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b style="font-size: 22px;"> 童年时候,生活在竹溪、郧县、郧西和均县,都是吃的蚕豆、黄豆一样大的大粒盐,大粒盐很咸很香,那时候时常背着大人悄悄去厨房盐罐拿一粒放到嘴里,像吃糖一样过瘾,老辈人说这盐是从四川挑过来,想着那出盐的地方,地上能长出如此神奇的东西,还听过许多四川大粒盐的故事,惹得我心旌摇拽,神往不已。2012年11月底从巫山回来顺路去仔细查看了巫溪盐泉,回来后一挥而就写下此文。 </b></h1><h1><b style="font-size: 22px;"> 混沌初开之时,秦岭与大巴山地质断裂带交会处发生了一次大地震,在地壳运动的作用下,应力裹挟着巨大的能量从地层深处穿越那本已破碎的断层瞬间释放到天地间,于是乎地光闪烁将黑夜变成白昼又瞬间消失,地声如炸雷接连不断,天昏昏地惶惶,天旋地转,山摇地动,灾难过后山川一片狼藉,生灵九死一生,一切又归于平静。在大山深处的崖壁上出现了一股喷涌而出的泉水,这泉水有着鲜香的咸味儿,被天上的小鸟和靠舔舐矿土获取盐分的山羊和野猪嗅出味道,它们寻迹而来,享用这美味儿甘霖,渐渐地附近方圆几十公里甚至数百公里内的野牛、黄羊、野马、骆驼、马鹿等食草类动物都会定期来到这泉边饮水,补充盐分,这盐泉所在的山沟成了所有动物迁徙的必经之地,而那些食肉类的豺狼虎豹也尾随而至,并逐步以盐泉为中心,猎杀老幼体弱的掉队动物。在那洪荒的年代,这秦巴大山中到处是遮天蔽日的原始丛林,豺狼虎豹等猛兽肆虐,我们的祖先或居住森林大树之上,或居住在天然洞穴之中,每遇雷电造成森林大火,就是他们最开心快乐的日子——可以在焚毁的林木灰烬中找到烧烤焦糊的美味的动物尸体享用,并在居住的洞穴中保存火种,随着使用熟食和摄取动物性蛋白质的增多,其渔猎范围也逐步扩大,在枯水期生活在长江边的巴人先民会沿着大宁河溯流而上,他们在一次次向着更远的上游地区探索中终于发现了盐泉及其神奇美妙的功用:一拨一拨的各类动物交替来到盐泉形成的溪流边饮水,使这里的狩猎活动变得简单容易,在盐泉中沐浴可以清除疾患,浸过咸泉的食物鲜美香咸,在这里生活浑身都是力量。男人们饮过盐泉力大无比,敢与猛兽搏斗,而用盐水清洗伤口,会很快痊愈,女人们用过盐泉则精力充沛,她们用盐泉附近随处可见的丹砂描眉画脸,载歌载舞,她们返回部落(所谓“十巫升降”由此而来),口中发出“呜呜”叫声,奔走相告,他们以盐骄傲,于是那个原本叫“臷”首领改名为“巫臷”,人们将发现盐泉的的地方叫“巫咸”并定居在这盐泉附近,闲暇之余人们将盐泉边的崖壁上凝结的盐花收集起来供给部落食盐,或与外族人交换,或腌渍肉食。这条小溪被称为咸溪或盐溪,这个地方被称为巫咸(后成为方国)。在火与盐的作用下这支生活在咸溪边上的巴人率先脱离蒙昧,进化成智人,这条咸溪是地地道道的人类文明的发祥地。</b></h1><h1><b style="font-size: 22px;"> 这支巴人因盐启蒙,因盐泉而兴盛壮大,他们在制盐晒盐的实践中发现阳光灿烂的天气对水汽蒸发和盐泉脱水结晶至关重要,于是他们注意观察自然天象,寻找烈日干燥天气出现的规律,总结出诸如:“早看东,晚看西”“天有馒头云,有个日头要逢晴”“ 久晴大雾必阴,久雨大雾必晴 ”等等,都是因应晒盐业的需要总结的天气变化的实用谚语,并被制盐的劳作的人们编成小调在祭祀天神赐予好天气的仪式一边两人对舞一边吟唱,表达着对上苍神灵的感激之情。汉代许慎在所著的《说文解字》(中国古代第一部字典)中对巫字解释为:</b></h1><p class="ql-block"><br></p> <h1><b style="font-size: 22px;">(巫)祝也。女能事無形,以舞降神者也。象人兩褎舞形。與工同意。古者巫咸初作巫。凡巫之屬皆从巫。 人们将探索揭示自然规律,并用来指导人们的生产生活的人就叫着巫,并逐渐引申为祭祀、招魂、占卜、算卦、算命等等,而许慎则肯定的指出了巫字的出处就是秦巴大山中的巫咸,也就是现在巫溪县。但是我在巫溪县无论是新城还是老城,均未看到招魂的火祭仙儿、看风水的阴阳仙儿和摆摊相面算卦的瞎子神人。</b></h1><h1><b style="font-size: 22px;"> 总之盐业的兴盛以及各地贩盐山道的开通,使巫咸国成为华夏大地上率先富起来的一方宝地和重要的经济中心。现代考古学至少考证以下几条贩盐的商道通往巫溪:一是从巫溪沿河而下经巫山通长江,至今从宁厂镇盐泉至巫山县城两百余公里的大宁河崖壁上仍遗留着大量的修建栈道的方石孔,《巫山县志》〈大宁县志〉云:“石孔乃秦汉所凿,以竹笕引盐泉至大昌熬制”。