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儿只想给您一个快乐的理由!

伍旭东

<h3>  </h3><h3><span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 如果说爱是给予,那么所有的给予中,最隆重、最珍贵、最有价值的,就是给予时间。从这个意义上讲,作为军人,对于你的家庭、你的家人而言,你注定是欠债最多的那个人。</span></h3><h3> <b style="color: rgb(255, 138, 0);">—— 题 记</b></h3><h3><b style="color: rgb(255, 138, 0);"><br /></b></h3><h3><br /></h3><h3> <b>人这一辈子,或许能躲过战争,躲过灾难,躲过疾病,躲过贫穷,躲过仇家,躲过债主,唯有一样东西谁也躲不过,那就是岁月。</b></h3><h3><br /></h3><h3> 而对于深陷岁月之河的老人来说,最大的恐惧是孤独和寂寞,最大的渴望是关心和关注。</h3><h3><br /></h3><h3> 我们看老祖宗造字,"陪"和"伴"紧密相连。没有"陪",哪叫"伴"?尤其对风烛残年的老人来说,陪伴不仅仅是最长情的告白,更是驱除孤寂、慰籍精神的灵丹妙药。</h3><h3><br /></h3><h3> <b>如此说来,尽孝其实很简单,我们只需给老人一个快乐的理由。</b></h3> <h1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一</b></h1><h3><br /></h3><h3> 去年年底,利用剩下的几天年假,我回了趟湖南老家。一进门,我就跟母亲开玩笑说:"这次回来,没别的任务,就是三陪,陪你吃,陪你玩,陪你一起去看山。"</h3><h3><br /></h3><h3> 短短4天时间,我开着侄女心爱的"小白",跑了300多公里。全家老小陪着母亲进古村、上瑶寨、寻故地。</h3><h3><br /></h3><h3> 一路走来,母亲脸上笑容灿烂,就像一朵迟开的老菊花。</h3><h3><br /></h3><h3> 本县观音阁乡有个叫颜家垅的地方,以前常听父母提起过。后来才知道,这个地方是父母生命里的一个重要驿站,也是他们爱情的伊甸园。</h3><h3><br /></h3><h3> 1958年全国"大跃进",国家急需矿产资源,县里在颜家垅办了一家磺矿,时年25岁的父亲,从观音塘锑矿调到这里工作。</h3><h3><br /></h3><h3> 同年,20岁的母亲刚跟父亲完婚,也随父亲来到这里,在此工作了一年时间。遗憾的是,从1959年父母调离,到2009父亲去世,整整50年,父母再也没回过颜家垅。</h3><h3><br /></h3> <h3>  为了给父母圆梦,这次我特意陪母亲去了趟颜家垅。不过,时间过去了近60年,这里早已物是人非。加上母亲前几年得过脑血栓,留下了后遗症,脑子有点糊涂。</h3><h3><br /></h3><h3> 进了村子,母亲无论如何也想不起老矿区的具体位置,甚至怀疑这个村子就是当年的颜家垅。</h3><h3><br /></h3><h3> 后来,村里的几位老人告诉我们,现在的村小学和村部,就是当年磺矿的职工宿舍,虽然经过翻修改造,但基本结构未动。</h3><h3><br /></h3><h3> 听到这个消息,母亲喜出望外,顾不上自己腿脚不便,坚持要去看看。</h3><h3><br /></h3><h3> 村小学在河对面,直线距离不远,隐约可见,但走过去需要绕一座桥,大约2公里的路程。平时母亲走一两百米就要歇口气,这次在我的搀扶下,竟一口气走到了学校。</h3><h3><br /></h3><h3> 站在那排白墙黛瓦的平房前,母亲就像换了个人似的,立刻变得兴致勃勃,滔滔不绝,仿佛沉睡的记忆被唤醒,休眠的脑细胞被激活,一下子什么都想起来了。</h3> <h3>  学校东侧有一条小溪,宽约三、四米,溪水不深,清澈见底。</h3><h3><br /></h3><h3> 母亲告诉我,当年小溪上没有桥,每天去矿区上班,必须从这里趟而过。父亲怕她受凉(当时已怀上我姐姐),从不让她下水,每次都是背她过去。</h3><h3><br /></h3><h3> 母亲说这番话时,脸上泛着红晕,竟像一个羞涩的少女。</h3><h3><br /></h3><h3> 与学校一墙之隔的是村部。当走到一间挂着"农家书屋"牌匾的房门前,母亲轻声告诉我:"当年你爸爸就是在这里办公。"