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了期许，却不能再回去

腐的世界你不懂

六儿

英秀

父母

小叔

不再

只是

只能

兴许

长相

亲事

　　李志，我的小叔，因在家中排行老六，都叫“六儿”。

六儿，一个高瘦清爽的男子，笑起来有大大的酒窝，露出大颗大颗洁白的牙齿，散发着春天阳光的味道，毫不怀疑，叔是村里的“美男子”。

只是后来，听人说，他父母将六儿送去当了几年的小兵，也不知道他在部队接受了怎样的训练亦或是熏染，他完全像变了个人，另一个人，生疏而陌然。

回村后的六儿，模样也变了些，皮肤暗黄发光，眼睛深邃迷蒙，笑脸沧桑淡然，不过身体倒是结实有力不少，一副雄壮浑厚的样子。

只是，不知他从哪里结识了一群所谓的“同道中人”，他说，他们是他战友，又说是他同学，究竟是谁，谁又知道？兴许，真的很难将事实摆上台面。

叔一群人，每天，不是出去喝酒，就是出去打架，活跃在镇上的娱乐场所，也不管邻里指指点点，也不管别人议论纷纷，我行我素，毫无顾忌，好不自在。

叔父母担心六儿太过桀骜，坏了名声，便想着找个人来管管，于是，两个满头白发的老人揣着拼凑的礼金硬是蹒跚地东奔西跑，四处打听，四处张罗，多想有合适的姑娘啊。

只是，知道叔家根底的人又怎会愿意将自家的闺女嫁过去呢？家境贫苦，只能勉强糊口；人口众多，需要承担太重的责任；名声不佳，需要面对太多的舆论；最担心的是，若是跟了这样的男人，究竟未来是好是坏只能是未知，只能是青春的赌注，是否谁都输得起呢？

所以，小叔的亲事就这样在奔波中搁置着，拖着，毫无眉目。

但，在我上小学二年级时，也是时隔两年之后，竟听说小叔要结婚了，对方还是个工薪家庭的女儿，还读过中专会识文断字，而且长相也颇清新秀丽。

一时间，认识的人无不目瞪口呆，看傻了眼。

若不是这女的疯了傻了，她怎么可能会看上六儿？大家像着了魔似的猜测，带着深渊般的怀疑。

　　后来，经向知情人了解，原来这女孩叫英秀，人如其名，长相是清新秀丽，只是性格太过倔强，因此父母为她安排的相亲对象，她恁是一个没看上。

可，谁又曾敢想她就偏偏看上六儿了呢？

叔的父母是磨破了嘴皮才让英秀和六儿见了个面。

说来也怪，六儿那天本是打算和兄弟们去喝酒的，半路却被父母截了去相亲，所以一肚子憋着气，脸也就整个耸拉了下来，还故意把脚上的皮鞋拖了，光着个脚踩在地板上。英秀的父母气的当场就要拉着女儿走，还是六儿父母好话说尽，又赔了笑脸，大家才勉强坐下来。

两方父母是客套的敷衍，估计大家心里都觉得这门亲事没个谱。

但，两个年轻人却有一句没一句的搭话，六儿显然是波澜不惊，脸上没啥多的表情，倒是英秀这边，心却荡起了圈圈涟漪，直击心里那块最柔软的地方，她无法再挪开自己的视线。

是啊，她一眼就相中了这个当过兵，长相魁梧而不羁的男人，因此，她绯红了脸，不再是素日那个说话大大咧咧的女子，她变得静婉而低微。

后来，虽然英秀父母极力反对这门亲事，但英秀硬是抱着离家出走的决心嫁给了六儿，义无反顾，带着青春的赌注。

六儿的父母自然是高兴的合不拢嘴。

他们的婚姻，在这个不大的村里也算是惊动不小，也被大家当作茶余饭后的谈论，当然说的也无非是一些闲言碎语和多少夹杂着的羡慕和嫉妒而已。

　 小叔结婚了，我们这些小的也便不再好意思总往叔家里去了。

所以，叔的事，婶的事，我就只能从我父母，从我认识的熟人那里，东一句西一句的攫取而缝补。

听说，婚后的一段时间，叔的父母每天都喜笑颜开，仿佛一辈子的喜事都到这了，逢人也便要抢着说，六儿娶媳妇后听话了，天天不出去瞎跑了，老实的待家里，围着他媳妇，围着这个家，还能帮着干些农活了。

