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稀薄地带:走进巴颜喀拉山的腹地——达日

简人(李云良)

<h3>  我对藏地每天一趟的班车从不心存奢望。而总是把注意力集中在那些微型的面包车上。在甘德县城,一路上都是无垠的草原,遍布着一种叫"阿可菠萝"的淡黄色花朵,天气依然阴郁寡欢,但中午抵达达日时,己经是云开雾散,县城的楼房在高原的阳光下切割出巨大的阴影。</h3><h3> 达日县位于巴颜喀拉山的腹地,西与四川省的石渠、甘孜接壤,县城所在地叫吉迈镇,海拔4000米。达日县境内的山峰大都近5000多米,因为交通闭塞,除县城外许多地方都不通公路,从某种意义上讲,达日仍是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那里至今保留着藏族人原始的生活方式和习俗。</h3> <h3>  像藏区的很多小县城一样,达日嘈杂而尘土飞扬。县城的楼房矮小陈旧,但已明显比玛泌热闹,可在我眼中,它充其量只是一个乡镇的集市。大街上几乎汇聚了各地的饭馆,有天津、江西、安徽、循化、拉萨的各种饮食。我的眼中不断闪过:那些穿着曳地长裙的女藏民,骑马疾驰而过的年轻的藏族汉子,摇转经筒的僧侣,坐在墙角的乞丐,而见到最多的是卖虫草的阿坝人。我手中的登山杖不幸被一个阿坝的藏民看中,非得用虫草跟我交换,搞得我最后只好明确地告诉他,在藏区行走,那是我的另一条腿,我难道会把自己的腿卖给别人吗?今年虫草的价格下跌得厉害,阿坝人都感慨生意难做。空闲时,一位年轻的小伙子掏出一把粘满新鲜泥土的虫草,教我如何辨别真伪。他告诉我:真正的虫草,尽管埋在泥土下,但它露出地面的那部分,总在清晨凝结着一颗红色的露珠!他指着虫草中间的四个突起,凑近我,压低声音并神秘地说:"你知道吗?那可是虫草的四条腿蜕变过来的!"</h3><h3> 白天的达日街道上,人很多,车水马龙。这些藏族老乡不放牧,一年只干一个月活全家上山挖虫草。平常闲着没事,就在县城最热闹的街头晒太阳聊天。</h3><h3> </h3><h3> </h3><h3> </h3><h3> </h3> <h3>  街上随处可见兜卖CD片和绿松石的小贩,很多服装店门口分别用藏汉两种文字标注着低价甩卖的消息,高原的阳光强烈地反射在酒店的幕墙玻璃上。一个人背着大相机在街上游荡,这使得我看上去多少显得有些形迹可疑。迎面而来的藏民都会好奇地问我:"从哪里来?"我总是含糊地回答:"南方!"是啊,在充斥各色人等的异地行走,我感到了孤独,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一个青藏高原深处隐秘的小县城,而我的家乡在遥远的南方,一个远在千里之外的滨海小城。</h3><h3><br></h3> <h3>  黄河离开源头玛多县后,进入了隐秘的群山,直到达日才又重返世俗的人间。</h3><h3> 达日县城有两座神山格萨尔王神山和地藏王神山,而黄河就在两山中间流过,这里可以说是黄河上游的源头附近。登上格萨尔王山的顶部,对面的山头全都插满了经幡,远远望去,像是一片起伏的红色的海洋。而山下的黄河,仿佛四散的发辫,在宽阔的河谷中静静地流淌。这是传说中格萨尔王的故乡,人们把对格萨尔王的崇敬放在广阔的山峦上。格萨尔王骑在白色的战马的雕像也屹立在山巅之上,正时刻护佑着这片他曾经的故土。</h3><h3> 据说达日县城向西十八公里处的黄河岸边,有368个大小山谷,状似盛开的莲花,花蕊中心就是史诗《格萨尔王传》的地理坐标神秘的狮龙宫殿。当我远远看见前方的旷野上,有一大片金碧辉煌的建筑时,出租车司机无比敬畏地告诉我,那便是在青藏高原闻名遐尔的格萨尔王狮龙宫殿。格萨尔王是藏族人心中富有神力的人物,也是降妖伏魔、抑强扶弱、造福百姓的英雄使者和神灵,但像狮龙宫殿这样庞大的建筑,即便在整个藏区也是首屈一指的。传说这座宫殿是格萨尔王七岁时运用法力,招引神龙、神狮建造而成,因此命名为"狮龙宫殿"。狮龙宫殿曾历经沧桑,毁坏殆尽。而我现在看到的宫殿,据说是在史诗记载的原址上重新修建而成的。</h3> <h3>  这里宫殿众多,每一座都足以令人惊叹!香巴拉武圣殿中供奉着格萨尔王的巨型金身塑像,还有他使用过的头盔、铠甲和战马的脚印石等。另外,在这里还可以见到如伏藏铜镜、克什米尔大刀、金铃杵等一些十分珍贵的文物。而在大乐丛书圣殿,收藏着许多有关《格萨尔王传》的典籍,有些则是木刻印刷的孤本。