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归程

紫气东来

　　 

山东大学，是我终身难忘的地方。

1986，让我经历了大难，也让我经历了大喜。那一年高考前夕，我家意外地遭遇了一场大火，这场大火烧毁了我们的一切，使我成了地地道道的“无产者”。也是那一年，我这个“无产者”如愿考取了大学，成为东岳泰山脚下深受儒风浸染的山东大学中文系的一名学子。

　　

“无产者”背负着沉重的经济和精神压力。在山大，洒脱与浪漫不属于我这个“无产者”。苦闷、压抑和焦虑，就像泛起的潮水般挥之不去。但20多年过去了，山大同样让我魂牵梦萦，就像当年贺敬之“几回回梦里回延安”一样，山大，我也多次思你入梦，揽你入怀。

　　

毕竟，在崇尚“学无止境，气有浩然”的山大校园里，我有幸聆听了名师大家的教诲，近距离地感受他们卓越的人格魅力和丰厚学养；有幸结识了五湖四海的同学，肩并肩地走向知识的殿堂，在朝夕相处中结下了深厚的情谊；有幸徜徉在藏书万卷的图书馆，自由地思接千载，神交古人……

　　

至今，我脑海里还时常浮现出那位戴着深度近视眼镜、脸形狭长、皱纹深刻的王洲明教授，在讲授《诗经》《论语》时发出令人讶异的嘿嘿笑声，一副自得其乐的沉醉神情；那身材魁伟、声音浑厚的孔范今教授，讲解现代文学时纵横捭阖、挥洒自如的大家风范；那出身名门、雍容和蔼的荣訚方教授，一讲外国文学时，犹似立刻回到了青春岁月般激情洋溢、沉浸其中，每次下课前总忘不了向我们推荐《鸳梦重温》《魂断蓝桥》《乱世佳人》等许许多多凄美绝伦的好莱坞影片……一到周末，那林林总总的社团举办的一场场“沙龙”，就像一个个巨大的磁场深深地吸引着莘莘学子，各种流派思潮在这里交锋、交流、交融，拷问今古，激荡东西，启人心智，催人深思。

　　

每逢春暖花开之际，我们时常结伴到郊外叩访名山大川，一同追寻往日的风云际会、淡远的风土人情、过眼的风流人物。一次周末，我们男女同学相约攀登泰山，大家放弃乘坐索道、“羽化而仙”的体验，而是带着朝圣者的虔诚，每人拄着一根竹杆，一步一级石阶向上攀越，开始大家还说说笑笑，轻松自如，待到后来山势愈益陡峭，攀登愈发艰难，特别是到了紧十八盘后，许多同学累得气喘吁吁，渐感体力不支，有几位女生因过于疲乏和激动竟然“梨花带雨”，不能自己，但没有一人退却，大家相互扶持着相互激励着坚持到底。就这样，从夜里10点直至次日凌晨2点，我们终于徒步登上海拔1500米以上的泰山之巅，望东方日出，揽云天雾海，共同领略“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意境。

　

求学求索的四年，适逢世事惊涛，感受沧桑之变。1990年，我怀揣一张大学文凭，回到了生我养我的故乡。其时，我想起在大学期间读过的梁小斌的诗作《中国，我的钥匙丢了》，我不禁自问：我归家的钥匙在哪儿？

　　

于是，我不停地寻找属于自己的“钥匙”。我先是到人称“白色煤矿”的纺织厂工作，从机声隆隆的车间到喧闹繁杂的科室，我经历了不期而遇的尘世纷扰，体味了人生之初的酸甜苦辣，由此逐渐认识社会，认识自我。就在那里，我度过了短暂而漫长的五年多时光。在棉絮飘飞的织机间，留下我穿梭忙碌的足迹；在拥挤狭窄的宿舍里，留下我挑灯夜战的身影；在通往厂外的小道上，留下我仰望星空的思索……所幸，我始终没有忘记自己是山大人，山大虽然相距遥远，但我能深切感受到传递精神与力量的关爱眼神，只不过你如同泰山一样“不言不语”罢了。多少年后，当我每每回忆那段经历时，总是情不自禁地记起一位大学教授课堂上讲过的一段故事。有人曾询问成功之后的爱因斯坦：“你已然这么有名，怎么还穿这身不入时的衣衫？”爱翁回答得挺有意思：“我就是穿得再褴褛，我也是爱因斯坦。”虽然我不敢以爱翁自喻，但那段备尝艰辛、刻骨铭心的历练确使我打下人生底色，思想收获成熟：一个人生活在世界上，不在于他工作环境的好坏、外在地位的高低，而在于他的内心是否真正强大而独立。

　　

再后来，我辗转奔波，转换了几个单位，从纺织厂考入报社，再调到市级机关，肩荷一路风雨，笑看市场大潮，虽无可圈可点的辉煌，但始终保持那份坚守与本真。我知道，这一切都因我的源头在山大。因为山大的滋润，我的内心才像一棵大树强大而独立。也正因此，我才远离蝇营狗苟，追求宁静淡泊，才更深刻地懂得“人生的本质是诗意的，人应诗意地栖居在大地上。”

　　

如今，我们早已过了矫情的年龄。可一提山大，我们依然是那般激动感奋不已！国庆期间，当多年不见的同窗好友相聚于山大时，我们兴奋得像孩子回到母亲的怀抱里一样，一个个无拘无碍，返老还“童”。我们再回校园，重进当年的教室，重温当年的课程，重思当年的教诲，历历如昨，我心依旧。我们抚摸小树林里那一棵棵参天大树，仿佛依然感觉到当年的温度。我们从擦肩而过的学弟学妹身上，依稀看到当年我们自己的身影……我忽然明白：我去山大，也许并非是远离故土，而是“探源”，是“回家”，是“归程”！

山大，是一座灯塔。

山大，是一种精神。

山大，是一个家园。

我们感动感怀感恩于山大，山大期待期望期盼于我们。因为山大，我们永远携手向前！

文/原创

图/多来自网络(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