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真味是豆腐

林介鸿

车过一个乡村集巿，路边有个豆腐摊。白色的豆腐正在案板上，几丝热气如雾升腾。我仿佛闻到了豆香味。不由停车，走向豆腐摊。豆腐是按碗卖的。而且，还是竹叶碗。瓷碗的边上画着蓝色的竹叶，跟童年时的一模一样。

小时候的傍晚，一家人围着一张小桌吃饭。饭是稀饭，菜就经常有一碟白豆腐。软软的、温热的豆腐淋上酱油，或者豆酱，就极为美味。若刚好饭不太稀，略稠一点，舀一勺豆腐放在米饭之上，入口即化，香滑如稠。

老家门口是一条小沟，水从山来，沟水清澈，小鱼众多。小时候，常常拿着簸箕在沟里捉鱼虾。夏日的傍晚，邻居们都端着饭碗，坐在沟边吃饭。每家菜式大多一样，豆腐便是佳肴。那时候，很少有吃饭炒几个菜的，除非来了客人，才会煮干饭，炒肉菜。大家边吃边聊，聊家长里短，聊庄稼的长势，聊外面的世界。夕阳的余晖照在每个人的脸上，傍晚的风轻轻吹过，每个人都其乐融融，尽管粗茶淡饭，但没有人意识到贫穷。

有时候，我会怀念那个年代，大家安于清贫，干干净净，自得其乐。

老百姓喜爱豆腐，因为豆腐亲民，价格便宜；豆腐营养，富含氨基酸和蛋白质；豆腐干净，制作豆腐最讲究的就是水，必须干净，以泉水井水为佳；豆腐平淡，几近无味。就是这样的豆腐，老少咸宜，百食不厌。人们变着各种花样吃豆腐，可蒸可煮，可汤可炒。四川名菜麻婆豆腐，麻辣好下饭。传统小吃臭豆腐，就是故意把豆腐搞臭。一般东西一臭就是真臭，臭不可闻。人名声一臭就没朋友。豆腐一臭却是臭里飘香。不过对这种黑暗食物我充满畏惧心理，一贯敬而远之。家常菜的小葱拌豆腐，豆腐嫰白如雪，小葱青翠欲滴，一清二白，煞是好看，令人食欲大增。但我最喜欢的的还是潮汕水豆腐直接淋上普宁豆酱，简单直接，口感清爽。这几年，豆腐少吃了，特别是这种软软的水豆腐，在城市也少见人卖。

现在生活越来越好，过去的苦日子已经成为记忆。人们的餐桌丰富了，大鱼大肉成了家常菜。但山珍海味吃多了，填肠塞肚，徒增三高；豆腐虽说是平常食物，常吃却更能养人。在胡吃海喝的时候，我们也会想念那一碟豆腐。

豆腐质本洁，味自甘。为人处事也一样，洁身自好，人品自高。"质本洁来还洁去，强于污浊陷渠沟。"豆腐比杮子还软，人们在捏完杮子之后肯定也要找比它更软的豆腐捏。不仅故意搞臭了它，还特意破坏了它的名声：质量不好的工程直接叫豆腐渣工程；占人便宜说是吃人豆腐；为了掩盖言语刻薄说是刀子嘴豆腐心。其实，真正心地善良的人也会注意口德的。人心就要跟豆腐一样保持柔软、温热。豆腐真是好欺负，总是被人栽赃。但人心自有公道，百姓就是喜欢。

摊主是个老头，着一身洗得泛白的旧衣服。先用一个干净的铲子从木桶里铲了一大块豆腐出来，放在案板上，再用一片薄薄的切刀，将那大块豆腐横着分成几条，再竖着切成几块，每一块都方方正正，清清白白，冒着热气。

"最是清廉方正客，一生知己属贫人。"这是清代胡济苍咏豆腐的一句诗句。清廉方正，才会得到百姓的喜爱。古今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