光绪《巫山县志》载:“唐刘晏所凿,以引盐泉”;二是从巫溪沿河而上到镇坪、安康,过汉水,翻秦岭进关中的盐大道(秦始皇统一全国后在此基础修建通往南方的秦直道);三是巫溪向东翻越神农架沿堵诃而下到庸国(现湖北省竹山、竹溪、房县,陕西省平利、白河一带)、麇国(现湖北省丹江口市、郧县、郧西县、陕西省白河、河南省淅川一带),达汉水。有史料显示早在夏、商、周时期巫溪就是王朝宫廷食盐的重要供给来源。人们利用从庸国(竹溪龙坝的制陶业可追索至上古)和麇国交换来陶器熬制食盐,使制盐摆脱了受天气变化的制约,食盐产量大幅度提高。</b></h1><h1><b style="font-size: 22px;"> 一时间巫咸国以廉价的泉盐换来了铁器、陶器,换来了五谷粮食、美酒,甚至还有海货。富足的生活使人们滋生了贪图享乐、安逸的奢靡之风,除了熬盐和商业贸易,男人们已经长久不狩猎了,由于人们日常生活崇尚咸食,不仅个体摄取食盐量的猛增,而且青壮年男丁整天泡在酒池肉林中,养尊处优的发福成一身懒肉,巫咸国民中出现了高血压、心脏病和动脉硬化高发的症候群,人们沉溺于享受,四体不勤,未老先衰,社会生活出现了严重的不思进取,安于现状的萎靡之势。而觊觎泉盐财富已久的北方大国庸国乘机发兵巫咸国,兵不血刃的将巨大的食盐财富收入囊中。国家灭亡后,巫咸国的国民除了向庸国朝贡纳税,其他没有任何变化,因此以盐为生的百姓并没有太多不满和怨气。但是战国初期巫臷的继承者巴国又联合秦国和楚国夺回了巫咸,并灭掉庸国。从此巫溪巴人拥有盐泉和制盐业,由于食盐与巴山、巴人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因此人们口头语中常常将食盐说成“盐巴”,直到今天依然如故。</b></h1><h1><b style="font-size: 22px;"> 制盐熬盐业的确在巫溪县的历史上辉煌了数千年,沉淀着十分厚实的历史文化信息,只是在当地的志书中只有二三百年前的灶夫起义、抗战时期日本鬼子飞机曾轰炸过宁厂镇等记载。</b></h1><h1><b style="font-size: 22px;"> 其实,仔细观察,大巴山中的巫溪县一带不仅山川秀美,风景旖旎,特别是宁厂镇一带除植被稀疏外,山峰像刀劈斧凿般巍峨险峻,谷深狭窄,幽暗逼人,大宁河水在宽阔的石滩上哗哗流淌,在三面板壁一面岩的峡谷底部,沿着河岸的一边是一排排残破的古老建筑,有古色古香的深宅大院,有巴蜀特色竹木结构的吊脚楼,这些建筑的下边是古老的街道,自古这里就被称为“七里半边街”。虽然,这些古老破落的建筑和街道已经空无一人,没落成鬼城,但是身临其境,给人第一印象却是“清明上河图”所表现出的繁华场景感觉,那种商旅云集,摩肩接踵,马帮驼铃,匆匆而过,妓院戏楼,歌舞升平,酒肆茶座,人头攒动,根本不用长叹短嗟的“遥想当年”,那都市繁华的胜景顿时呈现在眼前。应该说这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无不蕴涵着深厚的历史文化信息,不说这街上到处都是的明清建筑,只讲这条和古老街道融为一体的大宁河河堤,就是一部厚重的历史教科书,随便截取一个断面,里面尽是唐宋的石料,秦汉的膏泥(石灰参糯米汁而成),先秦的岸基和已朽成黑炭状的巫咸国的木桩。应该说因盐而兴的宁厂镇是中国古代经济发展的活化石,现在盐泉位于宁厂镇“七里半边街”对岸的半山坡上,泉眼下方是一条乡村公路。盐泉从高处飞泻流入一个不大的用石条砌成水池里,水池里有两个低矮的圆石柱,据说原来盐泉是从一个龙头里喷涌而出的,下面的水池上还有数条石龙,但是,文革破四旧时拆毁了,抬头望去,果然水池旁边的崖壁上写有“龙君庙”三个大字。可是身处盐泉边一点龙君庙的感觉都没有,只是发现眼前的盐泉池有一特别之处:盐泉是通过一石栏中间有序排列的三十余个粗细一致的短管排出池外,流入公路下面的暗沟通向大宁河的。原来这三十余个短管是从汉代流传下来均分共享盐泉,发挥着管理盐泉这种独特资源的的重要作用。相传西汉末年张角以鬼神大乱天下,宁厂一带的大户袁氏家族也编造一则神奇故事:先秦时代,袁氏先人以渔猎为生。一日逐鹿至此,鹿忽不见,只见崖壁上有一洞,清泉涌出,于是口渴饮泉,水味极咸,方知是盐泉,便放弃渔猎生活,取水熬盐。故事编得神乎其神,似乎这盐泉是神兽引路,上天专门赐予袁氏先人的大礼,就像皇帝的君权天授一样,袁氏先人以此为据独占盐泉,对取水熬盐盐户派捐抽税。