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重回石龙江时与乡亲们合影</h3><h3><br></h3><h3><br></h3><h3> 第十章 难忘石龙江</h3><div><br></div><div> 掉进了米缸</div><div><br></div><div> 兴安县护城公社董田大队13队离县城仅12里。</div><div> 2015年兴安县由于修建三大水库,水库移民在县城的安置点就定在13队的后山脚,也就是说,当年我插队的地方,现在己差不多成为兴安城郊。</div><div> 董田13队有村民13户,67人。全部姓钟,钟姓的高祖两百余年前从二十多里外的严关乡良民塘村搬迁来此,经十多代开枝散叶,全村人都是房族兄弟。</div><div> 村前一里外有一条小江,江名石龙江,村亦名石龙江。不过,在本地人口中,“江”字读为“gang”,听起来就是石龙冈。</div><div> 石龙江发源于银殿山,上游叫源江,下游称清水河,于兴安城南三十里与灵渠汇合,再往下至溶江则称为灵河。</div><div> 很多人不知道的是,石龙江古代称澪水,汉、唐年代时就定为漓江主源,一直到上世纪70年代,灵渠研究的著名专家唐兆民先生,仍坚持把澪水作为漓江源头。</div><div> 还有更多人不知道的是,名播海内外的灵渠,就是得名于澪水。史载唐代时灵渠称澪渠或零渠,至清代乃改名灵渠。</div><div> 更更多的人不知道的是,甲天下的漓江,也因澪水得名,因澪、零、灵、离、漓同音,逐渐转化而成现在的漓江。</div><div> 仅仅了解了以上几点,你就会觉得看了我的回忆录受益非浅,物有所值了。</div> <h3>插队时的我</h3><h3><br></h3><h3> 不错,石龙江就是我插队三年的地方,也就是人们常称的“米缸”。</h3><div> 石龙江之所以成为米缸,得益于人少田多。67个村民,竟拥有217亩水田。</div><div> 石龙江没有一户地主,最高成份是上中农。土改时从外村调整了130亩水田。60年代中期,兴安五里峡水库修成,渠道通过石龙江后山,水渠下的90多亩旱地全部改成水田。更乐死人的是,按国家政策规定,开荒水田不用上缴公余粮。于是,只有67人而拥有217亩水田的石龙江,不想成为米缸都难了。</div><div> 不过,石龙江成为米缸是近几年的事,1964年以前,石龙江虽然也有130亩水田,但却难以温饱。</div><div> 那个年代的生产水平不高,每亩田产稻谷400一500斤,130亩总产在5一6万斤左右,而每年国家规定上缴的公粮、余粮任务为3万3千斤,再加上一些什么什么的费,一年上缴的粮食共需3万5千斤。年成好的时候,打下6万斤稻谷,缴了公余粮,还剩2万5千斤左右,分到60多老少头上,每人不到3百斤谷,按每百斤谷出大米70斤算,刚刚得210斤米,平均一天只有6两米。我在石龙江插队的时候,每顿饭要煮一斤米,才刚刚吃饱,可想而知,那时农民的负担有多重,生活有多艰难!</div><div> 1964年五里峡水库修成后,石龙江的水田增加到217亩,总产量提高到8、9万斤,我来的第二年竟收了10万斤稻谷,但公余粮任务还是3万3千斤不变,这样能分配的稻谷达到每人1000斤,真正是吃不完了。在那个年代,有了粮食,就有了硬通货,石龙江每十分工分能分到7、8角钱,而最高劳动力每天是13分,也就是说,每天的收入近1元,30天满工可以得到30元,比一个普通工人20多元一个月强多了。