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曾相识燕归来

燕

第一辑

阅读与感悟

一

漂泊旅途，闲读张爱玲

又开启了一段新的旅程。

火车两旁的风景，早已熟悉，再看，仍是惆怅。

水晶蓝的天空，璀璨如一颗蓝宝石，点缀着朵朵白云，如同小时候见过的天空，纯净、无忧。

随行又带了一本白落梅的《因为懂得，所以慈悲》，却因孩童的吵闹，总是无法静下心来看。

关于张爱玲的评说文章，看过不少，总是绕不开她的家庭，她的吸鸦片的父亲，一位典型的遗少，她的追求自由与时尚的母亲，她的后母，她的姑姑，以及姑姑与李开第的情缘，她的朋友炎樱，以及她生命中的两个男人胡兰成和赖雅。

冷静、孤僻甚至是冷漠的张爱玲，在爱情上不说是悲剧，但亦是不幸福的，她能看透世情、人情，却有自己逃不开的情劫。

孤傲如她，亦不需要人怜悯，她自己选择离群索居，孤独终老。

天才的世界，知己甚少。世人都求一个能懂自己的人，而真正能懂得自己的人，仍然只是自己，何况是天才!

想到了张爱玲因与后母起了争执，被父母关在屋子里的时光。因为囚禁，并没有囚禁一个人的心，反而使她更加早慧，人情冷暖，世事澄明，她已经开悟。

《半生缘》里有一段类似的情节，曼桢被祝鸿才囚禁起来，无助、绝望，而世钧曾经找过她，听着他的声音、脚步声，仅在隔壁，却无法让他知道。这一阻隔，便是天涯。

萧红也有过类似被父亲囚禁的经历，她尚能自由活动，最后在一辆贩菜的车轱辘里，在菜叶子的掩护下逃了出来。

家庭温暖、亲情的缺失，使两位天才的女作家显示出异于常人的敏锐。

旧时的大家庭，大宅子，张爱玲形容，"有太阳的地方使人瞌睡，阴暗的地方有古墓的清凉",古墓，阴森、昏暗，有死亡的气息，张爱玲是从死神中逃过来的人，如此描写，倒也真实，也可见绝望。

冷、孤，是她一贯的行文态度，而她的文笔又是如此华丽，异彩纷呈，精巧的比喻，繁复的意象，灵光乍显之时，妙语连珠。世上学张爱玲的多，却难得其精髓。

世上只有一个张爱玲，然后才是不计其数的"张迷"。

不知道旧宅里的童年是怎样一种状态，令我想起了周庄的沈庄、张庄，青砖黑瓦木门，幽深的堂屋、客厅，森严得让人有些透不过气来。

旧时门规、门禁甚严，那些屋子里是否也有过追逐、笑声?惟有那轩窗、庭外的修竹，让人于高墙里能轻轻地呼出一口气来，洞幽微明，终归是太压抑。

习惯在文字里去寻找旧时的痕迹，现代人匆匆的步履让人惶恐，畏惧。

自从喜欢上了白落梅描写张爱玲的文字，便一发不可收拾。白落梅自有其行文的风格，段落间错落有致，三行或四行，不多不少，读来有缓缓休息的机会，而其清高自持、淡泊宁静、古典含蓄、意蕴幽深，才情斐然，直追宋代词人。

现代人总在忙碌中被物欲蒙蔽双眼，想追求内心的宁静，而一切是那么遥远，仿佛只有童年才有。

火车过松江、嘉善、嘉兴、海宁、杭州，此时，已不知驶向了何方?

夕阳西下，听音乐，也是倦倦的。黄昏的滋味，总喜欢一而再再而三地咀嚼。

寂寥的秋蝉声，听不见了，人在天边，心在天边。

二

一本书，将人一生的悲欢离合、荣辱成败与艰辛诉于纸上，有云淡风清、千帆过尽后的寂寥。

成名后的张爱玲，名气并不能给她带来物质上的丰盛，她也有过处处碰壁的尴尬，爱才惜才之人有之，却也少之又少。

文字是让她以之为傲，不与世周旋的法宝，伏案疾书的背后，也是钱财匮乏的捉襟见肘，清高如她，也有低眉俯身的一瞬。

她不愿见熟人，遇见生人也是逃避式的，眼神的交集，会让她惶恐。

传奇里的女子，传奇的人生，寂寞与艰辛，也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列车上捧着这样的一本书，《因为懂得，所以慈悲》，胡兰成懂她，可偏偏他是这么卑劣、薄情寡义的男人，得了便宜还卖乖，处处炫耀他的情史。他的天眼，是张爱玲开的。如此滥情之人，只可惜张爱玲看错了人。

不喜欢胡兰成，亦不想看他的《山河岁月》，即便他妙笔生花。文品即人品，人品不佳，文字再好，也美不到哪里去。

网上见过一篇称赞胡兰成的文章，文笔美，将胡的露水情缘作了详尽细致的介绍，心里特别为张爱玲叫屈，在胡的心里，张何时有过一点点的位置。

胡兰成说张爱玲是民国的临花照水人，如果不是张爱玲，世上又有谁知道有一个胡兰成?

"张迷","张热"，似乎已成了一种现象，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自己的张爱玲，共鸣亦有之，只是，这么多年来，她的文字，竟没能再读。

寻章摘句的话，她的每一句话，都是遗世而独立的。受过古典文学熏陶的她，自是知道遣词造句的精妙，学之，尤难。

旅途漫漫，思维亦跟着跳跃不定，是踌躇，是怅惘，置身于热闹之中，独觅清静。

夜已一团漆黑，天地辽阔，星星点点的万家灯火，一闪而过。

灯早已熄灭，书亦不能看了。醒着的夜，愿与星星共眠!

2017.8.24于旅途中，杂感杂记。

一位温润儒雅的男子

《人间四月天》早就播出来了，那时正忙，没有认真地看过，而这个秋天，终于有了一点闲暇的时间，我可以静下心来看这部带有艺术气息的电视剧了。

电视以徐志摩墓碑的开挖入题，继而以一种淡淡的文学风格开始展现了徐志摩诗意的人生。画面色彩柔和，人物不多。

张幼仪的出场，也是极低调的，却展现了一个大家闺秀对爱情的憧憬，她的言语不多，我们却可以从她的一个动作，一个眼神知道她内心的波动，然而她却不是现代的女子，她还是无法左右自己的命运，她也没有去寻找自己的真实的爱情，她只能接受，只能被动，不能选择爱与被爱。按理说，她嫁给了这样的大才子，对她来说是一件好事，可是他们都太年轻了，徐志摩尚不知道爱，尚不能给她爱，只能顺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对于一个没有任何爱情基础的人，可能会在婚后彼此慢慢了解，而后又产生亲情，然后再得过且过地过一辈子，而对徐志摩，这是万万不可的，他还处在思想的极不稳定阶段，况且他又是那么聪明，而又极不安分的一个人，谁能阻止他的思想的发展呢，他与张幼仪的婚姻虽是两家极力看好的一段婚姻----门当户对，也是旧时极推崇的一种婚姻方式，而在新旧思想交替的阶段，张幼仪不幸地成了牺牲品，她与徐志摩的婚姻没能走到最后------他们的婚姻与其说是徐志摩的反叛，还不如说是成了那个特殊时代的殉葬品。

才子的出现，总免不了有佳人的登场。

林徽因就这样出场了，她最初的出现并不是惊艳，而只是徐志摩去拜访梁启超时偶然见过一次，紧接着，他去英国，会见林长民时才算是真正见到了她。

林徽因是受过新思想洗礼的女子，她又是那样的多才多艺，会画画，懂音乐，爱好文学，后来又迷上建筑，这样一个才貌出众的女子，是那样的清丽脱俗，让人感觉眼前一亮，如新月，如清晨的一缕清风，她就这样出现在徐志摩的面前。

从此，一种全新的生活展现在徐志摩的面前，他们一个弹贝多芬的《月光曲》，一个念济慈的《夜莺》，他们谈诗，他们共游康河，爱情悄然而至，对于徐志摩，这完全是他以前没有预想过的，他的灵魂像一下子开窍了，使他明白了今生要走的方向，使他明白了他要去追求他的人生，他的理想，他的爱情，他是一个插上了翅膀就能飞的人，他要与幼仪离婚，他与她本来就没有爱情，他不愿受其阻绊，他是自由的，可是，他却注定要伤害她，伤害曾为他生过两个孩子的张幼仪。

徐志摩是不受婚姻羁绊的人，他以为没有爱，婚姻就等于不存在，而以我们现在的观念，这仍是一个不道德的行为，而在真正的爱情里，爱情没有什么不道德，爱情也掺不下任何杂质，徐志摩就是这种观念，这促使他不顾一切地去追求他的爱情，林徽因却不是这么想，她不是一个勇敢的人，在爱情与现实的面前，她选择了逃避，选择了理智与道德，这对于徐志摩而言，是一个何等的打击，诗人的心总是敏感、多愁而脆弱的，这段爱情故事没有成就他们的婚姻，却成就了一个伟大的诗人。

徐志摩说：我将于茫茫人海中访我唯一之灵魂伴侣，得之，我幸；不得，我命。

徐志摩就是这样的一个诗人，他活在自己真实的世界与情感中，这样的一个灵魂，注定是要受苦的，注定他是不被同时代所接受的。后来，他与陆小曼的爱情，同样是当时所不容的。

然而，他辉煌的人生只能定格在他飞机失事的那一瞬间了，是焉，非焉，这一切只得留给历史来判了。

我因为喜欢这位诗人而喜欢这部影片，它还原了一部历史，还原了徐志摩真实的人生，所选的几个演员也是我很喜欢的，像黄磊，他就是那种适合演才子的，儒雅的外表与面容，深沉而忧郁的样子，典型的“书呆子”，其他三个女演员刘若英、周迅、伊能静，我也特别喜欢，刘若英与伊能静，本身就是那种才女型的女演员，而她们精湛的演技，更令一大批影迷倾倒。

这些演员中，我最欣赏的是伊能静，她演的陆小曼，真是风华绝代，妩媚动人，倾国倾城。她大概唱过一首《我是猫》，觉得她的眼神中更有几分猫的影子，与美国好莱坞影星费雯丽的大而明亮的“猫眼”有些不一样，细小而时常是眯着的，因为她的生活太优越了。她的睡姿亦是那种猫睡，调皮、可爱中有一丝反叛，一下就可以给观众留下很深的印象。

这部电视，我也很喜欢其中的画面与色调，以及它的音乐背景，都是淡淡的，以一种文学叙述的方式，比之时下流行的许多电视有更多的文化内涵，我想，这是所有爱好文学与艺术的人所喜欢的。

在黄昏，在雨天，在静静的深夜，这样的电视更适合一个人独看，人生如此，还有什么比这个更惬意的呢！

2010年秋

唱不尽的锦瑟流年

每次，得到一本好书，总是爱不释手，看的书多了，记忆也渐渐地淡忘，时间的巨手将它缓缓地抚平，竟至于什么痕迹也没有。

长篇小说是看不下去了，除非困于山野，枕畔只有一本书可读，当初于乡下读《战争与和平》、《巴黎圣母院》、《悲惨世界》、《红楼梦》......便是如此。书多了，便任由自己的喜好去看，越看心越怯，书海浩瀚，感觉自己还是那个迷茫于书海中的孩子，理也理不清头绪。

既然这样，狭隘、目光短浅，也只能如此了。

如今，知识大爆炸，人更容易迷失，我还是选择一个清幽的去处一一图书馆的名人传记书架。名人传记，记录人一生的，定是白云悠悠、千帆过尽，或多或少会令人有所启发。民国的电影明星看过了，奥黛丽赫本、费雯丽看过了，邓丽君看过了，三毛、张爱玲的评说文章翻了个遍......向来记忆差，看过了，也忘记了，就是自己动手写几个字，也忘记了当时的初衷。

有幸又寻得一本《唱不尽的锦瑟流年----名伶孟小冬》。如今，明星的世界最为风光，占据头版头条，比不得民国时期的伶人。

“梨园世家"的“世家”与"宿命"一样，伶人的后代，只能是梨园弟子。原以为舞台上风光无限，却原来是百般无奈的选择。

明星的轶闻趣事从来就是人关注的焦点，舞台上的男神女神圆了无数人无法企及的梦，痴迷与疯狂，无国界，无种族之区分，他们所到之处，无不掀起狂澜。

相比较而言，我更愿意走近民国的那一段历史，包括伶人。

无下无处不有传奇，张爱玲以《传奇》轰动一时，名噪孤岛，梅兰芳，孟小冬却在缔造另一传奇。听到“孟小冬"三个字，只因为扮演者章子怡，电影不曾看过，想必也是温润、婉约。

章子怡是国际巨星，《卧虎藏龙》里飞檐走壁，扮相清冷、孤绝、高贵、美艳，倘若以后有人来写她，估计也是一段传奇。

泛黄了的历史如一页页旧的日历，掀开，抖落，阳光里弥漫着烟尘，一页页地翻开，安详，如一个氤氲的梦。

无数记忆碎片的拼接，还原成一部老电影，情节细腻，或许，那叹息声还在。

孟小冬，中国京剧央上"首席女老生"，被誉为"梨园冬皇"，图书馆的一角安放了她的灵魂。我的奇异，不是传奇里的这个人，而是写她的这个人，清华大学里的博士生，擅长古筝和舞蹈，诗一样的年华，文笔何以如此老到，令人称奇。

经验与才华，或许天生并非一璧人，有的人一辈子坐禅房，或许悟不出什么，而通灵聪慧之人，一点即通，比如亦僧亦俗苏曼殊，诗词书法绘画演戏无所不能，比如沈从文，小学未毕业却登大学讲坛。

一部伶人史，也好比一国难史，世事浮沉，史海沉钩，真实也罢，美化也罢，锣鼓喧天，舞台上，你方唱罢他登场，热闹非凡，台下却清冷凄苦。

孟小冬与梅兰芳、杜月笙，此番纠葛，早已戏如人生，人生如戏，演绎的，似是一步步的机缘巧合，或许，前世已经注定。

传奇的舞台上，总有主角、配角，而谁又不是谁的主角?

此书作者笔力不凡，为此一书，翻遍三十一本相关著作，确实令人叹服。

世人羡慕珍珠的美丽，岂知河蚌蛰伏池底，吞吐纳故，费尽了多少心血与努力?

蝶儿破茧而出，岂知蜕变的途中，历尽千辛万苦?

喜欢之、则记之，絮絮叨叨的也罢，为妙句而感叹，心有戚戚焉!

