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写给岁月

杂草宁

题记——

所谓父母子女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立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诉你，不必追。---龙应台《目送》

这个假期，离开了很多的人和事，离开了原来的生活模式，看到宝贝缓缓起飞，看到他消失在小路的另一头。

宝贝，今生，无论是在阳光升起的地方，还是在阳光落下的地方，妈妈都愿意等在阳光的余晖里，看你奔跑，看你缓缓走来，抑或缓缓离开。

最近我总是给人说：这个假期一直在路上。似乎唯有这样说，才是给自己一个放开自己的理由。

但是秋天已经到了，这个假期，早已经结束了，可是我自己还是在路上。

我说的在路上，或许更多的是想说，没有停下来。

人没有停下来，心没有停下来，但是悲哀的是，唯一诗歌停下来了。

宝贝，妈妈一直想找到一种方式，在我和你之间，永远保持某种平等、和谐、甚至温暖而宁静的沟通渠道。

或许妈妈这辈子，真的很笨，但是妈妈一直都在努力，努力拉着你向前跑，努力陪着你向命运挑战，努力靠近你所有的快乐和难过，也努力原谅生活给予我们的所有失败、所有悲伤。

宝贝，妈妈就这样站在路的一处，看你走过生命的每一寸光阴，看你感受人世的每一处冷暖。

宝贝，想给你说的话，有千言万语，但又一时不知说些什么。人或许在真正的悲喜面前，都很失语吧。

在这个世上，经历、认知、思想、生活环境的不同，会使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同的内心感受，所以你一定不要指望，在这世上，让别人对你有真正的所谓的感同身受。

当你年轻时，以为什么都有答案

可是老了的时候

你可能又觉得其实人生并没有所谓的答案

每天你都有机会和很多人擦肩而过

有些人可能会变成你的朋友或者是知己

而有些人，或许只是你生命中

一个小小的偶遇

相识、相知，却又遗失在人海之中

擦肩而过的同时

或许就连记忆的影子

也会被慢慢抹去

所以生命中那些你想珍惜的人和事

能够珍惜的，就好好珍惜在一起的分分秒秒

其他的，不必在乎太多

——2017年8月16号

宝贝，还记得吗？那次你还没有开学，妈妈陪你去西交大的校园里走。

走进西交的校园，你站在那座高大恢宏的图书馆面前，久久地凝视。

那时候，我就站在你的身后，久久地看你。宝贝，或许很多年之后，你才能够体会，于妈妈来说，那个时刻，有着怎样地幸福？！有着怎样地内心安宁？！

最后在西交大的餐厅里，我们坐立一处，看到有麻雀从窗户飞进，叽叽喳喳、蹦蹦跳跳地在餐桌上飞上飞下。

宝贝，走出餐厅，大雨突至，我回头看你，然后你说：妈妈，你们等着，我去买伞。

大雨很快模糊了你高大的背影，我在渐渐升腾的暮光里，在磅礴如注的大雨里，内心涌过很多复杂的滋味。

宝贝，这一生，我有多么渴望我的孩子，此生也能如那些麻雀，简单地飞，快乐地跳。

宝贝，早晨醒来，有凉爽的风吹过，打开朋友圈，看到有人发视频，兰州秋雨蒙蒙。突然就开始想念兰州；想念那些在秋天里，次第打开的五彩缤纷；想念那些在多彩而斑斓里的点滴时光；想念你陪在妈妈身边的时候，那些温暖和开怀。

宝贝，你最近总是说我太矫情，其实我觉得我更是越来越恋旧了。或许是妈妈年龄长了，或许很多东西离我们越来越遥远了，那些已经逝去了的时光，无论曾经是被珍惜了还是被耗费了，无论曾经是开怀过还是悲伤过，到了最后，在内心深处，都成了逝不去的旧时光，一段牵动一段，一片漫过一片。

最近很少再写东西了，不是没有时间，是不知道为何写了。文字让人突然产生了深深地无意义感，这不是说文字本身。停下一段时间，让自己想想自己，想想那些逝去的岁月，想想那些远去的人和事，以及那些逝去岁月里面的有意义，和那些无意义。

