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无声-青春有痕

菩提子TXJ

<h3>(一)</h3> <h3>119,没错,是火警电话,但在我心里,却是一个特殊的代号,它见证和记录了我人生中最青春最放荡不羁的三年,也在我的生命旅途中烙下了无法褪去的烙印。</h3><div> 1991年的秋季,当十六岁的我背着铺盖卷怀着忐忑、向往、激动、害羞等种种复杂情绪被赵惠彬带到渭阳柴油机厂职工宿舍大板楼六楼时,我气喘吁吁。这是我当时见过最高的楼,在我老家的县城里最高的楼是中学教学楼,那也不过四层。时值九月,山里已凉风习习,而此时这里依然骄阳似火,被晒透了的大板楼使我汗流浃背。赵是厂子弟,虽然他友好热情,但一口流利的普通话,长长的分头和白净的脸庞,加上穿着商店买来的夹克衫和皮鞋,所以这些都让我自惭形秽羞于开口。大板楼六楼整层,厂里专门给技校划拨的男生宿舍,我被带到了126房,他不厌其烦的告诉我食堂、开水房的位置等等事务后,见我只是点头却不开口,便一脸好奇的走了,也许当时他怀疑我是个哑巴,他哪里知道我是由于自卑不愿开口。我身上穿着在县上一家有名的裁缝店新做的一身浅蓝色四个兜的中山装,脚上穿一双母亲新做的黑条绒布鞋,这身装束在县城让我容光焕发,但在这里却显得土气十足,加上我黝黑的脸庞和毫无造型的小平头,都让我深感自卑。在老家县城我是城里人,来到这里我却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乡下人。赵走了,126宿舍的我慢慢恢复了正常,我好奇的爬在宿舍窗口粗笨的铸铁暖气片上看着窗外楼下过往的人和后山隐藏在浓密绿色中隐约可见的黑色的防空洞口,心里兴奋异常,这就是我梦即将开始的地方,我满怀期待。</div><div> 到了晚饭前,其他俩个室友陆续到齐,白白胖胖的扶风人薛和瘦小却白净的雍城人王。如今薛依旧白胖如初,王却早已面目全非,大腹便便如同薛,就叫他们薛胖和王胖吧!薛胖穿一件揭了徽章的绿色警服,王胖穿一件商店买来的灰白夹克,脚上都穿着买来的白色球鞋加之两人白净,虽然他们也操一口浓厚的西府土话,竟也稍显洋气,所以俩人神情从容淡定。相比之下,黑瘦的我依旧战战兢兢土气猥琐。</div><div> 我的梦想,从深深的自卑开始。</div><div><br></div> <h3>至于为什么选择上技校,我有一个至今都坚信不移的理由——受一本书的影响。</h3><div>《平凡的世界》,陕北作家路遥毕其一生的呕心之作,恶劣的写作环境和一根接一根的香烟使他写完此书后便重病缠身直至安息。这本书影响了多少人使多少人的人生轨迹发生转折我不得而知,但它真真切切的影响到了我,它使稚嫩的我人生中第一次违背父亲意愿坚定不移的做出不上中专不上高中只上技校的决定。</div><div> 那时上初二的我每天中午放学都急急忙忙跑回家,顾不上吃饭就赶紧打开收音机听中央电台的小说连播,十二点半开始直至十三点结束。那是一个课外书匮乏的年代,除了翻看父亲办公室的高中历史教材外,我几乎看不到任何书籍。每天中午陕西电台十二点开始的小说连播的我回家只剩十几分钟,每次都只能支离破碎的听一半,只有中央台能完整的听完。单田芳的《薛刚反唐》,王刚的《夜幕下的哈尔滨》,袁阔城的《三国演义》,都是在每天中午十二点半到十三点的这半个小时听完的。这半小时,是专属我的私人时间,家人无法支配,包括严厉暴躁的父亲。父亲是家里的权威,他已经默许了,其他人更是无力干涉。当李野默刚刚开始播讲《平凡的世界》,我就被里面的故事深深吸引,随着故事的发展,二流子姐夫王满银,憨厚能干的生产队队长孙少安,德高望重的大队支书田福堂,正气为民的地委书记田福军,温柔贤惠的田润叶,美丽聪惠的孙兰香,可爱活泼的田小霞,一个个人物在我眼前活灵活显。当然,最烙入心底的还是那个为了该变命运坚持不懈努力拼搏的孙少平,那个在学校因为家境贫寒不敢买二等饭时常啃黑馍的自卑少年,那个躺在建筑工地破棉絮上不顾一身疲惫借助微弱烛光看书的揽工汉,那个不顾个人安危舍身救工友的挖煤汉子,我为他受到歧视而愤怒,为他得到地委书记女儿的爱情而开心,为他失去爱人而流泪,也为他最终成为一个坚毅有担当的男人而欣慰。等小说听完,我也逐渐下定了决心,我要成为他那样的人。现在回想起来,那时不光他的故事让我着迷,还包括一点自己的小九九,那就是他那传奇的爱情让我向往,幼稚的我认为,要想得到那样的爱情,必须先要成为他那样的人;要成为他那样的人,就得想办法离开那个小县城。还是单纯的少年的我,看到周围上完大学、中专的人都毕业后回到了县里上班,我心生恐惧。当时我很迷茫,不上中专和大学,难道我要像孙少平一样离开县城去大城市当个揽工汉?没人指点我,没人告诉我上完中专或大学还可以在外地工作。</div><div><br></div><div> 直到有一次,父亲不知因何事带我和母亲去了一次宝鸡,那是我第一次看到火车,第一次坐公交车,第一次看到城市,也第一次看到了活生生的像鲜花一样炫目的城市女孩。城市的繁华和气派让我神往,花仙子一样洋气的姑娘更加使我坚定了信念,日后我一定要生活在一个能够称之为城市的地方。当然还有一个不可告人的目的,那就是娶一个城市的女孩做媳妇,最不济也要和城市的姑娘谈一场像模像样的恋爱。</div><div> 我们顺道走了两家亲戚,其中一家住在市内,是母亲的一个三十岁左右的表妹,我称之为姨。姨是母亲姨妈家的大女儿,当年姨婆远嫁宝鸡县魏家崖,而母亲自小被姨婆带大,之间感情自不必说,所以姨和她山里的表姐也很是亲近。我沾母亲的光,姨见我第一次来宝鸡,便带我去了人民公园,带我坐了旋转飞机和碰碰车。我很是紧张,不只因为那高速旋转忽上忽下的飞机,还因为她坐在我的旁边。她身上没有山里人由于烧土炕而常年被烟熏的那股无法洗去的味道,只有淡淡的脂粉香味。说这些并不能说我就是个小流氓下流胚子,我向毛主席保证,我当时绝对单纯如经二十七层过滤的纯净水,我只是很迷恋那种我从未闻过的香味。</div><div><br></div><div> 那天我玩的兴奋异常,比在县上带一帮村里孩子打跑一帮单位孩子还兴奋。回去的路上,姨问我喜欢宝鸡吗,我不加思索的说喜欢。姨又说要好好上学到时考个宝鸡的技校,到时毕业后就可以进厂上班,也就是说就可以待在宝鸡了。我想当时我肯定两眼放光,困扰我很久的问题终于找到答案了——上技校,而且是唯一的答案。</div><div><br></div><div> 最终,我如愿以偿,被当时的省属渭阳柴油机厂技工学校录取。我走出了自己的第一步。</div><div> 第一步迈出了,而和这个陌生城市的格格不入却让我很是煎熬,根源还是内心的自卑。现在想想很是可笑和肤浅,但在那一段时期它却像座山一样堵在我的心里,无法绕道。</div><div><br></div> <h3>刚开学的一段时期,我异常的沉默,除了薛胖王胖和大板楼六楼宿舍的外招生,我几乎不和操着普通话的厂子弟说话。</h3><div><br></div><div> 技校的社招生都来自宝鸡周边各县的单位、工厂吃商品粮的孩子。当然我也一样,我的户口在我上初二时就随着母亲的户口被父亲带了出来,农业粮变成了商品粮,为此父亲还特意要求从县中学调到一所乡镇中学。按规定父亲得在那所学校呆够三学期,但随着他的调走当年县中学高考历史成绩从全市县区学校排名第三下滑到了第七,主管文化教育的副县长非常震怒,教育局立即特事特办把只去了一个学期的父亲又调了回来,同时我和母亲的户口也由农业转为城镇户口。</div><div><br></div><div> 父亲之所以大费周折转母亲和我的户口,当时目的很单一,那就是实在不想再让瘦弱的母亲在地里辛苦操劳了。那时家里大爷二爷已经去世,县医院工作的大姐已经结婚,在文理学院上学的二姐也即将毕业工作,家里的负担已经不太重了,可是由于我和母亲的农业户口,村里分的六七亩土地每年还有不少公粮要交给粮站,无奈之下母亲还得辛苦的在地里劳作。以前是家里人多负担重没办法,现在好多了,父亲便决心把地退了。要退地只有一个方法,那便是让母亲和我脱离农业户口。如愿已偿,户口转了,地也退了,但他万万没料到这也给我铺通了日后远走他乡的道路。也许,这就是天意!</div><div><br></div><div> 十五岁之前的我,压根就不懂什么叫自卑,也对少年时代的孙少平在学校开饭时总在别人打完饭后匆匆忙忙的像作贼一样拿着自己的两个黑面馍躲在没人的地方很是不解,对路遥描述孙少平的窘迫和自卑的内心活动懵懵懂懂。如今,十六岁的我在一百公里外的宝鸡县渭阳柴油机厂却感同身受,我深刻的体会到了少年孙少平所受的煎熬和折磨。是虚荣心在作祟,还是强烈的自尊心所使,我无法分清。</div><div><br></div><div> 室友王胖生性豁达,很少与人计较,所以很快就有很多与之交好的社招生和厂子弟,这让我心生羡慕,甚至有些嫉妒。他对谁都如此,所以我们相处一直很平和。薛胖性格鲜明,生性好强,嫉恶如仇而且锋芒毕露,刚来不久就与班上几个爱欺负人的厂子弟发生了几次冲突,甚至拳脚相向。对他,我一般敬而远之,偶有矛盾发生,大多是我首先退避告输。只有一次由于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他对我连续几日絮絮叨叨冷嘲热讽使我忍无可忍,我压抑多日的小宇宙突然爆发,我全身紧绷脸色铁青面目憎狞的冲到了他面前,像斗牛犬一样毅然决然。我嘴太笨了,无法用和他一样的方式反击羞辱他,我想用自己的方式让他停止对我的身心摧残,即使结果是两败俱商甚至是我飞娥扑火,也义无反顾。其实我当时的想法是顶多鱼死网破,打架我自信还是有些经验和童子功的。当然我永远不会出第一拳,我没有那份勇气,我只想自卫反击。我要激怒他让他先出手,我站在他面前一脸挑衅,我们之间的距离不超过五厘米。面对突然冲到他面前大有拼命状的我,心底善良的薛胖大为惊鄂,嘟囔了几句了便转身走了。我有些失望,同时也有些大难不死后的庆幸,随即暗暗的长长松了一口气,发现自己早已紧张的浑身湿透。</div><div> 在学校我依旧作茧自缚不与他人往来。班里的同学很快将我们三人分类:平和友善的男同学愿意和王胖交往;春心懵懂的女同学也许觉得有安全感大都喜欢和薛胖交往;而我,大家觉得是他们长这么大所见过最老实的人,老实的让他们心生怜悯,他们同我说话大都轻言轻语,连时常欺负人的骡子和大嘴都从未对我恶语相向。我没有朋友,上课认真听讲,下课也不太离开座位,放学回宿舍窝在床上看书,外表冷漠内心孤独。</div><div><br></div><div> 两个月后期中考试完后公布成绩,我不出所料得了第一,大家才知道这个老实巴交的孩子学习还不错,我也因此得到了一些关爱。首先是老师的认可,全班第一,我也顺理成章的成为了学习委员。慢慢的,有些乖孩子也愿意主动和我交往,同时周围人的认可也让我恢复了不少自信,横在心里的那座山,渐渐的消小了许多,我的生活也逐渐步入了正轨。</div><div> 虽然我常常会莫名紧张甚至说话结巴,但总的来说,一切,正常了!</div><div><br></div> <h3>(二)</h3> <h3>1991年阳历十二月十六日傍晚,阴,天气阴冷。</h3><div><br></div><div> 大板楼单身宿舍喧嚣热闹,下班后的单身职工三五成群的在宿舍打牌聊天喝酒唱歌。由于宿舍的暖气时好时坏,许多人就用电炉子取暖,顺带做饭,用电量太大,每层楼的配电箱不断烧保险跳闸,所以大家干脆都用铜丝代替了保险丝。从一楼到六楼,个个配电箱铜丝明亮通红。配电箱镶在靠楼梯的墙壁里,路过的人都小心翼翼拾级快走。</div><div> 126宿舍里,薛胖的大块头录音机里传出郑智化那带着哭腔的声音:你的生日让我想起,一个很久以前的朋友,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天他流浪在街头,我以为他要祈求什么,他却总是摇摇头,他说今天是他的生日却没人祝他生日快乐……郑智化的歌声如泣如诉无比凄凉,可是宿舍里却人声鼎沸热闹非凡。今天是薛胖生日。</div><div><br></div><div> 我已经度过了人生中的第一个黑暗期,头发已经长及眼帘,身上穿着从宝鸡马道巷买来的棉袄和三接头皮鞋。我已经适应了技校的生活,不再自卑。父亲每月给我二十元生活费,大姐也不时捎钱给我,学校每月还给社招生发十六元生活费,加之每月基本都有二十元的甲等奖学金,我的日子过得倒也滋润。