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处可投的信笺

素平

亲爱的妈妈:

好久好久不见，您在那边还好吗?

明天是您与我分开的整整第9年了，最近天一直在下雨，阴冷异常，我呆在这高原上时常会想起您和您在世时的那些温暖时光。漫长的九年里，我从最初的追悔莫及和痛不欲生中，已慢慢走出来了。如果您在天有灵，也应该能安心了。

那一年，发生了太多的事，以至于后来每每我想起来心就揪的生疼。您一直担心我没有自己的房子，可在那一年，我盖起了房子，您却生了重病，都没来得及看一眼我的新家就走了。现在也是我们自立门户，离开公婆盖的土屋第8年了。近来阴雨连绵，那座让您和爸爸纠结了很久的土屋，前几日已经彻底坍塌，只剩一堆废墟与残垣废瓦，我没有回去看，就让那座曾经承载了艰辛与困苦的老房子彻底消失吧。我再也不想回忆那些年的无奈与受折磨的日子了。

　　妈妈，已有南飞的大雁从我头顶的天空飞过，我好想随着它们飞回故乡去看看您。中秋节那天，我给爸爸打了电话，想问问他最近好不好，在弟弟那儿一切可还顺心，他告诉我因为他已经年逾七十，上班力不从心，现已赋闲在弟弟家。我想接他过来住住，他却嫌这儿气温低不愿来，只想回老家，可老家因没了你，已经破败不堪，我们又怎么能放下心让他一人回去。

那方温暖又舒适的庭院，已经因无人居住打扫而荒草丛生，积满灰尘，而我也无法回去了。就算我回去，那里又有什么呢?除了无尽的回忆与感伤，也没什么可看的了。您在，家就在，我就还有处可回;您不在，家也就不在，我就如同飘飞的蒲公英无处可栖。

　　九年前的那一天，是2008年农历8月18，本来是个平常而吉利的日子，但却因您的离世而变成了黑色。那时我在北京珂亚格制衣上班，繁忙而琐碎的工作时常让我焦灼，弟弟打电话过来说您因脑溢血住院时，我还在车间跑着发材料。他瞒住了您已停止呼吸的消息，我在北京西站坐上火车时，还以为您只是普通中风，那年您才55岁，我一直以为我临走时去医院看完您，您会一直健康着，没想到出院半年后，曾经那么坚毅的您却因高血压导致脑溢血没有挺过去。开颅手术失败，二次颅内出血，您永远的离我而去了。

迈进主屋看到您己穿戴整齐，冰凉地躺在那儿，那一刻忍了一路的泪水终于不可抑制的迸发，我多希望您只是生病了，哪怕让我尽一天的孝，说一句贴心的话我也能心安些。可您真的是走了，没有等到我回来。泪水奔涌，我拉着您的胳膊失声痛哭，昏天暗地中，婶婶和本家奶奶们硬生生拉离了我，不让我把泪水滴到您身上，说是那样会走的不安。妈妈，您是真的扔下我们走了吗?

我多希望这只是一场噩梦。

　　我一直是您那个表面温顺，内心却倔强异常的女儿，当年那个在为您钉棺盖时喊“妈，躲钉"时差点哭晕的我，现在已经很少会流泪了。在您离去后才迅速长大的我已经是两个女儿的妈妈。女本柔弱，为母则刚，我终于可以抵挡任何压力与挫折，因为我知道这世上最心疼我的人已经不在了。我必须坚强起来。

一直会在生病时想起我上初中时，您因坐骨神经痛无法正常行走，扶着墙忍痛做家务，为爸爸诊所帮忙的情景，那么坚强隐忍的您，成了我在遇到挫折时的榜样。每当疾病来袭时，我就会想起您说的那些话:“只要老天不要你的命，永远别自己作践自己，不要放弃生命，因为这世上还有那么多的人疼你。有长辈，长辈疼你;有爱人，爱人惜你;有孩子，孩子离不开你，你再惨，也不至于什么都没有。要好好的活，开心的活。”您还说过:“如果以后没妈了，你要记得自己学着看人，别人怎么说另一个人，与你没关系。你要学着尽量的明辨事非，千万别跟着别人的说法说另一个人。看人要这样，看事也要这样。”这些话我一直记着，也一直在尽量这样做着。以前那个不听话，执意远嫁的我在您离开后，尝尽了苦头，终于明白了您的一番良苦用心。

