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一九七六,在国人的记忆中,是一个极不寻常的年份。也就是这年的八月,刚刚走出中学校门的我和五年后成为我妻子的木子,作为本地插队知青,和另外六名同学一起,下到了阿巴嘎旗额尔登高毕公社那仁宝力格大队。后来知道我们是倒数第三批知青,呆的时间最长的,满打满算也不到两年。我们俩后来返城回母校代课,接着就先后考学走了,其他人也陆续返城了。</h3><h3> 一年多的知青生活,我先是在队部学校给师生们做饭,我们一起下去的T木,因为学的是蒙文,派上了用场,他是大队小学校长兼班主任。随后男知青们就集中起来,由一个六八年下乡的老知青带领,上草山打草,往冬营盘运草,入冬后,又开始打井。女知青就几个,大队领导把她们分配到牧民家了,当时叫做插包。后来,木子被安排做了大队小卖部售货员。那个年代,物资紧缺,一些生活必需品,包括烟酒茶糖奶粉,都很难买到。售货员有点机动指标,是个令人羡慕的岗位。</h3><h3> 我们大队,从六八年开始接受北京知青,到我们这批,先后也去了二三十人了,牧民们印象最深的,还是头一两批的,尤其是北京知青,呆的久,和牧民感情深。我们下去的晚,时间也短,在牧民中没有太多的记忆,好多人都不认识。但对我们下去的每个人来说,却是一段终身难忘的永恒的记忆!因为我们从这里走上社会……</h3> <h3>我们一起下去的四朵金花!</h3> <h3> 离开大队后,虽然就在二三百里之外的盟里工作,虽然每每在梦里见到那熟悉的一山一水,但就像北京人先仅着外地人登长城,杭州人不急着游西湖一样,一晃就是四十年过去了,大家谁也没有专程回去过。</h3><h3> 还是一个月前,在陕西工作的Z君回来省亲,才让我们重温知青岁月的愿望得已付诸行动。我们选择了一个周末,开了两台车,从盟里出发经别力古台镇,直奔那仁宝力格,由于前些年撤乡并镇,当年的额尔登高毕公社(后来改称苏木,蒙语,就是乡的意思),已划归伊和高勒苏木了,我们原来的大队,现在叫宝力格敖包嘎查。尽管我们插队时的老人,大都不在了,但老乡们的那份热情和真诚令人感动,令人难忘!听说当年的‘’斯和藤"(蒙语,知青)回来了,牧民们从四面八方赶来,穿上了节日的盛装,……</h3> <h3>这个不起眼的小山包下,就是一个四季流淌的泉眼,我们大队的名字那仁宝力格(翻译成汉语就是,月亮泉)就因此泉水而得名。</h3> <h3>再喝一口宝力格的甘泉水吧,再用泉水洗洗脸吧!这多少次梦中的情景,得以实现!</h3> <h3> 站在中间的这个帅哥,就是现在的嘎查长宝音巴图,他是我们下乡时大队的老书记吉日嘎拉的孙子,内蒙农大畜牧专业毕业,一个有见识,有知识,有抱负的新型牧民。别看年轻,在牧民中很有威望,为了欢迎我们,他把能请到的前任悉数请来,和我们欢聚,交流。</h3> <h3> 左边这位是我们五十年前的同学包玉华,当年我们在大队当知青,她就在公社供销社工作,是我们的“办事处”主任,过来过去,没少吃她家的饭。这次,是自告奋勇的陪同和我们的活档案。当年的人和事,及后来的变化,谁不清楚,问她准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h3> <h3>Z君留影的背景,是当年的洗羊时圈羊的羊圈,为了防止羊身上长寄生虫,每到盛夏,牧民们都要把羊赶到下面这个池子里,用六六粉溶液把每只羊浸泡透。多少年过去,现在闻着还有一股很强的葯味。</h3> <h3> 短暂的知青生涯,在我的脑海中,留下了太多太多难以忘怀的记忆……其中最深刻的就是毛主席逝世那天的情景。当时,我们正把打好的草装车,往几十里之外的冬营盘运。我清晰的记得,大约下午三点多时,有人提议说回包里喝点茶,休息休息,大家就放下手里的工具,一齐回到我们住的蒙古包。实际上每天这个时间,我们从来没有休息过,都在抓紧垛草装车。