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林杂记: 之 “土豆崽的记忆” 农林杂忆: 之 “黑虎掏心”的故

随遠

<h3> 农林杂忆: 之</h3><h3> "黑虎掏心"的故事</h3><h3><br /></h3><h3>现在有些经典的知青菜,如"九菜一汤"(韮菜汤)和"鲜鱼汤"(用长青苔的鹅卵石煮的汤)等,都已经被载入青史(共和国知青史)了。 这实在让我等感觉心中很不服,其实就在我们下乡的集体户中,就有许多关于吃的精彩故事,比如下面要讲的"黑虎掏心"的故事,也和"九菜一汤"和"鲜鱼汤"一样精彩、一样令人难忘、一样应该被载入青史。</h3><h3><br /></h3><h3>大约是下乡后的第二个春天吧,突然集体户的米就快被吃完了。 后来想想也奇怪,这粮食是按人头按一年的数量分的,怎么会才一开春才三四个月就吃完了呢?我们当时没想过为什么,但是大约过了一年多后,我们三四个同学偶尔看见一位当时我们非常敬重的老贫农、老党员、是老干部在黑夜里反复多次地偷我们集体户堆放在外的柴,我才想到很可能我们米也是因为同样的原因才不够吃的。 总之知青要饿饭的事情经过上报,很快就有了解决方案。 这方案很简单明了; 就让这帮知青们吃些牲畜的饲料就好啦,给他们弄些"大马牙"。</h3><h3><br /></h3><h3>这"大马牙"恐怕大多数人都没听说过。 这是一种专门用来做饲料的玉米,样子长长的就像马的门牙。 我想"大马牙"一定很高产但是很难吃也很便宜,所以没人种也没人吃。 通常这类做饲料粮食都是没有经过好的保存,一般都有些发捂发潮发霉发烂,在喂牲畜之前都是先用搅拌机将玉米粒连玉米芯,恨不得是连玉米桔杆一起打碎了再喂。 我们村的贫下中农们也如法炮制,把不晓得从哪里拉来的"大马牙"丢到搅拌机里打碎,就和给牲畜吃时的做法一样,很可能就是同时做的,只是多做了一份给知青吃。</h3><h3><br /></h3><h3>我们这帮人本来就是下乡来当牛做马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来的,但是竟然教育到了要靠吃牲畜饲料渡曰的程度,这种再教育之博大精深、之无微不至,还真是让人难忘,多年后想起来还是那样历历在目。 </h3><h3><br /></h3><h3>不知道哪位同学率先向老百姓学会了怎样做"玉米面大饼子",而且突然之间全集体户的同学都一下子学会了。 这方法还真的甚是精妙,我想等有时间一定要将大饼子的正确制做方法记录下来,准备以后在联合国申请"人类文化遗产"。</h3><h3><br /></h3><h3>说也奇怪,这"大马牙"打碎的玉米混合物(以下统称为"玉米面")在刚刚开始吃的时候味道有发霉受潮有一股捂味辣味,但几天之后就几乎完全感觉不到异味了,再过几天这玉米面大饼子吃起来简直就是口舌生津回味绵长。 大家在收工后饥腸噜噜时人人都吃得不宜乐乎,用徐向前元帅的说法就是"吃着一个,按着一个,看着一个"。</h3><h3><br /></h3><h3>在刚刚开始吃大饼子的时候,户里还剩些大米,于是轮到做饭的同学,常常在做大饼子的时候,用另外一口大锅煮些大米稀饭给大家喝来暖身子。 随着时光流逝,大米越来越少,稀饭越煮越稀,终于稀饭变成了米湯;这米汤又越来越稀,终于稀的可以照得见人,汤中的米粒只有在勺子的搅动之下才可以依稀得见,一粒粒的在米汤中漂动,煞是好看。 要知道这用很少的米熬成粥可是古已有之的风雅之事,是可以登大雅之堂的。 有诗为证; "数粒熬成粥一瓯,鼻风吹起浪悠悠。 分明一派西湖景,只欠渔翁一钓钩"。</h3><h3><br /></h3><h3>这时候就出现了以前我们从没见过的景象,那就是不少同学不约而同地在盛米汤的时候拿着勺子缓缓搅动,同时目光炯炯、盯着锅子找米粒,然后该出手时就出手、把米粒舀到自己的碗里。 几天下来不少的同学都发现了各自的好方法,但是没人相互交流。</h3><h3><br /></h3><h3>聪明如我很快就意识到,正确的方法应该是在搅动米汤后把勺子静止于锅底凹陷处等米粒落回来。 我不动声色的试了几次,发现颇为有效,但是不足之处是米汤实在太稀,搅动后米粒回落的时间太长,看着米粒绕着勺子转又不进来真令人有点焦心,加上等待期间如果有其它同学来盛米汤就有点尴尬。 