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凭栏相望，谁家秋思｜赏词小记

筠心

拼今夕 羽衣扶醉 无事

更凭栏相望 谁家秋思

文：筠心 图：网络

前几年有个新闻，北大九旬老教授许渊冲获国际文学翻译最高奖，他是首位获得该奖项的亚洲翻译家。老先生最难得的是，把中国古典文学，包括《诗经》、《楚辞》、唐诗宋词等介绍到了海外，用自己孤独又辛勤的耕耘，造福读者。相比起画和音乐，文字要流传海外，是比较不易的。翻译是二道贩子，译作总不如原作来得原汁原味。要成为二道贩子很难，成为杰出的，被高度认可的二道贩子更是难上加难。中国古典文学和外文必须双馨，才能做到，老先生无疑是让人钦佩的！

许渊冲翻译李白的《静夜思》：

Before my bed a pool of light,

I wonder if it's frost aground.

Looking up, I find the moon bright,

Bowing, in homesickness I’m drowned.

两两押韵脚，读起真是美极了！老先生说，我们中国人看到满月会想到团圆，会钩起思念，但西方人却没有这种联想。所以，他就巧妙地把月光译作一汪水，将明月与乡愁联系在一起。周汝昌先生曾说过，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民族，像我们一样对月亮充满着如此多的感情和寄寓，文学中有数不清与月亮有关的佳作。试想，如果没有月亮，我们的精神世界不知要贫瘠多少！宋词中特意将中秋咏月的词归出一类。

晁端礼就有一首中秋词，被选入词三百。相对于大牌词人，晁端礼稍显得默默无闻。他是神宗朝进士，二十七岁得功名并不算晚，可惜只是做知县类的小官，后来又得罪了上司，丢官归田。赋闲三十年后，获徽宗赏识，就职大晟府协律郎，命制颂圣之作。然而不幸的是，不到两个月，刚刚守得云开见月明，晁端礼便仙逝了。这是一个挺不得志，也挺倒霉的读书人。读读他写的绿头鸭·咏月：

“晚云收，淡天一片琉璃。烂银盘、来从海底，皓色千里澄辉。莹无尘、素娥淡伫，静可数、丹桂参差。玉露初零，金风未凛，一年无似此佳时。露坐久、疏萤时度，乌鹊正南飞。瑶台冷，栏杆凭暖，欲下迟迟。 念佳人、音尘别后，对此应解相思。最关情、漏声正永，暗断肠、花荫偷移。料得来宵，清光未减，阴晴天气又争知？共凝恋、如今别后，还是隔年期。人强健，清尊素影，长愿相随。”

苕溪渔隐曰：“中秋词，自东坡水调歌头一出，余词尽废。然其后亦岂无佳词？如晁次膺绿头鸭一词殊清婉。”对这首词评价颇高，甚至媲美苏轼的水调歌头。苏轼望月怀人，起因是五年不曾见面的弟弟苏辙，自己在密州，弟弟在相距不远的济南，然而却不能团圆的遗憾，最后总结出旷达圆融的人生境界，“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而晁端礼思念的是佳人，“瑶台冷，栏杆凭暖，欲下迟迟”，良辰美景使人流连，然而你却不在身边的遗憾，尾句“人强健，清尊素影，长愿相随”，与东坡的立意相同，自有高远气象。

太平盛世中秋赏月，读书人要写词怀远，即使在硝烟弥漫的战场，这份雅意也不会消亡。清道光十九年（1839年）的中秋节，钦差大臣林则徐与两广总督邓廷桢就有中秋唱和词。两个多月前，他们在虎门硝烟；半个来月前，他们刚刚赶跑英舰。这天晚上登上沙角炮台，一轮圆月自海上来，两人感概万千。林则徐和的这首月华清，词中有这几句，“拼今夕，羽衣扶醉。无事。更凭栏相望，谁家秋思？”不管是大时代大人物，还是小时代小人物，人心没有沧海桑田，一千多年前，一百多年前，与今日相同。话说，今年的中秋节又快到了，不知秋思落谁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