八月的风吹过，纱窗和窗框轻轻碰撞，悉悉索索做响，像儿时的歌谣。打开窗外，有不知名的鸟雀斜斜划过，有大朵的云，渐渐一片连成一片，真的是秋天到了。

心头有很多东西漫过，突然想起那片在秋天里，被风吹过的桃林…

九月的歌

鸟鸣落进了大雨

黄桂花、白桂花

它们的香气

落满旧衣物。旧时光

更像深夜的风

不明去向

爱一个人

开始爱青草，爱白云

也爱荒原

——2017年9月4号清晨于大雨之时

到来、离开；再到来、再离开，其实这很像人生，一路上，我们和很多事，很多人，相遇、离别；再相遇、再离别。

最后我们终于明白，离别才是人生最永恒的主题。

就如阿多尼斯所说：无论我们身处何处，都有时光相伴，因为那是永恒的离别；无论我们身处何处，都有泥土相伴，因为那是永恒的相会。

宝贝，既然上天安排我们与它相会，既然我们双脚已经踩在了这里，那么我们就好好接受它好了，那么我们就从这里缓缓启航好了。

其实妈妈应该欣慰。这次高考失利，你让妈妈看到，其实你比妈妈更要理性、更要客观，也更要乐观一些。

但是有一点，人这辈子，有时候尽了人事，剩下的就是知天命了。这一点，你以后要慢慢懂得，切不可太难为自己。

下雨天，看食堂，看宿舍，在校园里，恍然有了在武大的感觉。鸟鸣依然升起，湿漉漉依然裹满四周，所有的楼房都掩映在绿树丛林深处，宝贝，从现在开始，放下18年所有的梦想，就从这里开始，重新启动你新的人生之程吧。

宝贝，那天晚上，你军训完来见我们，然后我们一起走，最后看到松园书屋前，有很多大大小小的书桌，安静地伫立于斜斜长长的光影之中，其实这几天，每当我们徜徉在你的校园里的时候，当蝉声四起，当浓得化不开桂花香溢满我的心房，当满眼的翠绿铺满每一个角落，当那一个个青春张扬的面孔从我身边经过时，妈妈的心里总会有幸福和难过并存。

妈妈为你幸福！高考的失利，虽然让你离你的人生目标远了那么一点点，但是那个目标一直都在，那条路你一直都在走。较之之前，你已经近了很多。

这就足够了，人生总会是这样。努力了，付出了，有时失去也是一种得到，相信这一点，你已经开始慢慢有所体会了，这也是让妈妈最为欣慰、最为喜悦的了。

但是妈妈为我们自己难过。最近这几天，你爸爸不止一次地说：真是深刻体会到“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了。真是这样！或许以前在别的地方的体会，都不及在自己孩子的成长环境中，看着自己孩子一路的努力和奋斗，让我们体会更为深刻和贴切的了吧？！

但是妈妈有你。我给你爸说：如果这辈子，付出艰辛，能让我们的孩子，在他人生最美好的年华里，能在这么美丽的校园里度过，然后再开始他的另一段人生之路，或许这就足够了。

那晚在松园书屋前，你斜靠在椅子上，在光影交错中，你给我们讲你以前高中的同学，讲你对现在的感受，以及对未来的思考，妈妈一直在盯着你那张还充满稚气的面孔，心想这就是我从51公分长养了18年的那个孩子吗？！是从何时起，你已长成一个言谈举止落落大方的少年了？！说实话，这几天，妈妈内心总是被幸福、成功，也还有挫败以及很多的感受所交织。

这些年，听很多人都说人生要如何如何，这包括对自己的人生，还有对他人人生的所谓引导。那天我和你爸说：很多人来说人生，其实都并非是说自己内心的真实感受。大多人所谓说的人生，其实只是承袭了别人的价值观和所谓的活法而已。人要好好活着，其实只有一点：问问自己的内心！

就拿一点来说，所谓的独立。何为独立？！这次送你来，有人劝我不送你，有人说TA不送自己的孩子，还有你们宿舍的那几个孩子，确实是没有人送他们。可是，一个人，除了生活的独立，更重要的是内心的独立。我觉得恰恰相反，适当温暖的陪伴，是让一个人内心更好独立最好的方法。这不会使TA孤独，不会使TA自卑，或许还会让TA懂得付出和爱更深的含义。