有一天,我无意中看到某男同学(对不起这位同学很谦虚,不让讲出他的名字)在盛米汤时是把勺子平执于在锅中间米汤上,然后把勺子"扑嗵"的一声直捅到底,静止片刻,再从容把米粒盛入碗中。 那整套动作连贯有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美妙极了。 我一瞬间就意识到这种方法高效、隐避,解决了我的方法中的缺点,实在是高招。心里想着,没准我眼光中就露出来了点赞许之色; 偏偏他一抬头,看到他的秘密已经被发现了。 我稍有点尴尬,好像无意中偷窥到别家门派的武功密笄。还好这同学心理素质很过硬,竟然面有得色,晃了晃手里的勺子说:"看见啦,这招就叫"黑虎掏心"之计"。 我没吭气,但心中暗暗赞叹; 好小子,果然狡猾,发现的方法也就罢了,还居然还给起了个好名字。 黑虎掏心、啧啧啧....真历害,吾不及也。</h3><h3><br /></h3><h3>自古以来就是学海无涯,自从发现有人技高一筹后,我就谦虚了不少,有时就会暗中留心别的同学是如何做的,恕我直言,大多数同学都不得要领,就米汤中捞米粒而言,这"黑虎掏心"之计可谓是独步天下,可以孤独求败了。 我心中有点小得意,每顿多吃了米粒若干后就决意决不把这秘笄和其他人分享,可有一天看到一个女生盛米汤时实在是太乱七八糟,对在米汤中捞米粒这等事关国计民生的大事全然不走心、叫人看了生气,我一时自不量力,就走过去点拨她一下。</h3><h3><br /></h3><h3>我: "嗯.......,这里应该用"黑虎掏心"之计才会比较有效",一面简单解释了动作要领。</h3><h3><br /></h3><h3>"你还好意思说"! 那位同学的杏眼圆睁、柳眉倒竖中带一股子凛然之气。</h3><h3><br /></h3><h3>!.....余大赦,乃鼠窜而去……</h3><h3><br /></h3><h3>我回到屋子里,一边啃玉米面大饼子一边心中颇有不服且愤懑不已,怪这位同学冥顽不化不知好歹; 要不是上次去她家时,吃了她妈妈做的一碗极美味的甜点,我才懒得管呢,啍!</h3><h3><br /></h3><h3>后来再想起这事时,我就明白是我的不对; 这"贫则处之以泰然"还真是甚合圣贤之道。 我动脑筋多吃几个米粒简直可以说是无聊,处之不够泰然,真是惭愧。 这位同学比我高明,吾不及也。</h3><h3><br /></h3><h3>近些年来,我在和朋友一起吃饭聊天时,有时大家就会讲一些自己经历的溴事助兴; 比如说来自台湾的朋友会讲些诸如自己当年如何毕业后服兵役,不幸中了"金马奖"(服役地点抽到金门马祖),当时心情之绝望崩溃,以为就是生离死别的故事;我则会讲几个下乡时無伤大雅的小故事,这个"黑虎掏心"就是在下的保留节目之一。 大家听后无不抚掌大笑,这件事的娱乐效果还真是当年绝对未曾料想到的。</h3><h3><br /></h3><h3><br /></h3><h3> 2016年6月写于美国南加州</h3><h3>写给忘却的纪念且调侃那个荒诞岁月里的离奇往事</h3> <h3>农林杂忆: 之 "土豆崽的故事"</h3><h3><br /></h3><h3>刚刚来美国读书的时候,真的是囊无分文,又要交学费,又要交房租,于是就特别留心哪种蔬菜最便宜。 很快我就发现土豆最好,买上一包十磅装的土豆,仅仅一块多钱,加上点咖喱酱炖上一锅,就可以吃上一星期。 如果再稍稍奢侈一点的话就加点这边便宜之极的鸡肉、猪肉或牛肉,几乎就是美味,几乎就要进入赫鲁晓夫的共产主义的感觉了。 </h3><h3><br /></h3><h3>没吃了多久,我又想到了一个新问题,就是哪种蔬菜最贵? 我留心了一阵子,发现这个问题很难答。 蔬菜在不同的地方,不同的季节,不同的菜场都不一样,很难比较,属于数学上的非线性关系。 于是我就把这个问题换了个问法,就是说我最不可能用标示的价钱买哪种蔬菜? 果然是思路一变,答案就很清晰;我最不会买的竟然也是土豆,不过这是乒乓球大小的土豆崽。 一磅装的一包,大约要价五、六美元。 我不光不会买,就是不要钱白送,或者倒找钱我也不要吃(说实话要看倒找多少钱了)。</h3><h3><br /></h3><h3>这原因嘛,就是在我们下乡的吉林市郊区农林一队,这土豆崽都是丢在地里不要的。 