2016.10.17夜

何日君再来

流光溢彩的上海滩，

时空里，

流淌过温柔如水的歌声，

飘荡过如梦似幻的身影，

有灯红酒绿的繁华，

也有喧嚣落幕后的孤寂。

听周璇的歌，是从民国影视中极奢侈豪靡的场所，灯红酒绿，旗袍摇曳，留声机咿咿呀呀地唱着，醉生而梦死，“天涯呀，海角，觅呀觅知音""夜上海，夜上海，你是一个不夜城"，总觉得是靡靡之音，便再没了兴致。

周璇这个名字却深深刻在脑海，只因为邓丽君，她的许多唱法都来源于周璇，好奇心因而扩大。

喜欢民国的人，或许是隔着不太久远的记忆，林徽因、陆小曼、徐志摩、胡适、梁启超、郁达夫、王映霞、戴望舒、沈从文、张爱玲、凌叔华、冰心、吴文藻、萧红、萧军、石评梅、庐隐......每一位好像都是神一般、诗一般的存在。

太近了的时空，反而不太真实，浮华，喧嚣，没有方向与目标。

而民国的歌星影星，也独放光芒，人性的光辉下，却也有太多的不近人意，胡蝶、阮玲玉、王人美、白虹、周璇、黎锦晖、梅兰芳、孟小冬......伶人的舞台，人前风光，人后凄凉。

世界太多变，光怪陆离，而隔岸观火，依然云里雾里。

看周璇的故事，亦想起曾看过的好莱坞明星费雯丽，过度的工作劳累亦过早地消逝了她们的红颜，邓丽君又何尝不是如此?

成名太早，即被盛名所压，倘若，她们守着一处庄园，平淡一辈子，又怎能说不是幸福?

人生如戏，戏如人生，或许，她们在自己所扮演的角色里，早已分不清哪是戏，哪是自己了。

自古红颜多薄命，早逝的红颜们，是不是因为星光太灿烂、太耀眼、太璀璨，最终消逝得太快了，殊不知，人生当如细水长流，粗茶淡饭，烟火岁月，同样也美若星辰。

戴上耳机，重新听周璇的《何日君再来》，在群星闪耀的年代，清新、单纯、执着、天真，甜美中带着辛酸，留声机里的，是古老的、遥远的，仿佛那些穿着青衫旗袍的人在向我们缓缓走来，古典，忧伤，民国的风，民国的情，幽幽的，像一个梦境。

斯人已去，万古留芳，曾经靡靡之音在邓丽君的翻唱下，更多了几分细腻柔美。

好花不常开

好景不常在

愁对解笑眉

泪洒相思带

今宵离别后

何日君再来

喝完了这杯

请进点小菜

人生难得几回醉

不欢更何待

同样的两位巨星，演绎了不一样的风采，

上天赋予她们无尽的风华，

命运浇灌她们无边的苦难，

她们留给我们的，

是难以描摹的身影，

曲终人散的余音。

2016秋

闲话萧红

看别人的故事，总能从中找到相同的影子，寂寞也是如此。

网上搜过萧红的《呼兰河传》，越看越寂寞，不喜欢盯着电子屏幕，久了就头晕，也只看了一个开头。

两萧的故事，终归来说是传奇，故事本身的可看程度，大过于他们的文章。

如果仅仅是萧军救了萧红，然后像神仙眷侣一般过着幸福的生活，他们的故事也就终结了，文坛上也不可能出现这样的一位新星。

人生际遇多变，尤其是在社会动荡急剧变化的不平之世。

人无法把握自己的命运，有很多事，只是一些机缘巧合，什么时候，什么地点，能遇见某个人，这些都说不准。命运的改变，往往就在这一切不可预测的事情当中。

两萧的命运，被社会的动乱操控着，有一点却是不变，即使再乱，他们却在坚持创作。

什么都可以变，唯有这一点没变。

手里原来有一本萧军后来回忆萧红的书，情感模糊，外人看不明白，有一些评论，看起来也很含糊，而有一点可以肯定，谁都没有负谁。

向来喜欢完美的结局，如果没有后来的变化，他们的人生是不是又将改写呢----一厢情愿的理想并不能改变事实。

他们也曾有过平淡的生活，一个人埋头写作，另一个人恶作剧地画他的背影，像极平常的小夫妻，女郎织女般地过着小日子。

钱钟书也有过这样的小恶作剧，杨绛熟睡，他在她的脸上用墨汁画花脸。

很希望两萧能这么下去，可他们最终分道扬镳。

端木的介入，褒贬不一，终无定论，外人并不看好，也许只有当事人心里最清楚。

看别人的故事，最终只是隔岸观火。

如果只是平安之世，或许并不会出现这样的两个人，他们只会被人群淹没，不足为常人所道。

乱世创造一切，乱世也毁灭一切，终究是太平之世好。

我很惊奇萧红那惊世的文学天份，但是没有萧军，她可能会被卖在了哪个烟花之地也未尝可知。

如果没有萧军的激励，她不会走上创作的这条路，也不可能有今天的《呼兰河传》。

事实上，除了《小城三月》，我并没有认认真真地看过她的一部完整的作品，发言权不是太多。

哪一天，一个人坐在图书馆，或临睡的一刻，随手翻阅她的某一本书，兴之所至，或许要说的更多了。

2013年7月5日

萧红，寂寞的女子

伴随着火车隆隆的声音，一本《黄金时代的婉约<萧红传>》终于看完，心中泛起了复杂的思绪。乱世的人，一生都在逃亡，何处有安定

以前，对她，是半懂，现在是全懂了。

几年前，写过一篇《闲话萧红》，类似于隔靴搔痒，因为不懂，因为只是各种版本的传言，在心里，她只是一个谜，层层迷雾的背后，我们看不见真相。

借过她的《呼兰河传》，看着看着，便忘记了，只记得她小说里的人物"寂寞地生，寂寞地死"。她的这一生，都在寻找温暖，寻找爱情，到最后都成悲剧。

乱糟糟、闹轰轰的民国，哪里会有安定?逃离，她的一生都在逃离，从哈尔滨到青岛、从青岛到上海，到日本、到北平、到延安、到武汉、到重庆、到香港，最后，在香港的浅水湾静静地长眠，守着那碧海蓝天。

素来看书，喜欢守着书的脉络，看来龙去脉，个中曲直，直至融汇贯通，豁然而解。以前，读不懂《商市街》那种贫穷、困窘，读不出她在日本所作书信的惨淡境况，读不懂萧军对她的拳脚相向。连那本《萧军文集》也是含蓄隐晦、扑朔迷离，而今，总算是懂了。

在连温饱、安全都无法保障的年代，生与死，似乎显得不那么重要，何况两萧的爱情呢？

火车泱泱前行，思绪亦断断续续。读到此，我懂了，似乎还是没有全懂，她的作品，也许又需要重读了。

萧红，寂寞的女子，寂寞的人生。

她的人生，在熟悉中逃离，在逃离中回归。

旅途困倦，不适应这冬天的暖气，头，还是痛，幸好，还有一本书相伴。

2017.1.18下午，4时，车抵义乌车站

我是"张迷"

烟雨迷濛的午后，禽流感带来的恐慌，亦如张氏笔下的蚤子，骚扰着每一个人的心。

凤凰网上更多的是关于这种流感的最新报道。

无心浏览着，“张爱玲”三个很显眼的字映入眼帘。

这三个字，无论在任何一个场合，都是吸人眼球的。

很多年来，都再不敢轻易地谈起她，而只要是有关于她的任何消息，都会让我在第一时间去关注。

不敢说自己是“张迷”，好像太过于俗气，对一个作家的喜欢，并不一定要达到迷恋的程度，但是，除了她，好像再没有第二个人那么让我钦佩。

记得十多年前的一个周日，在盗版书摊前，无意中看到一本《四大才女》，书被一个同学买了。我借过来了，书中好像讲了四个民国的才女，有庐隐、石评梅、丁玲，其中还有张爱玲，当时只对前三个印象较深。后来，又过了几年，在县城，好像是探望一位老同学，于是顺便逛了一家书店，看到了一本《张爱玲全集》，凭着那本四大才女的记忆，我买下了那本书。

那本书，照样是盗版的，除了纸张，与正版并无两样，书中全是很小很小的字，但并不影响阅读。

初看那本书，只是顺着序言看下去，隐约了解她是一位奇女子，接着看她的文字，越看越惊奇，越看越喜欢，我有一种类似于淘到宝的感觉了，《封锁》、《不了情》、《倾城之恋》、《金锁记》、《沉香屑-第一炉香》、《沉香屑-第二炉香》、《怨女》、《心经》、《十八春》等等，每一篇都几乎让人过目不忘，她的文字全深入到人的骨子里，繁复的意象，精巧的比喻，她的文字，每一句，每一段似乎都不是多余的，有一无法言语的美丽，太让人迷恋了。难怪贾平凹说“世上有她的书读就够了”。

很长的时间，临睡的一刻，我都把她的书放在枕旁，翻看几页便沉沉睡去，神经衰弱的顽疾竟然不治而愈了。

后来，我买了一本关于评论她的文字的文章，知道了原来还有那么多人像我一样喜欢她，再后来，知道了原来还有更多的“张迷”，我不知道任何一个读她书的人是出于何种机缘，但是震惊的感觉肯定是相同的。

生活是变迁的，那本书，也被我放在了家中的书柜，从此，不再轻易翻动。

每年暑假，回一趟老家，无意中也会去翻看几页，但总是静不下心来，它同那些旧照片一样沾满了灰尘，书页开始泛黄，实际上，不是不喜欢，只是太喜欢而无法静心，便不敢轻易去看。

上海的图书馆，很大，很气派，张氏的书与评论，整整有一长摞，那里的每一本，我几乎都借了，看了，不外乎是对她一生的分析与解剖，以及她与胡兰成、赖雅的传奇故事。人们对她的爱情窥探较多，无论作者是出自何种心思，抑可以满足无数“张迷”的探秘心理。我觉得，所有的评论文字，都比不上认认真真，静坐下来去欣赏她文字的精妙。

写关于她的文字的作家较多，印象中较深的是闫红，她写了《她们谋生亦谋爱》、《没有哪一种爱不千疮百孔》，她的文字，也有一种别样的机智与狡黠，处处见聪慧。较之于爱玲，有她的聪明另类之处，也有更多人间的烟火气。

不管是何样的文字，只要是美的，都会让人欣赏它的精妙与美丽，生于平安之世，有这么多好的文字去读，我想我也是幸运的吧。

张氏的上海的家---常德公寓，想去看，但并不是特别想去，迷恋她的文字，并不是迷恋这个人，我是“张迷”，但也只是千百万个“张迷”中普通的一员，每个人活在世上，有许许多多的事要去做，并不一定要做一个追星的人，何况张氏并非明星。

禽流感蔓延引起的恐慌心理也在扩大，像今天的天气，浓浓的阴云压在人的心头上，还是像张氏的那一句话，“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爬满了蚤子。”

2013年春

第二辑

山水者，性情也

雨中游古华园

古华园近在咫尺，来上海十余年，游玩不过两三次，每次也不过是走马观花，赏几处风景，过几座石桥，匆匆而过。而初夏的一个周末，绕园一圈，至晚晴园处，愈觉精妙，游兴倍增。

晚晴园去了两次，仍觉得未欣赏够。于是与同事相约，再游园林。

古华园由著名园林建筑学家陈从周集江南园林之精华设计而成，1984年正式开放接待游客。

园林构思独特，小桥流水、亭台楼阁、水榭长廊，间以花草树木相缀，具有清明建筑风格特色。

江南园林仿古典山水意境、达到虚与实、明与暗的结合，欲显而隐，欲露而藏，含蓄隐晦，孤山、奇石、古木、盆景、花卉错杂交替，景中有画、画中有景。

我的骨子里，喜欢那种古典的恣意，婉约与空灵。游园林，似乎是在寻找着那份隐藏在前世的密码，其痴迷程度，不亚于对古典诗词与文学的爱好。

彼时游玩，正值黄梅雨季节，天气阴晴不定。而前几日雨意阑珊，困于陋室，心郁而不发，欲待晴日，尽兴游玩。

今日午后，天气异常闷热，心里想着可能暴雨会倾盆而至。而雨中游玩，必定另有一番风味。

与上次不同，园内照壁处多了好多荷花，娉娉婷婷，清而不妖，本就最爱莲荷，遂多拍几张。

进门处水秀、水暖、水绿三亭呈品字状立于西湖之上，雕梁画栋，飞檐碧瓦，于喧嚣中忽然感到几丝清凉。不喜欢拍到远处的那几幢高楼，森严，冷漠，现代，张狂，粗线条的几何图形，拒人于千里之外。美的风景，应是宁静、安详、含蓄、柔美，无论从哪一个角度拍，都自成画卷。

山与水，从来都是水乳交融，密不可分，喜欢江南的秀美，自是痴爱这些亭台楼阁，静静立于山水之间，大方、优雅、古朴、悠远。

"南桥第一桥"，历史悠久，坎坷不平的石板，似乎还能看到工匠们打磨时留下的痕迹，风雨的侵蚀，让古桥显得更为凝重，它见证着岁月的变迁，桥在，而人已不知换了多少代?

