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在城市边缘

太阳

甘肃省工商局 陈璞

　　窗外的秋雨，淅淅沥沥，拍打着窗前那株高过三楼的大梨树，绿叶儿泛着幽怨的冷色。于是我坐立不安的起来，翻看几页书，再看会儿电视，终于不耐烦，推开窗户，探身出去，让秋雨淋湿了思绪。隔壁有人弹奏钢琴，琴声悱恻，绵绵而来去。我忽然想起这时候在乡下，如果遇上雨天，大家会凑在一起，谈古论今，说天道地，直争得面红耳赤，恨不得干上一架方罢了。也就有人拿了板胡二胡和鼓磬来，一起唱一阵子戏，一面娱乐了自己，娱乐了大家，一面也娱乐了这样的好天气。我不懂音乐，分不清钢琴小提琴和二胡鼓磬的不同，但我心底里实在喜欢鼓磬比钢琴多一点，大概因为我是个乡下人的缘故，对未经历的先生出抗拒的心理。虽生活在城市，但我的心总在乡下游弋，我喜欢乡下多过喜欢城市。

　　偶尔间一些念头，让我觉得自己是不是疯了。比如这会儿，清冷的雨把这个城市变得如此灰暗，又如此的茫然，这个庞然大物像个病怏怏的老人，毫无生气可言，行走其间，目眩而神晕，几乎让我呼吸不畅了。压抑，这个是真正的压抑，我此刻方真切体会了一回。我便想，倘若在乡下，百无聊赖时，或可出去看雨中的荞麦花，擎出一丝儿娇憨，洒满山坡，铺满一川，朵朵地绽放，红妍得叫人惊喜，带着女子泪花一样的露珠儿，闪着光艳，摇摇的招一招手，接引你的来到。而那湿湿的空气中，尽是蜜一样的荞麦花的香。在远处，那飞絮一样的轻烟，从河的岸上悄悄地聚笼上来，穿过茂密的杏树林，越过青砖红瓦的农家屋舍，渐渐的向山里上去，给田野披一件烟云似的外衣，其间几声鸡儿的鸣叫，或几声狗儿的低吠。这个便是农家田园的意趣了吧，竟是这般的清雅，素洁而又热闹，只有生活在乡下的人们，才可享受了这样的耳福，而不必忍受汽笛的刺耳，人声的困扰。也只有生活在乡下的人们，才能如此平心静气，淡看日落月出，斗转星移，瞩目风轻雨稀，花开花谢。况且在这个时候，谁家院落里，二胡配上竹笛，奏出一曲悠悠扬扬、悲悲切切的音韵，于是心生一息空明，疲倦悄然而来，在清雨中香甜一觉。等那烟云退去，再回眸相看，天地一色，滴翠流玉，不免的心旷神怡一回。我爱乡下的宁静，我爱乡野里的悠远怅茫。

　　我是个永远生活在梦境中的人，从一个梦进入到下一个梦。我享受这样的寂寞和简约。人生不就是一场梦么，任谁也逃不脱的，只不过各人做各人的梦，有人做着富贵梦，有人做着高官梦，有人做着桃色梦。虽然明知梦醒时分，桃花依旧，春风不再，但我总不愿破了这香梦一场。因为只有在梦中，我才能找回自己，可以勇敢，可以逍遥，可以不去卑微，可以像个勇敢的斗士，直面流言和孤独。记得单位上有位老前辈，几回郑重其事劝导我说：“学会融入，学会看见，用你的心去观察这个城市，观察你周围的人和事，发现美丽，再学着去爱上她的雍容华贵。”自然，他是为我好，我懂的。但我实在不慧，甚至有些笨，我看不见美丽的那一面，我也无法爱上这个城市的华贵，我只觉得自己被千条万缕细如青丝的绳索，紧紧地缠缚着，动弹不得。我学着去寻找美丽和华贵，却只看见一盏幽暗的街灯，以及灯下行色匆匆的脚步，男人的，女人的，高跟鞋，运动鞋，大的，小的，五花八门，踩着泥泞的路面，从我身边匆匆走过，他们甚至没有发现躲在角落里的我，睁了眼睛，祈求一份怜悯和慈悲。我也曾追寻似锦的恢弘豁达，却常常面对一座座高山，面对一道道深壑，没有攀附的天梯，也没有落脚的路径。我把自己搁进了一个尴尬的时空，上不去，也下不来。

物理学上讲，只要力量和角度合适，弹出去球，会绕一个点，转一个圆，回到起点上来。每个人都有一个点，谁也无法挣脱那个点的引力。我们都绕着自己的点，转自己的圆，浑然不觉，或是无奈，假装不知。我的那个点在乡下，在老家干涸的黄土地上，在那一眼用了上百年的泉水中，也在枯败哀荣的杏树上，也在母亲坟前萋萋的野草中。我把自己的圆画大了些，只是希冀能走得更远一些，我想去看看世外的风景，体味一番别样的生活。所谓攀高跌重，当我遍体鳞伤的再想回到故乡，回到乡下那一间茅草屋，独看春花秋月，独对冷风凄雨，这时候才发现，我已经走得太远了，已经回不到从前了，已经回不到梦里的她的身边。我是一只没有脚的鸟儿，一旦飞起来，注定要飞一辈子，只有到了死亡来临的那一刻，才能回到地面上来。

　　我行走在城市边缘，而乡下有我梦里的故乡。我多么想啊，能再一次攀上门前那棵杏树的高枝儿，摘一枚鲜红的杏子下来给母亲吃。我也想到河里去耍水，脱掉鞋子，径直跳下去，恣意的奔腾雀跃，掬起一把水，偷偷地灌进妹妹的脖子，笑看她尖叫着逃走了；或冲着高山大喊一嗓子，再静静地等待那一个奇妙的回音。我渴望过平淡清静的日子，却来到这个吵杂纷乱的城市中。我能记住乡下的点滴往事，却记不住城中一条街道的名字。那摩天大楼，把我和故乡分开来，我是一只自由的在笼中散步的狼，空对一片天，却喊不出一声狼啸。城市生活给了我一双强健的翅膀，却用一根无形的绳索，缚住了腿脚，然后叫我去高飞远走。

现实常常无情的打破人的梦想，正如眼前的这座城市，它就是一座更大更坚固的牢笼，一座更大更高的围城，隔离了梦想和心脉。在我的心底，总认为人类是这个世上最孤独的性灵，因为孤独，所以要群居，去寻找彼此，相互依靠，藉此消去心中的恐惧。我把心底的情缘已交付给乡下的那一弯明月，我于这个城市，不过是旅途中的一次擦肩，匆匆来去，经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