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b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外公在我的记忆中除了慈祥,沉默寡言外,就是在他住的渔船后面长期挂着五把不同款式的鱼叉,鱼叉的头部是尖尖的钢刺,刺的后面有倒钩,钢刺有一排五个款式的,也有一排七个的,还有围成同心圆圈的,鱼叉杆部种类,也有枣木,竹竿等类型,每次看到外公在保养他的鱼叉,那是威风凛凛,总有看到水浒英雄的阮氏三雄英姿。</b></h3> <h3><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b> 外公吃完午饭,会独自一人,撑着小划子外出叉鱼,仿佛和人要午睡一样,午后的鱼是最好叉的时段,远远看到一个鱼吐出的水泡,紧着撑船撑上两篙,一把抓起放置好的鱼叉,一道优美的抛物线,准确的把鱼叉在船头四五米的前方,那姿势,浑然天成到一幅精致的油画。叉鱼叉的种类比较多的是鲤鱼,鳊鱼和灰鲢,不同的鱼适用不同的鱼叉,不同的鱼生活在水下的高度不同,自然折射的仰角也不同,电光火石之间考验的是千锤百炼的技能,一个下午回来,总能收获一前舱的鱼,装满一百多斤。总让人想起洪湖赤卫队的歌曲:…晚上回来鱼满舱啊…"。</b></span></h3> <h3><b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 "长荡湖,一斛水中半斛鱼." 县志记载的长荡湖就是这样一个美丽富饶的苏南水乡,外公在年轻的时候便迁徙来此生活了后半辈子,"烟笼涪山,点点苍苔凝翡翠;风翻洮水,层层密浪漾琉璃。 "描写的就是洮湖,长荡湖的别称,我就出生在洮湖西侧的小镇洮西镇。</b></h3><h3><b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 长荡湖的传说很多,流传最广的是一个神人追逐太阳来到苏南,累了小憩,留下一双脚印,形成长荡湖;继续向前追逐,跪倒留下双膝印痕,形成隔湖;到后来累得只能俯下身体休息,化为太湖,这也是苏南三大淡水湖的来历。还有一个家喻户晓七仙女的传说,仙女下凡,在仙女湖游泳,衣服被董永偷走嫁给董永,是不是很熟悉?我家隔壁镇有个董家村,至今还在纪念董永与七仙女,巧的是,我家不远的村庄就叫王母观村,祭祀西王母,七仙女的母亲,如此看来长荡湖就是传说中的仙女湖了。</b></h3> <h3><b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 历史停留到了三国时期,县志记载三国东吴都督周瑜曾在洮湖安营扎寨,训练水军,当年拴马的马场叫周舍,贮粮用的地方叫白米塘。周舍是洮西的另外一个大村,我家所在的渔业村小时候的"私塾老师"便是来自周舍。 "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羽扇纶巾,谈笑间,强虏灰飞烟灭." 每念至此,我都在想,小乔初嫁了的时节时间上看就是周郎在洮湖训练水军的时候吧,而这强虏灰飞烟灭的功劳是否也该有长荡湖水的一份呢?</b></h3> <h3><b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 外公的捕鱼技术是老把式,公社里的干部下来都要尊敬向前握手称呼老何同志;老爷是我们对爷爷的尊称,外公行四,村里年轻人见了都要恭恭敬敬地称呼"四老爷" 。</b></h3><h3><b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 在大集体公社的年代,渔业村叫做渔业大队,下面分成两个小队,本地说吴语的是"风网队",我们喊他们蛮子,老蛮子;他们则反过来称呼我们侉子,山东侉子,我们小队叫"中簖duan队",基本都是山东徐州一带的移民后代,互开启嘲讽模式的背后是大集体两个小队劳动竞赛互不服气。</b></h3> <h3><b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 风网队,顾名思义,就是风里来雨里去的张网捕鱼,一个晚上一条船可以撒下二三十张丝网,每张网有百米长,一米多宽,凌晨收获,第二天缕上(整理)一个白天的网,去除粘在上面的水草和收获鱼部位的打结。缕网是件非常累人的活,女人们缕上一天的网没有不发脾气的,电影里拍的渔家儿女唱着歌儿把网缕那都是骗人的。