轻轻踏过第一桥，秋水园与三亭遥遥对望。园林的故事，当从苏州说起，而不免许多才子佳人的传说，江南的园林，是文人笔下的诗画，踌躇满志或怀才不遇，皆寄意于山水园林。

喜欢那九曲十八弯的回廊，绕园一周，可闲坐，可长叹，可思量，像古代闺阁绣楼中的女子，细细密密、绵绵长长。

秋水园中有百年石榴、金桂、芭蕉、梧桐，"梧桐叶落潇潇雨","雨打芭蕉"，一年四季该有多少这样的清韵。

我们在涵碧轩中临湖静坐下来，天色突变，不一会，暴雨倾盆而至。临湖听雨，这正是自己求之不得的美遇。湖上烟云四起，水花飞溅，意境绝佳。水为万物之灵，茅檐听雨、孤舟听雨、轩窗听雨、凉亭听雨，听的不只是雨，而是一种心境，或喜悦，或孤寂，或寥落，蒋捷有诗云：

少年听雨歌楼上。红烛昏罗帐。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

而今听雨僧庐下。鬓已星星也。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

且不管人生会有那么多悲欢离合，听雨，也当如品茶，隔尘嚣，听梵音，自入禅境。

雨越下越大，风雨飘摇，竟致无处落座，只得四处觅雨景，湖上泛起雨雾，朦胧、绰约，胜似蓬莱仙境。

待雨稍小点以后，别处自是无法游玩，只得返回。出园门，又入尘世。

街上涨起了大水，等公交时，一司机狂奔而过，激起水花，溅了我一头一脸，衣裳尽湿，暗呼倒霉。得饶人处且饶人，且随他去吧。

2017.6.27

石桥记

炎热的午后，躲在空调房，感觉不出外面滚滚的热浪。

后院一棵最大的柳树被砍伐，再也听不见蝉鸣与鸟鸣了。

两儿折腾不休，为着他们的一日三餐，突然间，笔底枯竭，竟致无语。

清炖玉米、红烧排骨是孩子们的最爱，为了他们，连最不擅美食的我也开始研究各种菜式，以达色香味俱全。每次煮完后，总不忘问几句,"味道好吗？","吃起来怎么样?"，总是希望得到最满意的答案。

生活本就是柴米油盐酱醋茶，然后才是琴棋书画，诗和远方，将平淡的日子过成诗，也需要一定的修为，只是自身修为不足，只能跌落凡尘，满身烟火味。

古华园已去过几次，上次游园被雨所阻，未能尽兴，而再次游玩，因同行人的增多，以致于索然无味了。

这次游园，只是想去寻找那一座古朴、典雅、凝重的石桥。

每一座石桥，弯若新月，本身就是一个个精美的艺术品，踏上石桥，连人仿佛也有了古意。

喜欢石头的故事，一本《石头记》，不知掠去了多少人的心，"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石头沾染了尘世，便仿佛有了灵性，稍加点化，便可羽化登仙。

抚着冰凉的石头，便如抚着尘封的过往，于是，连石头也有了温度。一瞬间也如走入了姑苏的园林。亦想起了在姑苏木渎的老街，人烟繁盛之地，坐廊下听听摇撸人唱昆曲，咿咿呀呀，从这座石桥摆渡到另一座石桥，歌声远去了，梦境仍在。

石桥的故事，也包含着许多爱情的故事，如"牵线搭桥",如牛郎织女七夕相会，喜鹊搭仙桥，最美当如秦观的《鹊桥仙》，"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一首鹊桥词，凄美无限。

再如西子湖畔的断桥，白娘子与许仙的几度相会，桥未断，心欲断。

古华园大大小小石桥二十多座，"南桥第一桥"最负盛名，有一张众多佳人穿着旗袍、云鬓高挽，缓步走过石桥的照片，古典、端庄、优雅，人与桥，与山水、园林、池沼融为一体，美不可言。

双亭桥立于秋水园与晚晴园之间，雄浑，大气，当是古华园最不可不看的风景。若当风雨来临之际，坐于亭中，临水远眺，气象万千。

"启秀桥"、"接秀桥" 、“香花桥”、“环秀桥”、“福寿桥”、"双枫桥"等众多小石桥，则若小家碧玉，温婉秀雅，散落于树木、园林之中。

秋水园以庭院胜，东面听流亭门前开阔，立于石柱旁，可一览西湖胜境。南面伴月亭有一月洞门，幽幽地，恍若走进才子佳人私会的庭院。西面涵碧轩临水而建，是临湖听雨绝佳胜地。北面超然堂，一把大锁，锁住了园的幽深。

晚晴园以朱户、回廊胜，园中有假山、小池、古树、盆景。这次游园，意外地遇到了荷花书画展。所展书画作品不多，颇具文人气，荷花图以工笔、水墨为主，工笔荷花图细腻、色泽均匀、温润秀雅。水墨荷花图则潇洒、随意、洒脱，墨随走，意到笔止。书法作品或工整端庄，或飘逸俊朗，均见作者本性。

这次游园，本为石桥而来，无意碰上荷展，也算是另一收获。游园之另一惊喜是看到有人着汉服，持莲叶，斜倚荷池，尽兴拍照。

游山水园林，人之自然性情，无论凡夫俗子、走卒贩夫，还是文人雅士，都能得到心灵的净化。

日暮，听孩童嬉戏，思路时断时续，胡乱记之!

2017.7.15黄昏

黄山之旅

一

引言

做梦，梦见一间小店，挂了无数的旗袍，这件也不错，那件也喜欢，正欲试穿，然后惊醒了。

窗外有凉风袭入，夜是真的凉了。

欲起身看书，恐惊醒两儿，只得作罢。

对面楼房仍亮着一盏灯，原来也有不寐的人。

黄山归来的日子已渐渐久了，小儿子还常常会念叨"五岳归来不看山，黄山归来不看岳"。

只是我们约好，在他的爷爷奶奶面前缄口不言，不提"黄山"二字，免得老人们多心。

归来的日子，翻看照片，隐隐地感觉总是欠它一个交待。

总想把日子过成诗或歌，或许，旅行与文字，就是其中的一种。

忘不了下山时，到半山亭，双腿已渐渐不能走路，每下一个台阶，都伴随着膝盖的酸胀与疼痛，岂知我一双高跟凉鞋，从前一天爬山三个多小时至光明顶，再至飞来石，排云楼宾馆、西海大峡谷，整整走了几十公里。而我，踟躇于半山亭，从下往上回望，仍然能看见云雾缭绕的仙山，裸露的石头，高高突起的山峰，险峻峭拔，山水画里常见的风景，我们正从仙山与画中走下来。

那一刻，心中突然有了不舍。

再有不舍，总是要离开的，哪怕身边有再多美丽的风景。

随后下山的路，狼狈得采用了各种下台阶的姿势，脱掉凉鞋，或倒退着下，或侧着身体下，或手脚并用，沿途无数的游人超过了我，十几分钟的路程，我大概走了一个来小时，心中却是不悔，只因怕坐缆车下来，错过了沿途最美的风景。

回想决定要爬黄山的日子，心中一直纠结犹豫，老爸突然住院动手术，我们却要来一次旅行，心中一直隐隐难安，在孝道与旅行中做着选择。本来回程火车票早已定好，如要提前，哪里也去不了了。幸而老爸手术及恢复一切尚好，隐忧终于消除。

黄山之行，一直是萦绕在心头一个遥远的梦，待订好车票，我又陷入了无尽的担忧之中，天气不好，一直显示有雷阵雨，听说山上冷，又急着上街为孩子购买了长衣长裤鞋子祙子。然后再三地查询旅游线路、酒店宾馆，看遍各种旅游攻略，各种评论，终于定好一切行程，自己却心累得将旅游变成了一种负担。

以往的旅游行程，从来没有如此地心中焦虑过，因为一切交给了导游，自己跟着就行了。

生来就是操心的人，一切事情，总得躬身亲为，力求完美，结果，心操碎了，事情还不一定按自己想象的发展。

当我们背上行李出发的那一刻，心终于定了。

火车上的两个孩子，兴奋得爬上爬下。童年的记忆，应该总是轻松愉快而深刻的。

二

出发

清晨，车过绩溪，徽州明清时候的建筑风格映入眼帘，青瓦白墙，突起的檐角，水墨画里的风景，让人有时空穿越的错觉。

从黄山火车站至汤口镇，沿途青山，逼人的绿，倾窗而入。

下车至景区换乘中心，天公不作美，下起了小雨。见无数游客拿着登山杖，心中暗想，有那么夸张吗？

计划在后山云谷寺上山，乘车前往，车行至山上，忽见谷底白云缭绕，不禁惊呼，司机连忙制止了我们的喧哗。

至云谷寺，欲乘索道上山，黑压压的全是游客，还有人甚至因排队起了争执，扭打在一块。想来排队要两个时辰，于是决定爬山，十五华里，行程三小时。

三

登山

阴沉沉的天，进入云谷寺登山牌坊，天上又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上山全是石阶，刚走几步，一老人手拿三根登山杖售卖，那是游客下山后扔掉的。一问，十元钱三根，望着云雾中的山峰，想想此程定是艰难，于是买下来了。

云里雾里的山，影影绰绰，只能见百米以内的树与人，身边游客众多，一个个都披上了雨衣。

我们也换上雨衣。行李里带了一双平跟鞋，于是换上鞋，鞋子有点小，没走几步，脚便挤压得疼痛了，还是换回凉鞋，走起路来不太吃力。

两儿上山劲头足，才走一会，我远远地落在后面了。

沿途见挑山工，想起课文里学过的，终于是见着了。山上吃穿用度，全靠一根扁担。

他们面色黧黑，多为中年以上的人。看担子，估计不轻于一百五六十斤。他们走得甚为艰难，汗流颊背，衣裳尽湿。看他们的肩膀，都磨得红肿，估计已长了老茧。

想想，为了生活，为了家中妻儿老小，还有人干着这样的体力活，心中忽生悲悯情怀，然其顽强意志与毅力，亦增强了我登山的勇气。

行至半山腰，忽见峰峦，赶紧拿手机拍照，听说为"仙人指路"，看得也不太真切。

雨越下越大，夹杂着雷鸣，我们是碰上雷阵雨了。身上的冷汗与雾气雨水混在一起，湿嗒嗒的，甚不舒服。

见有人从山上下来，问:"还有多远?"

答:"还不到一半。"

又问:"为何走得这么艰难(见有人倒退着下山)?"

答:"上山容易，下山难。"

为保存体力，我不急于走得太快太急，雨中登山，别有一种韵味。人生中有太多的风景，只是我们不肯放慢脚步，慢慢欣赏。

大约走了两个多小时，雨势渐小，我们已行至白鹅岭，稍作休息，感觉神清气爽。

再走一段路，光明顶已不远。雨已停，风很大，吹得浑身瑟瑟发抖。我已赶上两儿，赶紧给小儿加了一件衣服。雨衣已被他们撑破，只得扔了。

我们的计划是两点前入住排云楼宾馆，还可以先去光明顶。此时已快至峰顶，有不少导游正对景点作详细讲解，而随处可见黄山松，根深深扎根于岩石，苍翠曲虬，见长年累月与风霜雨雪抗争的痕迹。

黄山有四大奇观:奇松、异石、云海、温泉。

此时见奇松，犹如见经年老者，长须鬓发，只见沧桑，老而弥坚。

行了一段平缓的路，我们已能见光明顶了，巨大的白色球体建筑，旁边有电视塔，还有一个宾馆。登顶峰，亦如平地，不觉奇特。此时云开雾散，忽见山底云海汹涌，白茫茫一遍，才打开相机，雾一来，又什么都看不见了。

光明顶小憩片刻，我们准备下山，有两条路，一条通北海玉屏楼风景区，一条通飞来石、西海大峡谷。排云楼宾馆位于西海大峡谷，于是我们决定先去宾馆，放下行李，再去峡谷游玩。

光明顶至西海大峡谷这一带，地势平稳。而我们又进入了云雾之中，路旁尽是苍松、權木，苍松未经修剪，尽其突兀曲折之态。

我们行至一个谷口，两山夹壁，只见白茫茫一片云雾，神秘莫测，深不见底，有点类似于南天门的感觉，我们像从人间到了天上，俯瞰人间，竟是苍苍茫茫，不知所终，再往前走，见一石头高高矗立于山巅，原来是"飞来石"，天上飞来仙石，屹立数万年不倒，真是天下奇观!

立于峭壁之上，望云海深处，心想倘若不幸坠入山崖，定是粉身碎骨，心中多了一丝恐惧。

"飞来石"旁停留片刻，用手机导航一下，排云楼宾馆大概就在附近了。再行两百米，听见山下人声鼎沸，我想，目的地应该快到了。

果然，云雾之中，已见宾馆，虽在山上，仍较豪华气派。我们立即登记入住，两儿鞋子尽湿，赶紧用吹风机吹了个半干。

四

观西海大峡谷

听说西海大峡谷就在附近，休息片刻，我们决定去排云亭。此时云雾渐少，行至排云亭，见石栏杆铁链上挂满了铜锁，有的已锈迹斑斑。

世上的情，倘若无情，岂是一把锁能锁住的?倘若有情，锁与不锁，又何所谓?

此刻，我们已走在了峡谷栈道上，栈道从悬崖上突出来，走起来，心中有点害怕。游客甚多，看对面峡谷，云里雾里，一阵风吹过，云海忽然涌动起来，峭壁若隐若现，好似梦幻般的仙境，惊得我赶紧拍照，几秒之后，山又不见了。

对着峡谷，我们静静伫立了几分钟，这时云雾尽散去，山谷陡峭，岩石林立，悬崖上顽强地长着一些绿树，秀丽、灵动，这是山水画中常出现的一些风景，幽壑涧泉，苍凉古朴，见之忘俗。

谷底开辟了一条缆车轨道，于云海峭壁中穿行，有如梦境。已近黄昏，缆车已关闭，我们行走于悬崖栈道上，甚觉惶恐。

夕阳西下，西海大峡谷已不见云雾，而我们已不急着回宾馆，四处拍照，恨不能尽享眼底风光，拍出来的风景，远不如眼睛所看到的那样神奇、壮观、瑰丽。

所谓"行万里路，读万卷书"，读万卷书也远不如行万里路来得真切、动人。

然而人间处处有风景，即使万水千山走遍，最美的风景，仍不过是内心的淡定与从容。

一家人静静欣赏峡谷落日，真希望时光停留在那一刻。孩子们终将长大，而我们终将老去，此生也可能不再去黄山，那样想着，心中忽生出了一丝忧伤。

回到宾馆，天渐黑，我见宾馆门口围着几个人，原来一位老人正在写生，他已用墨笔勾勒出了宾馆前面的风景，光明顶遥遥在望。最爱山水画，苦于无人指点，于是我停下来，细细观看他作画。

老画家用墨笔沾水，或点、或扫、或顿、或勾，浓的，淡的，恰到好处，细心勾勒之下，一幅清新山水画豁然而出，意境清幽，笔意洒脱。

我不太喜欢人物画或超现实主义画作，而对风景画或是山水花鸟画情有独钟，此番我算是有眼福了。

听老画家讲，有一次他去黄河壶口瀑布写生，周围围一圈人，连风景都不看了，艺术的东西，谁人不爱呢？

听老人与友人间的谈话，他们邀他冬天来作画，水瘦山寒，雾淞奇观，想必又是另一番景象。

老人作画很快，最后是笔墨沾水，淡淡的，浸润宣纸，画作蒙了薄薄一层水雾，仿佛一下子有了灵气。

此次游玩，有幸能碰上写生，也算是收获不少。

五

游玉屏楼风景区

翌日清晨，宾馆用完早膳后，我们退房，准备再次出发。

来时路线计划是后山上前山下，我们又得回头去光明顶。

清晨的黄山，微凉，阳光灿烂，天气甚好。

我们行至飞来石，前一日深不见底的幽壑，此时已完全能够看清全貌，怪石嶙峋，幽树杂生，无比险峻，看远处云山雾海，令人心旷神怡。

至光明顶往前山玉屏楼风景区，远远又见一座仙山，位于白云宾馆右前方，看地图，标为鳌鱼峰，峰顶似有无数人影，较光明顶险峻多了。

我们行至山麓，看路途遥远，便不想爬了，只想远远看着即好。

黄山"迎客松"是最著名的景点，从鳌鱼峰山麓，我们又开始出发了。此时已不见阳光，雾气开始弥漫开来。

这一路，奇石怪石林立，随处可见风景，岩石上凿出的石阶，或平缓或陡峭，我们只得小心前行，至一线天，两山夹击，只容一人通过，倒觉有趣。

这一路的风景，较前一天更美，令人眼界大开，云雾缭绕的奇峰，若隐若现，行至一些路段，以为山穷水尽，转过身后，即为柳暗花明。

百步云梯异常陡峭，所幸有铁链作扶手，旁有一苍松，青翠欲滴，路人纷纷说此松美于迎客松，遂停下来赶紧拍照。

游客越来越多，我们的脚步也放慢下来，边走边拍。莲花峰为黄山第二高峰，因整修期间，只能远远欣赏了。

记得从旅游攻略上看到，天都峰最为险峻，果然，从莲花峰脚下来到一处开阔地，远远见一座孤峰兀立，周围无群峰，原来是天都峰到了。此时，我被眼前风景惊呆，那些神仙居住的地方也不过如此呀！天都峰在云雾中，一会隐去真身，一会又跃于眼前，而山下有一天梯通至峰顶，游人如蚁，想来必有八九十度角，看着胆颤心惊，哪里还敢爬上去呢?