厂子弟由于吃住在家,家人很少给钱,给也是几块,很少自己独立支配十元以上的钱财,很多时候,他们的零花钱都是通过溜进厂里偷些小铝块等金属材料卖给铁道口的垃圾回收站取得,而且冒着巨大的风险——若是被发现扭送公安处再通知家人交罚款领人,那回家一顿老拳胖揍是必不可少的。对于我这个每月能够自由支配六七十块的同学,羡慕之情溢于言表,也许在他们眼里我就是土豪。由于我向来都是有求必应,而且不会催促他们还钱,有时也明确告诉他们借的钱不必惦记着还,慢慢的,我也有了一些朋友,而且调皮捣蛋者居多。有了这帮狐朋狗友后,近朱赤近墨黑的俗语在我身上得到充分体现,我彻底抛弃了刚来时的自卑,行为举止渐渐稍显张扬。以至于许多人笑着骂我太能装了,刚来时装的那么老实可怜,现在的样子和那时候根本就判若两人。钱壮怂人胆哩,我恢复了自信,日子不再单调乏味,生活有了色彩,过得无忧无虑,很是快乐。</div><div><br></div><div> 室友王胖依旧不温不火,我俩依旧平和如初。薛胖和我已经彼此适应,经过那次针锋相对的激烈冲突后,我们很少再闹别扭。这就对了,同是社招生,相煎何太急嘛!</div><div> 与此同时,大板楼六楼技校宿舍的社招生由于天天见面,除了与几个高年级少年老成一脸严肃冷漠的几个互不搭理外,与其他人也渐渐混熟,晚上时常东窜西窜的嘻戏打诨,好不热闹。最为熟识和常去的,还是九一车二班的121宿舍。宿舍里住着眉县人秦星、凤州人羊倌、太白人皮鲁。秦星瘦小老实,说话轻言轻语,见人说话眉目带笑,是个真正的老实娃。太白和麟游,是宝鸡地区一南一北两个海拔相近冬季也同样异常寒冷的县域,所以皮鲁和我一样身形干瘦皮肤黝黑,而且冬天遇热后都脸颊带着俗称红二团的两团红晕,他外表看似老实,实际行为举止却时常透出独特,异于常人。杨倌同样瘦弱,带股书卷气,苍白的脸上长着一对单眼皮的小眼睛,目光犀利,加之老成言寡竟现一脸高深莫测的阴柔。初次相识,去他们宿舍串门见皮鲁和羊倌坐在一起云绕雾罩的抽烟,我心里暗喜,呵呵,原来大家都是一丘之貉啊。大家同是九一届新生,都是初中毕业考入技校,年龄相仿,所以很快熟识。</div><div><br></div><div>由于薛胖的生日,大家都喝了不少酒,大都三分清醒七分醉,只有薛胖和他八九铸的老乡小武是真醉了。八九铸的小武和九一钳的薛胖是同学,相差两年,难到薛胖初中留级两年?我们喝醉了无人在意,酒醒后也无人深究。小武长得有些像台湾歌手高明骏,唱歌声音更是神似,低音低沉沙哑,高音高亢浑厚,穿透力极强,时常楼道飘过‘我独自在风雨中,让纷乱的脚步,跟随你我各奔西东,那滋味……’,让人有时难辨真假竟有时空错乱之感。当我们喝醉的和没醉的人都围坐一起都说着醉话时,他俩却不知道翻起了哪年的鸡毛蒜皮的旧帐,都面对面跪在地上自己煽着自己的脸说对不起对方,紧接着又拉着彼此的手大声说已经原谅了对方,随即又抱头痛哭,然后又自顾自的絮絮叨叨,谁都认为对方在听,其实谁也无暇顾及和听到对方在说什么,因为自己掏心窝子的话太多太多。两个我们班的来给薛胖过生日的社招生女孩,不知是因为感动还是受到惊吓,两个都饱含热泪的呆坐在薛胖床边一脸惊鄂茫然不知所措。录音机声音很大,我们闹腾的声音也很大,到最后,谁也不再说话,都跟着录音机歇斯底里地唱着郑智化的《水手》、《找路的人》、《悔过书》……在唱完一首《你的生日》之后,最终曲终人散,都回自己宿舍休息了。我和王胖把早已爬在地上打着鼾声的小武半拖半架的扶到了他的宿舍,然后又把依旧坐在地上絮叨的薛胖拉到床上让他谁觉。我不知道平日高傲无比的他为何在酒醉之后这副德性,但我觉得他心里很苦,一种在我们那个年纪不该体会的苦。我洗完脚到水房倒水,把盆子放进床底,上床关灯前撇了一眼醉躺在床上的薛胖,见他依旧泪流满面。</div><div><br></div><div> 第二天早晨起床刷牙洗脸时,我发现昨晚放在床底的盆子竟然不翼而飞,我们顿时一片哗然。</div><div><br></div> <h3>洗脸盆的神秘失踪让我们很是困惑,明明放到了床下,一睁开眼却无影无踪。一个盆子如果磕了碰了破了烂了提起来扔了就是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根本不值一提。可是它莫名其妙的人间蒸发,而且还发生在126宿舍,就使这件稀松平常的小事笼罩上了一丝诡异。</h3><div><br></div><div> 关于大板楼126宿舍,在我们刚住进去一两个月后,就有高年级的老技校生在一次串门聊天中有意无意的告诉我们这里在一年前曾经有个小伙自杀身亡,而且他当年所处的铺位就是我现在床铺的位置,西北角。这也本是一件平平常常的事,地球就这么大,不算钻木取火结绳记事的原始人类中华文明也已经上下五千年,五千年的生死轮回,可以说神州大地便地是墓穴处处有亡灵,谁敢保证自己脚下就是一片净土。问题是他要是平平常常通通畅畅一口气把这事一句带过,那也倒罢了,谁知偏偏他说这话时一脸神秘,同时又有些欲言又止,说半句留半句,让人浮想联翩,忽觉脑后凉风习习。民间早有传言,正常死亡的人都是命中注定阳寿已到,死后亡灵乖乖跟随黑白无常去了阴曹地府排队投胎去了。但这种不听宿命安排突然自作主张或者被别人擅作主张结束性命的人由于事发突然,也许黑白无常在其他地方按部就班的执行公务,分身乏数,只能认其摸着石头过河自己摸索着往阴曹地府走,认命的亡灵也许因为实在找不到地狱之门而成为孤魂野鬼,四处游荡,他们不会害人,但会吓人。那些不甘心不认命被别人作了阎王的主把自己变成冤魂的亡灵,大都要把仇人也变成鬼魂才会去找阎王报到,冤有头债有主,这是按常理出牌之鬼,他们不吓人,但会手刃仇人。也有个别走极端之鬼魂,俗称恶灵厉鬼,以青年男女居多,他们生前小肚鸡肠自私狭隘暴虐无度,死后仇视大众报复社会,会制造多起惨不忍睹的人间悲剧,他们是另一个世界的恐怖分子。</div><div><br></div><div> 我很想知道自杀在我身下的这位仁兄的具体情况,我想借此给他归类,划分级别,然后确定危险指数,最后制定应对方案。谁知道这位学长只是在一脸神秘欲言又止的说:有个小伙一年前在你们房子自杀了,对,就在你这个床铺上,然后便得意的笑着走了。如此言简意赅,让我大为不满。随即又想,也许他就是道听途说根本就是以讹传讹,当时他调我胃口时我适时的表现出的夸张的惊恐应该让他很是满意。</div><div><br></div><div> 这件事当时就这么像风一样一刮走了,我以为我会像撒了一泡尿一样把它一泄而空,不留一滴残留。谁知,当洗脸盆无故失踪后,这件事又随一阵阴风从脑后转了回来。当我头皮微微发麻时,我知道完蛋了,当初是他他妈的言者无心,谁知现在是我他妈的听者有意。</div><div><br></div><div> 这个一年前在我床铺上自杀的小伙,和昨晚在我床铺下失踪的洗脸盆,他俩之间是个什么样的关系?是间接关系,是直接关系,还是他妈的根本就没关系?</div><div><br></div> <h3>没有任何迹象证明神秘消失的洗脸盆与一年前和我同铺自杀的人有一丝联系,在种种荒诞离奇的猜想中,我更愿意相信一种唯物论的说法,那就是被我们薛胖和王胖中的任何一个由于半夜尿急加之醉酒顺手当作尿盆给用了。</h3><div> 有一点我向天发誓,肯定不是我,我睡前虽然被三两秦川大曲喝的头晕脑涨,但我确定即便尿急也不会尿到自己的洗脸盆然后再悄悄的把它扔下垃圾道。同样和我一样神志清醒的王胖也不会翻身起床跑到我的床底拿出我的脸盆当作尿盆尿在里面然后扔掉,一来我俩一向和睦相处,二来他一向肾功能强大从不起夜,即便是他真的尿急那床底下有自己的洗脸盆可用,断然不会做出如此龌龊之事。通过排除法后问题来了,我和王胖被排除嫌疑后,矛头直指一人,那便是不醒人事的薛胖,难道是他半夜酒醒尿急加之和我有些过节就拿我的脸盆应急,尿完后又觉不妥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趁着夜黑风高扔下六楼毁尸灭迹?第二天我质问此事时,薛胖指天骂地一脸愤慨,张牙舞爪几乎拼命,我仔细观察见他情真意切不像演戏,只好好言相劝就此做罢。</div><div><br></div><div> 唯物主义信念就此土崩瓦解,每晚睡觉时我都面对一桌之遥的薛胖,之所以不愿面对墙壁是因为我老担心在黑暗中眼前墙上突现一双血淋淋恐怖的眼睛与我四目相对。</div><div><br></div><div> 那段时期整个技校盛传三张手纸和六指白衣学姐的恐怖故事,加之亲历洗脸盆失踪事件,还有八十年代初香港版《画皮》在幼年留下的无法磨灭的阴影,所以唯物主义信念崩溃的还有薛胖和王胖。晚上大板楼由于用电量总是超负荷,时常断电,即使有电,楼道、厕所和水房由于灯泡瓦数小都昏暗不堪,此情此景让人神经高度紧张。大便一般都调理到白天,每晚睡觉前去厕所小便都结伴而行挤做一团,如果有人先行结束转身跑回,其他俩人便也随即狂奔不止,时常一路淋淋洒洒,时常裤子上一片狼藉。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我们的惊恐如同瘟疫般在技校男生宿舍蔓延开来,首先感到不安的是唇亡齿寒的隔壁宿舍九一车二班。相同的年龄使大家都成为老版画皮的受害者,还有技校此时盛传的两大恐怖故事,加上感同身受的洗脸盆事件,慢慢的他们也开始晚上上厕所结伴而行,时常听到楼道纷乱急促的脚步声呼啸而来,然后随着一声巨大的关门声戛然而止。九一年年底的我们,在惊恐和不安中度过。我们被自己吓得惶惶不可终日。</div><div><br></div><div> 放寒假前的一个周末,天寒地冻,北风夹裹着密集的疹疹雪打在玻璃窗上沙沙作响。宿舍的暖气片又坏了,我们都开着电褥子蜷缩在床上,都不愿意去大食堂打饭。薛胖王胖是因为太懒,宁愿饿着也不愿意离开温暖的被窝,而我却是因为长期呼朋唤友挥霍无度此时已身无分文。我饿的前心贴后背,头发晕心慌慌,忽然看见暖气片上不知什么时候谁扔在上面的两个馒头,起身拿在手上看了看,早已干硬如石。我在窗台上用力把它门磕破,揭去硬壳,只剩两个鸡蛋的大小的软心可以食用。我在抽屉里翻出一包以前没来的急扔掉的熊毅武方便面调料,用开水在杯子里化开,然后把两个鸡蛋大的馍小心翼翼的泡了进去,想起一直以来的锦衣玉食,一阵心酸。薛胖年长,本就忧郁,由于家中生些变故,加之窗外北风凛冽雪花飘飘室内我又如此惜惶,触景生情唱起了《北风那个吹》、《红梅赞歌》、《让风吹》等等一系列伤感的歌,婉转动听,如泣如诉,让人神伤,令人心碎。到后来,我加入了,五音不全不懂音律的王胖也加入了,一个人的倾诉变成了三个人的大合唱。薛胖发自于心,我生自于情,王胖虽有滥竽充数之嫌但也情真意切。我们感动着自己,也感动着彼此。</div><div><br></div><div> 1992年过完春节返校后不久,学校调整宿舍,我们从楼北的126宿舍搬到了楼南的119宿舍。</div><div> 站在窗前,面朝渭河,春暖花开。</div><div><br></div> <h3>(三)</h3> <h3>三月的山里依然寒风凛冽春寒料峭,满眼依旧黄蒿枯树寒鸦,毫无生机。可是地处关中平原西部的李家崖,却早已春风抚面燕衔新泥,厂区后山远看一片若有若无淡淡的新绿,一团团雪白的山桃花像云朵一样落在上面,清新如画。</h3><div><br></div><div> 大地解冻万物苏醒,一些早熟的同学已经春心萌动爱意渐生,个别人已经抛弃了伪装撕掉了假面不再暗恋,向心仪的人明确示爱后便展开了疯狂的追求。</div><div><br></div><div> 骡子,便是我们班厂子弟里下手最早的一个。骡子,本姓马,由于他写字连笔而且总是挤做一团,每次他作业本上的名字怎么看都是个“驴”字,班上总给人编故事起外号的盛三三就叫他骡子,开始谁叫骡子他和谁急,但后来叫的人多了他也就无力纠正,最终坦然接受这个新的称谓。早在上学期期末,骡子、王四、朱蛋蛋和我在市场小饭馆里喝着我十六元助学金买来的高脖子西凤酒,吃着我二十元奖学金买来的几盘菜,在酒足饭饱后王四提议四人结拜为兄弟,今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一脸认真肃穆,我愣了一下,看看其他俩人也真诚认真的使劲点头,我心中顿觉释然。骡子年长为大,朱蛋蛋次之为二,我为三,王四最小依旧为四。