</div><div>而在我刚刚离开的恭城大山大队知青点,每十分的工值不到3角钱</div> <h3>与大哥在住过的生产队仓库前</h3><h3><br></h3><h3><br></h3><h3> 我们刚到石龙江的时候,已经有一个我们同校的同学在这里插队了,他叫唐善成,诨名唐堡,是兴中初84班学生,与我同年级不同班。</h3><div> 刚到石龙江,我很自以为是,满以为在恭城做过半年农民,农活样样精通,完全可以露一手给他们看看。时正值一季稻收获,种二季稻的时节,我向队长钟树桂提出要赶牛犁田。树桂有些惊讶,不过也想试试我的深浅,居然答应让我去试一试。</div><div> 我高兴地从牛栏里拉出一头水牯牛,套上犁头,赶到田里开犁。谁知刚走了几步,我一抖牛绳,想赶牛快走,但不想那水牯牛竟顺着牛绳扭头就向一边走去。我心里一急,又一抖牛绳,那牛又往一边转去,我越赶牛越急,竟拉着我在水田里打起了转,一圈两圈三圈,直把一块田转成了个泥浆塘。</div><div> 有个叫钟树芳的老农看呆了眼,骂着我说:你在搞什么鬼?犁田是这样子犁的?你就是把这条牛逼死了,这块田也犁不完。钟树芳说着下了田,接过我手中的犁,轻轻一扬牛鞭,嗨了一声,那牛乖乖的迈开步,听着树芳的指挥犁起田来。</div><div> 我面红耳赤地站在田边,看着钟树芳赶牛犁田。这时我才发现,他赶牛犁田的方法竟完全与我在恭城学到的不同。在恭城大山犁田,控制牛的前走后退,向左向右,速度快慢完全靠手中的一根牛绳,而在石龙江,控制牛的除了牛绳,手中还有一根细竹桠枝,赶牛人要靠竹鞭和口令来指挥牛的行动,石龙江的牛,从小就接受这种训练,我不分青红皂白地乱指挥一番,自然就大出洋相了。</div><div> 经过这一次洋相,又跟着干了几天农活,才知道自己的水平在这些老农面前就是个渣!</div><div>石龙江的人口发展很慢,贫穷肯定是一个最大的原因,打单身公的一直都不少,不过在这两年,因石龙江是个米缸的消息不胫而走,村里的几个三四十岁的老单身公会计树凤、副队长树森、出纳树和、顺桥、礼坤、保管员礼乾都相继找到了老婆,除了年近四十的树凤找了个带了对双胞胎的小寡妇外,其他的都是黄花姑娘。</div><div> 很搞笑的是,副队长树森和保管员礼乾都是歪脖子,树森的头是幼年时生疮生偏的,向右偏,而礼乾的头是放牛时从牛背上摔下来摔歪的,向左偏,正好一对。</div><div> 不过,树森虽然是偏头,但讨的老婆却最年轻最漂亮,说起手段来竟然是用臭了的“冒名顶替”。</div><div> 树森的老婆姓李,是湘漓乡人,人年轻,长得也很漂亮。听说男方是石龙江的人,饭有饱的吃,心里早同意了一半。相亲那天,按习俗是到县城吃米粉,树森根本不敢露面,从良民塘村请了个房族兄弟冒充他去见面,小李姑娘不防有诈,看着面前的帅哥面含羞色,吃了米粉算数。到成亲那天,树森躲躲闪闪一直到黑了才入洞房。第二天早上起来,小李发现新郎换了一个人,气得大闹一场,但毕竟生米已经煮成熟饭,而且饭还管饱,小李也就嫁鸡随鸡了,只是时不时劈头盖脸地痛骂树森一阵洩洩气。</div><div> 我和大哥来了没几天,队里就开会给我们评工分,大哥比我高大,评了9分,我评了8分,比男劳力最高的13分少了5分,比女劳力最高的10分少了2分,不过,我并没有感到委屈。</div> <h3>去看望在猫儿山下插队的好友余庆芬和胡行怡</h3><h3><br></h3><h3><br></h3><h3> 大家把我叫“二吴”</h3><div><br></div><div> 石龙江除了村里的祠堂是青砖房外,十三户人全部住的是泥砖房。