我觉得这对于一个人的成长，尤为重要。我也相信，我的孩子，你在我们的陪伴下，在理解付出，懂得爱的前提下，离那个美好的自己越来越近。

妈妈说的美好的自己，是你自己心里最美好的自己，而非他人眼中的那些美好。我相信这点，你都已经开始慢慢懂得。

爱一个人，从此便会爱与他有关的一切。一座城，一棵树，从此都成了心头最深的牵挂。

这次到你们学校，知道了黄葛树，才去看了黄葛树；看了黄葛树，才去了解了黄葛树。但不管如何，黄葛树，从此，便在妈妈的心里生根发芽了。

闭上眼睛，阳光洒满细碎的湖水，盘根节错的黄葛树前，有一高大少年，正在缓缓经过。

坐在理学楼，第一次参加宝贝的家长见面会，看经过身边的每一位父母，听大厅里里音乐响起，突然眼眶就湿润了。

宝贝，从今天开始，你真的就要开始一个人走路了，真的就要拉开你人生旅途中的新航程了，妈妈要给你说的嘱咐和祝福，有千言万语，又片刻凝结。但我相信我的宝贝，以你现在的认知、思想和对前程的规划，已经远远高于爸爸妈妈所能给予你的了，所以今天我就什么都不说了，我就只站在这里，看着你开始远远地走、高高地飞。

妈妈今天只想说：宝贝，妈妈永远爱你！

——2017年9月9号上午重大家长见面会

宝贝，你曾经努力过的，无论过去多久，它一直都会在你的生活里，从不会抛弃你。

比如妈妈的跑步。好久不曾跑了，今日沿着滨河路再次跑，才发现，曾经那么多个晚上的挥汗如雨，原来都不是白废的。

花花是跑完步，在昏暗的暮色下拍到的。秋日的北方小城，微风吹拂面颊，路灯的影子被拉得斜斜长长。安静地伫立于河边，河水在幽暗的灯光下，有波纹一圈圈漾开。那个时刻，给宝贝发信息，心里有开怀、幸福和温暖，一齐涌来。

宝贝，掩映于时光的深处，我看到了你双眸背后的欢欣，抑或泪水。

此刻，岁月静好，时光正好，我只是恰逢路过，不言悲、不言喜。

宝贝，那晚十一点，我们去对面的四川美院，坐在校园的迎新桌椅边，听蝉声四下里升起，周围榕树被风吹过，夹杂在蝉声里，哗啦啦四响。那时候，忽然觉得是在二十年前的马房山上，有风吹过，有蝉鸣叫，有影子伴随着我，行走在时空的边缘。

我回头问你，是不是觉得和前段时间在武理的感觉很像？你头也没回说，本来基本上在同一纬度上嘛。然后很快打趣我：让你好好学习，重新考重大的研，那样你就可以既回到校园，又可以每天有理由见到我，现在好了吧，没希望了吧？！

哈，心里闪烁过很多念头，转头问你爸：是不是为当年没好好读书，很是后悔？！他说那是自然。我说其实无论当年是否好好读书，最后离开了，时间久了，都会怀念的。

早晨早早就被闹钟闹醒了，醒来想着宝贝今天要去报到了，心里就开始有莫名的惶恐，不知道为何。或许是不能面对宝贝一报到完，就开始要真正离开我的现实吧。或许还有其他很多的滋味在里面。

但我知道，人生总要一段一段开始的，各个角色总要一个一个去适应的。但不知从何开始，越来越离不开的，不是宝贝，而是我自己。突然想起你第一次上幼儿园的情景，我们躲在你教室的外面，看你疯了似的哭着往教室外面跑，然后强忍着离开你，心里像被什么掏空了似的，那种滋味似乎还在昨天，却转眼，你已成高大的少年上大学了。

宝贝，昨天从瓷器口古镇回来的地铁上，我忽然问你：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的后面是什么。你表情怪怪地看我，不理我，说我怎么那么矫情。其实那个时候，我心里已经很是伤感了。