最美的风景，其实适合远距离的欣赏，走近了，识其本来面目，倒不觉得美了。

对着天都峰，我只能一边感叹一边再往前行。走了一段路程，玉屏楼景区即在眼前了。黄山迎客松也终于出现在眼前，这一路奇松太多，迎客松倒不足为奇了。拍照留念的人太多，欣赏一会，只得作罢。

前一日徒步上山，走了太多的路，而此时下山，是乘索道还是步行呢，我们又纠结了。两儿要体验索道，而我恐高，害怕那悬在空中的感觉。乘索道十分钟即可下山，沿途美景就再也看不见了，于是还是决定边走边欣赏风景。

自玉屏楼下来，黄山诸峰再次以其最美的姿态向我们告别，谷底云海翻滚，波诡云谲，岩上白云相随。诗云，鸢飞戾天者，望峰息心，经纶世务者，窥谷忘返，我们在山上做了两日神仙，重回人间，诸多世务、凡俗琐事，又得重上心头。

下山路程陡峭，加之前一日的爬山，我的双腿已渐渐酸痛难耐，其中艰难，自是不必再提了。

两日行程结束后，在火车上，周身疼痛，倒头便睡。回到上海，再睡一晚，酸胀疼痛全解。而我的一双凉鞋，全程也成了焦点，其实，相对于平底鞋，区别也不是太大。

六

归来的日子

旅程终于结束，心中仍泛波澜，一次远足，一次旅行，是阅历的增加，是一次成长，就像人生有聚有散，聚时喜悦，散后悲伤。而生命的历练不在结果，而在过程。黄山之行，终于了却夙愿，也算满足。

归来的日子，总欲诉于文字，奈何事情太多，心难静，难以成文。而今零零散散的记忆，有如流水帐，琐碎、繁杂，如此成文，也当如了却心事。

秋日，黄昏，坐于阳台，在小镇的阳光下打着瞌睡，天高云淡，倦鸟归巢，恍惚得仍然有如梦境。

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日暮乡关何处是

一

又一次踏上归途。

火车在城市与乡村中穿行。高楼、平原、村庄，迅速地往后倒退，飞速变换的风景，瞬夕变换的心情。

仍是梅雨季节，闷热得叫人透不过气来。

汹涌的河水，冲击着河岸，岸芷汀兰，郁郁葱葱。

绿色，是大自然的主旋律，生命之夏，热烈、奔放。一年又一年，似乎并没有多少改变。

车厢是热闹的，吃喝、打牌、聊天，家长家短，有人在谈论天气，而大部分的人自顾自拿着手机刷屏。

不喜欢这种热闹，就像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夹在其中，不是别人视我为异端，就是我视别人为怪物。

旅途上，只带了一本书，《柳永的浅斟低唱》。喜欢柳词，只因他的婉约，他的多情，他的失意，他的落魄。

第一次学柳词，记得是高中时期，一位高一的语文老师，愤青，言语激昂，"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老师喜欢《红楼梦》，恨不能将红楼搬到讲坛上来。柳词也是他的喜爱，他讲到柳三变，神采飞扬，"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相"，只因一句"忍把浮名，换作浅斟低唱"而把自己沦落到万劫不复的地步。才子恃才傲物，口无遮挡，极易成为别人攻击的对象。"枪打出头鸟"，古今皆然。

喜欢柳的慢词，"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的江南美景，烟雨蒙蒙，唯美，水墨画一样的清新长卷。"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哪堪冷落清秋节。此去经年，便是良辰美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诉说"的依依惜别，孤寂冷清。离愁最苦，而前程无望，渺茫，无所依托，才是词人心中永远的伤痛。

词庄、词媚、词苦，而最美的词，当是直抒胸臆，"为赋新词强说愁"总会多一些虚假。

中国是诗词文学的国度，翻开这些长卷，历史便波澜壮阔，轻轻地向我们走来。先贤的哲思、智慧，先贤的忧愁，家国之思，厚重的底蕴，让我们难以承载。

读柳词，感觉自己依然像茫茫大海上的一叶孤舟，随着列车的前行，载浮载沉。

二

暮色渐浓，列车已进入江西境内，所经过的浙江为富庶之地，沿途建筑风格以别墅小院为主，仿欧式建筑，白墙红瓦、阳台宽广，屋顶均竖起一根圆形避雷针。江西的建筑简单多了，堂屋加上边上两间厢房，纯朴，一览无余。

见过很多庭院式结构的房子，进门处多是花园，园中多建一水池，假山奇石，鱼虾相戏。周围植藤蔓青萝，院墙处种石榴芭蕉或金桂、修竹。临水处则垂柳依依，门前匾额楹联，书法俊朗清逸 ，正房中规中矩，偏殿则回环曲折，典型的中国式建筑风格，只是 文明发展到如今，越来越以实用为主，古典式建筑的风格再难以找寻。

三

这一路，看山，山青如黛，看水，水秀如碧玉，江南的山水，蜿蜒起伏如水墨画，怎么看也看不够，只是，近乡情怯，乡愁如一缕轻云笼罩在心头。

常常是一个人的旅途，眼观鼻，鼻观心，虽如闲云野鹤般的闲静，仍是漂泊不定。

列车抵达义乌车站时，暴雨如注，而此刻已是雨后新晴，山清如洗，蒙上了几缕暮霭。

车颠簸不定，心绪时起时落。车厢传来邓丽君演唱的《独上西楼》，这首乐曲，一直是自己的手机铃声，那么亲切，旅途，有音乐相伴，真好!

四

夜色温柔，列车在江西境内穿行。

手机电量不足，无法在屏幕上敲出一个个字，只得找一个本子，记下这片刻的思绪。

车过杭州后，小睡了片刻。此时，车厢内异常热闹起来。

人声嘈杂，有小孩的哭闹声，有的用手机看电视，音乐与对话中夹杂着枪炮声，还有不时走过来贩卖东西的推销员，车上乘务人员推着铁架子，咣当咣当，一路喊过来，"水果便宜卖了，水果便宜卖了"，听着这吵吵闹闹的一切，自己的神经也异常难受起来，只好躺着，看车窗外的风景。

车窗外，万家灯火，星星点点的灯光下，家的温情在无限延伸。依山傍水的村落，不知道有没有蛙声，而夏虫必是唧唧一片，田野的清新气息，隔着玻璃，仿佛也在轻轻将我包围起来。

"卖盒饭了","水果便宜卖了"，那些声音又来了。

我的大脑一片混沌。

五

晚上九时，继续看书。

作者的文笔，如白落梅的文风，词藻华丽，贴着骨子里的精准、贴切，只是没有白的隐逸与清高，喜爱这种文风，字句优美，透着芬芳。作者对柳永每一首词的评价，洋洋洒洒数千言，千回百转，翻过来，覆过去，尽是美好。

伤春、悲秋、离别、羁旅，永恒的文学主题。

脉脉人千里，念两处风情，万重烟水。雨歇天高，望断翠峰十二。尽无言，谁会凭高意?纵写得，离肠万种，奈归云谁寄?

读到这里，灯忽然熄了，原来列车熄灯时间已到，只得作罢，细细咀嚼词句，竟难辨身世，心有戚戚焉!

六

床太窄，翻身也不方便，辗转反侧，终于睡看，朦胧中感觉有人走来走去。

列车过了一站又一站。半睡状态中，看到上铺的人在看手机。旅途中的人，大概总是百无聊奈的。

十二时，车过宜春，风雨交加，急急密密的雨敲打着玻璃窗，一时又难以入睡。

凌晨二时半，列车抵株洲，风雨如晦，仍敲打着车窗。听说整个湘江涨水，连长沙橘子洲都快被淹了，难怪沿途洪水汹涌。这一个雨季，不知又有多少人受灾?

七

凌晨三时半，列车上灯火通明，列车员边喊边敲打着床头，"别睡了，终点站快到了。"

"不会吧，不是凌晨五点到吗？"我看看手机，睡意正浓。

突然的惊醒，头胀痛得厉害，无奈，只得起来。此刻，人憔悴不堪。

四时，列车已抵衡阳，比预定的时间整整早一个小时，公交车六点才到，怎么办?我只能一边想着，一边顺着人流出站台。

走出检票口，广场上人声鼎沸，到处都是拉客乘车的声音，原来，这是一座不夜城。

这里多小偷，心中害怕，只能往人多的地方去。公交车站台也站着许多等车的人。天未明，能看到一张张瞌睡的脸。

我站在人群中，看天色，看灯光，看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两个小时，就当是上了两节课，或是监了一堂课考试，那样的百般无聊。

大雨后的空气湿嗒嗒的，粘粘的，还有蚊虫在身边飞来飞去，让人感觉甚不舒服。

东方，天终于有一些白色的亮点，云层薄的地方，天越来越亮，五时半，天终于大亮。

六时，公交车到了。有同样坐火车赶回来的，有商贩，有赶早市的，大家依次上车，听着乡音，那一种异样的感觉，在心头弥漫开来，熟悉又陌生，陌生又熟悉。

尾声

楼底下人声嘈杂，欲睡却不能。

雨，赴约似地，又下起来了。

第三辑

诗意人生

一、听雨的日子

秋江带雨，寒沙萦水

午后，天色忽变，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躺着，看书，听雨声，万物静寂，好久没有这样清静的日子了。

这意境，多么熟悉。《红楼梦》中出现过，潇湘馆里听秋韵，大概也是如此吧;柳永的词中出现过，"对潇潇，暮雨洒江天，一番洗清秋。渐霜风凄紧，关河冷落，残照当楼"，秦观的词中出现过，"湘天风雨破寒初，深沉庭院虚"，史达祖的词中出现过，"秋江带雨，寒沙萦水，人瞰画阁愁独。烟蓑散响惊诗思，还被乱鸥飞去，秀句难续"。绵绵秋雨，细密如愁，就是不识一字的樵夫，想必也是愁绪满怀，何况这些心思细腻敏感的词人呢?

自古情思秋占多，亦想起绍章老师的《秋日闲话》了，上千字的文章，言说的是一种岁月之秋的悲凉，深，透，欲说还休。

前几日听朗诵，名为玉如意的老师，用温婉如玉的嗓音朗诵了一首首凄美，缠绵悱恻的小短文，想来，这也一定是一位愁肠百结的女子，诗意地栖居，诗意地生活。

千年前的柳永，"忍把浮名，换作浅斟低唱"，名利，真的那么重要吗?失意人留连花肆酒巷，倒换来创作上的丰盛与得意，得也，失也，谁会在意?情僧苏曼殊，半僧半俗，半俗半僧，做了三十五年的天涯浪子，想要平淡，却经不起平淡的岁月。

雨天，读他们的诗词，最是感怀，何况是潇潇的秋雨天呢?

这一年，过去了近三分之二，时感慨，时轻叹，流水一样地，再来回不来，再一年，还会是如此。

一场消黯，永日无言，却下层楼。

还是少言为妙，听听雨声吧。

2017.9.11

雨声潺潺，像住在溪边

不觉又到黄昏。

忙了一天，头脑混乱得很，体倦神昏。

丝丝缕缕的雨又下了一整天，满屋子的风雨味，凄清，荒凉得很。

满世界都在祝福中秋，每逢佳节倍思亲，却不知道说些什么。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今夜，月亮是看不到了。人间团圆之际，把酒言欢，我却不爱那份热闹，有聚必有散，倒不如不聚的好。

雨声潇潇，我想，此刻还是读宋词为好。

何处合成愁，离人心上秋。纵芭蕉、不雨也飕飕。都道晚凉天气好，有明月，怕登楼。倘若有明月，意境也不会输于"一层秋雨一层凉"。

又想起李义山的那句"留得残荷听雨声"了。人寂静，境凄凉，独自一人，立于荷塘听雨，倘若是在江南某一庭院，有凉亭，长廊，倚窗听雨，那该是多么美妙。忽然想起姑苏的拙政园了，去了两次，未能尽兴，人太多，扰了景致的清幽，熙熙攘攘的，不是看景，而是看人头，众人趋之若骛、众星捧月，反而削弱了它原有的美感。