适逢刘秀吃了败仗遭追兵掩杀,沿大宁河落荒而逃,因得到当地百姓掩护脱身(而民间传说却神话为:眼看追兵已至,千钧一发之际,王母娘娘自天庭扔下一把剪刀挡住追兵,光武帝刘秀才化险为夷——故有大宁河边神奇雄险的剪刀峰和剪刀峡)。刘秀登基后,感念宁厂人的救命之恩,褫夺了袁氏大户盐泉的拥有权,将盐泉做成盐泉池,并在池壁上留有三十余个大小相同的小洞,按每户一股盐泉,分给熬盐户,由盐户共同管理盐泉,这一做法一直延续了近两千年,被现在经济史学家认定为现代股份制的发轫和雏形。</b></h1><p class="ql-block"><br></p> <h3><font color="#167efb">大宁河边剪刀峰</font></h3> <h1><b style="font-size: 22px;"> 在长达两千多年的历史变迁中,虽然不断地战乱四起,政权更迭,但是无论如何改朝换代巫咸(巫溪县)却很少遭受兵焚战火,大巴山中的巫溪人一直从事着与制盐熬盐有关的行当,因盐而和谐,因盐而安逸,这里是一个真正的“不绩不经,服也;不稼不樯,食也”的乐土。千百年来巫溪人以木炭为燃料,烧卤制盐,并总结优化出“土垅法”和“烧垅法”,日产优质花盐不断提高,使“万灶饮烟”的胜景在大宁河畔经久不衰。由于古法制盐消耗掉了大量的森林木材,对环境破坏极大,道光年间,制盐曾由烧柴改为烧煤,但盐质受到影响,烧煤没有坚持下来,直到1956年才完全改为烧煤制盐,1988年曾创造出年产量为1.56万吨历史最高纪录。 </b></h1><h1><b style="font-size: 22px;"> 但是上世纪80年代末宁厂制盐业日渐式微,至90年代初规模性制盐基本绝迹。现在的宁厂镇不仅没有一丁点“万灶饮烟”的影子,曾经的“七里半边街”也多半残破不堪,少有人影,远远望去沉寂的如同鬼城一般。山梁上植被稀疏,林木恢复十分有限,这一带的的山岗上碗口粗的树木因稀少而变得十分珍贵。在平淡的日子里,巫溪人不仅怀念往日制盐业红火的时光,更是时常回味儿着烧柴熬出的硕大盐粒的鲜香。</b></h1><h1><b style="font-size: 22px;"> 后记:据说宁厂盐业的凋敝基于以下原因:</b></h1><h1><b style="font-size: 22px;"> 1、宁厂盐泉含盐度下降,原来是一斤泉水含盐三两,现 在不足一两;</b></h1><h1><b style="font-size: 22px;"> 2、上世纪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伤筋动骨的企业改制,彻底摧毁了宁厂制盐业;</b></h1><h1><b style="font-size: 22px;"> 3、其它地区的盐矿、盐湖的大开发,使宁厂熬盐的失去了成本优势,在优胜劣汰的竞争中被淘汰。</b></h1><h1><b style="font-size: 22px;"> 以上三条均未仔细考证,因此不能乱发议论哈。但是2012年11月28日下午1时许,巫溪的余经理亲自引领着俺去宁厂盐泉观光,俺还亲自品尝了盐泉,并用矿泉水瓶灌了两瓶带回来,还向盐泉边的农家大娘讨得一些自家用煤火熬制的粗盐,那味道还是很咸、很香的。</b></h1><h1><b style="font-size: 22px;">2013年3月1日</b></h1><p class="ql-block"><br></p> <h3><font color="#167efb">巫溪盐泉熬盐遗址</font></h3> <h3>巫溪盐泉熬盐遗址</h3> <h3><font color="#167efb">巫溪盐泉熬盐遗址</font></h3> <h3><font color="#167efb">巫溪盐泉</font></h3> <h3><font color="#167efb">秦巴古盐道遗迹</font></h3> <h3><font color="#167efb">巫溪盐泉遗址</font></h3> <h3><font color="#167efb">巫溪熬盐遗址</font></h3> <h3><font color="#167efb">巫溪盐泉流出的“股泉”</font></h3> <h3><font color="#167efb">巫溪盐泉龙君庙遗迹</font></h3> <h3><font color="#167efb">大宁河边的“七里半边街”遗迹</font></h3> <h3><font color="#167efb">巫溪盐泉流出的“股泉”</font></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