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大学恩师庄钟庆

弦慈3198266

<h3>那一年,我撞了一下大教授的腰</h3><h3><br></h3><div>&nbsp;&nbsp;&nbsp;&nbsp;&nbsp; 厦门大学7701&nbsp; 弦 慈</div><div><br></div><div>若不是为了作这个美篇,我真不知道恩师庄钟庆还曾经参加过党的地下工作,为新中国的成立出生入死。</div><div>庄钟庆教授是我大学毕业论文指导老师,因为要经常上门讨教,我与恩师及师母有过比较频繁的接触。然而,却从未听到他们提及这段值得自豪的经历。尽管,有这么一段不平凡的经历,但是这位专事研究文学巨匠茅盾艺术成就的学术泰斗,却从不居功,不自傲,平易近人,低调普通得如同先前惠安随处可见的石匠,真是让我N次的打心底里佩服。昨日,上百度,搜索有关恩师的词条,方才知道了,庄钟庆教授从未向人提起的那段不平凡的经历。</div><div>在我四年大学生涯里,母校厦门大学中文系的老师中,庄钟庆老师是专程前来我家探望关怀过的惟一一位老师。或许,在厦门大学7701的同学中,我也是惟一获得老师而且是全国学术界知名教授“家访”荣幸的学生。</div><div>&nbsp;&nbsp;&nbsp;&nbsp;&nbsp; 我与庄钟庆老师“的“邂逅”颇有些“戏剧性。”</div><div> 那是1982年初春的一个上午,临近八点时分,天空飘洒着牛毛细雨,没有住校的我穿着胶布雨衣,骑着自行车急匆匆穿过南大门拼命蹬车往教室赶, 我们的教室在群贤(二)101,那是我们7701两个班95名同学共同上课的大教室。 匆忙中抹一把额头细密的雨珠,抬腕看表:7点58分!离上课钟响仅两分钟了,不由得脚下加把劲,死命一蹬,自行车一下蹿出十多米,此时眼前林荫小道拐弯处突然出现一把破旧的黄油伞在雨中晃动,双手赶紧攥住手刹,已经来不及了,只听“卡啦”一声响,眼前一把黄油伞飞上树梢,前车轮狠狠地撞了人家的腰,而我也侧身一歪,连人带车摔进草丛里,只觉手臂一阵剧疼。正挣扎着要爬起来,身后伸来一双温热的大手护住我的肩,把我从草地上拽了起来。定睛一看,眼前是张胡子啦碴的国字脸,两道大毛刷似的浓眉,“地中海”式的脑门,额头闪闪发光,临近五十的年纪,在我那时的眼中算是个“老头”了。只见他一身赭色陈旧的中山装,脚蹬解放鞋,裤腿高高地挽到膝盖上……</div><div>&nbsp;&nbsp;&nbsp;&nbsp;&nbsp; “同学,摔伤了没有?”这衣裳看似褴缕的“老头”关切地询问,我赶紧摇摇头说没有。“哦,没有就好!下次骑车悠着点,早点出门不行吗?”边说着,他又扶起我那斜躺草丛的上海“凤凰”,咯噔一声落下支架架好。然后,趿拉着解放鞋,一边用左手揉着后腰,一边用右手去捡树下那刚从树稍落下的油布伞。慌乱中,我瞥见那油布伞已然被我的自行车把撞裂了一条大口子,但为了赶时间,我来不及向“老头”道声“谢谢”或者是“对不起”,匆匆蹬车往教室赶。</div><div>&nbsp;&nbsp;&nbsp; 到了教室外,迅疾将车往树下一靠,撩起雨衣,跨上两级石阶冲进教室,恰在此时宏亮而悠扬的钟声从福南大礼堂方向传来,</div><div>随着雨雾中在校园上空悠悠回荡的上课钟声,教室木框玻璃门吱溜一声被推开了,刚落座喘息甫定的我扭头一看,是刚才被我撞飞油布伞并被撞了一把老腰的“老头”,他一边收着破雨伞,一边大步流星地朝讲台走去。