突然间多了几个虎狼兄弟,我们在技校腰杆可以挺的笔直,说话可以肆无忌惮,和其他班的混混可以叫板谈判,甚至挥拳相向。踌躇满志傲视群雄,技校几分天下也将有我们四人一块天地。王四唾沫四溅的规划设计我们在技校这块江湖的版图和地位,他口生莲花慷慨激昂,我们激动兴奋满脸通红。由于怕疼,我们没有歃血为盟,由于在饭馆,我们没有摆香案拜关公。两瓶西凤酒,呛的眼泪流,我们成了异性兄弟。</div><div> 过完寒假开学后,我们正打算在技校立山头竖大旗时,突然有一天骡子把我和王四、朱蛋蛋叫到了一起,宣布他要开始自己的爱情,他爱江山,但更爱美人,为了抱得美人归,他必须全力以赴,所以打江山之重任只能交于我们三人。说完此话,骡子一脸愧疚的对我们不自然的笑了笑然后仓皇离开。对于他的背信弃义,我们都嗤之以鼻,同时对于我们的宏图大业还未实施就损失一员虎将深感痛心。王四上窜下跳的把骡子比作古往今来历朝历代的叛徒奸臣掏娘带老子的狠狠辱骂了一番 ,然后又充满激情的把更加美好的未来勾勒了出来,最后说咱三个好好弄,等过了这学期咱干出了名堂,到时还怕找不到漂亮姐姐,嘿嘿,说不定一人找她几个都有可能,让他狗日的痛哭流涕的后悔去。事实上我们并没等到骡子悔恨的眼泪,就在骡子做出不爱江山爱美人的决定的第三天下午,我们躲在实习工厂对面的广播楼里抽烟,王四一脸无耻的嬉笑着对我和朱蛋蛋说他也喜欢上了一个我们班的胖女子,而且喜欢的一塌胡涂。“你们放心,虽然兄弟我找女朋友,但我保证革命爱情两不误。”他一脸严肃,丝毫没有对背叛兄弟而表现出歉意。“不误个蛋”!朱蛋蛋猛吸了一口烟,抬手把烟屁股像子弹一样弹出了老远,恨恨地头也不回的走了。王四看看一脸迷茫的我,无声的拍拍我的肩膀,好像我被大家遗弃他是来安慰我的一样,一脸无奈的走开。我脑子里好像很乱又好像空白一片,我没有悲伤也没有愤怒,只有刚才朱蛋蛋临走时的画面不断浮现,好帅好潇洒。我也猛吸一口烟,想来个原景重现,谁知被呛的剧烈咳嗽,涕泪交加。</div><div><br></div><div> 没过多久,朱蛋蛋也恋爱了,找的是一个陕机姑娘。</div><div><br></div><div> 兄弟结盟由于恋爱就此结束,江山社稷被爱情打败,英雄难过美人关嘛!我们依旧经常厮混在一起,渐渐的技校江湖的版图上也有了我们的一块天下,强龙难压地头蛇,在技校这个大江湖里他们是强龙,但在九一钳的地面上我们是地头蛇。</div><div><br></div><div> 他们都恋爱去了,我依旧孑然一身行影孤独。那时大街小巷流行一首很火的歌《爱江山更爱美人》,1992年阳春三月,我既没有江山,也没有美人。</div><div><br></div> <h3>除了厂子弟,大板楼119宿舍的薛胖也被爱情困扰。</h3><div><br></div><div> 薛胖少年老成,个性张扬,学习一般但心思缜密,对待女生柔声轻语呵护倍至。对待男生又很是高傲,一脸的桀骜不驯。他敢不畏强权向骡子、大嘴等恶人叫板,甚至公开表示不屑。骡子大嘴曾有几次密谋好好教训他一次要把这个挑战自己权威的刺头摆平,但每次都在我的坚决反对下夭折。说到底我们始终都是社招生,就我们三人,我不能容忍他俩任何一个人被和我称兄道弟的人欺负,如果我不制止骡子大嘴,我就会成为叛徒汉奸之流被大板楼六楼所有社招生所唾弃。</div><div> 薛胖不知道这些背地里发生的勾当,他依旧高傲,依旧锋芒毕露,依旧我行我素,依旧眼里不揉一粒沙子。由于他与骡子大嘴之流交恶人人皆知,加之他对任何事都据理相争毫不让步,所以班上男生与之交好的寥寥无几。与简单寒酸的男生缘行成鲜明对比的是他斑斓多彩令人羡慕嫉妒恨的女生缘,那时非常不解,为什么他那时候那么招女生喜欢?后来我和同样不解同样羡慕嫉妒恨的王胖分析原因有二,一是当时他少年老成又显成熟,所以能够在一群生涩的青瓜蛋子中显得出类拔萃,而且我们那些年文化贫乏缺少偶像,所以大多数女孩都有恋父情结;其二是他的锋芒毕露桀骜不驯的性格也使他与人云已云呼朋唤友的我们形成了巨大反差,在我们的映衬下,他成了许多女生心目中不畏强权特立独行的孤胆英雄。在王胖深入认真的得出此结论后我唏嘘懊悔不已,当时如果知道是这个缘故,我就决不会拦着骡子和大嘴,还应该扇风点火的怂恿他们当着全班人面打的他满地找牙,让众多女生看看他她们心目中的高大上的囧样,后悔啊!</div><div> 119宿舍行行色色的花样女孩来往不息,我和王胖同其他宿舍流着哈喇子的光棍汉一样都是看客。119宿舍就像一个T型台,她们只为薛胖而来,每人都充分展示自己的才艺和美貌,为他欢喜为他忧。在经过一段漫长的比拼厮杀后,九一车二班的厂子弟杨丽最终一路过关斩将的杀出一条血路拔得头筹最终搂得情郎归。这场持久惨烈的厮杀过后,薛胖伤女无数。</div><div><br></div><div> 在119宿舍杀气腾腾危机四伏时,隔壁宿舍的皮鲁已经悄无声息的拿下两女,同样令同宿舍的秦星羊倌无比膜拜,高手在民间啊!</div><div><br></div><div> 1992年春,是个恋爱的季节,空气里散发着迷人的味道,孤独的人,是可耻的。</div><div><br></div> <h3>(四)</h3> <h3>1992年初夏,随着天气的渐渐转热,一个充斥着青春期骚动不安的暧昧气氛笼罩在技校、大板楼以及后山的角角落落,无处不在。</h3><div> 九一级新生在经过上个学期的熟识和磨合后,早都春心懵懂,除了上课实习有自己固定位置外,其余时间大都男男女女厮混在一起,在团队的掩护下,为自己心仪的人悄悄送出关爱,为即将到来的爱情战役做着预热。骡子打响了恋爱的第一枪,而且首战告捷,在他和刘云共同出双入对卿卿我我时,就是向大家宣布他们恋爱了!这个信号使全班的男女如同听到了催人奋进的集结号,一群如饥似渴的小伙子都血脉喷张着恶狼扑食般开始争先恐后的扑向自己早已圈定的猎物,一场血腥而惨烈的厮杀后,如愿以偿搂得伊人归者全身而退,遍体鳞伤两手空空者蜷缩在角落舔舐疗伤,以便在短暂的休整后再次加入下一回合的站斗。这场战役的主战场就是单身楼后面的厂后山,那段时间后山郁郁葱葱的灌木丛和黑乎乎的防空洞见证和记录了发生在这里的所有的酸甜苦辣的爱情故事。这是一场每年都会发生的战争,只不过去年战斗的是九零级,今年战斗的是我们, 明年战斗的将是九二级。几个回合下来,除了天资愚钝且被这激烈炫目的爱情战争看的目瞪口呆的我和几个屡战屡败的猥琐男生,其他人已经收获了自己也许人生第一次的爱情。</div><div><br></div><div> 这场精彩的战争最终使身为看客的我也开始感到紧迫不安。骡子等人早就建议我赶紧下手不拉屎也得先占个坑,宁肯以后有更好的茅坑再换也不能想拉时没坑。我对把找对像比作占茅坑很是反感,在我心里爱情是纯洁的,如此高雅之事怎能和屎和茅坑如此肮脏不堪的污秽之物混做一团。之所以有些不安,是我突然发现平时和我交好的兄弟们都开始和自己的女朋友整日如胶似漆的黏在一起。他们忙于爱情,无暇顾及我,我感觉自己渐渐的被他们边缘化,甚至无视。</div><div> 大板楼 119宿舍,薛胖已被杨丽早早的据为己有,虽有几个心有不甘的女生偶尔骚扰但他恪守夫道竟不越雷池半步。王胖也开始了自己的爱情。由于九一钳战斗惨烈,看似憨厚实则狡猾的王胖避实就虚另辟蹊径,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的他有一天突然领了一个九一车二班操着一口普通话的高个子女孩到宿舍,王胖一脸贱样的用着带着浓重雍城口音生硬的普通话殷勤的与之热聊。我恍然大悟,这蔫货居然也恋爱了!</div><div> 我又一次回到了孤单和寂寞。又一次,我发现自己和周围的环境严重脱节。我的自尊心又一次受到伤害,我感到了耻辱。</div><div><br></div> <h3>王胖的女朋友是一个乔姓的厂子弟,说话轻言细语,皮肤白皙身材高俏,高出这厮半头。不知为什么,看到此女我总想到《天龙八部》中的乔帮主,而不是《三国演义》里的大乔小乔。也许因为她的身高我使看不到他俩在一起应该出现的女孩小鸟依人的温馨场景,反而有一种只有在旧社会才能看到的高大威猛的童养媳庇护自己小男人时霸气侧漏的错觉。</h3><div> 由于那个年龄段的我们谈恋爱的重点在于谈,所以两个人之间的沟通很重要。为了沟通顺畅,王胖抛弃了母语讲起了标准的雍城普通话,他不仅仅和厂子弟讲,平日里竟然也同我和薛胖讲。他一本正经的讲他那生硬蹩脚的普通话时,我如同孙悟空听到了紧箍咒一般头疼欲裂如坐针毡,同时总是忍不住要笑。我真心佩服他那惊人的心理素质,话讲成这样还能如此的淡定从容,那该有多厚的脸皮才能做到啊!</div><div><br></div><div> 隔壁九一车二班宿舍的 三人中,皮鲁早已练就成为一名出色风月场老手,辗转腾挪于几个女孩间,行云流水游刃有余,举手投足间尽显洒脱。秦星由于老实敦厚加之性格内向,在经过一番自我鼓励后下定决心放手一搏,然而当他决定找人恋爱时才伤心的发现班里女同学早已被茅坑理论洗脑的男同学哄抢一空所剩无几。悲愤之余他那段时间频频回眉县老家,说是去找他的初恋以续前缘,最后也无果而终。有一次喝醉酒闲聊问及此事,他一脸忧伤,哀吟道:“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随即大哭不止。羊倌依旧一脸阴沉平静,上窜下跳的皮鲁秦星没有感染到他,技校那到处弥漫的荷尔蒙没有勾起他的欲望,他的高深莫测让我心生敬畏。</div><div><br></div><div> 也许,我也该随波逐流的谈一场恋爱了,我告诉自己。我得把谈恋爱当成一项任务,而且让它感天动地轰轰烈烈,以此证明给所有人看,让他们知道我行,而且很行。</div><div> 当我下定决心准备付之于行动时,我才发现一个及其残酷的事实:根本就无从下手。班里稍有姿色的女生像香饽饽一样早已明花有主,而且大都被自己兄弟占有,横刀夺爱势必会兄弟反目,还会在江湖上掀起一阵血雨腥风,而且胜算不大,唉,还是算逑!长像平庸者也被哄抢而空,仅剩几个实在是让人无法接受,那都是只要出现就会天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的人间极品,自己实在是无福享用。本想偷瞄车工班看能否走狗屎运捡漏拾得遗珠,但想想秦星那张长期默哀般的脸,唉,算逑!还是算逑吧!我告诉自己。</div><div><br></div><div> 两间余一卒,荷戟独彷徨!我仰天长叹,恶从胆边生,悲从心头起。天妒英才啊!</div> <h3>哀大莫过于心死!在我准备横刀立马大杀四方时,却悲哀的发现找不到对手,四周竟空无一人。但我此时已男性荷尔蒙分泌旺盛,肾上腺不间断的连续上升,我突然心头涌起千言万语,而且如同江河泛滥连绵不绝,我必须尽快对一个女孩倾诉衷肠,要不然我觉得自己会被这些憋在体内的符号压迫至死,但是我此刻找不到这个人,我变得易暴易怒,心烦气躁。</h3><div> 我迫切的需要找一个女孩,不为性交,仅为倾诉。我向天主耶稣向真主穆罕默德向圣母玛利亚向佛祖释迦摩尼向老天爷玉皇大帝发誓:当初的动机真的就那么单纯,那么高尚,那么他妈的令人感动。</div><div> 说实话,也许是因为老家地处关中北部山区长期寒冷,我的身体和心里如同那里粮食一样生长发育迟缓,加之初中时的生理卫生课都被主课老师征用,此时的我对女性了解甚少。仅有的一点儿对女性身体结构的浅薄的常识性认识还是在119宿舍晚上熄灯后薛胖偶尔进行的午夜话性的科普栏目中普及到的。不了解就不晓得搞对像和谈恋爱两者之间的本质区别。搞和谈都是动词,但搞的重点在动手而谈的重点在动嘴。搞对像,妙不可言的愉悦快感在身,谈恋爱,幸福快乐在心。薛胖教导我们说,谈,只是一个敲门砖,铺路石,最终目的还是为了搞,感情归根结底都是搞出来的,绝不会是谈出来的。我听的晕头转向,我只知道谈恋爱和搞对像好像应该是一码事。我本想提问以便深入了解,但听见黑暗中王胖对薛胖的讲解不断附和表示同感明白,便偷偷的把想问的问题咽进了肚子里。我才不像个白痴一样问哩,说不定王胖和我一样一头雾水,他只是假装明白却等我问,然后再和薛胖一起耻笑和鄙视我,我才不上他的当哩!</div><div><br></div><div> 我一知半解,无法理解薛胖所说的搞对像所能搞出来的狗屁愉悦快感,但我明确感觉到自己内心急需找个姑娘谈场恋爱的迫切。要不活人就有可能会被话憋死!</div><div><br></div><div> 人真的很奇怪,在对一件物件没有意识时会觉得可有可无无关紧要。