寃死的老人 . 真实的故事

青山

<p class="ql-block">  这是一段真实的故事 : 公元 一九四三年十二月 ,一位老人在寒冬腊月的凄风雪雨中,无声惨死在政和的牢房里,一个极普通的农村老人,即不是中共党员,也没有参加闽北革命游击队,却遭受国民党反动派严刑拷问,囚禁而死。他没有坟墓,也找不到骸骨,他象秋后的一片枯叶,飘落地上悄然无声,他似一缕饮烟,随风散去无影无踪。这位老人叫王步妹,住政和县东平镇西街,乡亲们尊称他为王二叔。 </p><p class="ql-block"> 事情要从这里说起: 一九四三年春,国民党反动派出动二十个团的兵力向闽北苏区发动了第三次军事围攻,钱东亮师参谋长柴毅坐镇政和县东平,妄图把建松政革命根据地一举荡平,苏区的上空一时乌云滚滚,在柴毅 的 “三光 政策 ”下,历史古镇处在腥风血雨之中。农历端午节头一天,十几个遍体磷伤的农民,被绑着并用绳索穿并成一行队列,被荷枪实弹的国民党兵押解着,由政和县城朝相距四十公里的东平镇龙山寺(即现在的东平中心小学址)柴毅的 “ 剿匪指挥部” 疲惫走去,被逮捕的都是革命游击队员和地下党员,队伍中有一个略高偏瘦的年青人,因幼时生病没钱及时医治,造成左眼失明,乡亲们都称呼他“眼龙 ” ,没有把独字叫出来,是一种爱他的昵称。这一残缺很显眼,一个邻居很快认出来,并迅速转告王二叔,老人闻言惊恐不已,心头象被东西堵住一样难受,他躺在床上,想起这么多年与侄儿共同生活的点点滴滴,不禁泪流满面。</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王二叔生于一八八二年,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兄弟四个,都各自成家生活,他排行老二,聚建阳苏源村张氏为妻,生育二女,以手工制作米粉维持生计。三弟从小身体赢弱多病,成家后育有一子一女,由于长年劳累,年纪不到四十的他抛下妻儿撒手离去,时年儿子十三岁,女儿十一岁。竖年元宵节后,弟媳突然离家远嫁他乡,年少的兄妹早上起床找不到妈妈,哭着来到二伯父家里。王二叔很怜悯这对丧父失母的兄妹,收留家中一起生活。 </p><p class="ql-block"> 光阴荏苒,转眼三年过去了,春季一个墟日的上午,三弟媳来到王二叔家,说 : 我给女儿找了个吃饭的地方,以后就不要你管了,儿子是你王家人,我顾不了,让他自己谋生去。王二叔望着侄女跟着母亲远去,深深叹口气,转过身对站在身后的侄儿说 : 孩子,你今后就与伯父一起过,我有吃的,就有你吃的,眼龙很懂事的点点头。一年后,曾被母亲带走卖到邻县当童养媳的侄女又跟母亲返回家乡居住。 这一年冬天来得早,冬至未到,就十分寒冷,早晨屋檐上有一层白霜,王二婶起床后做好早饭,顾不得天冷就把昨天叔侄二人換下来的衣服拿到小溪去洗,身体一向虚弱的她洗完衣服回到家,就一直咳嗽不止,几天后咳出的都是血,虽请了当地几个民间郎中诊疗,喝了不少草药熬的剂汤,但都无好转,一个月后王二婶撒手人间,亨年四十八岁。在众亲友的帮助下,料理完丧事,王二叔对着空荡荡的房间,不免觉得十分孤独寂寞,心绪不好,眼龙 走到他面前: “ 二伯父,今后家里有什么事,我来做,我会做好的”,“好,好孩子,你在我身边,很高兴、很高兴”,孩子几句话让王 二叔感到很欣慰。还有两位嫁在本地的姑娘也时常回家帮助清理打点,大姑娘有时还把外甥带来小住几天,家中依然很温馨。 </p> <p class="ql-block">  冬去春来,万物复苏。王二叔与侄子欢乐度过春节和正月后,一天晚饭后,眼龙 对伯父说 : 我与朋友商议,明天去给一个生意人担货到西头(津)三十多里路,当天就可以回家,要是到邻县远的地方,就要二三天。王二叔觉得孩子长大了,出去闯一闯未必不可以,但挑夫是个苦力活,要有体力,脚板也要好,每天挑上百多斤的货要走几十里,甚至上百里,就怕孩子吃不消。眼龙见伯夫没有答应,明白老人家的顾虑,就说先去试一试,干不了再找其它事做,王二叔觉得在理,勉强点了点头。从此,眼龙时常外出,时常多日没有回家,时间久了,邻居就问,你的侄儿去哪里?