</div><div> 我和大哥来得仓促,队里就把仓库隔了一角打上铺让我们住。为了区别我们,村民们把大哥叫大吴,我叫二吴。</div><div> 仓库的保管员是钟礼乾,30多岁,也属于靠米缸娶的老婆。礼乾没什么文化,对知青很尊重,肯帮人,第二天就陪着我们上山砍柴火。 </div><div> 砍柴火要到十多里外的源江。第一次跑这么远的路去砍柴,我心里没底,挑了百十来斤柴就轻轻松松下山了。大哥贪多,挑了一担足有150斤的柴。走到半路,大哥就走不动了,走不多远就要歇肩。幸好礼乾一直陪着大哥,一起走一起歇。我见天色渐黑,挑着柴一路猛跑赶回去,想先做好了饭等大哥回来吃现成的,不想一直等到晚上8点多钟,礼乾才陪着精疲力尽的大哥回来。</div><div> 大哥挑伤了腰,不久就检查出来腰椎出了问题,父亲很着急,找关系帮大哥办了病退回城,我也搬出了仓库,住进了礼坤腾出来的一间小屋。</div><div> 村子与我年纪相近的有树维、树达、树源、礼寿、礼玉,各有一个诨名。树达叫蚂拐,树维叫鬼老八,树源叫老黄瓜,礼寿叫老钢,礼玉叫老狗仔,他们的诨名除了老黄瓜和鬼老八是我来之后大家帮他们起的,其他都是原来就有的。</div><div> 鬼老八是因为他人特别鬼灵精怪得名,老黄瓜则是有一次大家一起小便时发现他的特别大而命名的。</div><div> 和我最铁的是老钢和老狗仔。老狗仔是队长钟树桂的儿子,他妈妈大家都叫她胡婶娘,对我们很关心,常常送些小菜葱花给我们。胡婶娘在我们来之前刚生了小儿子水秀,那年冬天不慎掉到火盆里把脸烧坏,留下一大块伤疤,20年后我联系兴安医院的外科医生唐英免费帮水秀做了整容手术,才娶了一个老婆。后来胡婶娘瘫痪在床,我还带着妻子常常去看望她,也算是报答当年的滴水之恩。</div> <h3>老钢是我插队石龙江最好的朋友</h3><h3><br></h3><h3><br></h3><h3> 老钢和老狗仔平时爱在一起玩,我来之后,他们二人是一丢下碗,就钻到我的小屋。他们两人都只有小学文化,但对知识的渴求却很强烈,我在他们面前简直是个天上知一半,地上全知道的半仙,比如我告诉他们美国的载人飞船把人送上了月亮,第二天当全村的人都在叽笑二老吴在说“仙话”时,他二人却深信不疑,拼命维护我的权威。</h3><div> 老钢和老狗仔一直是我在石龙江最好的朋友,我和老钢的友谊一直延续到现在。很痛心的是老狗仔,他在45岁那年去霞云桥开山打石头,不慎被哑炮炸死。后来老钢告诉我说:老狗仔自己去算过命,说活不过50岁。</div><div> 我们一群年纪相近的人,出工干活都喜欢凑在一起。有一次队长指派我们去耘田,说一个人一担石灰,耘完就收工。</div><div> 俗话说读书怕考,种田怕咬。这个“咬”就是被石灰咬。从前种田,撒石灰耘田是必须的,撒石灰下田,一则改善酸性士质,二则杀虫杀草。撒石灰是最苦的,要用大腿垫着粪箕,在田里边走边用手抓起石灰撒均,生石灰一见水,发热发泡,一不小心,手和脚都会咬伤,要是遇上风向多变,撒完一担石灰,满头满脸都是一层白灰,连人都认不出来。</div><div> 老黄瓜提议说:抽签,四个人抽一个人来撒石灰。老钢和老狗仔都附和,叫我来做签。</div><div>我在地上拣了四块瓦片,在四块瓦片上都划上一个圆圈。然后对他们说:抽上圆圈的撒石灰。老黄瓜一马当先翻开一片瓦片,一个大圆圈出现在大家眼前。老黄瓜大叫一声倒霉!把瓦片踢进一边的池塘。我也顺势将剩下的三块瓦片踢下水去。</div><div> 石龙江村后一溜四座小山,分别叫尖山、老松树山、牛脑壳头上、井眼山。