当一个红衣僧人提着一长串叮叮当当的钥匙,替我打开大门,他口气自豪地说,这里是收藏《格萨尔王传》最多最全的地方。对于他的解说,我只能报之一笑,我不敢轻易判断真伪。因为我知道《格萨尔王传》是一部史诗巨著,洋洋万卷,浩瀚无比,其惊人的长度是:当一个人从刚出生就开始听《格萨尔王传》,直到老死还无法全部听完!</h3><h3> 环殿一周,气宇轩昂的格萨尔王、威武雄壮的三十位大将军,让人仿佛回到千年前,"岭"国草原上那个战马嘶鸣、纵横驰骋的英雄年代。</h3> <h3>  查朗寺距离这里不远,狮龙宫殿的建造者其实是查朗寺的一位活佛,叫旦贝尼玛仁波切,是一位博学广识的藏族高僧。因为它们之间的渊源关系,也促使我顺道前往建设乡一个叫美沙那舍的地方。半小时后,我看见了查朗寺山坡上那百余座独具藏族特色的佛殿和僧房了,寺院前有一面长长的经桶墙,经桶墙下是一条清彻见底、蜿蜒曲折的溪流。</h3><h3> 查朗寺坐落在巴颜喀拉山的腹地,优美、恬静、神奇的环境,成为僧人们诵经修行的理想场所,因此也出现了一批声名显赫的法王、高僧,其中不少都是藏传佛教宁玛派中的代表人物。</h3> <h3>  大经堂位于查朗寺的东北角,虽是一座藏式建筑,但又极具汉地传统古建筑的特色,看上去总让人觉得有一些北京故宫建筑的影子。寺中收藏的文物中,以公元十世纪所铸的无量寺佛铜像最为珍贵;所供奉的上千粒舍利中,有的来自印度,有的来自本寺高僧修力而得;藏经数量更是浩瀚无比,包罗万象,其中以《甘珠尔》、《丹珠尔》佛经最为完整,多以万计;特别是收藏的宁玛派自宗大圆满法经,更是各种版本应有尽有。</h3><h3> 查朗寺流传着许多神异的传说,据说朗喇嘛秋吉多杰大师在上世纪五十年代圆寂时,身体缩小至一吋高,火化后变成十公分高的金刚体,至今一直供奉在查朗寺的佛塔里。其弟朗喇嘛秋吉尔,生前穿墙、遁土,甚至不用任何工具都能自如地渡过黄河,几十年前他也在查朗寺圆寂虹化。而活佛阿琼·罗结圆寂时,天空曾出现五色光环,各种声响齐鸣,使在场的信众无不为之惊叹,火化后的佛身舍利更是呈现出各种奇异的颜色。</h3> <h3>  在巴颜喀拉山腹地,几乎在每一个天葬台边上,都有一片规模宏大的经幡阵。寺院后面那座被经幡插满的小山坡,就是久负盛名的查朗天葬台。那些五颜六色的经幡,全都由轻柔的织物制成,所有经幡都印有精美的图案和文字,几乎每一幅都是一件完整的艺术品。它们密密麻麻,状如遮天蔽日的蛛网,织满了整个山坡,那阵势让人深深感到震撼!仿佛让人觉得突然到了理想的天国。我想:在这样一个庄严、美伦美奂的场景中,对于曾经在尘世中艰难生存,如今随风飘逝的灵魂,也算是一种慰籍和补偿……</h3> <h3>  这是一个神奇的地方,天地相交,时间凝滞,日月星辰一起挂在天幕上闪光,让我产生目睹原始世界的昏眩感。</h3><h3> 我像达日人那样上街晃悠,在一个远在天边的小镇街头徘徊,像是被抛弃,被放逐,却莫名地令我兴奋。没有人认识我,也没有人知道我是谁,四周是陌生的眼光和凝固的表情,没有温暖,却也感觉不到敌意。</h3><h3> 黄昏时,远处的雪山泛着蜂蜜般温润的光芒,街上人流雀散,目光越过那些积木似的房屋,能看到黄河,虽然是阴天,河水还是透出淡淡的光,像鞭梢一样甩向远方,根本没有印象中一条大河该有的澎湃气势。</h3> <h3>  我入住的旅馆是个干净的大院子,有几排大瓦房,房间里有炉子和牛粪饼。可爱的服务员每天早晨会把一壶开水放在我的门前,达日海拨四千,开水烧到70度就开了。</h3><h3> </h3> <h3>  无事可做的日子,我跟随藏民去煨桑。</h3> <h3>  清晨,有人吹起了号角,那呜咽的号声便在山谷中不断盘旋回荡,藏民纷纷打开携带的青稞酒,将酒水奋力洒向空中,每个人都往煨桑台上添加松枝、桑面(糍粑)、白糖等物品。并向天空抛撒印有狮、虎、龙、鹏的"龙达",当那些印有吉祥图案的小纸片在山间随风飘落,如同漫天的雪花不断纷飞,大家嘴里高喊着"阿珈罗!",表情变得兴奋而虔诚。</h3><h3> 盛大的煨桑仪式在巴颜喀拉山中有序地进行着,大家围着煨桑台不断转经,我目睹古老的藏族仪式,内心不禁为之深深震撼!</h3><h3> 煨桑活动持续了数小时之久,然后又转移到寺庙前。高原上的风特别大,整个上午太阳都躲在云层深处,我感到无比寒冷,但藏民们依然热情高涨,他们牵着马,围着煨桑台不知疲倦地走着,恍惚通过不断升腾的青烟,他们已经看到诸神慈悲的面容,看到尘世的苦难、疾病和灾荒也随着青烟不断飘散、消失……</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