</h3><h3><br /></h3><h3> 母亲脸上的那种神态,好像父亲从未离开,还在里面办公,生怕我们会惊扰父亲似的。</h3><h3><br /></h3><h3> 我能理解母亲的感受。毕竟,这里是她和父亲爱情的起点。</h3><h3><br /></h3><h3> 从那以后,风风雨雨半个多世纪,他们相亲相爱,相依相伴,相敬如宾,相濡以沫,生死与共,不离不弃。</h3> <h1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二</b></h1><h3><br /></h3><h3> <b>中国汉字是象形文字,它的最大特点就是能够观其形知其义。比如这个"陪"字,它左边有个"耳",说明"陪"的关键是要带上耳朵,学会倾听,善于倾听,耐心倾听。</b></h3><h3><br /></h3><h3> 母亲属虎,却性格温和,心地善良,几十年来,从未见她抖过虎威。在丈夫、儿孙以及外人面前,她更像是一只温顺的绵羊。</h3><h3><br /></h3><h3> 自父亲去世后,母亲因悲伤过度,加之身体虚弱,连得两场重病,使她本就内向的性格,变得更加沉闷,整日不说一句话,常常一个人坐在家里发呆。</h3><h3><br /></h3><h3> 我们全家人都很着急:如此下去,母亲不得抑郁症才怪呢!</h3><h3><br /></h3><h3> 于是,如何让母亲开口说话,怎样把母亲逗笑,就成了我们全家的首要任务。</h3> <h3>  我在外工作近40年,父母一直都是几个弟弟、弟媳在照顾。与他们比起来,我做的一点事,简直太渺小、太微不足道了。</h3><h3><br /></h3><h3> 老二这些年开大巴车,往返于溆浦与怀化之间跑客运,本身就很辛苦。但只要一有空闲,他都要捎上母亲,陪母亲去怀化市区转转。</h3><h3><br /></h3><h3> 娄怀高速路修通后,他第一时间带着母亲上高速,自己既当司机,又当导游。</h3><h3><br /></h3><h3> 母亲一路走,一路看,兴奋得两眼放光,回来后跟好朋友罗姨、舒姨她们炫耀了好几天。</h3><h3><br /></h3><h3> 还有,母亲这几年坐高铁、乘飞机,所有的这些"新鲜玩意儿",都是因为几个弟弟、弟媳极力鼓动,并陪着母亲去尝试的。</h3><h3><br /></h3> <h3>  自2005年开始,父母就一直跟着老三住。每天一日三餐,生活起居,看病就医,打针吃药,事无巨细,老三的付出无法用数字来计算。</h3><h3><br /></h3><h3> 仅举一例:老三家住三楼,上下要爬楼梯。原来只有楼梯外侧安了扶手,内侧没有。</h3><h3><br /></h3><h3> 2011年,母亲大病初愈,回家休养,但右手仍不听使唤,上下楼抓不着扶手很不方便。每次老三两口子要去搀扶,要强的母亲死活不让,弄得老三没了脾气。</h3><h3><br /></h3><h3> 后来,老三找来一些木板、竹竿,从一楼到三楼,沿着墙给楼梯内侧钉了一圈扶手,经反复调试确定牢固了,又用砂纸将扶手细细打磨,这才放心让母亲来用。</h3><h3><br /></h3><h3> <b> 老三的细心可见一斑。</b></h3> <h3>  10年前,父亲还健在。那年秋天,利用回家休假的机会,我给父亲买了一部小灵通手机。这部手机陪伴父亲走过了生命的最后时光,直到两年后老人去世。</h3><h3><br /></h3><h3> 为此,我曾写过一篇追忆父亲的散文《爸,求您了,别关机》,并在报纸上发表,弄得地球人都知道了。</h3><h3><br /></h3><h3> 父亲去世后,这部手机给了母亲,我一直没怎么在意。后来,听说母亲把手机弄丢了,我只是在电话里问了问情况,转眼就把此事淡忘了。</h3><h3><br /></h3><h3> 直到休假的时候,见母亲用了一部新手机,才知道这是老四两口子买的。</h3><h3><br /></h3><h3> 去年清明节,我请假回家给父亲扫墓。到家的当天晚上,母亲一边跟我聊天,一边有意无意的把手机放在我跟前。</h3><h3><br /></h3><h3> 见我半天无动于衷,母亲只好把手机拿起来,递给我,得意地说:"看,老四刚给我买的。原来那个太小了,字看不清楚,老拨错号码。"</h3><h3><br /></h3><h3> 我这才知道,老四又给母亲换了一部更实用的"老人机"。</h3><h3><br /></h3><h3> 顿时,我感到脸上一阵发烧。这些本该想到的细节,却被我忽略了!