</div><div> 据村里人说,从前几座后山上,都长满两人合抱的老松树,58年大练钢铁的时候全砍光了。</div><div> 在尖山和牛脑壳头上,我曾发现过不少的战壕,问村里人才知道,1944日本人打到广西,国民党93军在这一带布下阻击阵地,那晚打了一夜才撤。早上村里人发现一个受伤的国军军官死在村头,后来就埋在后山。在井眼山过去一点,那时有国民党军一个连在休息做饭,日本人一个隔山炮打过来,炸死了四个。那隔山炮我猜可能就是迫击炮。</div> <h3>我在石龙江住的小屋</h3><h3><br></h3><h3><br></h3><h3> 后山上的白日狗很多,也就是我们常说的狐狸。据说狐狸隔一年会在尾巴上长一个白球球,等长到9个白球球时就会成精。有一次,鬼老八家里养的鸡一连被白日狗拖去了三只,气得鬼老八拿了一只鸡笼,拴了一只鸡在里面,然后把鸡笼拿到牛脑壳头上放好,自己端了鸟铳,偷偷躲在一边,等着那只白日狗上圈套。谁知等了半天,也不见动静,鬼老八尿涨起来,刚放下鸟铳走到一边解开裤头撒尿,就听到一阵鸡的惨叫,等他提着裤子抓起鸟铳,鸡笼里只剩下几根鸡毛。</h3><div> 后来我参加广西第四期文学讲习班学习的时候,曾用这个题材写了短篇小说《九个白球球的红狐》,《红豆》杂志发表在头条。红豆主编韦炜祖赞誉有加,还以《红豆》年度最佳小说推荐到《小说月报》去。</div><div> 秋收忙完,就到了烧石灰窑的时候。</div><div>烧石灰窑是队里的大事,一年到头要用的石灰都要在冬天来临之前烧好。而烧石灰窑,也是村里的年青人最兴奋的日子。</div><div> 队里217亩地所用的石灰,大概要在2万斤左右。石龙江村的石灰窑,一窑大约出1万斤。每年烧两窑石灰,所花的人力物力不少。先是派人开山打石。村头石龙江的江边,就有一座大石山,全是石灰石。石山的山脉穿到石龙江下,露出三条石脉,这就是传说中的石龙。相传古时候石龙江发大水,石龙就会浮出水面,控制水位,不让洪水冲毁良田。我曾向村里的老人询问他们是否看过石龙显灵,老人们都摇头叹息说:可惜了,有一年遭了雷劈,龙头打坏了,再也浮不起来了。</div><div> 烧石灰窑要花费大量的柴草,仅靠村后面的尖山和老松树山的柴草远远不够,还得上源江大山上砍回大半的柴草。</div><div> 砍柴草是分任务的,你要想参加烧窑,就得缴纳一定数量的柴草。这一点难不到我,我一连上了十来天的山,缴够了柴草。</div><div> 烧石灰窑的过程很长,先是装窑,由有经验的人一层层码好,既要透气又要稳实,装到窑口,还要堆出一个大馒头。烧窑要烧三天三夜,不能断火,更要烧均,停火的时机要掌握得恰到好处,停火早了石灰夹生,停火晚了石灰烧溶了。</div><div> 烧窑是三班倒,每个班三个人,一共九个人。队里每天补助烧窑的人一担谷子。市场上的高价米一百斤可以卖出30多块钱,卖了米又去砍猪肉,市场上一斤肉是一块多钱,猪下水更加便宜。没有当班的六个人就负责挑米上街买肉回来。</div><div> 在窑头上借着红通通的窑火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的日子,是最幸福最兴奋最难忘的。</div><div> 多少年后,我每次回石龙江,都要去那口废弃的老石灰窑看一看,回忆起那难忘的日子。</div> <h3>我的房东钟礼坤</h3> <h3>一</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