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夏夜

一段年华

许是年纪渐长的缘故，总是想从前，想起在故乡小镇上界首大堤旁纳凉的夏夜的满天繁星。

小镇上似乎人人都是熟人，上一趟街会看到许多张笑脸，会听到许多热情的问候。木质门板两层楼的店铺、狭长的青石板街道，永远定格在我的记忆里。许多年以后去山西平遥，我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四季里夏天留给我的画面最强烈的；花儿尽情地开，知了拼命的叫，一切都热闹起来。穿好看的花裙子、可以和一帮放暑假的大孩子玩耍；有少许瓜果吃、有高邮湖的野菱吃；快要下雷阵雨的天气，高邮来的买棒冰的小贩因急于回家会降价。我喜欢夏的吃食、喜欢夏的热情和绽放！

但所有这些都不及夏日的夜晚让我迷恋。傍晚时分，太阳落山了，在外上班的母亲和在外疯玩的哥哥姐姐都陆续回家了。母亲在工厂做负责人；哥哥大我六岁，性格温和；姐姐大我五岁，喜欢和邻家小伙伴在外玩，无事不见她的身影。

晚饭准备的是粥，干面摊的煎饼（那时大米供应不足，每月每人要搭一点面粉）。下饭的小菜是盐水蚕豆，生蚕豆炒熟了，用盐水煮一煮，加蒜瓣。极少的时候会有自家腌的咸鸭蛋，每人分半只。

乘凉用的大竹床在吃晚饭之前就已搁在院子里。因为我最小，母亲早早为我洗完了澡，抱我到竹床上去，竹床上放着凉枕和薄床单、芭蕉扇。我喜欢披着床单，站在竹床上甩两三个水袖动作。更多时候或坐或卧，仰望天空，月亮出来了，弯月满月？星星有几颗，多了更多了，满天的繁星这给了一个孩子神奇的想象空间。

哥哥姐姐也洗完澡了，母亲会拿出一点吃食出来。中午买的一两斤野菱、炒熟了的瓜子（那是好几次吃西瓜聚起来）。

父亲平时在外工作，偶尔回家。如果恰好父亲回来，对我就是过节，饭菜会好很多，还有西瓜，有时是用白糖腌过的蕃茄。地面早已用井水泼过降了温，在院子里放一张小桌子，母亲端来喷香的饭菜，收音机里放着激昂的歌曲。

父亲喜欢喝一点白酒，用宽口的玻璃杯，因为天热，还会兑一点白汽水。一次父亲有事离开桌子，我迅速压一枚硬币在他的玻璃杯下面。父亲重新坐下后，我谎称硬币掉到杯子里了。舍不得刚倒好的一杯酒、又嫌硬币不干净，纠结为难时，我眉开眼笑地拿起他的酒杯。父亲看到在杯底硬币大笑不已。

夜晚乘凉时，母亲手里的芭蕉扇一直不会停，为我们扇着风驱赶蚊虫。夜空中偶有萤火虫飞过。一家人说说笑笑，父亲高兴起来会讲许多故事，水浒、三国、西游记哥哥姐姐会插几句嘴。故事说的很有趣，我很想听完，可睡意来了，撑也撑不住，只好郁郁地睡去，隐隐知道自己被母亲抱回屋里了，睡梦中分明有蝈蝈在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