回到包里,喝茶时,也不知是谁,顺手打开了半导体收音机,后来想起来,我们自己也觉得奇怪,因为,那天以前我们谁也没有在这个时间段听收音机的。刚听了几分钟,下午十六点整的报时刚过,收音机就传出了低沉的哀乐声,空气瞬间仿佛凝固了,所有人都楞在那儿了。只听一个男播音员用低沉,悲伤的语调播报:现在播送中共中央,全国人大常委会,国务院讣告……当大家确认,是毛主席逝世了,所有人都流下了悲痛的泪水,那种感觉就像是天塌下来了一样。后来得知,我们听到的是主席逝世消息的首播。过后想来,这是一个冥冥之中的安排……</h3><h3> 下面这张照片,就是主席逝世后,旗里领导到我们大队下乡工作时,和部分牧民还有知青拍的,手臂上戴着黑纱的就是当时的副旗长及随员。</h3> <h3> 那时候的牧区,通讯非常落后,没有电话,通信都是公社的乡邮员多少天才送一次。有的知青给家里写了信等回信,经常是人都回去了,信还没收到。但牧区消息传递的速度一点也不比现在慢。常常是当天发生的事,还没过夜,方圆几百里的大队,就人人皆知了。当年知青无论男女,最时尚的着装,就是上身穿一件有四个兜的绿军装。我因为有表哥在部队,才有了蓝裤子绿军衣的标配。穿着这样的服饰,到牧民家喝茶都受重视!记得有一次,我们几个男知青骑马去一个老乡家喝茶。男主人,拿出一个坏了的半导体收音机,和我说,我们早就听说你会修收音机,我这个收音机坏了好些天了,外面发生什么大事了,也不知道,真不方便,你来了正好给修修吧!我从未修过收音机,赶紧说自己不会修,但牧民就是不信,指着我的军上衣说,没错,我们早就听人说,‘’脑高斯和藤赛扎思吉纳"(蒙语,翻译过来就是,穿绿军装的知青修的好!),我一看,无法再推脱了,就硬着头皮说,有小改锥吗,给我找一个,拿过收音机,装模作样的“修”起来,我三捅两捅,收音机突然响了!牧民乐了说,你看你几下就给修好了,还非说不会!从此我就落下一个会修电器的“美名”,幸亏走得早,要是再在队里呆下去,我非得露馅!</h3><h3> 打草打井的活很累,但我们丝毫不觉苦和累,反而感觉特别充实,特别期待,浑身有使不完的劲。晚上,别人都睡觉了,我还要借着昏暗的煤油灯,学上一会蒙语。大约学了三四个月后,蒙文印刷品,我基本上能读出来了,但是什么意思,自己也不懂。有一次,去一个老乡家,见小茶几上放着一本薄薄的蒙文小册子,我随手拿起,读出了声……牧民很惊讶,说你还会蒙文呢?我说我只能念,啥内容我也不知道。我念完把小册子翻过来,看到在封底,有汉字:《论十大关系》毛泽东。真后悔,返城后没能坚持下来,把刚入点门的蒙语学习丢了!</h3> <h3> 这次回去,感受最深,最令我欣慰的就是牧民的生活,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除了夏天为了方便,有的还搭蒙古包住,全部住进了宽敞明亮的砖瓦房,彩电冰箱洗衣机,这些过去城里才能见到的家电用具,一应俱全。不少人家还用上了地暖。上万亩草场,一两千只牲畜的牧户随处可见。几乎家家都有汽车,有的还不止一台。不少牧民子女都在旗里盟里,甚至首府上小学上初中高中。牧区的家庭主妇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围着灶台转,没出过门,见生人连话都不敢说的形象了。她们也和城里的家长们一样,在忙各类陪读。一些老人也进城,住进了养老院,享受着晚年幸福生活。 </h3> <h3>这是木子她们当年的的房东,八十高龄的那木斯来阿爸为“玛乃斯和藤”(蒙语,我们的知青)唱了一首蒙古长调。</h3> <h3> 宝力格泉眼下游的一片空地,就是我们过去的队部,现在已搬到了原来的公社所在地。老乡们在临时搭建的蒙古包,杀羊煮肉,招待我们。此情此景,让我想起了,最后一次离开大队时的经历。那是七七年下大雪前,当时我们男知青,全在草山上打草。打草机坏了,派我回旗里买零件,被几十年未遇的大雪截在旗里了。