我想，下着这么大的秋雨，恐去游园的人是绝迹，倘有游玩者，那一定不是呆子，就是疯人，这也是有可能的。

雨天独钓，想来也应该有一番韵味。记得老家有一位堂伯，会写对联，毛笔字特别漂亮，春节，他写对联的时候，我总要在他旁边呆上半天，羡慕，仰望，惊奇不已。

堂伯爱钓鱼，经常披着蓑衣，去不远的水库边钓鱼，总记得在黄昏，风雨天，他一身风雨回来了。

只是，堂伯因为气喘，早已不在，我却记得他屋子里的毛笔字帖，不知道什么体，还有一箱子的小人书，让我着迷。

回忆是像樟脑丸，扑扑的，总带着旧时的气息，惆怅的，让人难以忘怀的。

雨，似乎越下越大了。

雨声潺潺，像住在溪边，这句话很好。

要是，真有一条小溪，那该多好。

2016.9.15

留得残荷听雨声

静下来，回想这一天，身心疲惫。

人短短的一生，也只是消磨在很多没有意义的事情上，活着，似乎就是为了折腾。

有时候，总在纠结，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没有人能说出问题的答案。

心情无端烦闷，睡梦里仍不能缓解，深陷泥淖，或许，看轻一些，看淡一些，愁苦自解。

听窗外的声音，似乎下起了簌簌的小雨。

秋日，总比寻常的四季多了几分悲愁，自宋玉悲秋后，基调始终没有改变。

想白日里，天高云淡，偶尔瞥见天上几片悠悠的白云，禁不住又要发呆了。

不喜欢吵闹，偏偏在吵吵闹闹中度日，只有夜晚，才属于自己，才落得清静。

张国平说，孤独是人的宿命，其实，有时候人更享受孤独。

所以，张爱玲会避世遁逃，在异国他乡孤独一生，生怕被人打扰，像防贼一样防着世人，若惊弓之鸟，孤独如张氏者，恐怕也是少有------天才式的孤独。

听听雨声，紧张的神经似乎松懈下来。自然，以无声的语言抚慰人的心灵，人本是自然之子，只是被种种世相蒙蔽了双眼。

心灵蒙尘，也须时常打扫，才能保持最初的心。

流年如幻影，纵然跳跃不定，哪怕，跳一支舞也是很好的。

夜极静，卧听雨声。

2016.9.21

谁翻乐府凄凉曲

躺下来，只是觉得累，身心俱累。

烦恼的时候，只想把自己关起来，什么话也不想说。

人生在世，总有太多不如意的事。

想与世无争，这是多么的不可能。

黄昏，站在雨中等车，看暮色渐渐袭来，身边车来车往，霓虹灯在雨中格外刺眼，发出冷冷的光辉，心中充满了各种惆怅的滋味，却不知从何说起。

喜欢每一个下雨天，诗意而凄美。

自然界的万物自有其独特的美，只是忙碌的我们，往往忽略了它的存在。

夜读纳兰词，世人评价“慧极必伤，情深不寿"，或许，这是有一定道理的。烦闷的时候，读几句他的词，仿佛穿越到了三百年前的大清，真实，美丽，哀伤。

塞北的严寒深入骨髓，只是奇怪他的笔下怎么总有江南的味道，或许，他的前世，是一个清秀婉约的江南名士，青衫长袖，带着浑身的书墨香，在淡淡的烟雾缭绕中缓缓走来。

历史的洪流，湮灭了太多的人或事，能在青史上留下淡然一笔的人，少之又少。帝王将相尚且如此，更何况芸芸众生。

千古也只是一瞬，人类文明史，这一路长袖善舞地走来，歌舞升平，刀光剑影，也不过五千年。

想这一蛮荒的大地，突然多了那么多鲜活的生命，终日奔波如虫蚁，尔虞我诈，勾心斗争，乐不知疲，何苦来?

明日，又将回老家，又是一边收拾，一边感慨，这来来去去的路，不知又有多少。

读书的时候，总是害怕离家，每次离家，总要伤心难过好一阵子，以至后来索性不回家了，免得心里难过，好似世界未日来临。

听窗外淅沥的雨声，已感受到了深深的寒意。

生活中有雨也有晴。只是，更喜欢雨天多一点，倘愁绪难遣，可以让它在雨天无休止地蔓延、扩散。

谁翻乐府凄凉曲?

风也萧萧，

雨也萧萧，

瘦尽灯花又一宵。

2016.9.29

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

雨夜，风雨凄凉，练字或是看书，境更幽。

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沉思往事立残阳。

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读纳兰词，有时真的会异常心疼，如此敏感细腻多愁的词人，良辰美景才刚刚开始，偏痛失卢氏，他的词境，因而更凄苦一些。苦难是最好的学校，因为苦难，在艺术的领域里，反而会显示出璀璨夺目的光芒。比如苏轼，若非再三贬谪，他在诗词上不会有那么高的成就，若非亡国，南唐李煜不会写下“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这样留传千古的佳句。我想，纳兰应该是懂李煜的，同样的清丽，同样的哀婉，同样的情之所寄，直扣心弦。

若他们生在同一个时代，当为知己。

事实上，纳兰也有知己顾贞观，他为他在渌水亭旁建茅屋，只为与好友诗词唱和，其至情至性，可叹，可敬!

买了关于纳兰的诗词，又从老家老哥处看到一本厚厚的赏析，图书馆也有别的版本，好像着迷了一般，读来异常亲切。

家家争唱纳兰词，纳兰心事谁人知?斑丝廖落谁同在?岑寂名场尔许时。(曹寅)

夜读，心自静。

2016.10.21

临窗听雨

一夕凄风苦雨，未见停歇之势。

雨声潺潺，万声齐发，嘈嘈切切，若大珠小珠齐落玉盘，此种天籁，静寂，安然。

听曲，扰人心境，倒不如卧床听雨。

后院树林，呈茂密之势。夜深风竹敲秋韵，万叶千声皆是恨，雨叩帘栊，弥漫一室。

想此时江南烟雨迷朦，青石小巷，黛瓦白墙，残茎败荷，菡萏香销，残荷听雨，细雨梦回，小楼吹笙，多少楼台烟雨中，种种意象，自当是美不可言。

谁家好兴致，放起了音乐，DJ舞曲，高分贝的，混在风雨声里，奇异，怪诞，还好，有雨声盖住，不致太吵，这就是烟火人间!

唉，该起来吃早餐了吧!

2016.10.2

秋风秋雨愁煞人

又可以静静地听雨了，凄清，带着禅的韵味。

秋窗听雨，自然而然，总会想起那首《秋窗风雨夕》，凄凉的况味，古典文学的意境烘然而出，在慢节奏的生活里，连闲愁也可以是这样美。

人的视野，本可以开阔一些，再开阔一些，然囿于小圈子，烦恼因此而生，让思维神游于自身之外，何愁不能解?

夜来微雨天阶净，小院闲庭，轻寒翠袖生。诗词，是词人心中的一个谜，轻，寒，翠，凉，闲，山水画般的意境。

空阶，夜雨频滴，想那些易愁多感的心该是诗情萌发，自然之于人，又何尝有国别、种族阶级的区分呢?(套郁达夫话语)

这一日，好似打了一个长长的瞌睡，梦里不知身是客!

此时，更适合看书，几阕宋词，几首小令，意在，境在，雨声寒，夜阑珊!

2016.11.7于沪

黄梅时节家家雨，青草池塘处处蛙

黄梅时节家家雨，青草池塘处处蛙。

黄梅时节大概已经到来，雨明显多了起来。清晨五点，便被雨声惊醒，细细碎碎，如诗如愁，好似读一阕宋词，尽是清丽婉约的韵味。

夜晚，蛙声四起，好似住在乡下，四季都是那么分明。

夜甚凉，看书、听音乐，空气里都是潮湿的味道，连心情也像长霉了。

还是喜欢沉浸在文字里，读周遭的一切，读心情冷暖、读淡漠人情、读明月清风，世界，简单又复杂，复杂又简单。

宁静致远，淡泊明志，中国式的处世哲学，看起来简单，做起来却那么难。或许，还是要达到最后的境界，看山才是山，看水才是水了。

几本图书，忘记续借，已过期了。有书作伴，心性才能安宁。

无甚可记。

2017.6.12夜

宠柳娇花寒食近，种种恼人天气

下雨了，只能缩在被窝里，咀嚼关于春天的诗句。

前几天，欣喜地发现，后院柳条又泛新芽，柔嫩、青翠，人间早已春色满园，而我，日复一曰、年复一年地重复着上班下班的生活，纵然姹紫嫣红开遍，却已熟视无睹。

细听雨声，细细碎碎，疏竹虚窗时滴沥，竟似穷秋，凄清，冷清，悠悠过千古。

张先词云:乍暖还轻冷。风雨晚来方定。庭轩寂寞近清明，残花中酒，又是去年病。

李清照的更寂寞一点，"萧条庭院，又斜风细雨，重门须闭。宠柳娇花寒食近，种种恼人天气。险韵诗成，扶头酒醒，别是闲滋味。征鸿过尽，万千心事难寄。"

秦观更婉约一点，"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

透过词境，能感受到词人枕席间寒凉的呼吸，一唱三叹，闲愁难寄的闲情。古人不用过"朝九晚五"式无聊枯燥的上班生活，不用挤公交地铁，不用担心朝不保夕，不用勾心斗角，只有悠长的、漫无边际的、永无止境的慢节奏的生活，一闲下来，便闲愁不断，连生活，连悲愁，也充满了无限的诗意。

自然之于人，本是不断点化、灵性的过程，那春花秋月，那风雨霜雪，无不会在人心上刻下烙印，或深或浅，或浓或淡，人虽为自然之子，心灵也会蒙尘，而当我们静下心来，去望望远山，去静观白云，去聆风听雨，该忘的终归会忘了。人生苦短，终究归于尘土，倒不如坦然一点。

人间三月，烟雨画舫，丝柳弄碧，烟锁秦楼，有无限美景，无限春光，若能守着一方庭院，寂静度日，与万物同生长、共荣枯，当为人生幸事，此亦难求。

柳阴直。烟里丝丝弄碧。隋堤上、曾见几番，拂水飘绵送行色。登临望故国。谁识。京华倦客。长亭路，年来岁去，应折柔柳过千尺。

听这黄昏的雨，读宋词，不是梦里，疑似梦里，就当一番呓语!

2017年3月

二

多愁多感，无关风月

一

生命是一个过程，从平淡到复杂，再从繁复到简单，只有经历过，才不算遗憾。

一个波澜不惊的人，是因为他曾经有过惊涛骇浪，所以澹定从容。

一个无谓的人，是因为他曾经拥有过，有过才可以无谓，倘若不曾有过，又何来无谓。

我们所看到的隐者，都是脱下征袍、抛散浮名的人，他们品尝过世情百味，才归居田园，与山水为伴，闲对春花秋月，一壶浊酒度尽余生。《西风多少恨 吹不散眉弯》

立秋了，属于自己的季节，总想对自己说点什么，却只有沉默，无言。

艳阳依然高照，蝉声依然聒噪，只有从漫天卷过的白云里，寻找一点秋的影子。

许久不见新月了，昨夜透过窗户玻璃，终于瞥见了它的痕迹，清冷，孤绝。

水满则溢，月满则亏，太过充盈，倒不如残缺的好，比如纳兰性德。

从网上购得一本，《纳兰容若的如莲今生》。

虽是满人，却有着江南多情才子的情怀，短短三十个春秋，却是为情爱纠缠了一生，天生为词而活。

有一种人，适合建功立业，适合生活在政治的舞台，适合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也有一种人，适合茅屋苦雨，清茶淡饭，诗酒相伴，烟雨独钓。

纳兰容若当属后一种。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纳兰容若，一个伤感的词人，他的心始终向往山水清欢的淡定，他应该属于林泉幽壑，苍松古柏，古庙亭阁，红叶空山，在林间山下采药，松下和清风对奕，在竹林烹炉煮茗，枕流泉悟禅心。

快递来了，思路打断，该做午饭了。

2016.8.8

二

午后，静听蝉鸣。

读白落梅，亦是读自己。

她的文字，随处散落着珍珠。随便翻开哪一页，哪一段，都让人沉思，或清新淡雅，或华丽洒脱，或淡然俊逸，掩卷沉思，句句叩中心坎。

很难得有一位作家，能做到文辞如此优美，却又见思想之深邃，品行之高雅，美，总会令人驻足，如此难忘。

一直喜欢王维诗中的意境: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我们背着沉重的行囊奔走于江湖，迈着行色匆匆的脚步，从来不问为什么，也不知道哪一天会停留。当你我以为一生长远得望不到边际，回首却只是寸步之遥。人的一生不过是午后至黄昏的距离，月上柳梢，茶凉言尽，一切都可以落幕。(白落梅)

这样的文字，亦如音乐，如行云，缓缓流淌，人生，即便不是如诗如画，亦可以如此短暂而华美。

千古以来的种种感叹，都变成了华美的诗歌，精神可以一脉相承而不灭。

一朵花开，一声虫鸣，一片清风，亦可以激起每个人心中的那一份宁静。

享受这午后读书的光阴，虽只是烟火岁月中的片刻时分。

又想起张爱玲的那句:在没有人与人交接的场事，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爬满了蚤子。

2016.8.9

三

正午的阳光正盛。

窗外是美丽的高楼，连着树的影子。

几个孩子不知疲倦地玩，看动画片，他们的世界，童心，再也无法探知。

就像自己的童年，也只剩下了一点苍白的影子，那是与漫山红遍的杜鹃花、门前那棵寂寞的梨花、树上盘成一团的青蛇、郁郁葱葱高过屋顶的杨梅树有关的。

不喜欢作客的感觉，处处都局促，处处都是不习惯，太盛情，却受折磨。

喜欢静静呆着，在自己家的阳台，看书，听音乐，捡起掉落在地上的每一根头发，收拾好一切可能碍眼、影响美观的杂物。

苏州，一个充满诗情画意的城市，听吴侬软语，看精巧别致，古意盎然的公交车站牌，都让人瞬间进入一个充满着书香的环境，只是，连绵起伏的摩天大楼已慢慢将这种文化的底蕴隔断一一一一多想听听寒山寺的钟声。

江南是适合做梦的，亭台楼阁，小榭长廊，烟雨画舫，真想去太湖泛舟，在湖心慢慢地荡，静静地醉......

要是，再来点烟雨就好了。

2016.8.16

四

辛苦最怜天上月。一昔如环，昔昔都成玦。若似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卿热。

夜读纳兰词，总像仰望天上的一轮皓月，那么遥不可及，那么孤寂，那么清寒，那么高冷。

窗外，刚好升起了一轮皓月，清幽，神秘，冷冷地俯瞰着人间。

三百年前的月亮，是否也是今晚这样的圆?