我的心不由扑通扑通地狂跳起来,这老头莫不是找我索赔油布伞来了?正胡思乱想,旁边有认得的同学说,庄老师来了!这下子,方才还闹哄哄的教室霎时鸦雀无声,仿佛绣花针落地亦声响可闻。</div> <h3>  因为没有住校,且开学不久,很多科任老师我都不认得。<br></h3><div>&nbsp;&nbsp;&nbsp;&nbsp;&nbsp; 这就是大名鼎鼎的茅盾研究专家庄钟庆老师?我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事实,眼前的形象与我先前的想象相距十万八千里,方才的邂逅,让我以为他或许只是个后勤部门的校工,充其量顶多是个管图书的“老头”,没想到竟在大一上学期给我们主讲《鲁迅及其文学作品》。这下惨了,初次见面就撞了人家的腰并撞破了人家的油布伞,往后可有得小鞋穿了。</div><div>&nbsp;&nbsp;&nbsp;&nbsp; 那堂课,讲的是鲁迅的《阿q正传》,一开场,他就捋袖挽裤腿,操着一口闽南地瓜腔说,今天我要讲的阿q是鲁迅笔下的一个文学人物典型,这q只是个人物代号,决非你们所讲的馒头阿q(注:闽南语中,食物富有弹性就是说“好q”,泉州人则说“阿q”,庄钟庆老师是泉州惠安人,故也说“阿q”)哦,不到下课钟响,你们可不能一哄而散,去食堂排队抢购那阿q的馒头哦。这有趣的开场白顿时引发台下一片哄笑。接着,他抖抖索索地从随身携带的绿色军用帆布挂包中掏出鲁迅著作和讲义夹,清清嗓门开始讲起了鲁迅和他的《阿q正传》,当讲到阿q想入非非,暗恋吴妈时,他更是眉飞色舞,手无足蹈,甚至声音高亢地朗诵起作品原文,还不时比划着调动讲台下的情绪,哄笑声此起彼伏。再过一会儿,他那油光闪亮的额头竟汩汩沁出豆粒般大小的汗珠。但他仍未停歇,边讲边从裤兜里掏出一条已让人分不出什么颜色的手帕揩汗,而后又用力捋袖挽裤腿,好似要跟随着文学巨将鲁迅,面对黑暗奋力掷出手中的匕首与投枪……</div><div>&nbsp;&nbsp;&nbsp; 在兴奋与忐忑中听着庄钟庆老师的课,不知不觉中下课的钟声在校园上空响起,同学们纷纷合上笔记本,说说笑笑地涌出教室。此时,庄钟庆老师也满头大汗地收拾着讲义与书本,还不时用那已分不出颜色、沾满粉笔灰的手帕揩汗。</div><div>&nbsp;&nbsp;&nbsp;&nbsp; 我扭捏不安地蹭到讲台边,嗫嚅着说,庄老师,刚才实在对不起!我找个时间买把伞赔您。正埋头往绿色帆布军用挎包塞讲义夹的庄钟庆老师抬头一见是我,先是一怔,随即蒲巴扇似的巴掌一摆,哈哈哈地笑了,“赔什么啊?那本就是一把破伞,我原本就想扔掉的!怎么,刚才没摔散架吧?”</div><div>我腼腆地摇摇头。庄钟庆老师大手一挥,爽朗地说,没事就好,外面透透气去吧!</div><div>&nbsp;&nbsp;&nbsp;&nbsp;&nbsp;&nbsp; 大一上学期,庄钟庆老师与助教任纬光老师共同为7701主讲《鲁迅及其文学作品》。我不知两位老师如何分工,他们二位轮流上课,风格截然迥异。任纬光老师是同学们公认的美女加淑女型的年轻老师,她操着一口流利的京腔,说话柔声细气且高低错落有致,还不时与台下同学互动,飘来女性特有的温柔与笑靥,令人如阳春三月沐东风,寒冬腊月烤炭火,心里总是暖洋洋的,每一堂课都好似欣赏一曲苏州评弹,在轻松愉快与温馨氤氲中让大家恋恋不舍的在下课钟声里合上笔记本。