</h3> <h1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三</b></h1><h3><br /></h3><h3> <b>每年母亲节,人们一咕脑儿地都去网上晒孝顺,在微信里秀感恩。可是,我们往往忽略了一个最重要的问题:你那白发苍苍的老母亲会上网吗?会看微信吗?</b></h3><h3><b><br /></b></h3><h3><b> 生活告诉我:这钱那钱,母亲的开心最值钱;这价那价,母亲的笑容值天价。有时候,娘儿俩相视一笑,胜过微信里万语千言。</b></h3><h3><br /></h3><h3> 母亲的娘家,在一个叫杨家仁的小山村,距县城五六里地。父亲健在的时候,两老去杨家仁比较勤。自父亲去世后,加上母亲自己有病,走得就比较稀少了。</h3><h3><br /></h3><h3> 外公外婆共育有两儿一女,母亲最小。我印象中,两个舅舅从未叫过母亲的名字,见面都叫她"儿儿妹妹"(家乡方言:小妹的意思)。</h3><h3><br /></h3><h3> 说实话,我很喜欢这个称呼,既显得很亲昵,又有一种被呵护的感觉。</h3> <h3>  孩子爱憧憬,老人爱回忆。我想,对于杨家仁这块生于斯长于斯的土地,母亲一定有太多温暖的记忆。让母亲多回回娘家,或许是治愈孤独的一剂良药。所以,每次回溆浦,我都要尽量陪母亲去杨家仁走走。</h3><h3><br /></h3><h3> 一次在杨家仁跟大舅二舅聊天,无意间聊起溆浦解放那年,他们家驻扎过解放军部队的事。没想过,一直在旁边当听众的母亲,突然插话说:"我也见过解放军!"</h3><h3><br /></h3><h3> 母亲告诉我,当时她才10岁左右。那天,她刚从山上打猪草回来,就见河边上、旱地里、晒谷坪,到处驻着解放军,黑压压的一大片,数都数不清。</h3><h3><br /></h3><h3> 到家时,几个解放军正在她家灶屋里烧火烤大米。她好奇地问:"这么白的大米,为什么要把它炒黑了?"一个解放军笑眯眯地告诉她:"小妹妹,我们打仗的时候几天吃不上饭,全靠它呢。"说着,就把炒好的大米装进米袋里。</h3><h3><br /></h3><h3> 当时,母亲有个表姐,从小瘫痪,解放军来了后,她一直趴在门槛上看热闹。</h3><h3><br /></h3><h3> 到了晚上,解放军要卸门板安床铺了,一个干部模样的人走过来,很和气地对她说:"小妹妹,请让一让,我们要睡觉了。"</h3><h3><br /></h3><h3> 外公解释道:"这妹伢是个瘫子。"那个解放军一听,马上蹲下身子,很小心地把表姐抱起来,放在里屋外婆的床上。</h3><h3><br /></h3><h3> 时隔近70年,母亲对当年那段往事仍记忆犹新。她说:"解放军说话的样子,好和气咯,就像个大哥哥。"说完,布满皱纹的脸颊,竟露出几分羞赧。</h3><h3><br /></h3><h3> <b>母亲这个表情,给了我很大想象空间。我想,母亲当年肯定娇柔、乖巧,是外公外婆的掌上明珠,也是两个舅舅的小天使。不然,他们不会把"儿儿妹妹"叫得如此顺嘴。</b></h3> <h3>  2014年春天,我去湖南出差,顺便请假回家住了几天。</h3><h3><br /></h3><h3> 这天下午,我打开手机看北京天气预报,自言自语地说:"唉,明天又有轻度霾。"</h3><h3> </h3><h3> 话音刚落,正站在窗口看街景的母亲,没头没脑地冒了一句:"豌豆"。</h3><h3><br /></h3><h3> 我有些奇怪,问身边的弟媳:"豌豆跟雾霾有什么关系?"</h3><h3><br /></h3><h3> 没等弟媳回话,母亲又冒了一句:"你不是说有青豆买吗?"</h3><h3><br /></h3><h3> 我哭笑不得,原来母亲把"有轻度霾"听成了"有青豆买。"</h3><h3><br /></h3><h3> 在我家乡,一般把青豆叫豌豆。</h3> <h3>   知道是闹了误会,我干脆借题发挥,旧话重提。</h3><h3><br /></h3><h3> 儿子从小在北京长大,对家乡土话基本能听懂,但却不会说。由于这个原因,儿子小时候回去,和爷爷奶奶在语言交流上,遇到了一些障碍,甚至闹过不少笑话。</h3><h3><br /></h3><h3> 最离谱的一次是,儿子说"要拉屎",母亲却理解成了"要红薯"。更搞笑的是,母亲还真给正在上厕所的孙子送去了一个红薯。</h3><h3><br /></h3><h3> 提起当年发生的那些"糗事",母亲略显尴尬,但神情却变得轻松起来,嘴皮子也利索了,就像打开了话匣子,跟我们滔滔不绝地聊东聊西,完全不像是大病初愈的病人。