王二叔淡淡的回答 ,做事挣钱去了。 </p><p class="ql-block"> 平凡的日子就这样在平淡中渡过,转眼一年过去了, 一天晚上,眼龙到伯父房间说: 明天我和朋友一起去乡下山里做柴(砍树木) ,要几个月,有可能半年或更长时间,工钱不错。王二叔觉得孩子已有自己的主见,就沒有反对,只是叮嘱他在山上做事小心,注意安全等。做柴只是眼龙的一个借口,而真实的这一天就是他秘密参加闽北革命游击队,走上革命道路,即公元一九三四年十月,时年十八周岁(摘《政和英烈》一文)。 </p><p class="ql-block"> 这一年腊月的一个晚上,眼龙下山回到家里,要二伯父明日墟期去买一点盐、米、腌莱和草药等,说砍树需要力气,肚子容易饿,吃得多,所以要经常下山购买。第二天中午王二叔把东西买好,问什么时候回山里,侄儿回答说“山场很近,晚饭后再走”。王二叔深信不疑,孩子从小都没有说过慌话。</p> <p class="ql-block">  眼龙以外出担货、做柴 为借口,常常与一些朋友相聚彻夜不归。一天深夜,当人们都沉睡在梦乡的时候,在西街尾小溪边一个叫溪垅的一所房子内,眼龙与几个年青人歃血誓盟结为兄弟,随后在一个陌生人的带领下,来到奖山密林中一个简易的茅草棚里,几位穿戴简朴的中年人,看见他们到来很高兴,寒喧之后,一位壮年男子对这里的情况作了简单的介绍,然后走到眼龙面前告䜣他 在这里给同志们做饭,眼龙点了点头表示同意。从此,眼龙正式成为闽北革命游击队中的战士,担任“伙夫 ”。在队伍里,他很快掌握了野外烧饭的常识,学到了生活、打仗方面的经验,慢慢懂得了一些革命道理,也先后认识了游击队的领导人陈贵芳、张冀、池云宝和其他队员。 随后几年,他和几个同志在当地坚持斗争,适时在周边几个县的农村开展革命工作。为筹集经费与食品,领导常派他潜回家乡帮助解决,他让二伯父购买好,晚上带走,有时不便下山,二伯父就以上山砍柴、种豆、种地瓜把物品送到指定的地方。随着局势的变化,一九四二年六月,眼龙跟随游击队转战建瓯、古田、周宁一带。一九四三年四月的一天傍晚,游击队在政和与周宁县交界的一座山上遭遇敌人,决定在天黑时冲杀出去,眼龙身上背一口锅,肩上扛着一袋食品等,右手拎一把菜刀,跟在队伍的后面往前冲锋,黑暗中被一树叉绊倒摔到十几米深的山坡下,响声引来了敌人,当场被捕。敌人把他捆住经镇前村押往政和牢房,后奉柴毅之令解往东平 “剿匪指挥部”审讯,惨遭酷刑逼供,二十多天后被判“土匪罪”,随即押往松溪路下桥砍头示众,牺牲时年仅二十七岁,一同被害的还有多位革命志士。革命者的鲜血染红的五星红旗,终于在一九四九年十月一日在天安门广场上升起。解放后,眼龙被政和县追授 为革命烈士,他叫王树春,政和县东平西街人。 </p> <p class="ql-block">  自从眼龙被关押在龙山寺牢房,王二叔就感到侄儿的生命已走到尽头,几天来越想越沮丧,常常一个人在家里暗自流泪。一天早上,保长领着几个士兵进屋就扭住王二叔往龙山寺而去。老人料到自己落入凶狠毒辣、手段残忍的柴毅之手,必定是凶多吉少 。果不其然,柴毅上来就是两个大巴掌,掴得二叔晕头转向,两耳嗡嗡响,并狠狠地撂下几句话:“姓王的老东西,你胆子不小,竟敢教唆侄子做土匪,还跑到上山送东西,就这个罪可以枪毙你,砍你的头”。王二叔怯怯地说,参谋长大人,我不知道他去当土匪,他说去山上做柴,我就相信了。审问持续数月,一直没有停止。 当王二叔的两个女儿获悉父亲被捕时很着急, 匆匆赶到王姓族长的家里向其诉说;族长 是个热心肠人,有些文化,早年在外经商见过世面,受人尊重, 族长表示会尽力帮忙。</p><p class="ql-block"> 光阴似水,岁月匆匆。这一年年底,传说柴毅 因剿匪不力,滥杀无辜被上头严历指责,这个恶魔可能要调走的消息悄然传出,亲人们以为王二叔会很快释放回家。</p> <p class="ql-block">  一天下午,族长把王二叔的大女儿找去,告诉她,经多次求情,长官同意保释,条件是你的亲妹和堂妹(王二叔侄女)三人明天上午去龙山寺签订担保书,保证今后家里的人不犯事,若一人犯法,三姐妹都要砍头;大女儿连忙应允,并立即转告两个妹妹。