可当他意识到这个物件大家普遍都有时就会觉得自己也必须有,好像这个物件是衡量是否有资格继续为人的唯一标准一样。如果反复上下求索而不得,那这个物件也许会放大成为自己生命中天大的一道坎,甚至关乎生死。其实过后才幡然悔悟嗤之以鼻觉得不过是屁大的一点儿事。</div><div> 我,此时就遇到了感觉像天一样大的坎。我目露凶光如同恶狼,在钳工班和车工班反复过滤筛选,一无所获。难道真的是天妒英才要让我被话憋死吗?难道我就这样窝囊的撒手人寰英年早逝吗?我不会重蹈121宿舍秦星的覆辙,被逼无奈回老家找个以前爱慕暗恋的姑娘倾诉。我的原则可是找个城里姑娘谈场恋爱,而且这即将成为我的初恋,我必须恪守。</div><div> 可是这个城里的姑娘在哪里?我苦苦寻觅。</div> <h3>(五)</h3> <h3>五月中旬,太阳已悄无声息的跨回了北回归线,早晨八点就高高的挂在了东边的天空,普照大地一派明媚。</h3><div><br></div><div> 早操时分,我懒散的站在班级的后面,有气无力的挥挥胳膊蹬蹬腿,眼睛茫然的左顾右盼。放眼望去,操场上一些谈恋爱的男生女生人逢喜事精神爽,做操动作情绪热情饱满动作刚劲有力。而许多蔫头耷脑敷衍了事随手划拉的大都是和我一样的苦逼人,同是天涯沦落人啊!我百无聊赖又无比同情的对他们从我们班开始逐个加以审视。</div><div><br></div><div> 当我的目光越过九一车落到九零车时,久久停滞不前。九零车工班有我们学校的校花谭大美女,身材高挑而消瘦的她,上身穿着一件丝质白色长袖衫,下身穿着米色布料九分裤,漂亮的五官在一张美魇如花的脸上精确合理的摆放,及腰的长发如瀑布一般披在身后,举手投足间尽显优雅高贵。她是我们技校许多男生心目中的不食人间烟火的女神,当然也是我的女神。她的美让我眩晕不敢直视,有时偶遇被她无意间扫上一眼都能使我幸福亢奋几天。整个技校没有一个男生有勇气去追她,大家都有自知之明,深知此物本该只有天上有,暂时流落在人间。看着她的背影,我哈喇子都快流了出来,妈的,就这样远远的看着也是天大的福利。</div><div><br></div><div> 我狠狠地咽下了嘴里的一大口口水,听到喉咙里发出很大的咕咚声。</div><div><br></div><div> 当目光恋恋不舍的离开谭美女时,我突然有了一个惊喜的发现。在她旁边还有一个女孩,一个让我砰然心动的女孩。那是一个同样身材高挑的白肤白皙的女孩,留着齐耳短发,上身穿着月白色棉布休闲衬衣,下身穿着一条修身传统色的牛仔裤,脚上穿一双白色旅游鞋,衬衣的袖口挽过小臂,两个衣角挽在腰间,显得干练洒脱又不失妩媚动人,我又一次像花痴一样呆若木鸡。其实我是真心喜欢短发美女的,那段时间我们每天晚上在厂医院旁边的单身职工电视房看香港电视剧《巨人》,片子里的女主角陈法蓉就是一头齐耳短发,恰逢此时我情窦初开春心萌动,所以偏爱短发美女成为了我至今都无法该变的嗜好。</div><div><br></div><div> 她的美是和谭大美女截然不同的美。谭大美女是大家闺秀之美,使人退避三舍可望不可及,而她却是小家碧玉之美,让人心驰神往不愿有片刻分离。她和谭美女在阳光下小声嬉笑,画面美轮美奂,画质朦胧迷人,让我如痴如醉。与此同时,我心底冒出逆天的想法:为什么我就非得在九一级找个女孩谈恋爱?谁规定谈恋爱就非得找一个比自己小的女孩?我就不信了,我就要找一个学姐谈恋爱,咋了!</div> <h3>众里寻她千百度,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h3><div><br></div><div> 就是她了!我锁定目标,义无反顾!散操后我直接拉住王四告诉他我的想法,托他给我打听那女孩的情况。他一脸奸笑的骂我放着这么多同级的妹妹不找非要找个高年级的姐姐,是不是缺少母爱。我狠狠的踢了他一脚,见我一脸严肃一本正经的样子,王四才停止了嬉闹,告诉我那女孩他认识,姓白,就在五村,而且两家离的很近,年龄可能要大我半岁之多。至于有没有男朋友他不得而知,不过中午他可以通过九零车的几个混混打听打听,下午上课给我回话。</div><div><br></div><div> 我此时心急如焚,好像每过一分钟都会有可能发生有人捷足先登先我一步对她表白事情。一上午的等待是漫长的,一上午坐在课堂的我沉浸在内心痛苦的煎熬之中。中午吃饭时我失去了以往对饭菜那如饥似渴的热情,竟觉索然寡味,如同嚼蜡。</div><div><br></div><div> 吃过中午饭,我早早来到学校,蹲在操场南边的阴凉处焦急的等王四,同时也不愿错过再看一眼前来上学的白姓学姐。</div><div> 技校操场南边紧挨着厂办公楼北侧的那片阴凉地,是一个特殊的地方,技校每个班的混混没事都吹胡子瞪眼的聚集在那里,如同梁山泊的聚义堂,是技校这个江湖调停化解恩恩怨怨和发英雄贴摆擂台之地。这里是好孩子的禁区,他们从来不越雷池半步涉足于此。这里没有按资论辈的交椅,大家都是像蹲坑一样蹲在自己的小腿肚子上,资历越老地位越高,蹲的越是稳当和持久,新入江湖初学乍练的大都左右摇摆时而站起时而蹲下,很不专业。此时我之所以也蹲在此处是因为这里已经有了我们的一席之地,自从上次与王四骡子朱蛋蛋非正式结盟后,我们的山头也算立了起来,江湖地位随即被各班大佬所承认。不过我还是很少单独出现在这里,我不愿大板楼六楼的社招生觉得我是个另类,毕竟出现在这片阴凉之中的都是厂子弟,我在这里大有狐假虎威之嫌。</div><div><br></div><div> 还好没过多久,王四便匆匆赶来了,他告诉我的消息让我很是犹豫。他说九零车的一个混混告诉他,其实有很多人都想泡白学姐,只是有一个七村的抽大烟的小伙一直在纠缠她,而且这个人的来头有些大,他是跟百六儿混的,而百六儿又是厂里有名的混混,所以大家都怕惹祸上身所以都对白学姐敬而远之。王四最后语重心长的劝我说,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苦恋一支花。来学校的人渐渐的多了起来,这片阴凉地的人也陆续增加,王四见我沉默不语,便和他们唾沫四溅的聊江湖去了,我表面平静却内心纠结。</div><div><br></div><div> 就在我犹豫不定时,白学姐来了,她骑着一辆女式二六自行车出现这我面前,竟然还往我蹲的地方扫了一眼,我敏锐的捕捉到了她眼神深处的孤单和忧伤,竟觉如沐春风心潮澎湃。就在那一刻,我坚定了自己的信念,不管前面是刀山火海还是万丈深渊,我都将一往直前绝不退缩。虽然之后有次聊天我问及此事她矢口否认,她说她那天根本就没注意到我,也没有往我蹲的地方看,但我却坚信她那时确实是看了我一眼。</div><div><br></div> <h3>在我的初恋之旅即将起航时,王胖却闪电般的结束了他和小乔姑娘之间的恋情。王胖的爱情如同盛夏午后的阵雨,来的突然,去的干净,让人毫无防备措手不及。我想起路边公侧尿池墙的的一句话:来也匆匆去也冲冲。后来小乔姑娘来宿舍找过他几回,他都避而不见。有一次更为夸张的是乔同学来宿舍等了他一个下午不见踪影,最后见天气已晚只能失望而归,他到很晚才疲惫不堪的出现在房子,我好奇的问他为何这么晚才回来,他说他一直在渭河滩转悠,怕回来早碰到小乔,所以这么晚才回来。问他为什么不再和小乔谈了,他只说觉得没意思了,该说的能说的都说完了,继续谈让人谈啥。我想想也是,八辈祖宗都被他咬着舌头掏出来讲了一遍,还能谈出啥花子来。我表示怀疑小乔姑娘三番五次的执着的来找是否有其它原因,说白了就是他们不但谈了恋爱还搞了对像,王胖脸红脖子粗的诅咒发誓说绝无此事,他们最多只是偶尔拉手手,连亲口口都没有,更不要说其它的肮脏之举了。那天之后小乔姑娘再也没有出现在119宿舍,即便俩人在路上擦肩而过,也形同陌路。前段时间我们一起喝酒说起此事,早已发福的王胖一脸淫笑的说,那时候单纯啊,连拉个手都心惊胆颤的,要是放在现在,嘿嘿…</h3><div><br></div><div> 我开始了我那逆天的初恋,一路荆棘一路坎坷。</div><div><br></div><div> 首先白学姐根本就不理会我,我托王四捎给她的五六份情书都石沉大海杳无音讯,有几次我故意找机会从她身边路过时她并没有停下来和我说话。我甚至怀疑王四根本就没把我的情书交给她,为此我故意请他喝酒,把他灌醉后询问此事,他对天发誓说他的确把这些信都拿到白学姐家里交给她了,只是他也想不通为什么直到现在白学姐还无动于衷。他们小时候经常一起玩,明天他就带我直接当面问她去。第二天中午放学他真的去找白学姐了,我没有胆量和他一起,一个人躲在技校楼后的冬青树旁神色紧张的等消息,我心慌意乱,两股战战,如同等待宣判的犯人。王四回来了,一脸得意,他说白学姐让我下午放学在俱乐部前面的小广场等她。</div><div> 幸福来得太突然,我有些头晕目眩。</div><div><br></div><div> 我做了一下午的准备工作,把即将到来的谈话做了规划,内容之深信息量之大让我踌躇满志。而且我是在心里用普通话准备的,我得用普通话和她交流,这样才显得对等。</div><div> 下午放学我忐忑不安的在俱乐部外的广场上等待我期盼已久的谈话,心里充满矛盾和挣扎,既怕她爽约又害怕她的到来,我被自己折磨的几近崩溃。她来了,而且旁边还有两个女同学,看到我后她对她俩说了些什么,两个女同学稍加迟疑便嬉笑着离开了,还不时回过头好奇的朝我张望。她径直朝我走来,我神色紧张。她招呼我在广场边的水泥长廊上坐下,然后大大方方的坐在我对面,我们相距一米五,开始了我们之间的第一次谈话。我们之间的谈话进行了半个多小时,基本上都是我结结巴巴用生硬蹩脚的麟游普通话费力的说,她静静的听。我面红耳赤心跳加速,思维一片混乱,讲的语无轮次,完全偏离了在心里准备了一下午的演讲主题。她至始至终听的一脸认真,毫无一丝嘲笑。说实话,我很感激她能耐着性子听我用如此蹩脚的语言讲述我的个人情况,如果那时她流露出一丝半点不屑的表情我的精神防线都会立刻崩溃。我又一次暗暗佩服王胖,他虽然和我一样说着生硬拗口的普通话,但他表情从容神态端庄,而我却语无伦次抓耳挠腮。过了半个多小时,她轻声打断我说她该回家了,下次再聊。下次再聊?听到这话我如获大赦。回宿舍的路上我才发现自己后背早已湿透,像死了一回。</div><div><br></div><div> 在此之后我们又进行了多次长时间的交谈,地点也开始转移到了后山,时间也由下午转为傍晚或晚上,我们虽然始终相距一步之遥,但我早已不像第一次那样紧张那样语无伦次了,而且她在看到我又准备把三辈祖宗的故事再次结结巴巴的搬出时她开始了讲她的故事,在她流畅精彩的故事里我们一起叹息,一起欢笑。</div><div><br></div><div> 有一天我正在实习工厂上实习课,忽然有出去打开水的同学说有几个人在外面找我,还嘱咐我小心点,好像是厂里抽大烟的混混。妈的,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该来的最终还是来了!我到其它钳台找到了王四骡子朱蛋蛋,告诉他们纠缠白学姐的混混找我事来了,他们帮不帮我自己看着办。那时我们都是十六七岁的楞头小伙,一腔热血一脑子的哥们义气 ,天不怕地不怕,他们二话没说就把榔头别在了后腰和我一起出了实习车间。</div><div><br></div><div>来的三个人里面只有瘸腿的黄老三我认识,见我们气势汹汹的冲了出来,他便语重心长的拍拍我的肩膀说他们也是受人之托来说事的,并不是来打架了。然后又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劝我放弃再找白学姐,省的最后大家翻脸伤和气。我生硬而坚决的告诉他们想都别想,我根本就没想过退,要打架随便来,我候着。我说的慷慨激昂,骡子他们也被感染,心底的小宇宙急剧爆发,都摆出一副拼命三郎的架势。黄老三等人一脸惊颚,随即跃跃欲试摆出要翻脸的架势,他挥胳膊轮拳头的冲上来又退回去,我感到自己的浑身紧绷肌肉僵硬,双腿在微微发抖,嘴角也在控制不住的微微抽搐,但还是尽力保持镇静,不让别人有一丝察觉。在外人看来,我丝毫不动,只是恶恨恨的盯着黄老三那张丑陋的脸,随时准备出拳猛击。看来他们真不是来打架的,他们有自知之明,大烟早都把他们的身体抽空了,平时摆个架子吓吓人还行,真要打起来他们还真不是对手,他们最终骂骂咧咧的走了,留下了一些空洞的威胁。