正好赶上恢复高考,所有知青都回去复习准备参考。但参加考试得有所在大队的同意证明才行。于是,我负责回去给大家开证明。当时交通全部因大雪中断了,唯有运送抗灾物资的车队十几天去一次。我搭了一辆顺六轮解放车,70多公里的路走了14个小时才到了公社。去大队书记所在的冬营盘,是坐在拖拉机拉的运抗灾物资的爬犁上去的。到了缷下东西,拖拉机就走了。我向书记问过好,说明来意,想让他给开证明。吉书记满脸不高兴,说现在牧民遭遇了百年不遇的大雪灾了,你们知青全当了逃兵,没一个参加抗灾的,还要参加什么高考,我就知道,党中央派飞机来帮我们抗灾来了,不知道什么高考!我知道书记的脾气,不敢与他争辩,但也不服气的小声嘟囔说,抗灾是重要,但高考也是党中央部署下来的,也不是我们自己发明的。书记拿白眼珠瞪了我一眼,再也不理我了,就好像没我这么个人!当时队里正要开会,不少牧民都在场。我走也不是,坐也不是,尴尬极了,恨不得有个地缝钻进去。就这么僵持了几个小时,午饭过后,书记脸色好看点了,把我叫到他身边说,算了吧,我给你开证明吧,十来个知青都走了,把你一个留下来也起不了什么作用,你人在这儿,心早就飞了。我赶紧陪笑脸,说谢谢您了!开了证明,书记说,这儿离公社还有大几十里路,积雪这么厚,你怎么走呢?我说我也不知道呀。书记说,这儿有公社武装部长的一个骆驼,你敢骑吗?我说,敢!他说那就骑回去交给他。我谢过书记,看了一下时间,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了,就匆匆骑骆驼上路了。那天天气格外晴朗,虽然气温零下20多度,但心里高兴,丝毫没有感觉到冷。骑在骆驼上,还哼着歌,可我高兴的太早了!冬天不到四点天就黑了,四处灰蒙蒙一片,看哪儿都是一边高,再也辩别不出哪儿是公社的方向了,我迷路了!还有更坏的情况在后面,太阳落山后,骆驼也不给走了,任你怎么样,它就在原地打转,呦呦叫唤,就是不走!没办法我只得下来牵着它,可不知往哪儿走。我当时非常冷静,思路还很清晰,心想,当务之急是找到人家,别冻死。就借着雪的反光,瞪大眼睛,在地上找骆驼蹄子印。还好,天不灭曹,月亮出来了,走了几小时,终于发现了三行骆驼蹄印,我就奋力牵着骆驼在近两尺深的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的艰难前行……走着走着,突然被一堵墙拦住了去路。我瞪大眼睛一看,高兴坏了,原来到公社了,差点順着风刮成的雪墙,上了人家的房顶!一看时间已经午夜一点多了,也不管那么多了,敲起来一个我们队知青的父亲家,在他们家吃了住下,又等了几天拉抗灾物资的车,回到了旗里,如期参加了高考。</h3><h3> 这是我一次独特的经历,后来讲起来,听的人总问我,你当时怕不怕,我说根本就没时</h3><h3>间害怕,当时就一个念头,尽快找到人家!</h3><h3> 令我终身难忘的好人吉日嘎拉书记,后来我还见了他一面。那是在庆祝内蒙古自治区成立四十周年的锡盟那达慕大会分会场,当时我正全付武装在现场执勤,在全区劳模队伍中发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吉书记!他穿着斩新的蓝色蒙古袍佩戴着大红花和授带,还戴着他那特有的超大近视镜。在我眼中,是那么威武,又是那么慈祥!由于我俩都身不由己,只握了握手,唠了几句嗑,就匆匆分手了。谁知此一去竟成永别!他十多年前病逝了,才七十出头。好在这次,我们见到了他的嫡孙,才送上了这迟到的思念!</h3> <h3>天就要黑了,我们和乡亲们依依惜别后上车了,可还有牧民围着车,不让开车。</h3> <h3>宝力格敖包嘎查新的队部</h3> <h3>再见了,宝力格!再见了,乡亲们!我们还会回来,也欢迎你们随时去走亲戚,去看望你们的“斯和藤”!</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