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凡的丰碑——泣别师友海老大

庞敏超

<h3>  今晨三时,著名作家海老大(赵丹涯)走了。他带着对人间的许多牵念和期待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h3><h3> 五天前,我刚从外地出差回家,随即赶去随园护理院见了海老大最后一面。那晚,他见我来很高兴,虽然说话己很艰难,但依旧带着笑容跟我交谈了十分钟。他几次对我说:过云(我的网名)你很幸福!我知道,老大此时所指的幸福就是活着!是啊,一个临死之人,是多么羡慕能活着啊?即便活着需要面对多少的磨难或痛苦,但与死亡相比依然是“幸福”的!</h3><h3> 十分钟的见面,老大始终紧紧地握住我的手没有松开过。这是我们认识十年来最长的一次握手,也是最后的一次,我体味到他的情意、留恋与不舍。那晚,我破天荒没有流泪,因为海老大的坚强,我不能在这个“不屈而独立的人”面前表达出软弱、同情和感伤!</h3> <h3>  初识海老大是在2007年的良渚文化村论坛上。那时,他起草了竹径茶语的村志,给这个以山庄、河流、湖泊、草地和花木为脉络构建的村庄,描摹出了“暖暖远人村,依依墟里烟”的柔软氛围。“杭城北四十余里,别闹市,入良渚……村有村约,但村约无字,无字则隽永,唯自省自重自爱自尊也。”他对这片心目中真实桃花源的描摹,除自然风光之外,更多的是对人与人之间和谐关系的向往,字里行间,表达了海老大对自然美和人性美的赞美与期许。</h3><h3> 因为在论坛上经常“见面”,更是因为性情相通,我们在线下一见如故。他虽学养深厚,著述等身,但依旧以“农民”自居,不端架子,爱开玩笑,风趣幽默,平易中散发出真诚与热忱。</h3><h3> 作为喜欢文字的我,对于海老大自然是膜拜的。他的散文《一个人的邮箱》《圣诞节的篝火》,情深意切,成了那个时代永恒爱情的经典传奇。此后他为央视电视记录片《走向海洋》撰写的文学稿,更是以地理、历史、人文、军事、地缘政治为旨,以雄浑劲健的笔触,史诗般地为我们呈现了中国走向海洋的历史选择和宏伟愿景。他的历史观、科学观和人文观,将一个作家与科学家的特质和人格表露无遗。</h3><h3><br></h3> <h3>  能与海老大为邻,是我的荣幸。他质扑耿直,悲天悯人,倔强高傲。无论是对政治、历史、制度还是对日常行为规范,不迎合不迁就,嫉恶如仇,是非分明,从不掩饰自己的喜怒哀乐,将自己的独立思考倾注于笔端。作为作家,他既细腻敏感又充满同情,不屈从于权贵与政治。而对于邻里,更多的是赞美、欣赏,关心、幽默,与人为善。他亲自参与编写的《村民公约》,成为全国社区自律的典范。每一次小区邻里活动,总可以见到海老大热心的身影。他不仅仅是“意见领袖”,更是社区规范模范执行者和监督者。</h3><h3> 我一直视海老大为良师,而他总是谦虚地对我说,我们是好朋友!有一次海奶(海老大夫人)对我说:过云,海老大十分欣赏你的文字,细腻感人。我眼睛不好,基本不看微信上的文章,但你发的文字,海老大推荐给我两次。海老大说你的关于“城市是埋葬乡愁的坟场”那段文字,他会引用。作为晚辈,我知道这是海老大在鼓励我。</h3><div> 除了向海老大讨教文字,我最大的期望就是与海老大结伴自驾旅行,在我的心中,他是一部百科全书,如能与老大一起出行,一定胜读十年书。</div><div> 2015年9月,我自驾亚丁回来,与海老大约定16年自驾去西藏。未曾想,去年5月老大对我说,他可能去不了了,近来反复发热咳嗽,他有一种不详的征兆。6月,海老大被确诊为肺癌伴脑转移。一个倔强而雄健,充满活力与激情的生命就这样倒下了。</div><div> 我一直以为生命很长,未来更长。总以为时间会留给我们许多宽容的长度,可以让我们一起海阔天空地神聊,漫天遍野的远足。但,生命有时却又那么的短,短得连留给我们一次一起远行的机会都没有!</div><div> 这,也许是我一生最大的遗憾之一吧!</div><h3><br></h3> <h3>  无论是作为一个作家、海洋学家还是一个男人,海老大的内心都是柔软的。他的巨作留给了我们许多思考,他的人文情怀,充满了对这片土地和海洋的厚爱。</h3><h3> “所有熟知“天地玄黄,宇宙洪荒”的中国老先生们是不会理解的。</h3><h3> 我们的祖先在这块枯瘠的土地上生息繁衍,含辛茹苦已经七千年了,我们己经看惯了山头上飘忽的白炊烟,喝惯了深井里提上的泥浆水。</h3><h3> 我们这个民族对海洋既陌生又淡漠。</h3><h3> 我们经常纳闷,是不是七千年来我们吃的都是五谷杂粮,对无助于耕耘的海水嗤之以鼻?