</div><div>&nbsp;&nbsp;&nbsp;&nbsp;&nbsp; 而听庄钟庆老师的课,每次都像是在听一位大师动人心魄的演讲,又好似观赏一部卓别林的喜剧片,有时甚至是欧美“枪战”大片,课后往往还手心攥汗,小心脏扑通扑通地跳。</div> <h3><br></h3><div> 尽管,庄钟庆老师不修边幅,皮肤黝黑,“衣衫蓝缕”,生活毫不讲究,外表神似惠安打石匠。然而,他治学严谨,毫不含糊,对同学们的要求从不打马虎眼。记得一次他布置大家写一篇关于鲁迅的小论文,不少同学的作业被退回,要求重作,有的甚至被退了两三次才过关。那次,虽然我有幸躲过“一劫”,但到大四那年写毕业论文我就没那么幸运了。</div><div>&nbsp;&nbsp;&nbsp;&nbsp;&nbsp; 当时,为了写毕业论文,我在图书馆和阅览室查阅资料,泡了八九个月,就连暑假也没在家闲着,终于在1981年国庆节前完成了十多万字的《试论“山药蛋派”的艺术风格》毕业论文初稿。兴致勃勃地抱着初稿叩开了庄钟庆老师的家门,我满心欢喜地等待着他的夸奖。孰料,才打开牛皮纸包装袋,方才还是笑容满面的庄老师立马放下脸来,瓮声瓮气地说,重来!你怎么用500格的稿纸,连这起码的常识都不懂阿?写稿必须用三百格的稿纸,否则,将来你连投稿的机会都没有,早被人扔字纸篓了!</div><div>&nbsp;&nbsp;&nbsp;&nbsp;&nbsp; 见庄老师满脸严肃,我连大气都不敢出,只得怏怏抱着论文回家用300格稿纸重抄,花了五天时间每天都抄到月残更深,胳膊肘都快抬不起来了。如此这般,后来又被退回了五次,从十多万字改到七万多字,又从七万多字改到十多万字。直到第五次,庄老师那胡子拉碴的脸方才有了些许笑容。他沉思良久方说,这样吧,你再改改,我觉得太多了,你这是一本书的规模,要改成精品时间肯定来不及,我建议你选取其中一个章节精修一下,一定很精彩。干吧,小伙子,别怕麻烦别贪多,等以后有机会你再把它写成书出版吧。庄老师说着,平日一向睿智的眼光闪烁着我鲜见的长辈的慈爱。就这样,我按着庄老师的指点,我又将论文从十多万字改成一万两千多字,最终定稿提交,成为同学毕业论文中成绩最好的人之一。有知道内幕的同学告诉我,最初庄老师给我打的成绩是95分,后来,系里统一规定,最高不能超过90分才又调下来。关于这一点,我没找庄老师核实,但听一些同学跟我说,庄钟庆老师逢人便夸奖你的论文。由此可见,对学生一向苛求的他,对我在他精心指导下写成的毕业论文还是挺满意的。</div><div>&nbsp;&nbsp;&nbsp;&nbsp;&nbsp; 毕业离校那天,一方面是因为伤别离,一方面也因为忙那论文已然精疲力竭,我便没有参加大家的告别宴会,独自一人回家休息。我曾天真地认为,依我四年优秀的学习成绩和毕业论文的出色表现,定然会被分配去一个较好的去处。所以,系里哪位老师和领导都没找过,宅在家中恭候毕业分配的“佳音”。孰料,接到的通知时却傻了眼,那是没人愿去的江西上饶师专。霎时,失落与怨叹萦绕心间,蒙头在家睡了三天。</div><div>&nbsp;&nbsp;&nbsp;&nbsp; 忽一日,正浑浑噩噩昏睡中,妹妹闯进卧室拍着我的脑门,“快起来哦,你厦大的老师来了!”我很讶异,不高兴地回答妹妹,开什么玩笑,大学老师没人知道咱们家。一旁呆去,没心情和你开玩笑!妹妹说,真的!正在咱们家客厅坐着,他说他姓庄!