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书彼书

黄仲飞

<p>  雅人四好,琴棋书画。这里的"书",究竟指的什么书,我一直估摸不透。于是就干脆在潜意识里笼而统之,将其当作"书卷"或"书房"或"书法"的合体。似乎这样,才够得上雅人雅意的韵致。</p> <p>  年轻时看书,我是喜欢钻图书馆的。那里是正宗的"大众书局",属于公共书房。那时的《借书证》,绝对算得上紧俏货,别说托关系找熟人不一定能办成,你就是"办了",也还得排队“等”着配额签发呢。实在是资源紧张,叫你不得不等成如饥似渴的样子。早年在上海念书,为翻译专业论文,星期天总要从南翔小镇赶往南京西路,在闹中取静的市图书馆看书札记查资料。办不到借书证,就让学校开一张印着《最高指示》的介绍信,揣在身上。总算面子不小,每次都获准借阅多本外文书籍或专业文献。</p><p> 这些大部头"精神食粮",都是用厢式电梯从壁垒森严的库房里一路卷扬上来的,带着地道的书香气。管理员将其从电梯里搬上自己的工作平台,登记核对。我再从管理员那儿搬下这一摞子"砖头书"来,静静堆在自己的案头,大家好像都在为建造一座高楼大厦“搬砖”加瓦……上世纪七十年代,图书馆的这种运书方式,着实叫孤陋寡闻的我在上海"大世界"里长了见识。多少年以后,在觥筹交错的雅座包间里,我也常常见到这样的厢式电梯,载满八珍玉食。那是用来给食客上菜的,自然又属于另外一道风景了。</p> <p>  在图书馆里,时间过得特别的快。虽然随身带了馒头面包,节省不少用餐时光,可埋头故纸堆,泡得青灯顾影,总还是觉得不过瘾。每次都安安静静,自觉不自觉地将书读进去,灵魂便格外熨帖,身心也特别享受。所以后来,踏上社会参加工作,虽然住在郊区的集体宿舍,我还是千方百计搞了一张长江路图书馆的借书证。</p><p> 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跑图书馆的次数越来越少了。这一方面是因为忙着讨生活;另一方面,恐怕也因为我们身边的“图书室”渐渐多了起来;或者,是因为自己购买的书多了,必须跑图书馆借阅的机会就少了;再或者,根本就是因为自己心浮气躁混社会,读书少了……直到有一天,我终于可以在自己的家里,挖空心思建造一个小小的"图书馆"时,骨子里对"书"的那种深切的念想,"呼啦"一下便又回来了。</p> <p>  我的第一个有点样子的书房,自号"梯云堂"。那是在梯间的拐角处,借得一隅。虽只三五平方,但有四壁云山。落成后,我还专门为她发过一段正题闲话的千字文。后来,随着居住条件的不断改善,我有了第二个书房,面积也大了不少。装修的时候,对这块世界我就特别偏爱上心。哪怕常常因此而讨得妻子奚落,我也毫不在乎。</p><p> 书房的东墙,是一扇落地玻璃窗,几乎每天都有一米阳光。紫气东来,宛若红袖添香。原本是计划等书房装好后,再去山里头挖些藤草植物来,在它开花或者茂盛时在书案上摆着。这样,我的世界里就常常会有一丝绿意或者清香。谁知工程刚过大半,春天就轻轻来了。晴窗之外,翠叶新芽。依依缕缕,实在撩得人心焦。那天,我竟迫不及待给装得半半拉拉的书房拍了照片,急猴猴配上两句牛头不对马嘴的打油诗,在朋友圈里嘚瑟开了。</p> <p>  新居装修快要收尾时,一位艺术家朋友登门造访。两个人站在客厅里兴滋滋地唱和,居然又聊到琴棋书画里面的"书"字。我刚要隆重推出自己心爱的书房,却被指“此书非彼书”,且谓此"书"乃"书法"也,真是惭愧。</p><p> 我随即决定在家里再挪出一方天地来,搁上一张大大的画桌,案头置笔墨纸砚、碑帖经卷……得空便读读孙过庭的《书谱》,观张、钟之绝,羲、献之妙;读怀素的"自叙帖",又识天下第一“草”之奔逸淳穆。每于月白风清、情兴景会之际,抓起笔来,真草行篆,一路逛奔。甚以为如此折腾,才更加贴合"雅人四好"。</p><p><br></p> <p>  一个"书"字,好生了得。既可开卷,含英咀华。氤氲书香,滋润一个人、温暖一座城;亦可展纸,泼墨、挥毫,落纸云烟……翰墨也罢,芸草也罢,此亦书,彼亦书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