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早上妈妈打电话来,告诉我病了,头晕得厉害。<br> 妈妈高血压病已经很久,大概有三十多年的历史了,而且多处出现脑梗,头晕一直是她的老毛病。接到电话,我赶紧带妈妈去医院检查。<br> 医生进行了例行的询问,测量了血压,高压180,低压100,预料中的血压升高,然后开出了各项检查单:血检,尿检,CT。<br> 看病在十楼,各项化验在三楼,我陪着妈妈坐电梯下达。谁知乘坐了双层停留电梯,我们只好从四楼步行走楼梯再下三楼。<br> 妈妈今年本命年,虚岁73岁。这个年龄在现在来说并不算高龄。幼年记忆中农村里妇女,大部分人一到七十左右就显得很衰老,束起了裤腿,宛如鲁迅《故乡》中形容的细脚伶仃的圆规,一袭灰色或黑色的中式衣裤,佝偻了脊背,行走在田间地头。<br> 如今年轮向前翻滚了四十多年,人类迟暮的太阳也整体缓慢降落了十几年。现在七十左右,很多人依然充满活力,紧紧抓住中年的尾巴不肯放开。<br> </h3> <h3> 可是,生病的妈妈却一下子变老了。高血压引起的晕眩令她神情憔悴;原本明亮有神的双眼,好像薄雾笼罩中的池塘,黯淡无神;两个眼袋下垂,堆叠在略显浮肿的脸上,盛满了生活的艰辛和无奈。<br> 走出电梯,左拐弯走向下三楼的楼梯。我情不自禁伸出双手想要搀扶妈妈,可是妈妈推开了我的双手,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想别人帮助自己,那怕是自己嫡嫡亲亲的女儿。只见妈妈企鹅一样乍着两只胳膊,小心地走到楼梯边缘,然后侧转身体,两手赶紧抓住楼梯的扶栏,稍一休息,右脚先迈下去,然后左脚也跟着下到同一级台阶;接着移动双手稍微向下,再缓慢移动右脚,再跟上左脚……由于骨质疏松隆起的右背就更加醒目。短短一层楼梯,足足走了四五分钟。</h3> <h3> 妈妈一边下楼,一边念叨:“怎么成了这个样子呢?看来是真的老了!”是啊,真的老了!年轻时的妈妈人送绰号“抓风”。那时爸爸生病,不能干重体力活,妈妈是家里的顶梁柱,孩子们要吃饭了,妈妈煮;鞋子衣服破了,妈妈缝;猪圈里的猪要吃食了,妈妈熬;地理长草了,妈妈锄……妈妈的时间不够用,她必须像旋风一般刮进来刮出去,才能把所有的活做完。<br> 生产队一起出工,分配劳动任务,休息时间,大家坐在一起说笑、喝水,妈妈又一阵风刮到地头,捡拾枯树枝当柴烧。乡亲们笑说:“你呀,要是实在没个捡的儿,恐怕也得抓把风回家煮煮喝了。”<br> 多年后邻居叔叔笑谈起这件事,妈妈却只是笑笑,并没多说。回家后我问她:“你不累吗?怎么不知道休息呢?”“傻孩子,谁不累。可是有什么办法啊,一大家子总得生活呀!”<br> 可是现在的妈妈,真的老了,她再也刮不动了。有的时候她也试图跑起来,可是那脚却怎么也抬不高,步怎么也迈不大。到了儿女家,她仍然希望像年轻时一样利索地煮饭、洗衣做家务,可是迟缓的动作、反映的迟钝往往让她力不从心,最后只好无奈而又满脸歉疚地坐在沙发上等着。<br> 曾经读到曹文轩“叮叮当当”系列丛书中的《黑水手》,那个鱼鹰黑水手形象一下打动了我。黑水手已经走向暮年,可是它却不愿意承认自己老了,不愿意坐在船上等着喂吃,硬是拼着老命抓住了一条二斤多重的鱼。<br> 妈妈和黑水手何其相像啊!她们都不愿意依赖别人,都想拼着自己的力气生活下去,她们都想维护自己年迈之后的最后一点尊严。</h3> <h3> 可是如今却真的动不动了。抽血,化验,等待。中午的时候检查化验结果出来了,除了高血压、脑梗之外,血糖又升高了,餐前9.55,餐后14.95。医生看后除了要求吃药降压,还得吃药降糖,并且列出了一大堆不能吃的食物。妈妈长叹一声:“年轻时想吃没有,现在有了却眼睁睁看着不能吃了。看来我一辈子就是这个受苦的命!”“这病既然得管住嘴、迈开腿,那药你也千万不要买贵的,我回去坚持走路吧。其它的做不了,走路总走起来,不要再给你们增加麻烦。”<br> 十二点多,我和妈妈提着药袋走出了医院。秋日的阳光晴朗地照耀在武乡县城的上空,粮食局交通巷人来熙往,我赶上前来搀住了妈妈的胳膊,这回她没有挣脱我,任凭阳光在我们的身下投下了一双小小的黑影。</h3> <h3> 图片为网络选取。</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