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步芙蓉镇

梅 劲

<h3>图/文 梅劲</h3><h3>2006年1月27日</h3> <h3>  我到芙蓉镇的时候,天已傍黑儿,下了车就在镇边的旅店安顿下来。很快,夜色将整个村镇拽进黑暗之中,仿佛是一场好戏开始前的关灯黑幕,接下去将会上演一台精彩的节目。我没有再出去,早早地躺在床上歇息。</h3><h3> 芙蓉镇其实原本不叫这个名字,它位于湘西永顺县,叫王村镇,得名于土家族的土司王曾在此龙盘虎踞,建在猛洞河河口的山崖上。八十年代,因一部叫《芙蓉镇》的电影在这里取景拍摄,就被人顺口叫成了“芙蓉镇”。一个偏远古老的小镇,从此被一部现代的电影赋予了新的文化色彩。不少外地游客知道这地方,恐怕也是缘于这部电影。</h3> <h3></h3> <h3>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我爬起来朝镇子的中心跑去。穿过一道长长的小巷,来到了镇上那条主要的街道上。这条街有五里路长,横贯村镇南北,在中间拐了几道弯,不能一眼望到底,且是高底起伏。看来这村镇是依山势地形而修建的,也正因为如此,镇上的房子显出错落有致,颇具城郭之美。淡淡的晨雾从山下的江边飘来,给人带来丝丝凉意。走在街上,我仔细地打量两边的百年老屋。这些老屋的房梁和墙面都是用木材建成,屋顶上是黑色的鸳瓦,隔几户,就有一堵用青砖砌成的马头墙昂然而立,高出左右的屋顶。年久失修的木板墙经过岁月风雨的洗刷,留下斑斑驳驳的印记,那一条条裂缝和细小的沟槽,是时光雕刻上的苦难沧桑的皱纹,不知道它们在过去的岁月里曾经历了怎样的事情,风暴、雨水、阳光、霜降,还是孤独和暴力。它们轻轻地向过路的人们诉说着过去,可没有人能够听懂;走在街上,我的脚步踏在那从远古的烟云中延伸出来,至今还结实光滑的青石板道上,寂静中,能清清楚楚地听到自己的足音。这些大大小小铺在道中的青石板,表面已不见当年斧凿的痕迹,光滑得如同人的肌肤。它们曾在大山里深藏了千万年,而如今却在这里袒露出它们的脊梁,任人践踏而沉默不语,承载着长久的压迫而坚韧如初。芙蓉镇啊,千年的古镇,你雄踞这高高的山头,是否见到了太多人间的悲欢离合,是否阅览了太多沧海桑田的变迁;你是否愿意再掬一捧猛洞河的清水,洗尽身上千年的尘埃,让你日见凋敝的颜容重现当年的风采。</h3> <h3></h3> <h3>  我沿着街道朝前走去,向左转过一道弯,踏下几级石阶,见到前面是一个集市。集市里有开在街道两旁的店铺,有卖早点的,卖杂货的,卖布匹的,卖手工艺品的……路边还有两排从乡下挑担来卖蔬菜、农产品的人。一时间,吆喝声、谈话声、器物的撞击声充溢这狭狭小小的街巷,让这小镇显得热闹起来。我在拥挤的人群中摸索着前行,进到一家卖蜡染布的店子里。这家店里挂满了各种用蜡染工艺制成的衣服、挎包和饰品,这些蜡染工艺品,大多是蓝白色调,用湘西传统的蜡染手工艺制成,纹样古朴自然,清新雅致,惹人喜爱。我忍不住也买下一块方巾,打算带回去挂在家里的墙上。街上,还有一种艺术水准很高的民间工艺品——土家织锦,当地人把它叫做希兰卡普,也就是花被面的意思,它色彩鲜艳,典雅富丽,可以做成床单、壁挂、挎包什么的。这里有不少卖米豆腐的店子,家家都打着“刘晓庆米豆腐”的牌子,看来电影《芙蓉镇》里刘晓庆饰演的那个卖米豆腐的胡玉英,已是深入人心。我随意走进一家,叫上一碗上汤米豆腐,吃下去的确清香可口,有着浓浓的农家风味。穿过集市,再往前走,街道上却是空空荡荡,没有几个行人。一个年老的妇人,坐在自家门前的小板凳上乘凉,手里摇着一把蒲扇,神色安祥。一个光着上身的老叟陷在破旧的竹椅内,肩上搭着一条发黑的毛巾,手握一杆铜制的水烟斗,低着眼睛,向自己的烟斗,吞吐恍惚。他身后那一排排关着门的屋子里面,还有在酣睡的人们,只是不知他们是否做着与先人同样的梦。</h3> <h3></h3> <h3>  走完这条街,我钻进了北边的小巷,在幽幽暗暗的巷子里瞎转。这些小巷的路面全是用石块铺成,曲折而狭窄。我高一脚低一脚地走了一阵,走出巷口,迎面看到一口荷塘。这时,太阳已经升起,金黄色的光波泼洒在青碧的荷叶上,照亮那颗颗晶莹剔透的露珠。荷叶的清香,拌着湿湿的雾气自塘中漾起。我深深地饮着这飘着荷香的空气,心情如这早晨一样灿亮而清爽。荷塘边上,有一排老柳树,垂着新沐的绿发,迎光处的丛叶中闪动着深浅不一的鹅黄。荷塘的对面,有一座高大的土家木楼,紧挨在塘边上。