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木鱼镇的时光里

鸿雁

在木鱼镇的时光里

中午抵达，木鱼镇沉睡在宁静的时光里。

洗去疲惫，换上人字拖，过桥，穿街。

街道的南边有家“老地方”餐馆。走进去，捡一把椅子坐定。店家端上木鱼镇特有的竹叶茶、清香、淡雅。店家的小孩睡在摇篮里，阳光从窗缝里透进来照在小孩甜甜的脸上。穿着民族服饰的小姑娘含笑迎客，让这间小屋充满了山里特有的趣味。

“老地方”餐馆的鱼很好吃。先于我们到过木鱼镇的人，说到“老地方”的鱼，还是那么回味、那么沉醉其中。

小姑娘领我们到厨房后面的一个鱼缸边。鱼缸深处有两条大鱼一动不动。我对小姑娘说，死鱼也能拿来做菜吗？小姑娘马上解释道，那是木鱼镇特有的深水鱼。我诧异地问道，在木鱼镇，只有穿街而过的香溪，这些深水鱼从何而来？小姑娘笑而不答。

我站在鱼缸边，凝视着这两条深水鱼。深水鱼潜伏在清澈晶莹的鱼缸里，它们相互凝视，仿佛一对恋人。或许它们是被撒网之人，从两个不同的湖水里偶然捕捉，辗转于各个集贸市场，最终被店家千挑万选回来。店家将它们放养在一个鱼缸里。这是它们的缘份。它们来了，聚了，然后，散了，静静的，悄悄的，从不牵挂，也不留念。

所有意料之外的事物都可以归为缘份，两条深水鱼的相遇、此刻，我们与鱼的相遇。

我想，这两条深水鱼，在没有被人捕获的时候，它们每日与阳光、鹅卵石为伴，过着悠闲自在的生活。如今，它们被关在精美的鱼缸里，只为了让食客对它们产生兴趣。

两条深水鱼，养在鱼缸里，日复一日。

有一天，她问它，你会这样一直陪着我吗？它沉吟了很久说，我不知道一直是多久，但我会在我还能呼吸的时间里，陪你度过余生。她幸福地望着它。世间万物都会有不会呼吸的那一天。如果，我比你早走了，请你一定要保重自己。说完这些，她幸福地划开了，它起身追逐着她，时而平行，时而交错，相伴起舞，热闹而快乐。

多年前，它们的父辈与它们有着同样的遭遇。它们相爱了，爱的那么深，它承诺要一辈子陪着她，可它没有兑现自己的承诺，先她而去。她却在一次暴雨后逃离了。她逃到了深水中，寻找它曾经生活过的地方，感受它曾留下的体温。她是一条浅水鱼，无法适应深水里的生活，被挤压、撕扯的身体让她生不如死。可她仍在坚持，到最后，她自己也成了深水鱼。藏在没有阳光的深水里，鲜艳的鱼鳞慢慢变成了灰暗色，流线型的身材也变得宽大臃肿。她不再美丽了，如果哪天相遇，它还认得出她吗？

大多数时间里，我一直以为我就是深水里的鱼，独自游来游去，无论怎么伤悲都看不到自己的眼泪。

店家见我看着鱼缸发呆，便认定我喜欢吃深水鱼，店家麻利的用网兜网起了其中的一条。它在网兜里苦苦挣扎，或许这将是它与心爱之人的永别。留在鱼缸里的她，感觉到了生离死别的痛苦。泪融化在水中，哭声也淹没在水中。这一幕都沉静在水中，没人知道她的撕心裂肺。

我不忍让他们分离，对店家摇了摇手说，算了吧。店家不开心的将鱼丢进了鱼缸。从店家的网兜逃脱后，它用它的鳍轻轻抚摸着她，她紧紧贴着它的身体，生怕下一秒，他们又被这样生生地分离。

人字拖，过桥，穿街。

木鱼镇的街道，依崖而建，横竖两条，古朴、简单。由于旅游业的兴起，古朴的街道也夹杂着很多现代元素。

离“老地方”不远处，有一家专营民族服装的店。走进店里，见一位年轻的小伙低头玩着手机。店内各色服饰安静地立在小伙为她们精心规划的位置上。一切都是静止、静谧得仿若不存在。我们的到来，打扰了这样的静谧。小伙放下手机，对他店里的服饰一一给我们做了介绍，仿若走街串巷的媒婆，希望成就一对好姻缘。我看着小伙，他脸上还很稚嫩，有山里人的腼腆，但比他的父辈多了许多自信。