也许，说的多了，听的多了，人也就烦了。估计，再美好的事情也只能轻轻带过，一旦咀嚼次数多了，就反而生厌了。因此，听者也就表面笑着点头敷衍，私下里却也说长道短，似乎巴不得看别人家的笑话。

但，还真是可笑，似乎，有时候现实就像开玩笑，正正被那多事之人给言中了，一针见血，直击心里。

也就婚后半年多，婶怀孕四个来月，六儿又和他那群朋友混搅在了一起，没日没夜，也不知干着什么，隔三差五才往家里跑。

说婶没怨言不后悔那是假的，毕竟，生活的菜米油盐早已冲刷淡她那份青涩的憧憬和激情，只是，当初是自己无悔的选择，只能让现实的无奈和真实直直碾压着那份自尊和要强。

婶早已摸熟叔的脾性，自知管不住叔，便不再吵闹，也想着等孩子出世兴许六儿就着家了。所以，婶一直一直怀着期待，尽着妻子的责任，媳妇的责任。

可，就在婶临盆前几天，谁又曾想到会发生这样戏剧性的事，像是跟人生开了个玩笑。

那天，叔还正躺家里睡着觉，一大群穿警官制服的人就吵吵闹闹的闯进门，不由分说，几个人冲过来，一把摁住了一脸惊愕的六儿，拷上那冰冷的手铐。

婶脸色惨白，没等她反应过来，叔就被推搡着带离了视线。一时，天晕地转，两腿发软，婶瘫在了地上，她的世界一片漆黑。

　　经多方打听，婶才知道叔犯了事，一件大事，一件足以毁了叔前程毁了自己幸福的事。

那天，叔那群人喝了酒又去打架，不知，是他们中的谁狠狠踢了被打者的肚子，那人口吐白沫，躺在地上嗷嗷叫了几声便不再动弹，没了气息。

虽然，婶快哭瞎了眼，也逢人便跪下来，“求求你，救救我家六儿”，但叔毕竟是犯了事，他被判了七年的刑，七年，多少个日夜。

婶生下小六儿后，我妈带着我去探望了一次婶。

她坐在床上，戴着白色的月子帽，头发蓬松拖拉下来，红肿的双眼布满深深的血丝，憔悴苍白的脸在见到我们时却硬要挤出一丝笑意，带着令人窒息的心痛的笑，我的心里也五味杂陈，真真不敢看婶。

“英秀，你也不要多想了，女人嘛，月子一定要做好，不要老是…”我妈说到一半，却戛然而止，她估计是怕太过敏感的字眼刺伤彼此，因此，看看婶，看看侧边躺着的小宝宝，忙打趣道:“你说，这孩子，咋这么好看呀，看，多可爱，多像我家英秀呀！”

我妈说了一会话，看婶深情呆滞，只是似有若无的回答着“嗯，哦”，我们便不再停留，准备离开。

就在我们刚要跨出门槛时，婶却吧啦吧啦掉下泪珠，像决了堤，一时慌了大家。

“英秀，你这是干啥，都说月子里不能哭–”我妈急忙安抚着。

婶却一把拉着我的手，略带干涩沙哑的声音，“小玲，好好读书，以后去大城市，不要像婶这样，瞎了眼”。虽然，我懵懵的，不知道婶话里的意思，但还是很认真的点着头，我不要婶伤心。

回家的路上，母亲长长的叹息，在空气中显得特别凝重。 “唉，英秀这孩子，命真苦呀，跟了六儿，孩子连面都没见着––”

　 后来，我家搬到了镇上，我也开始上初中，上高中，婶的事也就了解很少很少。

依稀听说，婶并未再嫁，而且打算一个人拉扯小六儿长大，等着自己这一生认定的六儿，兴许是要用等待来换未来的一个期许。

只是，等待并未有好的结果，六儿出狱后，却和另一个洗浴中心的红衣女人勾搭在了一起，还去了很远的地方。

一年大学的暑假，偶然，我碰到了婶，那个模样变得让我差点没认出的婶，脸上苍黄淡漠，刻着深深浅浅的皱纹，一双眼睛仍是有些许血丝并有些凸出眼眶，头发蓬松干枯泛着黄，穿着粗布的淡黄色衣服，俨然，这真不是一个三十来岁的女子。

“小玲都长成漂亮的大姑娘了”，婶一双布满茧的手干燥温热，拉着我。

拉了会家常，婶也就回去了，单薄瘦小的身影却在风中那么细长惋凉。

她还是一个人，带着孩子，生活着，只是不再期望，不再心心念念。

可是，却再也不能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