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我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同时感觉王四他们也和我一样放松了身体,脸上露出了僵硬的笑容。之后连续几周时常有厂里混混来找,有些张牙舞爪的像真的要动手一样,但最终都被我们准备鱼死网破的架势所击退。俗话说讲理的怕不讲理的,不讲理的怕心狠手辣的,心狠手辣的怕不要命的。也许,在那些抽大烟的混混眼里,我们就是一群不要命的。僵持了一段时间后,终于有一天,技校大佬阿毛和鸭子把我们四个叫到办公楼后的空地上,说七村那个抽大烟的小伙捎话过来他不再坚持了,决定退出。</div><div><br></div><div> 我把此事告诉了白学姐,看到她脸上绽放出的灿烂的笑容,那一刻我觉得她真的很美。然后我艰难的告诉她事情到这个地步我也决定退了,因为我想说的该说包括不该说的都已经对她说完了,以后见面都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她惊讶的看看我,眼睛里闪过一丝失望,随即又如释重负的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她拉了一下我的手,一脸愧疚的问我:“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坏,一直在利用你摆脱那个人”?我告诉她没有,我很开心,所有这些都是我心甘情愿为她做的。这是我们第一次牵手,也是最后一次。</div><div><br></div><div> 1992年的盛夏,火红的太阳炙烤着关中大地,在这个挥汗如如雨的季节,我的初恋和王胖的初恋一样,最终都无果而终。但是,我们都很快乐!</div><div><br></div> <h3>(六)</h3> <h3>1992年秋,不知从哪里刮来的一阵风,一夜之间神州大地个个大小舞厅都开始流行一种节奏感动感都非常震撼人心的中场舞。</h3><div> 这种舞曲每隔一小时放一次,每次十五分钟。舞曲响起,大家自觉排成几排,数十人如同阅兵一般动作整齐划一,气势磅礴让人热血沸腾。李家崖地区唯厂里混混严建国跳的最为绝妙,这种中场舞如同为他量身打造一般,看他跳舞让人情不自禁为其击节叫好。此人身高一米八左右,留一刀削斧凿般板寸,由于抽大烟所以面容消瘦,上身常穿黑色呢子大衣,下身穿着棉质灯笼裤,脚穿黑色地球王大头皮鞋,而且鞋根处都订了铁掌。跳舞时呢子大衣披在肩上,动作娴熟洒脱,订了铁掌的鞋跟随着节奏跺在舞厅地面上铿锵有力清脆响亮,让人看的如醉如痴。多年后在看电影《功夫》时看到斧头帮出现时的集体舞,和此人跳舞相比,竟有所不及。1992年李家崖地区就两个舞厅,除了道口北边的银河就是厂区工大旁边的“麦场”。银河舞厅由于在街面上,除了渭阳本厂人,陕机、792包括附近几个村子的闲人都会去那里跳舞,几方势力交汇于此,所以经常发生流血冲突事件。与之污浊相比,‘麦场’就显得文气很多,来这里跳舞之人多为本厂职工子弟,大家相互熟识,所以鲜有打架事件发生。</div><div><br></div><div> 整个李家崖青年阶层都被这种中场舞的风潮席卷,渭阳技校也不例外,大家都被卷入这场热潮中,激情而狂热。</div><div><br></div><div> 每当下课在教室后面的空地上,骡子、朱蛋蛋等人便和几个爱跳舞的女生探讨切磋舞技,态度认真一丝不苟,让人感动。上理论课时下了晚自习他们便火急火燎的赶往“麦场”,跳完九点半的中场舞后带着一种过完烟瘾的满足舒坦愉悦的回家。几乎天天如此,风雨无阻。更加夸张的是有段时间我们实习上夜班,他们时常舞瘾发作,女生只能借打开水之名和翻墙而出的男生结伴而行赶赴“麦场”,跳上一段便行色匆匆风尘仆仆的快步跑回,这种执着和坚持,让我心生敬意。在我的兄弟姐妹们狂热的迷恋中场舞时,我始终毫无热情冷眼旁观。不是我清高和淡定,而是由于我学不会。有一次我随王四去“麦场”,中场舞即将开始王四硬拉我进入舞厅中央,舞曲响起他便很快融入其中,大家整齐划一,而我却老是跟不上节奏慢大家一拍,也许我的动作过于愚笨现面很是滑稽,周围看的人指指点点笑做一团。我满脸羞愧,退出队伍夺门而出。从此,与舞厅绝缘,再不跳舞。</div><div>中场舞火了一段时间,最后也随着大家的兴趣转移最终偃旗息鼓。“麦场”的关门,正式宣布它退出李家崖历史舞台寿终正寝。最终,它像一个响屁,声音响亮,但很快随风飘散,无影无踪。唯一留给我的印象就是严建国那水桶般的灯笼裤和订了铁掌的地球王,还有我们班在学校93年元旦文艺汇演上由骡子他们几个中场舞狂热分子编排的《忘情森巴舞》,那里面融合着浓郁的中场舞气息,青春而且热情。</div><div><br></div> <h3>当骡子他们痴迷于中场舞时,大板楼119宿舍的薛王二胖各自在自己的小天地里也玩的风生水起不亦乐乎。</h3><div><br></div><div> 薛胖玩内,王胖玩外。薛胖玩的范围限定在厂里大板楼和女工楼,他和别人玩,而王胖玩的地点却是厂区外李家崖街道的砸马厅和录像厅,只和自己玩。</div><div><br></div><div> 薛胖虽恪守夫道,但天生对女人有副热心肠,每天除了把119宿舍东南角自己那不到两平方的床铺收拾的如同闺房以外,时常被不怀好意的社招女生以各种合理或不合理的理由所搅扰,时常穿梭于大板楼六楼和女工楼三楼之间,帮着给钉个钉子修个凳子,陪着开心的一起开心,给不开心的唱个曲逗个乐哄其开心,然后混吃混喝吃香喝辣,万花丛中一点绿,让包括我在内的六楼其他社招生好生羡慕。</div><div><br></div><div> 王胖自从上次无果而终的初恋快乐的结束后,陷入了深思,他对薛胖理论讲授的谈恋爱和搞对像的本质区别百思不得其解,想继续向薛胖请教又怕我既偷听又笑话他,索性干脆不闻不问,立志自学,这样既可以防我偷学,又可以提高自己。初中的生理卫生书早已不在,即便在也内容空洞苍白激发不起学习的热情。他另辟蹊径,开始频繁出入于李家崖市场内的录像厅,但他只看通宵夜场,而且只看前半夜,凌晨一点前准时披星戴月的回到宿舍。开始我觉得很是好奇,问他既然买的通宵票却只看一半,多浪费啊?他总是笑而不答。时间久了,大家都习惯他前半夜不在宿舍,有时连续几日整晚在房子,还觉得有些不适应。终于有一天,王胖一脸神秘的邀请我和他一起去看通宵录像,而且他请我到金桥对面的剑鱼去看,那里放的不是录像带而是镭射光碟,是李家崖当时档次最高的录像厅,五块钱一张票哩,我很是犹豫。我之所以犹豫并不是我不想看录像,主要是我晚上瞌睡来的早,一过十点就瞌睡来了如山倒倒哪儿睡哪儿,花五块钱去坐着睡一觉真心不值。可是王胖执意邀请,最后说你那怕一去就睡着了也无所谓,五块钱我愿意花。唉,有钱难买高兴,我只好将就从了他的心。晚上九点到剑鱼后,幕布上正在上演香港警匪片,没过几分钟我就发现王胖打起了鼾声,没过多久我也进入了梦乡,不醒人事。</div><div><br></div><div> 正当我梦见自己在利民面馆大口吃扯面的时候,突然有人把我用力摇醒,我一脸懊悔的睁开稀松的睡眼看了看,面没了,黑暗中看到了身边的王胖,他小声对我说快看录像。我不满的抬头看前面的幕布,立即睡意全无,随即精神抖擞。幕布上一对男女正赤裸着身体女上男下做着活塞运动,女的不断的用手把垂在面前的瀑布般的黑发撩起,露出漂亮的脸庞,一对白胖的乳房像两个兔子一样活蹦乱跳。我,瞠目结舌!第一次看到如此鲜活生动的女性酮体,我如同被子弹打中,一瞬间心跳加速,呼吸紧迫,同时感动裤裆开始又鼓又涨。我偷瞄了一眼王胖,他依旧表情平静,依旧从容淡定。我极力掩饰自己的慌张,对王胖说睡了一觉尿憋的不行我得上趟厕所。当我裆下打着帐篷慌慌张张的退出录像厅时,看到了黑暗中一片闪着亮光的狼一样的眼睛。走进公厕,发现尿池便池早已站了一些人,大家见怪不怪谁有不看谁,只是低头自顾自的摆弄自己的家具,他妈的,没一个尿尿的。</div><div><br></div><div> 至此,我深刻的明白了谈恋爱和搞对像的本质区别,明白了薛胖所说的谈和搞的深刻含义。</div><div><br></div><div> 看录像很费钱的,我对王胖频繁出入于李家崖各个录像厅的买票钱从何而来有些不解。一天中午放学,我们一摸兜里空空如也,凑在一起也不过一块多钱,我对王胖说中午凑合在大食堂随便吃点,下午我找王四他们要点钱。王胖一脸不屑,说大食堂的饭吃的他想吐,他想吃利民烩面。妈的,咱这一块多钱连在大食堂吃饭都凑凑合合,你还想吃烩面,我认为他是痴心妄想。被激怒的王胖拉着我不由分说的来到了老崔马厅,用一元钱买了五个币,然后专注砸马。这一次,蔫人王胖又令我刮目相看。他砸马只砸八,砸一次中一次,十几分钟后,我手里的纸盒里堆满了赢来的马币,拿到老崔那里一退,竟换得十五块钱。这天中午,我们在利民面馆,王胖如愿以偿吃上了他想吃的烩面,我也吃上了向往很久的扯面,而且还是一大一小。</div><div><br></div><div>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大板楼119宿舍的我们,薛胖依旧奔波于楼上楼下,王胖依旧穿梭于马厅录像厅,而我,依旧随着王四骡子朱蛋蛋混迹于江湖。</div> <h3>(七)</h3> <h3>当郭富城唱着《我是不是该安静的走开》向我们走来时,我们突然觉得原来男生留长发竟是如此潇洒和帅气,这过眼的长发盖住额头甚至眼睛,竟和女孩留着齐眉的刘海有异曲同工之妙,不仅可以遮丑,而且可以当道具,透过遮在眼前的头发间隙冷漠的斜着眼望着人,觉得自己既像郭富城又像古惑仔,相当的帅,也相当的酷。一时间大街小巷的男青年都成了郭富城,只不过有人是三七分,有人是四六分,有人是五五分。</h3><div> 随着长发一起流行的,还有西服、百折裤和巡洋舰路战靴。不过这套行头不像头型那样普及到人人,主要流行于市井江湖。西服不管是双排扣还是单排扣,四个扣还是三个扣,以黑色为主,只要穿在身上就一定要把领子竖起。百折裤裤腰往下折了一圈一指宽的折子,每个大腿部位都与腰同粗,从小腿处开始收口,到脚踝处回归正常,由于宽大,走起路来随风舞动。脚上再配一双西安三五一三军鞋厂的黑色巡洋舰,那这套行头就是当时男生心目中的顶级配置了。穿上这身行头,感觉自己中气十足走路带风浑身有劲,可上山打猛虎能下海擒蛟龙。我也一身这样的行头,是随王四一起在宝鸡马道巷买的。都是单排三扣的黑色西服,裤子我买黑色他买黄色,鞋是十五元一双的黑色假巡洋舰。我俩刚买就迫不及待的穿在身上,把旧衣裤和鞋都塞进袋子拎在手上,走在路上感觉浑身是劲,感觉原地空翻几个空心跟头都没问题,有劲没处使,还想打人哩!</div><div> 没过多久,随着天气的变冷,不知道又是谁给脖子上围了个晴纶毛线勾出来的像狐狸尾巴一样毛绒绒的围巾,这个上海滩三十年代的装束立刻引起了新一轮的效仿。在万千少女心目中,虽然自己喜欢的男生不可能成为许文强,但他起码要看起来像许文强。爱不爱一个人,检验的标准就是有没有送他一条自己亲手勾织的晴纶围巾。一夜之间整个虢镇地区晴纶毛线洛阳纸贵全部断货,许多人没办法只好坐15路乘便民车到宝鸡去买。很快,薛胖收到了三条围巾,嘴上虽然谈嫌絮叨,但得意之情早已溢于言表。王胖也收到了一条,谁送的不得而知,每天出门回来总站在镜子前在脖子上翻来覆去的整理半天,吹着口哨一脸幸福。</div><div><br></div><div> 当然,他们的得意和幸福是拜我所赐,因为我至始至终都没收到一条哪怕皮带宽的晴纶围巾。看到他俩那洋洋得意的样子,我很想冲上去把他俩打翻在地然后在薛胖的胖脸和王胖的瘦脸上上狠狠地踩几脚,最后抓住他们脖子上缠绕的围巾的两头用力一拉,只见他们伸出狗一样的舌头随即头向一侧无力的一歪,噢,这个世界顿时美好了!我在心里给他俩设计了几种惨不忍睹的死像,比如说先奸后杀或者先杀后奸甚至是先奸后杀再奸再杀,嘿嘿,想着都过瘾!</div><div><br></div><div> 最终,对他俩的残忍杀戮停滞在了思想层面。首先,我实在对男人不感兴趣,只喜欢漂亮女人,其次,我深知一条更为毒辣的手段————杀人不如诛心。</div><div><br></div> <h3>最终,我的诛心计划宣布放弃。不再对薛胖实施诛心是因为他有一天主动友好的把他那条棉厚的银灰色晴纶围巾不由分说的挂在了我的脖子上,还说这条围巾配我这身衣服再合适不过了,扎势的很。