在一双红色绣花鞋跟前，我驻足良久，感受这古镇曾经的岁月。美丽的新娘、俊朗的新郎，掀起红盖头瞬间娇羞的笑容。一种简单明了的感觉涌上心头。小镇的美，是一种静态的美、是一种大山里才有的特色美。

出店门，往上，就是旧时的木鱼镇。说是旧时，但旧的已经不多，新的现代大都市的酒店耸立在山崖与山崖的缝隙里，焕发着时尚，彰显着现代。

木鱼镇午后是喧嚣的，游人从四面八方涌进来，都想把飘香醉人的木鱼镇黄酒、独具匠心的木雕、时尚与民族相融的服饰、充满趣味的民俗玩物装进行囊，带回去与亲朋好友一起分享。

在一家木雕店里，我盯着一个檀香木的手钏看了许久。店家问我是不是想要这个手钏，我告诉店家，这个手钏很像多年前我遗失的那个，那本应该是给我父亲的，可却被小偷给偷走了。

十多年前，父亲退休了。可辛苦了一辈子的父亲，很不适应退休生活，整天闷闷不乐。我许诺父亲，等我出差给他买一串檀香木的手钏。一辈子节俭的父亲说什么都不要。最后我对父亲撒谎说，檀香木手钏是可以盘的，要是把手钏盘的光洁靓丽了还可以卖一个大价钱。父亲半信半疑的相信了我，这个手钏却在火车上遗失了。

后来，我安慰父亲，等下次出差的时候再买一个。父亲笑着点了点头。可在我再次出差途中接到家里打来的电话，父亲脑出血送往医院了。

等我赶回去来的时候，父亲却再也没醒来。那个该死的小偷，偷走了父亲的期盼、偷去了我对父亲的承诺和爱。

人字拖、花雨伞、过桥、穿街。

记忆中，山里的雨是害羞的。她戴着薄薄的面纱，似挂帘从檐上翘角聚多而滴，打在地面的小坑洼里，溅起一点水花，碎了 、散了 、又聚了。檐上的天和檐下的地都被笼罩起来，一片迷茫的白。

木鱼镇的雨少了一点野性的豪放，多了一点山雨的含羞。

黄昏时，阳光清透的天空突然阴霾聚集，本以为瓢泼雨会接踵而来，但聚集的阴霾很快就又散去了，霞光从山的另一面跳出来。只一瞬间，霞光又隐在山的那一面，刹时天空乌云密布，给我们一个“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阵势。聚了、散了、再聚，来来往往几次后，雨滴终于从天空缓缓而来。飘荡、缠绕、坠落，像极了少女轻慢的舞姿。

细雨中，几个撑着雨伞的小孩，一路嬉笑打闹而来。看见街道上坑洼里的水，他们会兴高采烈地踩上一脚，水珠溅到另一个孩子身上，那个孩子必定大叫着追赶，接着几个孩子互相追赶。汽车刹车声、大人的呵斥声、小孩子高声大叫声便传入耳朵里来。

小时候在禾场上打闹的场景便浮现在脑海里，仿佛转瞬间，我们已步入中年。

由于黄昏的雨，街上的霓虹灯早早亮起，各种招牌飘摇在风雨的街头，把木鱼镇装点得格外妖娆。街道各处都散落着游人，穿街走巷、吆五喝六、猜拳行令，把本该宁静的木鱼镇搅得热气腾腾。

木鱼镇的餐馆，大多都带着“野”字。“野人原味”、“野人之家”等等。“野”在人们心中本就充满了原始的味道，回归原始，是现代人心中所梦。快节奏的生活、工作已不堪重负，有一个地方、有一处房屋能沉寂下来，过过自己所向往的生活，那是一种奢华、充满着原始的奢华。

傍晚，我邀约了朋友，选择“半山人家”准备把酒言欢。朋友打趣道，“半山人家”真的就建在半山腰啊。

雨中登山是另外一种奢华的生活。我们走走停停，遇到风景好的时候，就停下来拍几张照片，全当到此一游。

来到“半山人家”，捡了一把椅子坐下。店家端上来木鱼镇特有的醇香黄酒，倒入青花瓷碗里，呡上一口，甜醉心头。正如神农架民歌里唱的“去年八月變一口，今年八月还在甜”。

我们边喝酒，边听店家讲着神龙架的传奇故事，不知不觉中，天完全黑下来。远山点点星火，像极了陶渊明笔下的世外桃源。

微醉中，行走在下山的路上，满山的清香扑鼻而来，停顿、行走、行走、停顿中体味古镇的闲适与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