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我在下乡的时候,对吃土豆崽有极其惨痛、简直就是不堪回首的经历。</h3><h3><br /></h3><h3>那是下乡的第一个秋天吧,有一天收工回集体户,大家一边吃晚饭一边商量饭后要去捡土豆崽去。 好像是谁家收完了土豆,剩下的土豆崽什么的都不要了,谁愿意要谁就去捡。 于是晚饭后我们十几个男女同学、浩浩荡荡,拿着铁锹麻袋,一同去了村西头的一个山坡上的土豆地里。</h3><h3><br /></h3><h3>果然是土豆挖完后还是剩了好多的土豆崽,再加上一些被挖断了的土豆,我们很快就捡了好几麻袋。 回到集体户后,大家一起动手,把土豆洗净烀熟,然后放入缸里,放一层土豆,上面撒上一层盐,足足腌了一缸,准备冬天没菜的时候吃。</h3><h3><br /></h3><h3>那年的冬天好像过的特别的惨。 糊窗户缝的纸糊在屋子里边,被风吹开了,每天都冻得要死。 还好我们当时也就十六七岁,干什么都兴致很高,吃什么都香。 开始时吃的是冻的棒棒硬的白菜罗卜,吃的时候有种怪味。 终于冻白菜罗卜也没有了,于是腌的土豆崽也要被开封了,我们大家都期待了很久了。</h3><h3><br /></h3><h3>印象中那天收工的路上,大家都走得很快,都在想着腌土豆的美味。 果然回到集体户时,美味的东北大米,加上腌好的土豆崽已经准备好了。 </h3><h3><br /></h3><h3>我们大家都一涌而上,老实不客气的每人盛上一大碗大米饭,饭上放几个腌土豆崽,埋头大吃起来。 东北的大米真的是好吃,土豆崽虽然腌的齁咸,但和一直吃的冻白菜罗卜相比,就好吃了很多。 大家一吃都赞不绝口,幸福感油然而生。</h3><h3><br /></h3><h3>我们刚刚开吃,那天轮值做饭的同学就进来房间看着我们吃饭。 一边脸上带着一脸的愉悦地笑着,一边没心没肺地说: "有一个老鼠死在腌土豆的缸里了";我们大家都一楞,赶紧看看碗里的腌土豆崽,好像没有什么异样;又赶快品尝一下吃到嘴里的土豆崽,好像也没有什么异味;于是大家又低头吃了起来,吃的速度好像也没有怎么减慢,但是这幸福感可真是大大的打了折扣。</h3><h3><br /></h3><h3>这位同学意犹未尽,继续说下去,开始提供死老鼠的细节:"老鼠的身上是光光的,毛都掉到腌土豆崽上去了";我们大家又是一楞,又赶紧看碗里的土豆崽上有没有老鼠毛,好像没看见;再仔细看看,还是没有看到老鼠毛。 大家犹豫了一下,即然是没有看到老鼠毛,就在看清楚之后再下口咬下一口,继续吃了起来,那种幸福感几乎已荡然无存。</h3><h3><br /></h3><h3>这位同学依旧兴致不减,情节描述越来越鲜明,越来越血腥了;"老鼠的肚子是破的,肠子肚子都流出来了,就流在........"。 这当儿同学们都铁青个脸,没有一个人讲话,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就是天上下刀子也要把饭吃下去! 事情就是明摆着,这些腌土豆崽就是我们当前唯一可以当菜吃的东西。 我们要马上吃完、稍微喘口气、再上工干力气活去。 大家都又埋头大吃起来,就好像没有人说过死老鼠的事一样。</h3><h3><br /></h3><h3>一顿饭吃的如此曲折起伏、高潮迭起、令人难忘,甚至是永生难忘。"永远不会想起,但也永远不会忘记"。 我好像在那年冬天之后,有很多年都不吃土豆崽,偶尔看到都觉得恶心。</h3><h3><br /></h3><h3>................</h3><h3><br /></h3><h3>不过我后来发现这土豆崽在歪国卖的其贵无比的原因了。 这些俺们贫下中农看不上眼,丢到地里不要的土豆崽,居然就是和牛排,雪鱼之类的一齐上的配菜。 在世界顶尖的烤澳洲牛排,烤智利雪鱼的边上,放上几粒烤熟了的土豆崽,用银叉子叉住,再用银餐刀切下一小块,优雅地放入嘴中,然后用餐巾檫擦嘴,面带微笑,再说上几句法文什么的,当然土豆崽就身价倍增啦。 写到这里我又有点心中不平,只怪以前没有多吃点。</h3><h3><br /></h3><h3> 2017年9月写于南加州橙县</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