我本想拒绝这卑鄙的拉拢腐蚀,但见他那张胖脸上流露出的绝对的真诚,加上他说我扎势的很的赞誉时暴露出了内心的仰慕,我就勉为其难的收下了这条糖衣炮弹。对王胖的网开一面是因为他在某一天的下午连拖带拉的请我吃了利民面馆的扯面,一大一小,外加一瓶宝鸡啤酒。这小子砸马又赢了,而且是向同学要了一个马币,把把只砸八,最终从老崔手里换得了二十元人民币揣在了兜里,一时心花怒放兴奋难耐产生了很强烈的倾诉欲,回到宿舍发现薛胖又去女工楼当三陪了,只好不由分说的拉着我去分享他的成功和快乐。坐在利民面馆他兴奋的满脸通红,说的是唾沫横飞,我却无暇顾及他都说些什么,只是边吃面边琢磨:这利民扯面真他妈香!还不忘不时举着瓶子灌口啤酒。</h3><div><br></div><div> 当我酒足饭饱不住用手顺时针抚摸着圆鼓鼓的肚子走出利民面馆时,我才想起了正在酝酿的诛心计划,对自己没有坚定立场心生懊悔。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软,围巾拿了,扯面吃了,就再也不能昧着良心干出对人家痛下杀手的事了,这不符合江湖道义。算逑!暂且饶他们一次。我真他妈的善良!残忍的诛心计划就此夭折,我却被自己的善良感动了好几天。放弃了诛心,停滞在大脑皮层困扰我一些日子的究竟是先奸后杀还是先杀后奸的问题也随风飘散,无影无踪。</div><div><br></div><div> 在我开始谋划凶残的诛心计划时,121宿舍九一车二班的秦星、羊倌儿和皮鲁却在密谋准备不声不响的干一件见不得人的勾当。</div><div> 这天晚上,在厂俱乐部西侧靠北接近开水房的位置,出现了几个的似曾相识的黑影,在开水房暗淡的白织灯的边缘地带,这几个黑影朦胧而虚无,尤如鬼魅。</div><div><br></div><div> 厂俱乐部座落在办公大楼的西侧,主要分为南北两个部分。南边楼高三层:一楼东边是图书馆,中部是大厅,西边是几间工作人员的宿舍;二楼是活动室,正中间摆放着四张乒乓球案子和两张台球桌,周围角落里零散的放着几个桌子大小的桌球桌和象棋桌;三楼一整层是一个大通间,被装饰成了卡拉Ok厅。北楼是间口很高的两层电影院,俱乐部的正北是舞台,除了开厂代会和节假日的文艺演出,平时主要用来放电影。俱乐部除了图书馆免费开放外,其它都得花钱娱乐,主要针对的消费群体是拿工资的厂职工,我们这些穷学生是很少光顾的。我们的钱主要被用来填饱时刻被饿死鬼掏空的肚子,所以除了在宿舍吹牛后山闲遛,就是晚上成群结队的涌进空气污浊纷乱嘈杂的单身职工电视房看厂电视台每晚八点开始一直播到十点半的香港电视剧。</div><div><br></div><div><br></div><div> 就在我又一次挤进电视房时,这几个偷偷摸摸鬼鬼祟祟的黑影却准备进行另外的一种冒险尝试,他们要另辟蹊径的开启他们的探索之旅。没错,他们正是我的同级校友秦星、羊倌儿和皮鲁。</div><div><br></div> <h3>秦星、羊倌儿和皮鲁之所以进行这场冒险的探索之旅,是有很多原因的。</h3><div>他们三人中没有薛胖那副甘当三陪的热心肠,所以不能花蝴蝶般翩翩起舞于女工楼;不具有王胖那神一般的砸马绝技和对三级录像片狂热的迷恋,所以没人忙碌的穿梭于马厅录像厅;同时也不愿像我一样土狗扎个狼狗势混迹于李家崖街道,所以不能相见于江湖;到电视房看免费的电视连续剧,那里面纷乱嘈杂环境恶劣;经常到俱乐部高雅的看宽银幕电影,又没那份多余的闲钱。</div><div><br></div><div> 长夜漫漫何以消遣?穷则思变,穷途末路的他们忽有一日得到某人指点,说在俱乐部西北角外侧有一扇门,是电影院的二楼应急逃生通道的门,进了此门可直达二楼,只是看电影花费较大所以看电影的人稀稀拉拉,因此二楼一直关闭,俱乐部的工作人员也就根本不上去。如果能想办法从此门进入上到二楼,那看场免费电影就不再是梦想了。这个消息带给他们三人的喜悦,不亚于薛胖又收了一条晴纶围巾,也不亚于王胖又从老崔手里拿回了十元钱,更不亚于我又不花钱还吃了一大一小利民扯面同时还外加一瓶白宝啤。总之,他们的表情是喜悦的,心潮是澎湃的。他们迫不及待的跑到俱乐部北侧外墙去踩点,找到那扇希望之门时有些大失所望。这是两扇近两米高对开的木质红门,表皮油漆早已斑驳掉落,外面被几根焊进墙壁大拇指粗的螺纹钢横七竖八的封死,想从这扇门进去根本无望。木门的上方是一个长有一米五宽四十公分的窗框,上面玻璃早已不在,被从里面用一指厚的木板钉死。也许这里是进去看免费电影的唯一希望了,羊倌儿一脸忧郁的说。管逑他哩,晚上过来看能不能把木板给卸了,只要卸了这几块板子就能进去了,皮鲁坚决的说。</div><div><br></div><div> 冬日的夜晚来的很早,六点多太阳一落山天就立马黑了下来。七点半后,已经完全黑严实了,加之天冷,厂区道路上也没几个人,偶尔过来一个打开水的,也是行色匆匆心无旁骛。在这个夜黑风高的晚上,他们坚持住了自己的梦想,他们在心里安慰着自己,在嘴上鼓励着对方,结伴而来。</div><div><br></div><div> 羊倌儿和秦星按预先设计两人分别依紧门框两边,半蹲着马步让皮鲁站了上去。皮鲁用提前准备好的实习用的橡胶锤小心谨慎敲打钉在窗框上的木板,声音沉闷悠长。皮鲁所挥出的每一锤,都像重重砸在每个人心上一样让他们浑身战栗,每一秒钟他们都心生放弃。还好,三分钟后,木板都已经全部脱落,我的同级校友的探索之旅出乎意料的简单顺利,顺利的让他们想激动的相互紧紧拥抱,然后再彼此用手使劲的拍砸着对方的后背,还想大声吆喝。最终,这简短的庆祝仪式都仅仅在心里完成。这才成功一半,千万不能功亏一篑,他们没时间也不敢分散精力搞这个无用的形式。皮鲁卸完木板后就在其他俩人的帮助下一鼓作气翻了进去。羊倌儿让秦星先把自己撑上去,说好上去后骑在门上拉他上来,谁知他一骑上窗框突觉目标太大此地不宜久留便背弃诺言自己出溜一下溜了下去,气的秦星在外面破口大骂他不仗义。门里的皮鲁和羊倌本想商量着想办法把秦星弄进来,忽听门外秦星扯着嗓子吆喝,他俩怕被工作人员发现,便一步三梯的急速上楼,坐在二楼连椅旁边的地上看起了电影,渐渐的入迷,两人很快把门外的秦星给忘到他娘的脚后根了。外面破口大骂的秦星等了十几分钟一看里面根本就没动静,知道自己真的被抛弃了,只好骂骂咧咧的伤心的回了大板楼121宿舍。</div><div><br></div><div> 没过多久,大板楼六楼的所有社招生都知道了一个不用花钱还能看电影的方法。渐渐的每到天黑,俱乐部西北侧就影影绰绰。慢慢的,厂子弟也知道了这个公开的秘密,也加入其中,每到天黑,俱乐部西北侧竟人头攒动。反正都不掏钱,都是难兄难弟,竟互相嘘寒问暖递烟打招呼,亲如一家。</div><div><br></div><div> 终于有一天,放胶片的放映员在闲暇之余发现一楼只稀稀拉拉坐了十几个人,但在二楼却在一片密密麻麻的坐着三十多个人,他很是纳闷。下班后问检票员怎么一楼都只坐了十来个人却让人上二楼坐,到时还得打扫楼上卫生。检票员很委屈说自己只收了十几张票怎么会有三十多人坐在二楼。几人在一起一合计,才知道坐一楼的十几个人是掏了钱买票看电影的,二楼的三十多人是没掏钱来看免费电影的。问题不难找,很快他们就找到了西北侧的木门,看到被卸掉的木板,他们没有马上亡羊补牢,而是不动声色的准备瓮中捉鳖。第二天晚上,皮鲁几人吃过晚饭没回宿舍,蹲在俱乐部西北侧的木门边抽烟聊天,等待天色的完全变黑。到了七点半,周围已是黑压压一片人,大家依旧握手寒暄互递香烟。七点五十,行动时间到,大家依据自己到来的早晚自觉排队,皮鲁几人最早,所以他们先翻。</div><div><br></div><div>皮鲁被热心肠的兄弟们推举着骑上窗框后,他习惯性的把头伸进去警惕的望了望,忽然发现黑暗处蹲着两个人影,他便挣扎着要从窗框上下来,嘴里还焦急的小声说有人有人。谁知外面人声嘈杂加之天黑,大家根本没听见他说什么,见好不容易捱到点电影都快开演了,这小伙骑在门框上还不赶紧下去挡着大家的道儿,随即就万众一心的不由分说把他留在外面的腿给折叠起来塞了进去。皮鲁急哭了,但还是被第一个活捉,里面人是四个人,除了两个俱乐部工作人员还有两个厂公安处的,有一个又高又壮叫沙鸡的威胁他不许吭声,他一想反正自己已经翻把了,索性最好让多抓几个,到时候也好见机行事。也许大家都是一个心理,所以一会儿时间就有十来个被擒。直到有一个身材魁梧的小伙刚上了门框,伸头往里面一瞅看到门里面黑压压一片吓了一跳,拼命挣脱外面撑腿扶腰的一帮人大喊着里面有埋伏,然后从门上重重的跌落在了扶他的一群人的身上,大家恍然大悟,纷纷四散落荒而逃。</div><div><br></div><div> 公安处因为看到是一帮技校学生就没有对众人进行经济处罚,只是分别对每个人进行了严厉批评和精神恐吓后都陆续放了回来。之后,俱乐部拆了那扇门连窗,用砖砌了二四墙将窟窿彻底填补,时间久了整面墙竟浑然一体,看不出曾经有门的痕迹。</div><div> 那一晚之后,免费电影时代戛然而止。它始于皮鲁,也止于皮鲁。那一年,我们都是离家的孩子,那一年,我们十六七。</div><div><br></div> <h3>(八)</h3> <h3>1993年元旦刚过,班里开始流行起奇特的运动:骑驴。这场运动的发起者和参与者依旧是那群不甘平庸总是引领班级流行潮流的曾经的中场舞狂热分子。</h3><div><br></div><div> 其实这种骑驴游戏我在小时候就已经玩的炉火纯青。这是一种专属男生的暴力游戏。游戏参与者分为两组,每组选出一个代表,首先由他们两人石头剪刀布分胜负,获胜一方为人,是攻方,失败一方为驴,是守方。驴方代表靠墙而站,由一头驴弯腰90度双手环抱搂定他的后腰,还要侧着头部紧靠在他的腰腹部,其余众驴弯腰成90度依次搂紧前驴前腰把头紧紧顶在其高高厥起的屁股上,等众驴个个气沉单田脚下生跟后,驴方代表喊声好了,随着这声吆喝,游戏正式开始。这时攻方从两三米开外像跳鞍马一样启动加速高高跃起然后利用自身重力狠狠砸向众驴中的某一个,通常这一定是一个大家都认为最为柔弱的人。砸下后要保证自己不从驴背上掉下去,否则算攻方输。如果砸下后驴方人倒,就判守方输。攻方可以专门针对一头驴发起攻击,然后每次输方为驴,被骑;赢方为人,骑驴。小时自己虽然瘦小,但由于跳的高收的紧,每次高高砸下都会像炮弹一样落在小伙伴的腰眼上,所以成功率很高,在小伙伴们中享有很高威信,人送美誉小钢炮。但现在看这群中场舞狂热分子玩的这个骑驴游戏,我却望而却步退避三舍。</div><div><br></div><div> 他们每组男女混搭,驴方一人紧靠教室后门,其余几个男女依次环搂着前面人的腰腹,依然用头紧紧的顶在前面人高高厥起的屁股上,攻方依旧高高跃起,依旧骑在驴方男女的背上屁股上甚至脖子上。他们哄闹嘻戏挤抱一团,使这个传统古老的男生专属暴力游戏此时尽现狎昵。也许,他们的心底是纯洁无暇的,但是作为看客的我们心里却是暗流涌动的,同时我也从薛胖眯着的小眼睛里看到了色情,从王胖的痴傻的瘦脸上看到了情色。骑驴的人经久不变,看骑驴的人却在不断增加,每到课间,他们六七个总是争分夺秒的来教室后面迅速分组迅速决胜负迅速骑驴 ,他们骑的一丝不苟热情似火,而我们则看的津津有味一脸轻浮。骑驴游戏组织者我的兄弟骡子曾经几次友好的邀请我参与进来,说好耍的很,但都被没见过世面难以克服自身的羞耻感的我连连摆手拒绝。其实,我很想参与,骑在女生身上或是被女生骑在身上,都是一种间接的肌肤之亲,想着都很美妙。每次看到女生那浑圆高厥的屁股,我总是不由自主的在思想的蓝天自由翱翔,浮想联翩的同时从心底不断涌起一些莫名其妙的冲动,虽然她们被厚厚的裤子紧紧包裹,但我还是很希望能够用身体的任何部位碰到或挨着她们。终究我依然很无能,还是太没用,总是鼓不起勇气加入他们,因此我依旧压抑着心底深处不时泛起的焦灼的渴望,只能怀揣梦想心存嫉妒远远的看着,同时在心里一点点给自己做工作,希望在明年夏天我能彻底扔掉懦弱从容大胆的骑在女生身上或者被女生骑在身上,而且要头脑单纯心无旁骛和她们玩这种新式的骑驴游戏。之所以要到夏天才加入是因为我觉得那时候大家都穿戴单薄,嘿嘿,这种男女混搭的游戏将会更有魅力和感染力。谁知世事无常造化弄人,就在苦逼的我一点点说服自己积极准备等待夏天的到来时,这个令人神往的青春游戏却在1993年的春天在班主任崔老师的粗暴干预下暴毙而亡。