是不是黄肤色的我们特别偏爱土地的黄色,而对大海的蔚蓝抱有心理上的戒备?是不是由于海洋的广博和暴烈,使我们这个发端于峻岭峡谷中的温良民族,怀着莫名的恐惧?</h3><h3> 在我们这片可爱的黄土地上,每一条沟壑都刻下了我们祖先的犁痕,每一颗粉尘都浸透了我们祖先的汗水。他们耕,他们耘,他们播种,他们收成,一年复一年,一辈复一辈。他们佝偻着身躯,奋力向前,从来不发出哀诉的呻吟。世界上没有一个民族,能像我们这样,为同一块土地付出那么多的心血和精力,寄托着数不清的期盼和希望。</h3><h3> 但是,我们依旧是落后和贫穷。</h3><h3> 毋庸违言,我们的民族曾有过光辉的拓疆史。我们祖先的铁骑总是向西越过戈壁,直指亚细亚腹地,他们的头颅总是面向太阳沉落的地方,而对东方升起太阳的海洋,从来丢在脑后。”</h3><h3> 海老大的文字温润而有力,柔情中又不乏英雄气慨。作为通晓中国史的海老大对这片贫弱的黄土地充满了忧虑,他大声疾呼,中国要走向强大,必须走向海洋,必须珍视“水天一色的海平线外,还有我们管辖的三百二十万平方公里的海域。”彻底改变“中华民族海上无命脉,历史上只有一条崎岖坎坷的丝绸之路。”</h3><h3> 对海洋海老大可以说是赤子之心,生活中的海老大更是柔情似水。他对海奶的关爱,从初恋开始至死不渝。海奶毕业于清华,事业上是精英,生活上却完全依赖海老大。大到家里装修,小到买菜烧饭,种花除草,老大几乎是海奶的“全职保姆”。他总是自嘲“我是吃软饭的。”但我知道,海老大心里却是乐此不疲。因为他爱着海奶。</h3><h3> 在他刚得知自己患了绝症之时,他担心的不是自己,而是海奶。他怕她承受不了这样的打击,数次电话我,让我以医生的身份“骗骗”海奶,让我告诉海奶只是原发性没有转移,可以治愈。他跟我说,他不惧死,但惧死后海奶如何生活?</h3><h3><br></h3> <h3>  令人欣慰的是,海奶非常坚强。今天我们去护理院与海老大作最后的告别,看到了海奶悲伤中的坚强,她已停止了哭泣,更多的是对海老大的缅怀。</h3><div> 在护理院的大厅外,我和众多邻里一起目送着载着海老大遗体的灵车远去。我依然没有流泪。不是没有悲伤,而是面对这样一个高洁的灵魂离去,我更多的是感慨、感动和敬仰!他做人不求闻达,虽平凡而无惊人之处,但他的魅力依然感动了身边的许多人。如同一幅伟大的油画作品,每一笔都是那么的富有质感,没有刻意的遮掩,没有技巧的修饰,真实而富有美感。</div><div> 我常常想,当一个人肉体消失之后,留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我想应该是灵魂吧!就如同海老大的离去,其高贵的灵魂却留在了我们心中,正如邻居所说“海老大是一位平凡的英雄。”</div><div> 英雄远去,灵魂永存!</div><div> 海老大,你今天开始了新的远行,你牵挂的蓝色的海岸带上,已经看到奇迹的金色曙光!我们己经闻到了海洋的气息,古老的民族机体已经注入了海洋的活力!你的灵魂一定会与蓝色的海洋同在,与我们的思念同在!愿在每一个阳光升起的早晨,看到你隔着时空的微笑!</div><div> 海老大,秋风起,秋凉至,您一路保重,一路走好吧!</div> <h3>海老大,名赵丹涯,毕业于中国地质大学,中国海洋局第二海洋研究所研究员,中国首批南极科考队员,作家。</h3><h3><br></h3><div>本文部分照片来自王群力先生。</div> <h3>附:竹径茶语村志</h3><div><br></div><div> 杭城西北四十余里,别闹市,入良渚,进竹茶村,顿觉翠色醒目,爽风扑面。无牧童,山却有弄笛之声;少渔舟,水但含唱晚之韵。如此净土,何必天上人间?</div><div> 村于小溪之上,道边红叶含霜,荻花似雪,方悟尘世之喧嚣;村为楼屋之聚,夜临星空高远,娇月待妆,休叹人生之渺茫。村居,晨观朝云,暮听松涛,梦寻五千年圣地余脉,魂追十万里先人遗迹。看天涯,匆匆行程,难觅小憩之处;阅苍穹,芸芸众生,皆为劳顿之身。稍息,稍息,于村枕冬夏春秋,阅南北东西。一宵情眠,可长悠然之气,明日放歌,任潮起潮落,我自从容。</div><div> 村有村约,但村约无字,无字则隽永,唯自省自重自爱自尊也。共乐乐,地位无高低,学识无深浅,身份无贵贱,崇平等,践和谐。萍水相逢,俱为同村只民;把盏问酒,均系性情中人。幼吾幼及人之幼,老吾老及人之老,乐吾乐及人之乐,痛吾痛不及人之痛。</div><div> 此山此水此村此民,养气养身养德养心。得竹茶村一陋居,平生足矣。</div><div> 海老大</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