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夜思

柳潇烟

桂花

父亲

母亲

妈妈

天堂

是否

几棵

月饼

我们

中秋

每到中秋十五如水的夜色里，一片清辉播撒人间，我的悲欢都在它的眼眸里，随着月光的朦胧而充满情思。

不知天堂是否也有中秋团圆之节气？我的父母是否还在一起？是否有了新家？是否与嫦娥共舞？父亲的二胡是否还是那么悠扬？母亲的歌喉是否还是那么嘹亮？……唉！阴阳之隔，竟有如此多的牵挂。

我掬了一捧小区里那几棵早开的桂花芬芳，于是便又想起一场景：少时随着妈妈住在学校，勤劳的妈妈总爱在校园里种上几棵树。其中就有几棵桂花树，我们三兄妹常常会在桂花树下听嫦娥的故事。

有一次妈妈为我们朗读了一篇文章，因为那时我还年少，没有留意文章叫什么名字，只记得文中的孩子使劲地把桂花摇下来酿酒的场景。于是乎，每当桂花一开 ，我也学着去摇树，可是无论我怎么使劲地摇曳，那树就是一动不动的。(后来我才知道，这是台湾著名散文家琦君写的《桂花雨》文中的场景)，可我还是陶醉地喊着：“啊！下雨了，好香的雨啊。”那样的天真时刻，我现在想起来还历历在目。

妈妈常常会折几枝桂花作瓶供，令满室飘着透骨的独特清香，像怀旧的月光，细细的，碎碎的，让人迷迷地醉着。

虽岁月艰难，生活不易，但自然赐予的那份清高典雅之香，却早已潜移默化地种植在我性格之中，再也不能被俗世所擭取。这是母亲无意之中留给我的遗产，她决计不会知道那一枝单纯的桂花竟然会有如此意外的效果。

母亲是教师，也是一名骨科医生(是在黄埔军校当教官的外公教给她的独特医技)，是一个桂花一样单纯的人，尽管历经劫难，受尽折磨，在病痛夺去她的意识乃至夺去生命之前，从未放弃将人世间美好的事物一点一滴地展示给我们。善待身边的每一个人。她常常为老百姓免费治伤，还常常利用礼拜天带我去野地寻草药，老百姓见到我们母女都是分外的热情和尊重，我心中无数次地涌出当我母亲女儿的自豪感。

我在这样的教育之中成长，却看着母亲日渐老去，看着母亲受尽病痛折磨而无力留住她的音容笑貌。那时我曾幻想过，若是世上能有一种起死回生的良药，我情愿用生命去换取，留住我的母亲。然我终是未能如愿，母亲走完了她的人生。

当妈妈的灵柩出殡时，邻里乡亲都自愿前来帮忙，都在不停地叹息——好人命不长。街道两边挤满了人，个个流下伤心的泪水，教育局局长亲自送殡，把我妈葬到她曾经工作过的地方。那里的老百姓早早地守候在路旁，设好祭品，佩戴白花，那场面不亚于“十里长街送总理”。

一位受人民爱戴的好老师，好校长就这样从世界上消失了，给我留下了永久的痛。我去坟头祭拜时，总是天真地想，若是走亲戚该有多好啊，我们来了，爸爸妈妈就出来迎接，我们走了他们就进去~

窗外并非想象中的暗黑，即便没有月亮水似地照着，被政绩工程亮化的城市依旧灯壁辉煌，一览无余地遗落满地节日的兴奋。

似乎烟花还未散尽，夜色之中总有一些纠结的烟雾不肯离去，不肯就此放弃绚丽之后的自我欣赏。这似乎也是一种虚浮的堕落，名利之下，又有几人能够超脱于物外，在欢呼与仰望之中从容离场？

父亲曾对我说过，世事如浮云，做一个寻常人好了，切莫争名夺利，切莫介入政治。对于一个“政治运动”的牺牲品而言，父亲的话无异于金科玉律，他的满腹才华，终究因为累遭迫害而被深深埋葬在心底，直至被他带入天堂。我始终牢记父亲的话，不求当官发财，只求心安觉稳，坚守自己的人格尊严。也许，这与现实极为不配，也不受享，但我却固执地坚持。

子夜，圆月终于出现在天井之上。此时，父亲会很庄严地站起身来说，感谢党，感谢毛主席，让我们一家团团圆圆！他的样子虔诚而肃穆，完全忘记了自己是一个长期遭受批斗的“政治运动员”。有一回，我竟然听到了父亲轻轻地念诵了一句苏轼的诗句：此生此夜不长好，明月明年何处看。虽然当时只是懵懵懂懂地觉得美，不明白真实的意境。但现在回忆起来，才真正明白父亲当时的心情。

父亲酷爱吃月饼，每当月饼到唇边时，满腹经纶的他总爱附上一首小诗，还会挥毫泼墨，那字苍劲有力而又笔走龙蛇，宛然若树，穆若清风。

我们坐在桌前，每人手中拿着一份月饼 ，加上少量的水果糖、及母亲炒熟的瓜子、花生，静静地观看父亲的杰作，有时高兴至极父亲便拉起他那心爱的小二胡 ，伴着妈妈甜美的民歌歌喉，响彻在校园上空，迎来很多观众。此时的我觉得是最幸福的。

时光一去不复返了，现在只能把刻在记忆深处的往事，翻出来慰藉自己的相思之苦。

天堂的父母您们可安好？还记得女儿说的曾经的点滴吗？在这静静的中秋深夜里，女儿又泪满衣襟了，思念满怀，愿借这一缕清幽的月光带上我的祝愿，祝愿天堂的您们快乐满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