</h3><h3><br /></h3><h3> 见母亲终于进入了"状况",我心里一阵窃喜:目的达到了!</h3> <h1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color: rgb(22, 126, 251);">四&nbsp;</b></h1><h3><br /></h3><h3> <b>从心理上说,一个人连接母亲的精神脐带,要在跟母亲阴阳两隔后才会真正扯断。在此之前,无论我们年龄有多大,哪怕相隔千里万里,都会对故乡有一种深深的依恋。</b></h3><h3><b><br /></b></h3><h3><b> 说到底,这其实是对母亲的依恋。</b></h3><h3><br /></h3><h3>&nbsp; 最近几年,每次回老家,我都有意识地拉上母亲,和家人一起去外面照照相,一是为了留点资料,二是陪母亲散散心。</h3><h3><br /></h3><h3> 但母亲一辈子不拘言笑,想照她一张笑脸,实在是太难了!</h3> <h3>  2015年劳动节期间,人民网发起了一个名为"支持下我爸妈吧,把他们的笑脸登上人民日报"的活动。当时我正好在老家休假,得知这个消息非常高兴,当即拉着母亲去县城河边"选景"。</h3><h3><br /></h3><h3> 谁知,那天母亲不知跟谁在置气,一路上板着脸,一言不发。无论我怎么开导、劝导、诱导,全不见效。</h3><h3><br /></h3><h3> 没辙了,我只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母亲聊天。</h3><h3><br /></h3><h3> 我半开玩笑地说:"妈,你小时候也太笨了,读书是不是读到牛屁股里去了?"</h3><h3><br /></h3><h3> 母亲一听,急了:"我哪里笨了?你读书的时候,我还教过你呢!"</h3><h3><br /></h3><h3> 我故意逗她:"切,我小学语文第一课是《毛主席万岁》,你当然教得了。你看你是高小毕业,我爸初小都没读完,论文化你比我爸高。可我爸写一手好字,讲起话来也头头是道。你呢,到现在连自己的名字都写不好,看个电视都看不明白。&quot;</h3><h3><br /></h3><h3> 听到这话,母亲不好意思地抿嘴笑了起来。</h3><h3><br /></h3><h3> 这时,正好有人在河边放风筝。我顺手一指:"看,风筝!"母亲下意识地抬起头。</h3><h3><br /></h3><h3> 我赶紧举起手机,"咔嚓"一声,将母亲的笑容定格在镜头里。</h3><h3><br /></h3><h3> 尽管母亲笑得有些不太自然,但毕竟是笑了。</h3> <h3>  今年元旦前回去,我特意陪母亲、舅舅、舅妈四位老人,去了趟深子湖水库。</h3><h3><br /></h3><h3> 这座水库建于上世纪七十年代初,是家乡最大的水利工程,全县人民先后有数十万人参加过深子湖修建。当年,两个舅舅也曾是水库的建设者之一。</h3><h3><br /></h3><h3> 站在高高的水库大坝上,两位老人一边给我介绍当年水库建设的盛况,一边讲述他们修建过程中遇到的奇闻趣事。</h3><h3><br /></h3><h3> 他们时而神情凝重,时而眉飞色舞,就像是两位指挥千军万马的将军。我知道,老人的思绪已经回到了那个"遍地英雄下夕烟"的火热年代。</h3><h3><br /></h3><h3> 当年,修这座水库时,大舅二舅才40多岁,正值壮年,挑着百多斤的担子上大坝,根本不用歇脚。</h3><h3><br /></h3><h3> 转眼间,两位老人已年过八旬,曾经挺拔的腰身早已佝偻。面对着四面群山和一湖碧水,大舅喃喃地说:"要不是我焕儿,做梦也想不到还能回来看看。"</h3><h3><br /></h3><h3> 听到这话,我心里不禁一阵酸楚。</h3><h3><br /></h3><h3> 该跟大坝合影留念了,没想到刚才还满面春风的几位老人,马上变得拘谨起来,怎么逗都是一张苦瓜脸。</h3><h3><br /></h3><h3> 我急了,只好使出屡试不爽的激将法,开玩笑地说:"你们真以为你外甥是放高利贷的,年底找你们催债来了?"</h3><h3><br /></h3><h3> <b> 这一下,几位老人全都笑得东倒西歪!</b></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