惆怅凄凄秋暮天。萧条离别后，已经年。乌丝旧咏细生怜。梦魂飞故国、不能前。无穷幽怨类啼鹃。总教多血泪，亦徒然。枝分连理绝姻缘。独窥天上月、几回圆。

纳兰短暂的一生，却留下来一个漫长的故事。三百年的月圆月缺，在历史的长河里，终是一瞬。而人间，已经历无数悲欢离合。

遥望星空，独望皓月，亦是无言。

2016.8.19

五

秋水 (听雨) 纳兰性德

谁道破愁须仗酒，酒醒后，心翻醉。正香消翠被，隔帘惊听，那又是、点点丝丝和泪。忆剪烛幽窗小憩。娇梦垂成，频唤觉一眶秋水。

依旧乱蛩声里，短檠明灭，怎教人睡。想几年踪迹，过头风浪，只消受、一段横波花底。向拥髻灯前提起。甚日还来，同领略夜雨空阶滋味。

读着纳兰词，听楼底下的汽车鸣喇叭声，人声，敲打声，加工木头的机器轰鸣声，搅得心里也乱乱的。

孩子也出去了，早上送去上幼儿园的时候，他不闹，只是一直抹着眼泪，那么的可怜巴巴，看得心疼不己。

每次回家，心里难免要挣扎半天，道不尽的各种复杂的滋味，一如从前。

午后，天极闷热，虽已立秋，却是暑气逼人。

天色渐昏暗，估计傍晚会有一场暴雨。

远处，已听见了雷鸣声，山雨欲来风满楼，且去阳台上吹吹风吧。

8.20

六

唉，谁家又放起了烟花。

风扇吹双腿，犹寒。

睡睡醒醒，醒醒睡睡。

只好开灯看书，多为凄凉之词，顾影犹怜。

词的赏析与点评更能拓宽词境，言犹尽，意未尽。

百无聊赖之际，夜读似乎是更好的选择。

楼底下摩托车声不断，也还有那么多未睡的人。

竹席犹凉，只好垫着被子了。

姆妈亦被惊醒，抱着枕头过来了，闲聊一会。

月影朦胧，已高过窗户了。

唉，自说自话，打住，打住。

8.21

七

云水生涯，终是梦，潋滟人生，终成空。

从一出戏的开始，到一出戏的落幕，谁都不是主角，又谁都是主角。

台上的人，演绎的是台下人的悲喜寂寞，台下人，看的是台上人的云散萍聚。

阳关三叠，一唱三叹。

胡琴咿咿呀呀，拉不完哀愁。

天上一颗星，地上一个人。人与星平起平坐，于浩渺宇宙，与星星共语。

残月荷影，幽窗古巷，长梦难醒。

罢，罢，罢，恨如星辰，怅望西风。

夜凉如水，愁思难解，枕书而眠。

8.22

八

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

睡至半夜，忽然醒了。

窗外月华如水，一片朦胧。

往事如潮水般涌来，醒着的夜，竟还是如此刻骨。

依稀里，夜虫的鸣叫长一声短一声地传了过来，乡村的小镇，宁静如斯。

再远处，一弯碧水，静静地流淌着。

江畔何年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无穷己，江月年年只相似。

不知江月照何人，愿随月华流照君。

玉户帘中卷不去，捣衣砧上复还来。

此种意境，春愁秋恨竟模糊成一片，照彻心扉。

林妹妹的《秋窗风雨夕》，也还是如此这般。

秋花惨淡秋草黄，耿耿秋灯秋夜长。

已觉秋窗秋不尽，那堪风雨助凄凉。

助凄风雨来何速，惊破秋窗秋梦绿。

多么熟悉的诗歌，多么熟悉的意境。

醒着的夜，总关秋情，即便是没有风雨，也是凄凉，而若凄风苦雨，秋霖脉脉，一样的离愁，一样的幽怨，千古以来，终是不变。

人间，何为永恒。

鸡鸣声，隐隐约约地传了过来。

月华已渐西沉，不知天下，有多少独醒的人，对月长嗟，临风而泣。

既然醒着，何不起身去阳台，独享这一帘秋月?

8.23

九

天忽然就这样凉了下来，毫无声息地凉了下来。

黄昏，还听得见寒蝉高一声低一声凄切的叫声，到了夜晚，已悄无声息。

喜欢这种萧索、凄清，肃杀的味道。这秋味，还不够深，不够凉，不够寒。

秋多一心即为愁，秋天是敏感而多愁的词人灵感最易迸发的季节。

李易安词:满地黄花堆积，憔悴损，如今有谁堪摘?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这愁，轻轻细细，无关风月，总是刻骨。

倘若，再下几阵秋雨，"留得残荷听雨声"，那将又是另一番意境。

菡萏香销翠叶残，西风愁起绿波间，还与韶光共憔悴，不堪看。细雨梦回鸡塞远，小楼吹彻玉笙寒，多少泪珠无限恨，倚阑干。

这细雨里的小村，残荷，池塘，佳人独倚小楼，泪空抛却，唯美而凄清动人的画面，美得让人屏住而不敢呼吸。

倘若明月清风，把酒临风，醉卧高楼，任明月清辉映照，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恐只有名士高人才敢如此形骸放浪，而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

秋之为气，草木凋零，寒蛩空鸣。

卧听秋声。

今夜，夜凉如水。

8.28

十

回到家来，感觉做回了真正的自己。

工作与独处，就像理性与感性，完全是两种不同的状态，好像戴上了面具，每个人都在扮演不同的自己。

黄昏，又凉了。

躺在沙发上，听音乐，看暮色渐渐爬上路旁的法国梧桐，远处的高楼，轻笼在淡淡的云层里。

没有了孩子们的吵闹声，我的世界彻底地静了下来，只是，心中这无穷的牵挂，无法用言语来表达。

再过十年八年，不知自己又将身在何处，或许，一切又都已改变，未知的征途，一切都难以预料。

只愿，还能像今日这样，静听蝉鸣，静待夜晚来临。

8.29

十一

别来迅景如梭，旧游似梦，烟水程何限。念名利、憔悴长萦绊。追往事、空惨愁颜。漏箭移，稍觉轻寒。渐呜咽，画角数声残。对闲窗畔，停灯向晓，抱影无眠。

夜读关于秋的宋词，闲适，安静，古人的秋思、秋愁透过文字幽幽地传了过来。

罗衾不耐五更寒，残漏声催秋雨急，这是黛玉的愁，寄人篱下，身似浮萍，心无所依，流尽一生的泪，只为报恩。

想一代佳人陈晓旭，演尽繁华，却逃不出命运的坎，追逐戏中人而去。

戏如人生，人生如戏，莫辨真假。

喜欢婉约派的词人，含蓄、清丽、婉约、典雅，字里行间，传递的是对生活美感、诗意的表达。

不用"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此般豪情，如换作"明月如霜，好风如水，清景无限"，一样至美无限。

此时，夏虫，该唤作秋虫了，叫"寒虫”似乎更为贴切，秋虫唧唧，在窗外轻轻鸣叫，热闹是它们的，寂寞，是秋天的。

窗外，渐渐渗入了寒意，该停灯向晓。

夜寂静，寒声碎。

8.30

三

夏日闲读

一

好安静的午后。

窗外时有蝉鸣。外面热浪滚滚，不知多少人在烈日下奔波，操劳，只为生存。

短的是人生，长的是磨难。

乡居的人，肯定不能适应这种车水马龙，拥挤吵闹，喧嚣繁华的生活，他们习惯的只是慢节奏的生活，看太阳慢慢升起，看夕阳渐渐西沉，一天就过去了。

去年的暑假，想想此时应正在娘家，每天清晨听空山鸟语，黄昏，沉醉在袅袅的炊烟里，自己的影子，被夕阳拉得老长，老长。

只是，与世隔绝般的静却是静得发慌，静得虚空。

午后，静静听蝉鸣，有书可看，有诗可读，有曲可听，终究是好的，只是，画是画不了了，字也没法练了。

人生中能有多少这样闲适的日子?太少了，太少了。在生命的旅途中，能静下来听听雨，闻闻花香，看蔷薇伸出篱笆，看白云悠悠荡过......

这都是多么奢侈的事啊。

午后，卧听蝉鸣。

7.15

二

读林徽因，读白落梅，这两位都是我极喜欢的女子，亦如张爱玲与三毛。

白落梅以独特，别致，古典，淡雅的文字去书写一个我们都喜欢的女子----林徽因。她的每一字，每一词，每一句都让人叫好，都是惊艳，淡淡的如烟的情怀，慢慢渗入你的心坎。

人只有将寂寞坐断，才可以重拾喧闹;把悲伤过尽，才可以重见欢颜;把苦涩尝遍，就会自然回甘。

有时候，一个人静坐一日，比忙碌一天，要收获得更多。

写得多好。她的文字里，有太多我们无法言传的话语，无从言说的心境。

世间许多女子都有过这份安静素然的优雅，也曾令人心动，让人有一种不敢轻触的美好。白落梅如是，林徽因如是。

无论我们被世俗烟火熏染多久，被浑浊的世态浸泡多深，心灵深处始终有一处最洁净的角落，永远如初时美好。

阳光下听窗外蝉鸣，看树影婆娑。

你若安好，便是晴天。

7.18

三

轻轻关了音乐，又听虫鸣，自然天籁似乎更耐听。

忙碌的一日，总是浮躁多一点，难得沉静下来，连看书也是心浮气躁。

怀念家乡的月夜，虫声此起彼伏，一弯极弯、极细的新月，静静伫立于山头。巨兽般的山潜伏着，神秘，幽深。

每年暑假，睡不惯姆妈家的硬板床，常常辗转反侧至半夜，与窗外的新月，静静对峙着。

也曾睡在楼顶，躺着便望见满眼的星空，天为帐，地为床，人仿佛与浩瀚的宇宙融为一体一一一一人，从自然中来，也将归于自然。

7.19

四

多年前，带孩子去图书馆，他只对图书馆的电梯情有独钟。每次上上下下非要乘坐一次，而我却感觉瞬间失重掉落，害怕得不行-------那个速度实在太快了。

记得，图书馆的书架上摆着一摞书，好几册的，一代情僧苏曼殊，偶然翻了一下，文言与白话夹杂着的，不太好读，就随手放下了。

也许是时事局势使然，很多诗句烙上了动荡不安或心潮澎湃的时代印记，但我终归不喜欢沾染政治、革命和战事的诗，远离这些，诗歌才保有它独特的自然美。(陈艳敏)

印象最深的竟是苏曼殊。这位情僧终生在情与僧之间徘徊，那份纠结虽然痛苦矛盾，却也真挚自然，与多情活佛仓央嘉措有几分相像。真情最美，或许是写到了最深处，才总有几分动人。(陈艳敏)

看了这几处介绍，好奇心又来了，纵然晦涩难懂，下一次去图书馆借借他的书也无妨。

滚滚的热浪又让我躲起来了，这才是上海夏天的开始吗?

幸好有空调，不然真是没法度日。听听烈日下的声音，想起了锄禾的老农，顶着烈日，一个个晒得黧黑，好似一尊尊刀刻似的雕塑，忽然觉得自己面目可憎。

天下熙熙人群，好似蝼蚁，在固定的轨道，固定的圈子，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自生自灭，或忽遇灾祸，生命戛然而止，纵然唏嘘，感叹，那是别人的故事，却也令旁人噤若寒蝉。

我生故我在，我思故我在。又到黄昏了，为孩子准备一顿美餐才是正事，哪怕是用一只手也行的，否则，又要为煮菜而得一个不及格的分了。

7.20

五

每个人的心性不同，钟情的书与作家也必不相同，有些书，实在让人难以产生共鸣，《从清晨到黄昏》便是如此。

实在难以看下去，倒不如看一首宋词。

书重意境，重韵味，如果仅仅是一大堆无聊的文字的堆砌，岂不叫读者失落?

文字，从视觉的角度，从文辞的角度，至少应该是美的，哪怕是一句或一段，如果整篇至美，读来岂不是享受?

夜读苏轼，仿佛看见那一段独特的贬谪历史，却又模模糊糊。

两儿尚无睡意，折腾不休，思路瞬间打断，静亦难寻。

7.22

六

夜醒数次，晨醒仍头晕。

匆匆借书就是不行，学术理论与《红楼梦》考据索隐，太复杂，看着就没耐心了。

厚厚的一本郁达夫著作，读书时独喜《钓台的春昼》，《故都的秋》，再就是他与王映霞的爱恨情仇。厚厚的书要耐着性子看下去，只怕耐心不够了。

《从清晨到日暮》，标题极新颖标致，充满闲适悠雅的韵味，装帧亦精美，文章却是看不下去，或许不喜该作家文风，略带偏见，或许天太热，心不静之缘故。

《唐诗百话》内容繁复，典故繁多，照见自身浅薄。

尽信书而不如无书，权当消遣。

7.25

七

午后，听《追梦》、《无奈》，越听越悲伤。

君歌中，这两首最悲，每听一次，都要好久才回过神来。

这种感觉，类似于看三毛的《梦里花落知多少》，最悲的一篇《不死鸟》，以至于后来不敢再翻看。

人生永远柳暗花明，开不完春花春柳满画园。

人生际遇变幻莫测，到头来，终不过是梦一场。

难怪，古今诗词多春愁秋恨，以为人世间一切都是永恒，其实不过是惊鸿匆匆一瞥。

立秋将至，秋多一心即为愁，萧条肃杀凄清，想心里难免又添悲戚。

人之将秋，该如秋叶之沉静，绚烂之极必归于平淡。

午后，听悲曲，伤感难以自抑。

听者无言。

7.30

四

春愁秋恨

何处合成愁，离人心上秋

害怕在这个点醒来，偏偏醒了。

所作之梦，早已忘记，只是，这一晚仍是梦多，更兼咳嗽，天生体质虚弱，时好时坏，小恙不断。

夜极黑，四周一片静寂。

睡梦里只听见后院的狗一直在轻吠，好似乡下，只是听不见鸡鸣声。

门前的大马路不时有车驶过，想世间，不知有多少夜行人。

微凉的秋天，最惹人愁思，每日里甚是思念两儿，千叮咛，万嘱咐，孩子的成长，甚为挂心。

头微胀，辗转难以成眠，许多事，涌上心头，不愿多思多想，偏自小便似乎比别人多了一份心，而非“众人皆醉我独醒"。

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有时候，活得糊涂一点的人或许更为快乐。想孩童天性烂漫，无忧无虑，只怕渐渐成长，慢慢被岁月磨蚀了那颗最初的童心。

此刻，想睡却无法睡着，还是开灯看书吧。

没有书陪伴的日子总像少了点什么。可能，只有书才是灵魂深处的朋友。

想以前，一人孤独惯了，突然有那么多人一下子闯进了自己的生命，有时，特别害怕一切都是泡沫、幻影。

这几日火气特别大，气多伤身，自己折磨自己，何苦来?