我知道你还不能体会一个母亲，当她要面对与自己朝夕相处了18年的孩子，要分别时的那份惆怅、那份不舍，以及那份隐隐的难过。

宝贝，伫立于你宿舍的窗口，向外望，一树一树的嫩绿，一树一树的繁茂，这多像我的孩子。

这几天，很多次，我走在你的身旁，抬头看你，你倔强而高大的背影，你坚毅而深邃的目光，偶尔地，你烦躁而沉闷的声音，我想这些都会是妈妈多年后，最暖心的记忆。

昨天开始，你去军训，我和你爸爸看缙湖鹅鸭溪水，看云湖湖水喷洒，看榕树、银杏树和桂花树，一树一树地绿叶婆娑，竹园2栋，从此便成了妈妈心头最深的牵挂。

宝贝，人在年轻时拍照片，总觉得是把微小的美好最大化了，后来慢慢年长了再拍照片，又总觉得是把美好的事物，最小化了。

只有多年以后，才会渐渐明白，美好的事物，无论何时，无论何处，永远安静地存在于我们的内心，被最大化，抑或被最小化的，只会是我们的那颗看山看水的心。

从机场回来，妈妈陪你去朝天门，但是人一下子烦躁而疲惫。然后我们很快离开，当我们来到重大的老校区时，我们爬上很多的台阶之后，看见满眼的绿，满眼的湿，满世界的鸟鸣，心里的烦躁瞬间消失得无踪无影。

宝贝，妈妈提前把你两年之后要走的路，要生活的地方，先一一陪你看过，先一一陪你走过。

人世间，还能有什么样的幸福，能够让一个母亲，以这样安宁而温暖的方式，陪自己的孩子，在他人生最美好的年华里，看他启航，看他飞翔。

陪宝贝走，在这样的一条老街，音乐、咖啡、梦想和爱，应该还有生活，都在里面了。

走在生命的长廊里，你就这样细细地看，久久地凝视。宝贝，生命中的很多东西，真的如同这繁花似锦的人间，看似繁盛，其实都是在那刹那间开放，刹那间凋零。

妈妈多么希望，生命中的很多东西，你都能够慢慢一一体会。

刹那间，你们回头，便被记忆成永恒了。

我就这样痴痴凝望，岁月就这样，就这样定格在那个时刻，那个镜头。

多么温暖！

下了许久的雨，终于停了。天空变得洁净而湛蓝，云朵如羊群般，坠落在天空里，此时，阳光正好，秋葵正好，我只是在时光里，恰好经过。

紫薇花的九月

灯影下，莲蓬守着荷叶

荷叶守着水面

银杏叶站在九月的枝头

青黄交接

有雨，打湿了一棵空心树

它内心的灯火

有风，吹斜了一个女人

她中年的宿命

黑夜只是恰好经过了这里

九月，只是恰好看到了一朵紫薇花

它在有风的夜晚

一颗湿漉漉的心

——2017年9月25号清晨匆匆于小雨中

细雨之夜

和夜光一起落下来的

是细雨打在叶子上淅淅沥沥的声音

青石板小路，一直沿着草木

消失在故乡的夜色里

秋天了，一只蚂蝗回到了

一颗麦子的田野

一只蜗牛匍匐在水烟里，缓缓向前

一朵木槿花扶着一根酸刺根

泪流满面

它们都有着相同的命运

湿漉漉的

活在了他乡的山川

此刻，没有什么事物

比我更加愿意

去原谅一颗草木、一个人

他们湿漉漉的心

——2017年9月27号清晨 烟雨蒙蒙

最后，借重大校长周绪红的这段话，祝福在生命的长廊里，即将打开另一段里程的我的孩子——

在当下，她是你们增长学识、完善人格的沃土，是提升心志、磨砺灵魂的熔炉，是释放青春、收获友谊的乐园。在未来，她将成为你们事业起步的累土基石、追求幸福生活的动力源泉。来到重大，正值你们最好的年华，我希望看见你们在黄葛树下结伴同行，在书籍的海洋中游历四方，在与大师的对话中启迪心智，在实践和思辨中充实自我、历练身心，在拥抱朝霞和送别夕阳中，找寻到关于人生、关于理想、关于生活的答案。

后记：

最后附上，和宝贝一路走过的很多的路，看过的很多风景。

感谢宝贝，这些年你陪妈妈看了很多的风景，走了很多的路，泪水和快乐一直都在，悲伤和开怀一直都在，失败和成功一直都在，离别和相聚一直都在。

或许，这就是生命，这就是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