</div><div><br></div><div> 引起崔老师震怒的不是对男女混合骑驴游戏有什么偏见,而是对它的破坏力深恶痛绝。有一天她在班级视察时突然发现后门门板破裂,追问班长任套套原因,得知是被一帮骑驴者在游戏时一头撞裂,顿时对这个游戏的安全性深感担忧,于是颁布封杀令即日起全班禁止组织参与此项活动,违者严惩不贷。至此,新式的有点黄有些暴力的骑驴运动宣告结束。它来的突然,让人来不及适应,去的纯脆,让人心生眷恋。</div><div><br></div><div> 本可以借着骡子的邀请半推半就,但由于自己的懦弱和优柔寡断,使这个本可以同时和几位女生肌肤相亲的机会就这么白白浪费!呜呼哀哉!我捶胸跺足深感懊恼!</div><div><br></div><div> 曾经,有一个很好的骑驴机会摆在我的面前,但是我没有珍惜,直到失去才后悔莫及。如果上天再给一次让我重来一次的机会,我一定要对骡子说:兄弟让开,让我先来!如果非要给这次骑驴限定一个次数,我希望是:一万次!</div><div><br></div> <h3>(九)</h3> <h3>老谭说春天是所有高级脊椎动物交配的季节,仔细想想好像是这么回事。猫之间的爱情我们称它为叫春,其它动物之间的爱情我们叫发情,我们在睡觉时大脑皮层里出现与认识或不认识的女子赤身肉搏的事件叫作春梦,所有这些大都发生在春季。阳春三月桃花朵朵,男女之间邂逅的短暂爱情我们称之为桃花运。桃花运有时是老天安排的不期而遇有时也是人为处心积虑的编排。</h3><div> 1993年四月底,春末夏初,作为自然界最高等脊椎动物的我,在刚刚被禁的骑驴运动的撩拨下,又一次春心萌动,我气血攻心导致自己焦躁不安易暴易怒,我认为自己病了,需要用和一个雌性高等脊椎动物像模像样的谈一场恋爱来治疗,药方就是有时我需要和她耳鬓厮磨相互搂抱。当然,我仅想和她搂搂抱抱身体紧挨 ,用以安慰和治疗我的骚动焦躁的心。仅此而已,目的明确而单纯。</div><div><br></div><div> 当我把想找个姑娘再谈场恋爱的想法告诉我的兄弟们时,大伙极力支持。自从上次和白学姐的那场名义上的恋爱快乐的结束后,我一直孤单一人。薛胖依旧忙碌于楼上楼下,王胖依旧穿梭于游戏厅和录像厅,我的兄弟们依旧和自己的女朋友厮混于后山,除了偶尔在李家崖街道吃吃喝喝,多数时间我都像北山狼一样独来独往,经常一个人在冷冷清清的宿舍窝在床上看书,寂寞而不难耐,孤单而不无聊。薛胖和王胖无暇顾及我,在他们眼里一切都很正常,因为像我这种生存状态大板楼比比皆是。但在我的兄弟们的眼里,我是寂寞的而且难耐的,也是孤独并且无聊的,每次他们在后山和自己女朋友忘我的缠绵厮混后,就会想起我这个掉队的兄弟,他们对我心生怜悯,对自己的花前月下卿卿我我而忘记兄弟心存愧疚。他们早就寻思着帮我脱单,只是我只爱美女的天性让他们总是觉得我心高气傲不愿将就,经常让他们热脸贴在我的冷屁股上,时间长了大家的脸也就不太热了,我的屁股依旧冰凉,久而久之也都习以为常了。这次我冷不丁自己提出要找个女孩谈恋爱,让他们很是好奇,同时也倍感欣慰。因为如果我也有了女朋友,那就没人再拖大家后腿,同时也让他们不再愧疚,这样大家就可以一起欢乐的吃着火锅唱着歌,然后一起穿梭徘徊在后山灌木丛生的小道上。我既有了女朋友,大家还可以一起统一行动一起吃喝玩乐,更主要的是有我的加入,就会很大程度上减轻大家在恋爱支出上所承受的巨大压力,真是三全其美,极好不过。</div><div> 往往 事情的初衷都会很好,想像着的前景也很是美妙,但实际落实的过程却都会充满荆棘和坎坷。我即将打算开始的新的恋情也是一样,在我下定决心刚开始审视四周准备锁定目标时,我就遇到了天大的难题。此时我才觉得再残酷的决斗都不可怕,可怕的是当你精神抖擞的冲上战场准备手刃敌人时才发现自己孤身一人根本就找不到敌人,没人搭理,那是何等的苦逼悲催!周围入我法眼的女孩基本都名花有主,个别几个没有被人号定的比我还心高气傲,技校男生根本就入不了他们的法眼,当然我也包括在内,其余的我压根没兴趣和她们谈情说爱。噢,天呐!我刚刚涌上头顶的热血随即回落到了脚底板,我如同被放了气的充气娃娃一样顿时蔫了下来。</div><div><br></div><div> 我想像模像样的谈场恋爱,如何谈怎样谈不是问题,问题是实在不知道和谁谈。这个致命问题的出现,使我很受困扰,让我心生弃念。</div><div> 就在我心灰意冷的打算放弃的节骨眼上,朱蛋蛋雪中送碳送来福音。他说他陕机的对像有一闺蜜,现在792技校上学,愿意和我见面认识一下,他觉得那女娃还行,如果我愿意他就给拉个皮条约个时间,先见个面再说。这真是久旱逢甘露,我当下欣然应允。</div> <h3>很快,朱蛋蛋安排了我和792女孩的第一次见面。见面前,我的心情是彩色的,心里既兴奋又忐忑,并且祈祷这个未知的792女孩的美能亮瞎我的双眼。</h3><div> 见面的时间是下午五点半,地点是792厂门口,我如约而至,远远的就看见一个身材纤瘦高挑婷婷玉立女孩独自一人站在792厂厂门口。对于长期嗜好专注研究美女的我来讲,闻声辩美女望形识佳人的绝技早已练就的炉火纯青,鲜有失手。当这个女孩的身影定格在我散光的双眼里后之我居然有些心潮澎湃,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我断定远处我即将约会的女孩肯定是位美女,至于她到底会美到何种程度得到跟前才能知道。从我看见她的地方到她所站立的地方大约有二百米远的距离,每走一步都让我心花怒放,每向前迈进一米都使我激动的有点窒息,我的双脚像是踩在巨大的棉花上一样脚底发软。然而这种让我有些头晕的幸福持续了一百八十米的路程,保持了三分钟,在我和她之间还有二十米距离的地方我的超幸福感渐渐下降,等到相距五米时幸福感已和我渐行渐远,我的心里不再那么的忐忑和激动,心情也不再被绚丽的色彩所包裹,变成了单一的灰白。时值夏初,眼前的这个女孩上身穿着一件贴身的粉色无袖衬衣,下身穿着一条紧身牛仔裤,这身衣物包裹在高挑的身躯上使她看起来凹凸有致活力四溢,这些都没问题,这些都足以使我肾上腺急速升高让我的幸福感更加强烈。问题是当我的目光停留在她的脸上时我那急剧升高的肾上腺却不由自主的下降,造成这种状态的出现并不是说她有着天使的身材却长了一副寒碜的魔鬼的面孔,这纯粹是不负责任。恰恰相反的是她身材相当不错而且面容清秀。问题出在哪里?我的脑子在几秒钟里如同银河计算机高速运转。是她那A罩杯的胸部让我失望?我马上坚决否认。早在上初二时我的一个早熟的同学就意味深长的告诫我学生时代要努力抓文化,而且只有抓好了文化日后才能抓好的文胸。当时我对文化很熟悉对文胸相当陌生,对于他所说的好文胸更是不知所云,我一脸茫然,他一脸同情感慨,然后用力拍拍我的肩膀摇头叹气的转身走开。如今随着年龄的增加我才切身体会到那句话里的深刻含义和残酷的事实,唉,都怪自己上学时没好好抓文化,等到如今想谈个恋爱搞个对象也只能在A罩杯的姑娘里挑来挑去,D罩杯的大都被当年先知先觉努力抓文化如今的有些作为的人抓走了。我对于自己只能在手抄本和录像带中见到D罩杯姑娘有些失望,但我是个现实的人,我从未渴望不切实际的存在于幻想中的事物,包括D罩杯文胸。而且不可否认,我是一个肤浅的人,对于外貌协会长任理事的我来说我是看姑娘先看脸,只有脸蛋漂亮的姑娘我才愿意和她们深入交往。不仅是因为人皆有之的爱美之心在我这里被不加掩饰的坦露,还因为我深信象由心生这个说法,我同样认为只有心地周正的人才能五官端正,五官端正又是美女的基本条件,我愿意和喜欢和心底周正的人打交道,所以我审视人主要重点审视他的脸,包括女人。为此薛胖对我很不认同,他说脸要那么好看有个屁用,你又不用脸,灯一拉灭又看不见,主要是身材,小伙,前突后厥的身材,嘿嘿,那才是关键。说这话时薛胖右手在空中上下摩挲五指乱颤,好像前面正站着一个前突后厥的裸女任其抚摸一样,薛胖一脸淫邪的贱样,让我想把黏在喉咙里的一口浓痰啐到他的胖脸上。我依旧坚持我的观点,我急速的分析问题到底出在哪里?终于我发现了问题的节点——问题出在嘴部。由于我自己有些暴牙,所以我特别在乎女孩的嘴部,我可以容忍女孩身材不太苗条,也可以容忍她脸蛋不是过于漂亮,但我绝不能容忍她有一个突出的上颚。而眼前的这个身材窈窕面容清秀的女孩同样有些暴牙,而且比我还要明显些,这直接触碰到了我的底线,我有些失望了,心有些凉了。</div><div><br></div><div> 和暴牙妹的初次交谈进行了三十分钟,在这三十分钟的交流过程中,我不断偷偷的上上下下全方位的观察审视她,我发现除了我们同病相怜的暴牙外,她高挑匀称凹凸有致的身材和清秀的四官,还有温柔如水善解人意的性格,所有这些都让我进退两难。</div><div><br></div><div> 最后,在经过几次有意无意的手臂碰撞后,我竟有些春心荡漾,于是我决定和暴牙妹谈一场柏拉图式恋爱,只局限于谈,纯精神层面的。之所以这样并不是说我就有多么高尚,而是因为我无知的认为如果我们有肢体的亲密接触就得一辈子和她举案齐眉,一想到也许要和暴牙妹在余生的两万多天长相依长相守,我就心生不甘,一失足成千古恨啊,我得管住自己的手脚和躯体,不给她任何日后用来纠缠的证据。</div><div><br></div><div>这场恋爱在谈了近两个多月后宣告结束。原因是暴牙妹终究没有我高端大气上档次,我追求的是精神层面的两情相悦,很虚无高尚;她要的是实实在在的情不自禁,很实际庸俗。在谈了一个多月后她见我始终和她相敬如宾,便渐渐的不再与我频繁约会,直至推脱不见。最终她托朱蛋蛋女朋友捎话说还是算了吧,她知道我并不是真心喜欢她,没必要再挥霍青春浪费大家的时间了。最后朱蛋蛋不无担忧的问我:你没事吧,不行到医院检查检查,要有病得尽早看啊!</div><div><br></div><div>毛线!我头一扭一口浓痰像子弹一样射在身后路边国槐树的树杆上,妈的,又上火了。别了,暴牙妹!</div> <h3>(十)</h3> <h3>1993年5月初,我和暴牙妹短暂的爱情刚刚结束,渭阳柴油机技工学校发生了一件前所未有的大事,那就是学校突然通知要召开全校师生大会,所有老师和学生必须全员参加,任何人不得缺席。</h3><div><br></div><div> 通知下发的当天,全校沸腾,谁都不知道发生究竟了什么事,使得每个学期开学才开的全校大会会在这二不跨五的学期中期突然召开。我隐约感觉此事应该和王四有关系,我急切的找到他说出了我的担忧,王四一脸不屑的说怕个鸟,嘿唬人哩,我是公费生,我看她范金莲能把我怎么样。</div><div><br></div><div> 我的担心是有原因的,这学期发生的两件事情都和王四密不可分。</div><div> 首先是前段时间期中考试前王四等人又轻车熟路的从教导处偷出了试卷,让我答题后把答案录在了磁带里,准备和上学期期末考试时一样用单放机作弊,谁知在大家坐在教室临开始考试时才发现所发试卷和前一天从教导处偷出的试题完全不符。从监考老师洋洋得意和幸灾乐祸的表情里我明白,这一次完全被学校给耍了。王四在上次组织偷出试卷作弊成功后拿到了从未拿过的十六元乙等奖学金,之后见学校始终无动于衷风平浪静,便又策划组织了这一次的行动。本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现在看来学校不仅早有预谋,而且是准备充分。王四几人胡乱填写后便早早交卷,我依旧认真答题。此次换卷,对我倒没任何影响,我依旧以前三名的成绩拿到了二十元甲等奖学金,王四他们依旧和先前一样没拿到一分钱奖学金。他们恢复了原形,同时也成了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明白白的把自己暴露在了老师和学校领导的面前。但终究还是由于没有直接的人证物证,学校只能对他们暂时隐忍,虽咬牙切齿但又无可奈何。</div><div><br></div><div> 第二个原因是对前几日发生在实习厂我们对90钳的报复事件的担忧。技校实习工厂分为钳工和车工两个车间,由于学校同时各有两个钳工班和车工班,所以在正常情况下两个同工种的班级理论课和实习课会相互分开,也就是说90钳在教学楼上理论文化课的一个月的时间里,我们91钳却要在实习厂上一个月实习课,一个月后我们在楼上学习文化理论课,同时他们也到实习厂开始上实习课。平时就是这样,两个班大家谁也见不上谁,所以也就相安无事。