唉，让书催眠吧，还好，今天可以睡个长长的懒觉。

2016.9.24

一生一代一双人

梅寒，懒散随意的70后女子，爱热闹，也爱独处。油盐酱醋烹调生活，音乐文字风花雪月。

走进图书馆，第一眼便看见了她的《谁念西风独自凉》，纳兰容若的词，"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梧叶闭疏窗"，以纳兰词作标题的书，定是不凡，配上精美的装帧，织锦般的花纹与图案，一看就喜欢了。

我想我应该是标题党，从标题判断书的质量，果然不出乎意料之外，该书收录了古今中外近几十位文坛及影坛的爱情佳话。

"一生一代一双人"，“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古今中外，凡尘俗世间，不论名人素人，都难免遭遇这样的感情，或是“相遇在素锦年华"的欢喜，或是“人生若只如初见"的伤感，或是“爱如春水相伴老"的执着，或是“人间花草太匆匆"的无奈，或是“只为贴到你的温暖”的柔情万丈，或是“萍水姻缘终一梦”的扼腕痛惜......品读梅寒那些温馨、温润、温暖的文字，我们不畏将来，不念过去。(序语)

为该书作序的崔修建系文学博士、美文作家，硕士研究生导师。透过文字的表象，捕捉现实，文字与美、与诗意、与生活，早混为一体，在柴米油盐酱醋茶的烟火岁月里，我们能瞥见这些名人们璀璨又平凡的爱情火花，真实而亲切，诗意而浪漫。

我想起了不久前认识的一位歌友，她说她在偷偷地瞒着她的丈夫撰写回忆录，留着到老的时候看，她说他们相识相爱的故事比琼瑶剧还要精彩、曲折、浪漫，她的歌序里已隐隐透露出了故事的情节，我相信她说的是真的。

渺小如平凡人，谁的故事里没有那起起落落的一波三折?

每每读书，总不免感慨顿生，纸上的人物，早已化作呼吸间的空气，还带着微微的体温，抬头仰望书架的那一刻，看到熟悉的书本与文字，就好像看到多年的老朋友一样亲切，彼此相望，默而不语，因为懂得，所以慈悲!

故乡的原风景

黄昏，悄然而至。

终于不下雨了，站在老妈家的阳台上，看远处的风景，好似一幅图画。连绵起伏的青山，温润，清新，绿得发亮，不掺一丝杂质。近处，地势平坦开阔，良田千顷。倚窗而坐，就能感受到那逼人的绿，波涛般地涌入。

星星点点的楼房如棋子般散落在良田之中，画面不再单调，而多了许多人间烟火气。

远处传来燃放烟花爆竹的声音，不知谁家又在办喜事了。

伴着烟花爆竹声，空气中又传来音乐声。听说，每个村落都有广播，每天滚动式播放新闻、音乐、插播广告。

几日的暴雨，河水猛涨，站在高楼，依然能感受到河水汹涌澎湃的气势。

小暑即将到来，雨季，大概也将渐渐离去。

风景如斯，让胸襟顿时开阔许多。一轮夕阳，即将西沉，几道金光，将天地间充满一片雄浑的气势。

草色、烟光、残照。

2017.7.3黄昏

观山水画作

午餐无着落，忽想到古华山庄旁的云南过桥米线，味清，汤浓郁，近两年未去了，何不先去图书馆，折回来再去品尝一番。

图书馆，正好碰上美术作品展览，左侧进门处除坐着一保安，展览厅内空无一人，忐忑着，还是进去了，大幅的灵魂作品系列，乖诞，张狂，惊骇，阴森，给人以强烈的视觉冲击，不禁心头一惊，硬着头皮往里走。空空的大厅，只听得见自己细碎的脚步声，竟然有一丝丝的恐惧之感，想来，大部分人与我一样是不懂欣赏的，人少，不足为奇了。画作多为西式油画作品，印象派，抽象派的作品不太会欣赏，凛冽着，像隔着一堵厚厚的墙，有一幅自画像，少女系列，零乱的发丝，青春又迷茫的眼神，沉静中，透着一丝明亮的光彩，总是充满希望的。另一幅《电梯里的女人》，幽闭，狭窄，服饰的颜色亦是黯淡的，低头看手机，大概是极力摆脱那一种逼仄的空间与氛围吧，还有一幅梅花图，底色并不鲜妍明媚，梅花凝重，饱满，苦寒而无香，一幅幅看下去，不敢多作停留，皆因那骇人的灵魂作品，返回时，居然来了一位老人，看神态 ，好似走马观花，而我，又何尝不是如此?

待我在二楼书架前左徘徊，右犹豫了老半天，终于借了几本书，匆匆下楼时，发现进门处右侧也有美术作品展览，明显的水墨丹青，中国画风系列，心情忽而开阔。作品多山水风景画，用墨或浓或淡，疏朗雅致，江流天地外，山色有无中，中国隐士式的，尽显居士名流风范，山水者，性情也。颇为欣赏几幅工笔花卉系列，线条干净流畅，着色细腻均匀，赏完，恨顿生，要是自己也会画，该多好!

也有中国风油画荷花图，色彩强烈，明艳，美，令人赞叹!

出了图书馆，自是奔过桥米线而去，害怕生肉片，却发现店家早已在餐桌上装了电磁炉，不懂美食，多放点辣椒酱，味道自是有了。

午餐解决了，晚餐呢?唉，煮粥去吧。

2016.9.24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哲学家遇见古诗词，应该像上海人遇见全辣的湘菜、川菜吧。

看过周国平的几本书，哲思睿智，语言简洁精炼，深而不俗，高深而晦涩的哲理变成浅显易懂的小散文，确实有他的过人之处。

哲学长于理性思维，诗词多感性，诗人敏感纤细的神经似乎较常人难以理解。而实际上，两者并行不悖。

古今诗词大家，何尝又不是哲学家?苏轼诗"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人看不清自己，只因陷在山中，难窥全貌，而生活万象，世间百态，皆因每个人所看角度不同，是以“横看成岭侧成峰"，幻化出不同的景象来。

苏东坡是以哲学家的大智慧，大气魄，大胸襟来描绘世间万物，所以终能洒脱，是哲学救赎了他。

相比之下，秦观是委婉、细腻、柔弱多了。

周国平谈古诗词，超过我的意料，又在情理之中，他发挥了他冷静理智的哲学家天性，以朴实，自然的文风诠释宋词，无一般赏析者铺陈、夸张、造作、多愁，深入浅出，浅显易懂。他真是智者，能知道读者需要什么，他就写什么。

深厚的功底总离不开广博的阅读，周先生当是博闻强记，深得书中三昧。

书亦有品，每个人心性不一，喜欢的书自然也不一样。

喜欢他的书，《遇见最美古诗词》，真不错

!

2016.9.25

回归自然的日子

几日的时光，如斯而过。

10月1日

清晨，老家的小城尚未天明，下着蒙蒙细雨，我们在公交车站边等车，冻得瑟瑟发抖。

中午，在大舅家吃午饭，在宁静的乡下，听鸡鸣犬吠，恍若梦境。

午后，绕着长长的河堤，去姆妈家，一屋子的小孩，折腾得不亦乐乎，我缩在姆妈家暖和的被子里，看书，听秋雨，一层秋雨一层凉。

10月2日

午后，天放晴，驱车去姆妈老家，山路，蜿蜒曲折，路面倒平坦宽阔。青山肃立，草木摇落，秋的况味迎窗而来。小侄子坐不惯车，一路呕吐，两儿沉沉入睡。

山上人不多，一下车，几个小孩飞也似的上山打板栗，没见收获。

村里堂爷爷家的小别墅已经扩建，堂叔与小堂妹亦回家，堂叔喜欢舞文弄墨，而小堂妹研究生毕业已参加工作，曾见过她上了报纸的小文章，也是文采斐然。只是久不相见，相见竟无言，说不上几句话来。

村里又新建了几幢新楼，水井也重砌了，山泉水，清澈见底。

山上，几十年如一日，生于斯，逝于斯，草木自然荣枯，人亦如此。

10月3日

与妹妹一行人驱车去南岳附近风景区，南岳周围附属山峰，非名山古寺，处处见乡村田园休闲农庄。

山路陡峭，崎岖，山上青山绿水，云雾缥缈，恍若人间仙境，倘放下尘世，到山中了此一生，与青山绿水白云作伴，倒是不错，只是，纵然有那么一刻的想法，也是白日作梦。羡慕那些日出而作，日息而归的山里人，而一个人真销声匿迹，隐身于此，恐怕也忍受不了山里的贫穷、寂寞。而对于山里人，他们大概也习惯了。

走近大山，才真正见到山的胸襟、气魄，须仰视才行，真正"物我两忘"，一路上我们只是惊呼。

山上处处见飞泉流瀑，走近瀑底，水花飞溅，水雾朦朦，大家争着拍照留影，久不忍离去。

山上有一休闲农庄，有松、有梅、有竹，有秋千吊床、天然浴池，无异于桃源故里，想晋代陶渊明若隐居于此，亦定是佳作不断，“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山中时见黄牛，悠闲自得，无人看管。

山中老人沉默寡言，执一把竹扫把，静静打扫山庄边落叶，亦如老僧，清静无为，守着晨钟暮鼓，扫尽一生烦恼忧愁。

傍晚，沿路返回。两旁淙淙小溪，清澈见底。山中处处见白墙红瓦，无一破败农庄，山上人守着几处山丘，几亩田地，或至山下做生意谋生，日子倒还富裕。

10月4日

回乡下，农田早收割，平原处时见小山丘，“犬吠深巷里，鸡鸣桑树巅”，宁静，详和。

10月5日

返上海，舍不下两儿，心中牵挂不已，愁绪难解。

熬夜，一路劳顿，辗转而归。

几日的时光，就像作了一个梦，心情或喜或悲，文字尚难以描述。

黄昏，又是秋雨霖霖了，听秋声，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2016.10.6

懒起画蛾眉，弄妆梳洗迟

向来看书，都是不求甚解，囫囵吞枣，只是以一个闲的姿态，或看一段，或看几个字。以前，兴之所致，挑灯夜读似乎是有过，只因时间太充裕了。

现在却是相反。

印象中的温庭筠词，秾艳，绮丽，华贵。

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雪。懒起画蛾眉，弄妆梳洗迟。

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新帖绣罗襦，双双金鹧鸪。

最早接触的是这首。

古代的女子，想必也是极爱化妆的，无甚娱乐，终日于闺阁之中，梳妆打扮也该是人之常情。悠长而缓慢的节奏，衣食无忧否?

借来一本花间词，走近花间女子的心事，繁复，细密，幽怨，黄昏中，明月下，痴笑嗔恨，情致真切，纵岁月掩盖了她们的光辉，却温暖弥漫在发梢。

国庆期间，匆匆夹这一本书于行囊，火车的颠簸，旅途的困顿，坐卧难安，人声嘈杂，要认真看上几页也是好难，看车窗外的夜色，有时竟胜过那些文字。

书中小引，卷首卷尾倒是很耐看的，晚唐也如一醇香的酒，令人回醉，"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历史的车轮辗过，繁盛一时或是消亡式微，一样淹于微尘。

千万恨，恨极在天涯。山月不知心里事，水风空落眼前花。摇曳碧玉斜。《梦江南》

梦里的江南，干净，清澈，迷朦，诗人戴望舒用一把油纸伞，留住了江南无数迷离的梦。芳华如烟的时空，原来会如此相似。

休休，卧，听寒声，凉初透。

2016.10.14

人生何处不相逢，相逢何必曾相识

午后的天气，铅块似的沉重。

性格中，总有许多懒的成份，懒得说话，懒得理人，懒得逛街，懒得烧饭，诸多缺点集于一身，也懒得解释，体重从假期九十斤嗖一下降至八十四斤，也懒得怨天尤人，争与不争，意义都不太大。怕犯了拖延懒散的老毛病，以往去图书馆，总因各种原因而一拖再拖，未能成行。想起以前的一位同事，城步苗族自治区的老乡，懂中医，说自己五脏六腑都是病，讲起话来却中气十足，走起路来像踩了风火轮，每次跟她走，总是在后面追着跑，走走又跟丢了。她的湘西，仿佛是一个鬼魅的传奇，什么在她的形容下，都多了许多奇异的色彩，令人惊叹不已，每每与她，相谈甚欢，四十多岁的人了，谈她的逃婚，她的爱情故事，收到过的无数的情书，她爱人俊逸的书法，以及她爱人的令我们想也不敢想的年薪。

事实的确如此。

只是好奇，相貌平平甚至可以说是貌丑(妄语，罪过了)的她何以有如此大的魅力，而好奇已止于与她的交谈，她的认真执着让人倾倒，反而越来越美。

她的先生，每年会在特殊的日子里给上送上鲜花，会与她长途煲许久的电话粥，烧得一手好菜，写得一手好文章，更绝的是有一手绝美的钢笔字。

有一年的冬天，吃了他们家的水煮鱼，决意请他们来我们家吃一顿，结果，到了我们家，变成了我们打下手，她先生掌厨了，真是惭愧。

绕来绕去，绕多了，还是言归正传。

这位陈老师做事风风火火，每周步行去图书馆，为她女儿借书，那么远的路，我挤公交还要个把小时，她来去也不过一小时。每次面对她，总是自叹不如。

午后，天虽阴晴不定，最适合去图书馆了，主意已定，决定不再拖延。

图书馆又碰上名家书画展，门半开着，远远一位女保安，似乎不是守门的，我只能怯怯地问:“可以进去吗？"“可以"，干净利落的回答，人立在柱子后，早看不见了。

展厅空无一人，又想起上次骇人的灵魂系列作品，灯光微弱，四壁寂然，仍是骇人。进门的左边是水墨画，淡淡的紫色，柔和、恬静，冲淡了心中那份恐惧，再过去是几幅山水画，胸中有丘壑，尽得风流。绘画作品不多，书法作品倒占了大多数，多为草书，用墨或浓或淡，似一挥而就，直抒胸臆，又似斟酌再三，徘徊沉郁，心气凝结。素来不太懂字画，只是一种直观上的感觉，论及细节技巧，章法，只能无语，只能赞叹。

一幅幅边欣赏，边拍照。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清脆、响亮，仍是有点压抑，骇人。行至最里处，正拍照，感到一种惘惘的威胁，忽然冲出一人，吓了一大跳。原来是里间扫地的阿姨，她也是听到声响，赶紧过来-------我们都被吓到了。我轻呼，"吓死我了”，阿姨笑了。

最喜欢的还是一幅蝇头小楷，足见书法者心思细腻，严谨，恬静，淡泊，在众多奔放，恣意的作品中，独具美感。

待快要欣赏完时，冲进一班稚气的孩子，大人带着的，他们跑着进来，又瞬间跑出去了，独剩爷爷，径直往里，慢慢欣赏去了。

看罢展览，至二楼，书架前徘徊再三，举棋不定，待挑好了书，早已满座，有那么多爱看书的人，比不得逛街，逛超市，自是欣喜。

天下何处不相逢，相逢何必曾相识。

天渐黑，语尽!