第二天清晨,姐妹俩早早赶到堂妹家里,只见大门紧销,大声呼喊都无音讯(后来知道她一家人半夜逃到外乡躲避),当把这情况告诉族长时,他紧邹眉头。大女儿急忙说,我与妹妹去签,再求长官宽恕。族长说,事已至此只能这样,一切听天由命吧。三人来到柴毅处,族长刚把情况说完,柴毅就暴怒起来,吼道: 土匪的妹妹竟敢逃跑,胆子不小,王老头也不会老实,匪性不会改,凡是与土匪勾搭一起的都以土匪罪惩处,你们不要再说了。当即叫卫兵将三人驱赶出去。 </p><p class="ql-block"> 数天后一个风雨交加的凌晨,龙山寺周围戒备森严,岗哨林立,操场上十多位被捕的革命志士被捆绑着将押往政和。王二叔已患病多日,身体极度虚弱,在两个民工搀扶下躺在用竹片编的简易担架上,大女儿流着眼泪给父亲喂了最后半碗稀粥,并将老人雨天干活穿的棕衣盖在上面以避雨水,看着面黄肌瘦的父亲,她失声啼哭,王二叔对女儿摆摆手:“不要难过,回去照顾好孩子,人老了都要死的”。这是王二叔留给女儿的最后几句话,也是父女的生死抉别。 </p><p class="ql-block"> 龙山风潇潇,</p><p class="ql-block"> 梅溪河水寒,</p><p class="ql-block"> 赴难熊城,</p><p class="ql-block"> 二叔一去不复返。 </p><p class="ql-block"> 一个月后,一位在政和做生意的王姓侄辈捎信回乡,王二叔在政和牢房,多日难以进食,已逝世了,牢卒在西门后山挖了个坑掩埋掉,由于没作标记,无法找到埯埋的地方。善良的老人走完了人生六十一个春秋,他带着爱和恨离开这个世界。他被折磨而死,是病死,也是冻死,更是活活的饿死。王二叔走了,孤独而去、寂寞而走,死是他的解脱,也是唯一的归宿,他没有留下任何东西,甚至骸骨无存;老人在风雨中没有挣扎,在严寒中默默煎熬,黑暗的牢房寂静无声,他如此孤独,却那么无奈,惟有在痛苦中等待自己的死亡。</p><p class="ql-block"> 问君能有几多愁,</p><p class="ql-block"> 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p><p class="ql-block"> 愿他老人家与熊山的松竹相伴,四季长青!</p><p class="ql-block"> 愿他同七星溪河水为邻,奔流不息! </p><p class="ql-block"> 王二叔,安息吧!</p> <p class="ql-block">后记 </p><p class="ql-block"> 解放后,党和政府为了缅怀在革命战争中牺牲的无数先烈,决定授于革命烈士光荣称号,王树春(即眼龙)成为政和县第一批的革命烈士。王二叔大女儿想到父亲也为革命做了一点工作,被国民党反动派迫害关押惨死狱中,就到区公所向工作人员申报,工作人员答复说,王树春革命烈土的母亲健在,是直系亲属,可以享受一些待遇。关于革命烈士的授于对象,是为革命牺牲的红军战士、革命游击队员、地下党员、地下交通员和接头户等,你父亲不是这些对象,所以不是烈士。王二叔大女儿听后,感到茫然: 当年眼龙被捕,父亲被捉,她去柴毅处求情,反动派头子柴毅说 : “他母亲改嫁出去就不是王家的人,不便追究,你父亲与土匪是叔侄关系,又一起生活,只要帮助土匪就是罪,必须严历惩处。果然父亲被活活折磨死,而死得这么凄惨,尸骨无存,成孤魂野鬼。而现在什么都不是,寃呀!死得太寃。王二叔怨侄儿?不,侄儿已成了他生命的一部份,为了他,一切再所不惜。他恨柴毅,恨这个杀人不眨眼的惡魔,使年青的侄儿命丧黄泉,让自己陷于牢狱之灾。</p><p class="ql-block">  故事到此为止,只愿您阅读后,对闽北政和县东平镇这样一位老人“冤死”的前因后果略有所知,就是最好的慰籍。新中国是无数革命先烈用鲜血和生命換来的,来之不易,我们要珍惜今天的安康与幸福,牢记历史,不忘初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