</div><div>&nbsp;&nbsp;&nbsp;&nbsp; “什么?”我看妹妹不像开玩笑的样子,一咕碌从床上爬起来,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客厅,只见庄老师正笑容可掬坐在我家那把老藤椅上喝茶,裤腿一如以往的一脚高一脚低地挽着。乍一见面,庄老师就兴高采烈地说,恭喜恭喜啊!马上就要和我一样当大学老师了!我嘟着嘴说,到上饶集中营有什么喜?</div><div>&nbsp;&nbsp;&nbsp;&nbsp;&nbsp; 庄老师敛起灿烂的笑容,一本正经地说,你应该高兴才对啊,留校的当辅导员,你一过去就能上讲台讲课,怎么不是个喜事?再说,我知道你恋家,从厦门到上饶坐火车才二十来小时,还是直达,不用转车!去北京有什么好,还是老老实实做学问实在!你适合做学问!</div><div>&nbsp;&nbsp;&nbsp;&nbsp;&nbsp; 听他这么说,我觉得似乎也有道理,心里也就不再纠结了。临去上饶师专报到前一天,庄老师偕师母又来家看我,勉励我勇敢面对人生,迎接即将到来的新挑战!临别之际,庄老师从他那绿色军用挎包掏出一册精装笔记本,郑重其事地递到我手上,说:“明天我就不到车站送你了,出门在外要多保重!”</div><div>&nbsp;&nbsp;&nbsp; 双手接过笔记本,打开扉页一看,上用“钟庆体”工工整整地写着:“千里之行,始于足下!”我明白,庄钟庆老师的千叮咛万嘱咐以及他对我这爱徒成长的殷切期待尽在这八个字之中了,泪水止不住夺眶而出……</div><div>&nbsp;&nbsp;&nbsp;</div> <h3>庄钟庆教授简介</h3><h3><br></h3><div>庄钟庆(1933.12— ),厦门大学中文系著名教授。福建惠安人,1955年毕业于厦门大学中文系。于1949年起参加革命工作,历任闽粤赣边纵八支四团惠安大队东青武装工作队队员,小学教员,人民文学出版社编辑,《唐山劳动日报》编辑等。1961年起在厦门大学任教,历任厦门大学中文系讲师、教授、研究生导师。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会理事及茅盾、丁玲研究会副会长,福建省文学学会副会长,福建省社会科学联合会理事,厦门市东南亚华文文学研究会会长等。1985年、1986年曾分别赴菲律宾、美国讲学并进行学术交流,享受政府特殊津贴。1982年开始发表作品。1984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主要研究鲁迅、茅盾、丁玲等作家的作品,近年来研究中国现当代文学研究方法论等。著有专著《茅盾的创作历程》、《茅盾的文论历程》、《茅盾史实发微》、《中国现代文学研究方法与实践》,主编《茅盾研究丛书》等17部,编选《茅盾》等8部,合编5部,编撰《丁玲创作独特性面面观》、《东南亚华文文学》、《中国现代文学》等20余部,另外发表论文100余篇等。</div> <h3>厦门大学上弦场,面向大海,一年四季皆“春暖花开”。那得天独厚的风景在世界上只有惟一,没有之一!</h3> <h3>典型的“嘉庚式风格”建筑令人百看不厌,爱在心头。</h3><h3><br></h3><h3>(注:图片选自网络)</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