<h3> </h3><h3> 山坡上那片柿子树是祖先们留下来的遗产,是秦川内麓干涸贫瘠的土地上一道火红的风景线。</h3><div> 柿子树生长在关中一带,适于山区气候,如同那里的人热爱自己的家园一样,钟爱与坚守着自己的土地。柿子树的枝干粗壮,幼年时泛青蓝色,肌肤滋润光滑,十年后肤裂斑斑,呈铁黑色。它的枝杈肆意伸展,如躬身探月一般,如年迈沧桑的老妪,以僵硬的胳膊祈求上天的赐福。</div><div> 我不知道它在这片土地上衍生了多少年,总之自我生命之初便随处可见,寻常得如同杨柳般,且种类数量繁多。村前屋后,庭前院中,坡上坳里随处可见。</div><div><br></div><div> 柿子树不成片生长,离得最近的也有五六米远,茂密的林子里也少有个数存在,大概缘于其根系过大,怕近距离生长会伤及家族成员罢,但柿子树仍分散着的状态下,连成一个同心同德的大家族,其虬弯不直,更不能成材。</div><div>我从没有看到过有如钻天杨那样笔直生长着的柿子树,然而外表丑陋的它,却染红了我少年流金溢火的岁月。</div><div> 且不说它自春来初放嫩黄的芽儿,淡淡一层和着如墨的躯干,生命之色从此开放;也不说一树的小黄花开,从缔结生命开始,由一个蚕豆大小的青装涩子成长为满脸羞涩的红衣新娘,如映山红一样装点着故园;更不说偷偷攀折青绿的柿枝,悬挂于树的最高处待它由生至熟,由青变红的盼望过程,你去看它吧,去看看深秋中的柿子树吧,每年秋高天蓝时,树叶由绿变黄,由黄变橙,再变成如血一般,鲜红地挂于树干枝头。一片片叶子犹如一面面小小的旗帜,在蓝天下翻飞挥动着多情的手。秋风乍起,色彩斑斓的叶子随风扑沙沙漫天飞落,房上道旁、沟里坳里、杂乱无章地铺满了厚厚一层。走在上面,松软得让人不忍举足,松软得让人心颤。</div><div><br></div><div><br></div> <h3><br></h3><h3> 极目远眺,坝上坡畔,村落田头,一团团燃烧的柿子树映红了一片天空。自树枝间透来半遮半掩的朱瓦白墙,尽管是一处独立的人家,也被这让人陶醉的色彩赋予了温暖,让人想不出其中到底蕴藏了多少幸福的故事。庄户人家门前窗棱上,到处悬挂着一条条、一串串、一提提用线穿在一起的柿子,如果说东北人晒辣椒是一道风景,那么关中人屋檐下的</h3><div>柿子更是一幅可人的图画。树叶开始纷落时,一簇簇笑红了脸的柿子便从隐秘的火海跳跃到你的眼帘,一箍箍、一扎扎,挨着挤着,压得树枝喘不过气儿来,也有零星的柿子缀于枝头,随风而起摇摆不定,如同一个荡着秋千技艺高绝的顽童,边摇边跳边笑。</div><div> 而至这个时期,麻雀、乌鸦会结群而来,捡最甜最大的柿子品尝,大人们说这是天上赐予柿子树的福运,有乌鸦吃过的树,来年则更加兴旺繁硕,人们忌讳赶它们走,所以柿子树便成了鸟儿们的天堂,叽叽喳喳扑棱棱而来,扑棱棱而去,走时还忘不了蹬落几个柿子。</div><div><br></div><div> 庄户人家那会儿很穷,大部分熟透了的柿子被主人们小心摘收,以挑担或背篓步行运入集市去卖,按品种、大小不同等级,按不同价位出售。集市是自发形成的,村民们在那条主要的公路两侧,摆满了大大小小的摊位,长达一里,各种各样的柿子在这里比赛身价,这条柏油马路也是我们上学必经之地。</div><div> 每天清晨我与伙伴们都要检阅这长长的柿子集,观赏农家人卖出柿子拿到钱后的喜悦。物以稀为贵、以滥为贱,这些诱人甘甜的柿子如若运到城里,其价钱比这集市上要高出三到五倍还多,可庄户人家农活多,柿子成熟的季节正值秋收冬藏,加之没有便利的条件,所以能在集市便宜卖出自家的柿子,换得一丁点儿钱也让他们满心欢喜,大概每斤一角钱左右。农家人这种容易得到满足的质朴之情,一直深深地感染着我的心。</div><div><br></div> <h3><br></h3><h3> 柿子是庄户人家的希望,是庄户人的生命,它救济着我们度过了那段艰难贫穷的岁月。</h3><h3> 每年这个时候,天微微泛亮就去上学,书包里总是被母亲塞满了东西,不是柿子便是红薯,那便是我们的早餐。有的家庭粮食是吃不到过年的,为了能在年三十吃上粮食,父母便在这个季节里,去山上坡下捡拾人家树上陨落的柿子,用来替代早餐和晚餐。现在想来,我家虽然没有吃过柿子晚餐,但那时用柿子与玉米面合成的“柿子饼”也是每天的主食,着实吃怕了。</h3><div><br></div><div> 我对于柿子的情结,不单单是因为它有着火一样的色彩,也不是因为它有火一样的情怀,最重要的是因为它是那个年代、那段漫长岁月中,让我们生存下来而没有被饿死的亲人,它是大自然赐予我们的神圣的、有亲情的物种。我相信,不管多少年,我的血液里始终都有它的流动。</div><div><br></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