这木楼是典型的土家民居式样,建在三四米高的石基上,中间是宽敞的主房,两边有对称的侧房,侧房靠外一面各有一个吊脚廊榭。一位穿着绣花衣裳的土家姑娘,正在廊上低头梳妆,身上撒满鲜翠的树影。在荷塘一边的空地上,有一群从外地来写生的小孩,坐在地上埋头作画,画的正是那土家木楼,用线描勾画,画得细致严谨,情趣盎然。这里的确是个写生的好地方。</h3><h3> 绕过荷塘,走过一道下坡,眼前是一道宽宽的溪谷,水流不大,大大小小的磐石突凸其中。在这枯水的季节,这些突兀的青灰色的石头成了溪谷的主角,霸道地占去了许多地盘,把溪水隔成一个个水潭。在浅可见底的水潭边,一群女人正起劲地洗着衣服,衣槌击打在浸水的衣堆上,噼啪直响。我小心地在水中石头间横跳斜纵,来到了溪谷的对岸,岸边有间已废弃的磨坊。我进去看了看,这房子的墙板已掏出一个大洞,里面的水磨也残缺不整。屏息敛气地站在这间小屋里,我似乎还能听见,古老的水磨发出的“吱呀吱呀”的声响,还能看见那金灿灿的稻谷带来的喜悦。</h3><h3>  沿着岸边的石阶,拨开两边的杂草,我登上了岸的高处,转身眺望,芙蓉镇的全貌尽收眼底。这时,我才看清楚,芙蓉镇是建造在猛洞河的北岸,鳞次栉比的土家吊脚楼依山逶迤,从河岸,重重叠叠,直贯山腰。靠溪流一侧,是二十余丈高的断崖峭壁,上面挂满了绿色的青藤,重碧交翠,以其青绿的姿容,反衬出村镇的古老和沧桑。</h3> <h3></h3> <h3>  这一天,我不停地在镇里镇外穿梭,见到好的景致就用相机拍下来,不知不觉就到了黄昏时分。这时,我又转回到了溪谷,开始攀石涉水,沿溪流上行。走过一段,猛然见到一座古老的单孔石拱桥,高高地架在前方的溪谷上。这石桥用方石砌成,在斜阳的照射下,熠熠生辉。桥前的溪水中有一块巨石横卧其中,将溪水毫不留情地切成两段,形成两个较深的水潭,前后落差有近十米,可以想象在水多的时候,这里一定会形成一个壮观的瀑布。而现在,石头下的水面却平静漫汗,涟漪不惊,几乎看不出水在流动。</h3><h3> 再走近一些,在靠近桥下的水潭中,我竟然看到有四五个赤身裸体的年轻女子在水中沐浴,她们有人坐石头上休憩,有人立在齐腰深的水中洗着身子,雪白的身体在黄昏氤氲而起的雾蔼中,显得楚楚动人;漾起的波纹颤颤悠悠地在她们身后一圈圈散开,拧碎了她们倒映在水中的倩影,好一幅天人合一的图画。以前只听说过某些地方有在户外裸浴的习俗,没想到无意中在这里撞见,心里不禁有些慌乱,想再走近些拿手中相机拍下这场景,可终究怕惊扰她们而作罢。</h3> <h3>  </h3> <h3>  到了芙蓉镇,是一定要去看一看猛洞河的。猛洞河就在芙蓉镇的脚下静悄悄地流过,像一名藏在深闺的村姑,天然质朴,温柔文静,从大山深处汩汩流出,含蓄而平静,有着“杏花春雨江南”般的柔美。 </h3><h3> 第二天,我在镇上的码头登上了一艘游船,溯江而上,朝猛洞河的上游进发。河的两岸是千岩竞秀的峡谷,漫山遍野都是苍翠的树木,只是在离水面高十米左右的地带,裸露出灰褐色的岩石,明显是在河谷高水位时被河水冲刷所致。那裸露岩石的部分,从上到下密实地排列着痛苦的皱褶,像是一位饱经风霜的老人,用他青筋纵横的有力臂膀,护卫着怀里清润娇媚的河流。船只越往上走,河水越清,绿中带蓝的水面透着翡翠般的色泽。往远处看去,猛洞河宛如一条玉带蜿蜒在峡谷之中。沿途,看到有三三两两的渔船停靠在岸边,船上的人慢悠悠地干着手上的活计。与游船相逢时,他们朝我们扬扬手,亮出一张张笑脸。我这边船上的一名船工,乘兴拉开嗓门唱起了民歌《小背篓》。此时此景,他用那粗哑豪放的声音,唱出这首婉转的歌曲,倒别有一番风味。这时,天上下起了毛毛细雨,隔雨看山,水雾中的山峦蒙上了一层朦胧的面纱,多了几分凄清。</h3> <h3></h3> <h3>  船行至一半的路程时,忽然从岩石的夹缝里杀出一群猴子。这是一群野生的猕猴,长得高大魁梧,背上的毛呈金黄色。看到有游船来了,便蹦蹦跳跳地跑到河边,眼巴巴地望着船上的游客,乞望游客能给它们扔点吃的东西。</h3><h3> 这次行程的终点是在一处悬崖上的溶洞。到了洞口,我没有进去,只是站在山上回望那清幽幽的猛洞河,用目光把它的美丽逐行扫描下来,储存在心底。</h3><h3> 一条猛洞河,一座芙蓉镇,天然紧密地结合在一起,难分难舍;河流日夜为古镇歌唱,古镇天天俯瞰着河流从脚底流过。它们彼此拥有着对方,把万年的瑰丽和千年的神奇互相赠送给对方,联手绘出湘西大山深处这一幅最动人的画卷。 </h3><h3><br></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