他们还有一些独门绝技,就是张"卡"和虾篓,百米长绳上每隔一米扎着卡或者虾篓, 卡就是用竹子做成两头尖,直的鱼钩,配上特制的饵料,几里地几里地的钓鱼捞虾,比起现在用鱼竿垂钓,那可是大规模杀伤性武器。</b></h3> <h3><b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 中簖队的常规武器是大簖和小簖,也称呼大簙(bo)和小簙,这是规模分大小的迷魂阵。先是一段长长的网,叫做行条,鱼游过来会改变方向沿着行条的方向往前游,就游进了大裹,大裹像是水下的一个院子,是鱼的临时集中地;大裹的另一侧沿着网进入葫芦口,葫芦口是一个进去口大,出来口小的机关,经过两道葫芦口,地方就越来越窄了;最后鱼就进入逮头,逮头的也是一道一道葫芦口,末端渔民已经可以利用竹篙挑上来收获了。簖是固定式的埋伏,渔民们早晚各收获一次,看天吃饭,难得会遇到某种鱼的鱼阵,一天一夜可收获几千斤,逮头的尾巴翘都翘不上来。</b></h3> <h3><b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 中簖队还有一种运动式歼灭战,叫做打运簙。先确认好集合的时间,然后委托我外公这样的老把式寻找鱼群的方向,来确认打运簙的地点,花上一上午的时间找到地方后,插上一只长竹篙,上面堆上点水草,这就是wu子,在没有通讯工具的年代,这个wu子的作用就是"一支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b></h3><h3><b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 打运簙的时间到了,近百条小船从四面八方赶来,每船两人,一人撑船,一人梆梆梆梆的敲打着船舷,把鱼四面八方地往中间赶。赶到目的地后,每条船会拿出准备好的行条,在外围把鱼团团围住,接下来就是渔民们大显身手的时候了。</b></h3> <h3><b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 船前面的人负责"揽鱼",用的工具是"揽",两个竹篙,在下部四五十厘米处交叉,下部用网做出一个大嘴巴的样式,大嘴巴张开,看到慌张乱串的鱼,一揽子下去,双手一闭,大嘴巴闭合,鱼就被关起来捕捞上船。</b></h3><h3><b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 船后面的人负责撑船,当揽鱼时要稳住船。他们也有工具"罩子"。 罩子是用竹片编织成的高一米多直径一米多的中空圆柱形罩子,当后面的人发现有大鱼在水下时,一罩子下去把鱼罩住,下水双手撑在罩子上,用脚就能把鱼夹住抓上船。</b></h3> <h3><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b> 近百条船来回涌动,一条一条鱼被揽住,被罩住,整个打运簙从下行条到收起,要三四个小时,不亚于一场高强度的马拉松障碍跑,在那个粮食短缺的年代,我那些年纪轻轻的父辈们没有一个没被饿哭过,捕上来的鱼是国家的,要上缴国家,换成工分,养活一家老小。整个打运簙的过程场面相当壮观,远比松花江上冬天钻洞拉网拖鱼来得场面宏大,就像湖上的皇家骑马狩猎,拿到现在,应该可以申请个世界文化遗产吧。</b></span></h3> <h3><b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 月亮升起,银光在石间如流水般浮动,倒映着湖上打完运簙归航的渔船. 湖边萧萧苇叶, 掩藏着一艘一艘的渔家灯火,是留守的家人在准备晚餐,我仿佛穿越回到那个年代,静静地看着外公用篾刀劈着竹片制作鱼具,耳朵里传来他低吟的徐州小调"…未过门的女婿,你拜得是什么年诶,小郎诶,诶嘿…"。</b></h3><h3><b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 "涪山崔崔,松秀茂然,洮水荡荡,其寿康也。涪山巍巍,白鹿呦鸣,洮水潺潺,其寿绵也。涪山奕奕,飞鹤皋天,洮水粼粼,其寿广也!"母亲湖啊,世纪在你的舶船上镌刻下了流年的痕迹,日月交替,斗转星移.你那源远流长的历程,谁能画出起点和终点?</b></h3><h3><b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 时光不可倒流,而怀念让我们更加珍惜,慈祥的外公又一次回到我的心中。</b></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