　　近来送小女儿上学时，常经过一片玉米地，看到那些嫩玉米，就想起我怀着大女儿时，您怕我坐车会因长途巅簸而受罪，来看我时的情景。那时的您比我现在大不了多少，那时也没有村村通的公交，下车要走好长的坡路，您却带着那么重的嫩玉米给我，带着祖屋柿树上的甜柿子来看我。因为您知道这地方因干旱好多东西都无法种。您带来的玉米和柿子，打那以后我再没有吃到过那么香甜的滋味，或许是那里面有太多的母爱吧!

在收拾旧物时，我又看到了您给我的女儿做的那些精致的小鞋子，那密密麻麻的针脚上倾注的全是您对隔代人的爱。您走后我和弟媳收拾衣柜，爸爸竟拎出了两包袱你做的鞋子，大半是您做给我的孩子的，我带回来了，孩子穿了好几年。她说:“奶奶的手骨折过很少做鞋，我几乎是穿外婆做的鞋长大的。”这个大眼睛的可爱小姑娘已经长大，她今年上大二了，而且还是很乖巧很孝顺，今年暑假时替我在医院侍候了她奶奶很久，您知道后一定是很欣慰的。

突然又想起一件趣事，就是我住娘家时，因孩子胡闹而我年轻气盛打了她的事。您看到外孙女挨揍而狠拍了一把在我背上，而爸爸在旁却逗笑了，他说:“你妈做的事就是你打你女儿，她打她女儿。都是为了教育。″所以我现在尽量控制情绪，几乎没动手打过小女儿。说服教育成了我的育儿经。

　　还有件很重要的事，得跟您说说，您离开后第二年，在我深陷自责无法原谅自己时，上天却赐了一个宝贝给我，那就是长像和脾气酷似您的小女儿，或许这是上天怜我，派来拯救我的天使吧!她的出现让我逐渐从痛苦与自责中走了出来。奇异的是她竟有两个我没有的酒窝，笑起来可爱极了，有人说长酒窝的人是带着前世记忆来寻找亲人的，那我就当您就是她的前世吧!爱她不只是因为她是我的女儿，还因为她象您，我一个人没有依赖谁，终于把她带的像模像样，这个过程，让我终于懂了你，懂了一颗当母亲的心，当满文军的那首歌《懂你》被我无数次播放的时候，您仿佛又出现在我眼前。

你静静地离去，一步一步孤独的背影/多想伴着你，告诉你我心里多么地爱你/花静静地绽放在我忽然想你的夜里/多想告诉你，其实你一直都是我的奇迹/一年一年，风霜遮盖了笑颜/你寂寞的心有谁还能够体会/是不是春花秋月无情春去秋来你的爱已无声/把爱全给了我，把世界全给了我/从此不知你心中苦与乐，多想靠近你，告诉你我其实一直都懂你……

　　下午，弟弟突然联系我，问我如果明天没有什么安排的话，替他回故乡一趟给您上个坟，我刚出去看了看，天又在下着冷冷的雨，它也是在替我向您流泪吧!

如果明天我的身体好些了，可以出行，那我一定去看您。如果不能出行，那就让心中的明月代表我的心向您带去问候。或许故乡的今晚有月亮吧!

静观天上一轮月，

思亲难平心儿慌。

团圆之日娘在哪，

不知月饼送何方？

抬头仰望心梦起，

我娘是否在天上，

佳节知儿心念你，

故化月神看儿郎。

为什么老要称呼你为您呢，原因是“您"字就是你在心上，一直在心上。

此致

敬礼

女儿:素平

2017农历八月十七深夜。

作者:素平，原名霍素平。开过商店，曾任服装公司库管兼生产会计，现归园田居，热爱文学，喜欢朗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