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范

云儿

　　曾老师，瘦小的个子，腊黄的脸，常年戴着一副茶色眼镜，喜穿旗袍，在九十年代初也是蛮标新立意的。曾老师平日里不善言笑。安闲时喜欢呶着嘴，茶色镜片背后的眼睛总让人不寒而栗，她说话声音就像用铁丝网过滤过的细沙，微小晶亮，但颗粒饱满。

   读初二时，曾老师担任我们班主任并教学政治学科，她的严厉是全校闻名的，围绕着她教学方面的各种传闻很多，有学姐说曾老师原来是小学老师，书教得好直接从小学调到民中了，还有学姐友情提醒曾老师上课千万别看言情小说，她惩罚学生招数可谓"出神入化"，我们带着忐忑等待传说中的班主任。

开学还没进入状态，我就挨上"不沾皮肉、痛其筋骨"的批评。现在想想已过去二十多年了，可那早的一幕仍然记忆犹新。那时班级执行班干部值日制度，每个值日班干部要在班级登记本上登记班级纪律情况，曾老师的惯例一上课先宣读班干部登记的内容。只要曾老师细细柔柔的声音响起，班级里没有一丁点声音，空气总会速冻了。"3月32日，星期二，上午"曾老师那种金属擦拭钢板的声音忽然停顿下，再接着拉长声音说"哦，哪位老师教过你们3月有32日，我第一次听到一个月有32日。"金属声又停顿落下，懵懂的同学们也反应过来了，随即全班轰堂大笑。笑声里我才恍过来，双颊红辣，低下头，深深懊恼自己怎会如此粗心至无可理喻。同学们的笑声就如安塞腰鼓鼓点般夹着热浪裹挟着我，产生一种沉重的挤压感。诧异的事曾老师从头至尾没有点名批评，甚至正眼没瞧过我，随即开始上课了。可是整节课我还是感觉脸上火辣辣的，下课了，曾老师离开教室的那一瞬间，回过头来看了我一眼，我已读不到一丝的指责与批评了。其实在后来的日子，我们才发现曾老师从未大声训学生，与传说中的大相径庭。一个气场强大的人往往不在声高，曾老师说话声音总是细微的，就像案板上的和的白面，永远是柔软的。白驹过隙，二十多年过去，现在我只要填表格写日期，眼前还会飘过"32"，什么叫"四两拔千斤"真是体会颇深呀
一位朋友说过，能遇上一个好老师，会影响你的三观形成乃至根植一辈子，细细思忖真是在理。初中日子悄然而过，我们全班同学深深喜欢上曾老师的课，即便是枯燥乏味如"生产关系、生产力"之类知识点，曾老师也能引经据典、娓娓道来，那声音如磁石般吸引着你。那时，我最喜欢上政治课，喜欢曾老师课堂上的海阔天空，崇拜曾老师肚子里的源头活水。豆蔻年华时的印迹往往演变为一辈子的铬印伴随一生。亲其师、信其道。从那以后，我特别喜欢阅读时事要闻、喜欢了解各种边缘化知识，乃怕对与自己工作学习无任何交叉的知识，也会保持着探究心理，并随之体会学习带来的那种纯碎、简单的快乐。
受曾老师的影响，读师范三年我几乎都在阅览室泡着，十几岁的小姑娘成天读《剪报》、《海外文摘》、《世界博览》等期刊杂志，读得不亦乐，沉浸在没有任何功利色彩的阅读中，简单与阳光左右相伴。参加工作后《南方周末》、《读者文摘》、《读报参考》等杂志成堆摆在床头边，姑娘家闺房里没有胭脂粉黛飘香，各类闲书透着纸香杂乱的堆长在卧室。《读者文摘》彩页推荐的各种上榜的新书都会想方设法邮购，《万历十五年》之类书籍也是当时邮购的，很多书介绍的内容也是一知半解，甚至完全不懂，或者束之高阁，但就是喜欢踮起脚来读书
    师范释义为学高为师、身正为范，而今想起曾老师于我，"师范"应诠释为"师，范也"。一个好老师除了传道解惑外，更应在为人处世上给学生一个无形的榜样，不需教条解读，只有潜移默化的渗透！初中三年在曾老师的帮助下，我的成绩越来越好，市质检之后曾老师就找到我，要把班级里唯一一个保送生名额给我。可是母亲期待女孩子考个中专，不要走远，早点工作就能帮助家里。曾老师得知居然赶到家里，和母亲分析利弊，那种目光里似乎闪耀着种种希望，多少年过去了，那种目光里流淌的鼓励这辈子不成忘记。
可惜在那骨眼上父亲又犯病了，没有任何犹豫了，我只能放弃保送在志愿上填报"师范"。进入师范后也不知哭了多少回，很多很多幻想就在那一瞬间破灭了，今生无法跨进大学门。多少年后母亲每忆起此事，总会流露出痛心的后悔。但是为了家人选择错了又何妨，辨证的说对与错有时也只是角度问题而已。世界上没有假如，没有如果只有向前，只有铭记像曾老师那样真心帮助你的目光
   离开教育岗位了，常常思考什么样的老师才是真正的好老师?一个字"爱"，一种内心油然而出对学生的爱，那种灼见真情的爱会随着时光推移愈发隽美。生活中任何的"秀"与"做"，就好像不地道的不锈钢，岁月一染锈迹斑点就闪现了。像曾老师这样活得那么通透、简单的老师真是少有，生活中真正智者活得简单，大道至简！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与曾老师的联系越来越少了，但她的音容相貌在我心里依旧清晰，她对学生和蔼、对同事的亲切、对家人的细致的关爱，那和风细雨的言谈举止和那茶色镜片后的微笑永远是记忆中一抹暖流，永不褪色！
师，曾赛珍，范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