但每学期的期中期末考试全校都是在相同时间进行,所以在这两个月里我们会在同一个教学楼上课,会在同一个实习车间实习。上课各自有各自的教室,大家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问题就出在实习,实习时共用一个车间,分为白班夜班,每周互倒一次。车间里有十几张大的钳台,一个钳台四个人,下面四个工具柜,我们班用两个,90钳用两个,所有实习用的工具量具都放在里面,各自用挂锁锁住。在一个锅里搅着,勺子磕锅沿筷子碰碗边的事常常零敲碎打的发生,今天你撬我的锁拿我锉刀挫你的作业,明天我撬你的锁拿你的卡尺量我的作品。都是些小打小闹的事情,加之大家都是一丘之貉,也就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能过切过,所以也就相安无事。要一直这样倒就罢了,反正是私底下的个人之间的小恩怨,老师也无从知晓。问题出在了前几日,90钳上白班我们91钳上夜班,连续几天晚上一到车间就有几个人惊呼工具柜被撬工具量具丢失,一时全班同学义愤填膺。此事发生就得有人出头主持正义,并且是在我们的地头上,大家就不约而同的望着王四骡子几个人,眼睛里满满的都是委屈和期待。在大家期盼的眼神包围中,王四等人的个人英雄主义情结急剧膨胀,热血冲头的他做出了一个逆天的决定:把90钳靠北一排四个钳台的工具柜全部撬开,除了不值钱的工具,值钱的量具游标卡尺、千分尺等等全部洗劫一空,让同学丁小胖翻出实习工厂拿回他家去保存,究竟如何处理等想好了再说。当是我们学校规定分发到个人的工具个人保管,毕业时交还学校,若有丢失个人照价赔偿。本想拿走他们的工具让他们出出血教训他们一顿,但是这次,完的有些大了。90钳马上快毕业了,工具也该上交了,每人都自己的东西视为珍宝,这也是近期他们屡屡对我们撬锁溜柜的原因;另外在我们同仇敌忾的放肆报复的洗劫他们的第二天,他们要进行实习毕业考试。当天早晨,他们走进实习车间准备换工作服开始考试时,最后一排的十六个人在片刻的目瞪口呆后便大呼小叫,顿时满车间一片吵闹喧哗。此事在技校前所未有,学生急了,老师慌了,校长怒了。所有矛头直指上夜班实习课的91钳,而嫌疑人直接圈定王四等几个人,也包括我。</div><div><br></div><div> 当王四等人在冲动下做出此事时,他们根本就没有料到此事的后果是如此严重,也没有想到要被众人拥戴和敬佩是要付出如此惨痛的代价。</div><div><br></div><div>班主任、校领导车轮战似的找我们谈话,希望得到一些人证物证以便在痛下杀手时让王四几人无力狡辩。那段时间我们班的男男女女空前团结,大家众志成城,没有一个人向学校提供一丝有用的线索。愤怒、亢奋、勇敢、悲愤等等复杂的情绪在班里蔓延,最后形成了一股勇猛浑厚的信念坚定的充斥在每个人心里,那就是王四等人是为91钳班级荣誉而做此事的,他们是英雄,我们有义务和责任保护他们,不能让英雄既流血又流泪。那几天我们抛弃了平日的个人恩怨,连平日班里最懦弱猥琐的小李走路都拧直了脖子,一脸坚毅斗志昂扬,如同即将奔赴战场的死士一般。一群年轻人的激情被彻底点燃,王四等人被英雄般被敬仰,他们很是享受。只有在独处时,内心深处的惊恐和忐忑才会真正的显现出来,祸闯大了,对未知的恐惧无限放大,谁也不知道明天将要经历和面对什么。如同被判死刑的死囚,每晚都不知到能否看到第二天的太阳一般慌乱绝望。</div><div> 这种车轮战最终以学校的全面溃败而结束,我们天真的以为学校无计可施,我们举班狂欢。最后事实证明,稚嫩的我们误解了学校治病救人的良好初衷。结果学校在连日的调查过程中发现王四等人不但是学校的一个毒瘤,并且是所有罪恶的源泉,而王四,是这个邪恶组织的精神领袖。此人不除,渭阳技校将永无宁日。校长范金莲杀心已起,下令不惜一切手段,对王四杀无赦!</div> <h3>士可忍孰不可忍!杀意已决的校长范金莲,开始紧锣密布的开始了她的肃清行动,此时她为刀俎我为鱼肉,我们只能心惊胆颤的等待恶运的到来,别无他法。</h3><div><br></div><div> 首先,她毅然决然的向厂公安处报案,把此事交与公安机关,性质也有了质的变化,一个学校内部学生之间的互相斗气也就成了刑事案件,而王四等人也就由学生变成了犯罪嫌疑人。公安处天天传唤学校递交的怀疑对象,91钳人心惶惶,人人自危。</div><div><br></div><div> 紧接着学校领导开始频繁往返于学校和厂办公楼之间,我猜测是在申报一些准备除名的学生的资料。我们是公费生,是带着正式指标和厂里发的生活费进入技校学习的。渭阳柴油机厂隶属于兵器工业部,要开除一个人要逐级申报,然后再等逐级审批,内容繁琐程序复杂,因此除非犯罪被公安机关收监,平日里谁也不会千辛万苦的去触碰这费力劳心的开除人的破事的。但这次,我们的女校长彻底怒了,技校成立至今,从未有人如此嚣张的挑战学校的权威,如果这次姑息养奸,那让技校颜面何存,她的颜面何存。她那放手一搏非得拼个你死我活的架势让学校老师为之动容,他们也各表忠心人人争先,一时间老师和学生完全对立。山雨欲来风满楼,学校里战云密布。</div><div><br></div><div> 公安毕竟是公安,在推理审讯方面他们不愧是专业人士。很快,在他们威逼利诱恐吓诱导下,许多人开始自觉或不自觉说出了自己所知道的一些情况,最后竟然罪证如山。随着丁小胖把藏在他家的一堆量具交到公安处,此事已大白于天下。王四的父亲退休前是公安处副处长,众人念旧交没有把此事真正当作刑事案件来处理,而是把证明材料和那些量具送到了学校,让学校自己处理。范金莲本想借公安处之手除掉王四等人,谁知公安处念及旧情又把皮球踢回了学校,开弓没有回头箭,幸好她有被用方案,随即按部就班的启动了此方案。</div><div><br></div><div> 全校师生大会如期举行,内容不出所料,王四和丁小胖被学校除名。在人证物证面前丁小胖沉默不语,他一脸漠然。他是自费生,即便正常毕业也得自己找工作,所以开除学籍对于他来说真的无关痛痒。王四恰恰相反,他在大会上慷慨激昂的据理相争,让人为之动容,心生敬意。他知道被除名的现实无法该变,明知无力回天,但即便是死,他也要站着死,绝不退缩。王四舌战群儒后,不等大会结束便在全校师生张大嘴巴惊愕的注视下飘逸潇洒的拂袖而去,如同抗日英雄慷慨就义般毅然决然。他一脸不屑和孤傲,范金脸一脸死灰般苍白。</div><div><br></div><div> 王四和丁小胖把所有的责任大包大揽的扛了起来,他们没有牵出任何人。时势造英雄,经常把“宁可我负天下人也不让天下人负我”的话语当作左右铭的王四出人意料的牺牲了自己保全了大家,也许这并不是他的本意,但在全班同学热情激昂的赞美和敬仰中他无路可退,他是被一种虚无的光环笼罩了身心,虚荣和自负急剧膨胀,他觉得自己是个孤胆英雄。与其说他是被众人推着一步步走到上绝路,不如说他是被自己的心魔一步步拖进了深渊。</div><div><br></div><div>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div><div><br></div><div> 1993年秋,我的好兄弟盛三三光荣入伍。他也是自费生,技校毕业还得自谋出路四处奔波去找工作,家人为了他以后有个固定工作就让他去参军,希望退伍后国家能给分配个好工作。几个月后他寄来一封信,信里说他在河北保定,部队番号是中国王牌部队38军,同时里面还有两张穿着军装的照片,帅气而且英武。</div><div><br></div><div> 王四家人在李家崖市场开了一个玻璃店,被除名后他就全身心的扑在了生意上,也真正的融入了他向往已久的江湖。盛三三的信越来越少,直至杳无音讯,我明白他也真正融入了部队。我依旧在技校学习看书,闲暇时就去王四店里帮忙厮混,依旧行走在江湖的边缘。</div> <h3>(十一)</h3> <h3>随着王四和盛三三的相继离开,渭阳技校91钳工班开始恢复了往日的平静,直至平静的如同一潭死水没有一丝波澜,平淡而又枯燥。</h3><div><br></div><div> 缺了王四,很少再从别人嘴里听到满嘴真真假假的粤语歌曲,对当时港台乐队的认识和关注也仅仅停留在草蜢、太极和beyond三支乐队上,同时,91钳再无江湖,我们也不再出现在办公楼后面的那片区域,至此技校江湖也再无91钳。少了盛三三,再也看不到晚自习时四十多人鸦雀无声屏气凝神的听他一人声情并茂的大声讲述四环流浪记的奇怪场景。常常并排行走时他突然大喊一声都别动然后快跑几步跳上花坛霸气外露的左手后背右臂刚劲有力的突然暴举并且食指指天,在大家面面相觑不知所以然时,他气沉丹田清气上升浊气下降菊花一紧一松间发出一声人神共愤的巨响,随后大家捧腹大笑开心场面也不再重现。</div><div><br></div><div> 少了他们,学校变成了真正的学校,而我也成了真正的学生。上课,放学,吃饭,上课,放学,吃饭,晚自习,休息。天天如此,平淡无奇。大家,依旧在自己的小圈子里幸福生活:骡子,依旧在舍身忘死的谈恋爱;薛胖,依旧在长袖善舞的招蜂引蝶;王胖,依旧忙于研究总结不同种族不同肤色AV动作的区别;而我,却又一次回到孤单,而且不同于两年前那让人抓狂的孤独,在长期的纷杂喧嚣后,这次我很是受用。时常一个人待在大板楼六楼119宿舍,享受一份久违的清静,享受一份曾经沧海后的淡泊,享受一份完全属于自己的自由。</div><div><br></div><div> 我处在自己一个人的江湖。在我的江湖,一根香烟,会燃起丝丝牵挂;一壶浊酒,能吞下半生哀愁;一杯清茶,会品出一世沧桑;一盏孤灯,能映出百年孤独。一山一水一木,一屋一灯一人,一世界!</div><div> 这种感受紧紧伴随着我近一年时间 , 1994年六月,91级学生技校毕业,同年11月,我们被分配到了各个车间。我在201车间,薛胖在203车间,王胖在205车间。每个车间都有自己的宿舍区域,我们也搬离了大板楼六楼119宿舍,各自搬到了属于自己车间的宿舍,同时也宣告三年技校生活的彻底结束。大家从天天朝夕相处的同学突然间变成了偶尔碰面的同事,亲近的亲情渐渐不在,见面也只是客套的敷衍几句而已。这无可厚非,老祖宗都知道人本来就是群居动物,天天在一起便感情深厚,长时间不在一起便会人走茶凉。</div><div> 老实说我很感激渭阳技工学校,因为在我们上学的三年期间,她是相当的大度和相当的包容。那些年我们留着各种各样极具个性的发型,要么光亮如灯,要么长发及肩。那些年我们穿着五花八门五颜六色的衣服,从紧身裤到百折裤再到灯笼裤。学校很少干预,他给了年轻的我们充分张扬个性的舞台,宽松而且广阔,让我们随心、随性自由成长。</div><div><br></div><div> 时过境迁,当我再次回想起二十年前的技校生活时,不禁感慨万千。那四十多个陪我一起朝夕相处的懵懂少年如今已经年近不惑,除了几个至今交往走动者外,其余的名字虽然记得,但容貌早已模糊。对他们的记忆依然停留在二十年前,如今即便再次偶遇,也大都不敢相认了。前年听说有同学因病撒手人寰离世而去,不禁唏嘘,泪洒衣襟。</div><div><br></div><div> 技校三年,除了诸多兄弟姐妹们,陪我一起走过的还有很多歌手和他们的歌曲。91年我们主要听郑智化的《水手》、《星星点灯》、《堕落天使》等;92年主要听刘德华《谢谢你的爱》、张学友的《吻别》和王杰的《英雄泪》等;93年只听BEYON的《光辉岁月》、《海阔天空》、《真的爱你》等。</div><div><br></div><div> 前些日子回厂里找薛胖,见时间尚早便到大板楼附近溜达,看到厂单身楼很是破旧萧瑟,进出之人寥寥无几,门可罗雀,顿时心生凄凉。</div><div><br></div><div> 别了,我们的大板楼。别了,我们的91钳。别了,我们不羁的青春。别了,我们共同度过的激荡的十七八岁!</div><div><br></div><div> 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div><div>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div><div><br></div><div><br></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