2016.10.15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不到黄昏，天色已阴沉下来。

秋天的最后一个节气，霜降已至。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季节之凋零破败，古今犹然。

坐着，四周一片寂然，寒意袭人。

远处的河滨，总能听到一种鸟声，不知道是不是鹧鸪，从早到晚，时鸣时歇，大概，这鸟儿也是寂寞的，如影儿跟随，不问人间疾苦。

上午，一同事带儿子前来请教写字，自己尚写不好，如何教别人，心中惭愧。午后练字，无甚长进，天阴沉，心亦沉郁，诸多感慨，凝结于心，亦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

年底，住处要搬迁，天下之大，似乎并无容身之处，世事难料，平静的日子，似乎并不长久。人生本来短暂，只是借个地儿栖居一下，何来长久?

今宵有酒今朝醉，今年在此，明年又如何?

昨夜听雨声，读林海音散文，并不入心，文必以境取胜，能引起读者共鸣为多者，方为佳文，文当显作者性情，至情至性，如清袁枚"性灵说"，当如是也。

戴望舒的现代诗，除《雨巷》，其余也读不出什么韵味来，大概是我并不懂现代诗的缘故，顾城、海子、汪国真、舒婷的，也未认真读过，不知道，如何欣赏现代诗的窍门在哪儿，思维的跳跃，意象的繁复与叠加，语言的音乐性、节律性，都有待自己去研究。泰戈尔看过的，除一句“天空没有翅膀的痕迹，而我已飞过"，其余都忘了。徐志摩的，“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似一朵水莲花的不胜娇羞"，倒是情致真切，可感可观，想象无限!

闲来读书，总是乱读，或者是误读，秋多感悟，或许更适合读书。

唉，又到黄昏了吧。

2016.10.23

相见时难别亦难

几日来事情繁多，心绪不宁。

竟是无言。

有时候，连看书也无法静下心来。

唐宋名家《李商隐集<相见时难别亦难>》也是断断续续看的。

最喜那首《锦瑟》

锦瑟年华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此诗旨意隐晦难解，自宋至清末，有十种解读。诗人到底表现的是什么，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的了。

张爱玲写小说《十八春》，后改为《惘然记》，即是出自此诗最后一句。曼桢与世钧，因为种种的阴差阳错，终至别离，一别即是十八年。

因为喜欢这篇小说，爱屋及乌，也喜欢诗中最后一句。

锦瑟年华，转瞬即逝，红颜终会老去，无法逆转，情深难寿，也只有惘然-----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李商隐的诗，含蓄蕴藉，音调谐美，深情绵邈，沉博绝丽，富于象征和暗示色彩，诗如其文，想其人必苟于言笑，沉默寡言，城府极深，不如李白豪放洒脱、斗酒诗百篇。

读李诗，总感觉过于沉重，眉头难以舒展。

有一首《滞雨》

滞雨长安夜，残灯独客愁。

故乡云水地，归梦不宜秋。

倒适合秋风秋雨愁煞人的心境。

前几日秋雨绵绵，寒风骤起，读诗，似乎更入境。

只是，夹杂着现实的苦恼与烦闷，终难畅快。

该书编者古文功底极深，注释详细，要一首首读下去，真费时间，幸而自己只是闲读，不强迫自己，不著书立说，一知半解又何尝不可?

天下书，读之不尽，随缘即好。

音乐与文字，皆有治愈的功能，头痛，或许，读读书就好了！

2016.10.30

无奈归心，暗随流水到天涯

一个人慢慢地踱回来，路灯渐渐地亮了，发出冷冷的、寂寞的、莹黄的光。

夜是凉了，从初秋到深秋，几场秋雨，轻轻叩打着，消磨着人的意志，瑟瑟秋风，掀起每一片落叶，奔赴一场美丽的消亡。

夜极静，后窗一片漆黑的树影，下雨的时候，半夜里，总会被林间嘀嗒的雨声惊醒，所有的事，好似梦一样地过一遍，了无痕迹。

住处搬迁，大概，以后再也听不见林间的鸟鸣与雨声了。

回来，不想再多说一句话，本就习惯独处与沉默，热闹，终究是别人的。

有时候，读读林徽因的诗，她在病中或休养时所作的，美丽、孤独，却不是忧伤。白落梅将她喻为白莲，诞生于西子湖畔的白莲，静静地开放，诗意闲淡、温润洁净。

闲读，总能将人的思绪拉得很远很远，文字给人无限的想象空间，这世界，仿佛温润成一块碧玉，却绕不过故乡那重重叠叠的山，那弯细细的，极淡的，眉一样的新月。

犬吠小巷，我，大概是想家了。

2016.11.3

别绪如丝睡不成，那堪孤枕梦边城

别绪如丝睡不成，那堪孤枕梦边城。因听紫塞三更雨，却忆红楼半夜灯。

书郑重，恨分明，天将愁味酿多情。起来呵手封题处，偏到鸳鸯两字冰。

纳兰真是多情种，身为侍卫，常与康熙外出狩猎，与妻子聚少离多，儿女情长，英雄气短，他的词，更多凄婉、感伤，无关名利，只是那与生俱来的多感气质，无关风月，总是刻骨。

想他作这首词时已是寒冬，写字写到手冰，不能再写。

他一直犯"寒疾"，偏寒体质的人，天生中气不足，与林妹妹同出一辙，所以，他们的笔下，幽冷，凝滞，郁结。

窗外清光微露，书也不能看了。

仍是头痛。

还有一大堆事要做，该起来了。

2016.11.5

玉楼深处，有个人相忆

尚无睡意。

楼底下有搬动铁架子的声音。还有汽车的喇叭声，也有夏虫的鸣叫声，不是非常响亮，而白天，似乎已听到了蝉鸣。

今晚的月色较平时明朗了许多，满天繁星，浩瀚，无垠。

读别人的文章，诗词作品，说不出的美好，泱泱大国，充满灵秀的人才难以计数。

生命如此美好，美人，美文，美诗，美画，美景，美乐......可以触及的美，世界如此美好安然，就如同这夜的静谧。

再翻开柳永词作，读几行，掩卷沉思，千年的愁绪，紧贴着你的呼吸，缕缕展开，氤氲不绝。

又将要远行了，扯不断的风筝线，人在天涯，心在天涯。

浪萍风梗诚何益。

归去来，

玉楼深处，

有个人相忆。

2017.7.6

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

夏虫也为我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耳畔熟悉的蛙声、虫鸣，总容易让人想起徐志摩的《再别康桥》，连离别也是如此诗意，充满理想主义的浪漫情怀，一挥手，即是天涯，带不走一片云彩。

栖居天地间，草木尚有情，何况人乎?

就着蛙声、虫鸣看书，意境似乎更为幽远，没有什么比阅读更为享受的事了。

《客寮听蝉》已看了一大半，喜欢作家那种平和的叙述，为我们描绘了一片异国的风景。京都，那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城市?朦朦胧胧，可知，亦不可知。盛开樱花的国度，因为太多民族的因素，纵然被描绘得如同天国，总会有骨子里的抵触情绪。

自然之美好，或许也会弱化心头的一些积疴。曹旭说:日本是中国唐诗宋词的博物馆。在沙尘暴不能到达的地方，抵制了西方洋式建筑的侵蚀，保留了中国唐宋建筑的风格。可谓一壑山林二处寺，三分流水四季花;小酒店前，杏黄色的酒旗迎风招展，清水道栽湘妃竹，八重关临秋叶原，临街的红灯笼，一长串地挂成中国六朝和唐诗宋词的风韵。单就这一段描绘，确实令人神往。景在，意在，境在。

想起邓丽君的以唐诗宋词为词曲的《淡淡幽情》专辑，在文化上传承古典，传承唐诗宋词的意境，使古与今，是如此的一脉相承，并没有隔着遥远的距离，一个千年，于历史长河之中，也不过是一瞬。

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

这千年的蛙声，依然如雨约山前，彻响，不绝于耳。

2017.5月

人是孤独的个体，因阅读而美丽

午后，在图书馆的一角选了一个地方坐下来，四周寂然无声，只有偶尔翻动图书、摆放图书的声音。

不习惯在人多的地方看书，做不到真正的心静，融入不到书本里面去。

连续一周的头痛失眠，如滚雪球般的恶性循环，终于因充足的睡眠有所改善，右肩膀却因睡姿不佳，落枕了，隐隐作痛。

环顾四周，各种读书的状态，内心的充盈与淡定大概都缘于书本。

人是孤独的个体，却因阅读而美丽。

记起上周末的午后，游古华山庄，亭台楼阁、水榭长廊、深深庭院......留恋那一条朱红的长廊，有人在唱越剧"天上掉下个林妹妹，似一朵轻云刚出岫"，自己也会唱几句，索性临水而坐，细细听来，吴侬软语，不看身段扮相，只听声音，已是醉了。

返回时，不料微雨突至，湖上泛起水花，若时间再充足一点，临湖听雨，会更添几分诗意，无奈闭园时间已到，兴未尽，而不得不归。

临走时只想着下次多带几本书来，湖畔独坐，人在江南，心在江南。

午后阳光不太强烈，我想，起身去公园，应该挺合适的吧。只是有点怅惘，这一天，是不是又将虚度了。

2017年6月

天空没有翅膀的痕迹，而我已飞过

看《朱生豪情书集》，正看到这一段:

我想要在茅亭里看雨，假山边看蚂蚁，看蝴蝶恋爱，蜘蛛结网，看水，看船，看云，看瀑布，看宋清如甜甜地睡觉。

耳畔忽然响起了蛙声，一瞬间，好像回到了童年。

有月亮的晚上，水田里泛着银色的光，蛙声一片。有生以来第一次有记忆的一个晚上，大概只有三岁，姆妈生了妹妹，把我寄养到外婆家，我哭到半夜，二姨与外公没有办法，半夜将我送回来。

哭闹的细节被二姨反复提起，而我，只记得那晚朦胧的月色，水田里的蛙声，粼粼的波光。

那个晚上，大概也就是这样的晚上吧。

过年的时候，老爸无意间讲到一个细节，我出生的那个晚上，我们家的院子聚集了一个连的人在搭台演戏，那是驻扎在我们那里修水库的人。想想真是奇妙，生命的诞生本来平常，而对于自己来说，却是那么神奇，不可思议。

泰戈尔说:天空没有翅膀的痕迹，而我已飞过。

生命如流水，逝去的，再无痕迹。

静听着这时有时无的蛙声，记忆竟像打开了闸门。

这天气，忽然就热起来了，冬天似乎才刚刚结束，夏天怎么就到了呢？

2017.5

五

孕中日记

明日“三八”节。

天气甚好，春风和煦，睛空万里。

身有小恙，微不适，心境微落寞。

上一个月，情绪起伏、波动大，亦有挣扎、困惑，似已是昨日。

人皆有个人之小境界、小宇宙，亦多动荡。

无甚可记！

2005年3月7日

天微睛，气候已渐暖和，万物复苏，春光明媚，春色再临人间。

身体不适感稍好。

后院可见田地、草木，也有辛勤耕作、锄土的老农，颇感亲切，无大都市之感，倒像是在乡下。

气候宜人，宜养病、养身。

2005年3月9日

昨日骤寒，昨夜又下起零星小雪，起床时，还可见到屋顶上的瓦片上有零星的白雪，三月里还下雪，在上海真是奇迹。

日子不紧不慢地过，习惯多已改变，心境亦是大变，趋于平和稳定，或许，这是人成长后的必然改变，有时感觉自己成熟冷静得让自己吃惊，只是，童心亦未泯，看问题有时竟还是孩子似的天真，自己也弄不清楚那一面才是真正的自我。

腹中孕育一生命，亦负创造之责任也！

2005年3月12日

上海春天气候太多变，昨日大晴，今日又下大雨了，春寒料峭。

昨日午后闲逛，至一上海老太旧宅前，宅子是旧式建筑，有围墙、院子、花草，前面有田有土，一片乡土气息，宅前春意融融，蝶舞莺飞，让我突然有想家的感觉了。

老太太八十四岁了，仍然身体健朗，思维敏捷，谈笑自如，令我佩服不已觉得还是乡间的生活怡情悦性，人亦能长寿。老太太邀我至她家闲坐、闲聊，吃青团，走时仍塞几个辣椒过来，说：“湖南人喜吃辣椒的，你就不要客气了。”令我十分感动，感觉如见家中外婆。人的内心总是有一种回归田园、回归自然的潜在愿望，生活在并不太热闹的上海市郊，我突然感到了“寂寞”。

今晨，窗外是一片烟雨蒙蒙的景象，后窗一棵已吐嫩芽的柳树渐渐泛出青色了，树上莺语嘹乱，春光真是无限美好，而我只能捕捉到一点春的气息、春的影子。

又是午后了，屋内有些阴冷，听窗外鸟语，叽喳一片，而一切还是寂寞如许。

2005年3月26日

人间四月，芳菲已尽。

天气也日渐一日地暖和起来了。

心境骤然改变，笔下也一日日地枯竭起来，或许，生活已由喜悦两个字所代替，所思、所感亦渐渐少了，只是，居住城市的时间越长，我越是怀念那一片乡土，那一种恬静淡泊的人生境界。

前几日头晕犹甚，便常常一个人漫步至郊外，那是一片没有完全被污染的田野。四月的油菜花开得正盛，草也是嫩绿一片，我走在田埂上，嗅着那些花儿、草儿与泥土的气息，感觉真是到了陶潜笔下的世外桃源，我才忽然感觉到那才是我灵魂深处真正的乐园，它在我的心中失落已久。

我想，腹中的生命也应该是喜静的、向往自然的，他在我的身体里正慢慢地成长，生命的奇迹与神话也正诞生着，这于自己是多么的喜悦------这是我从未体验过的。我不知道，他能否懂得我与他的交流，但是有一天，他会懂的。

生命总是一代一代地延续，当然，我不只是一个承载者，世上的一切不只是结果，而在于过程。大概，只有不断的创造才会有不断美丽的人生吧。

2005年4月19日

傍晚下了一场暴雨，夜显得凉爽多了，还有一种冷清、寂静。

日子在浑然不觉中悠悠度过，悠长却有些不太安稳，好像什么进步也没有-----白白地流逝了。人的一生是有许多变化的，看似安定的日子，其实并不是太长久的，就像一次航行，有起程的日子，也必定有归岸的时候，船上的那段岁月平稳中有起伏，起伏中也有平稳，还是不能让人安定平稳下来。

我算是有好长时间没有去捕捉生活中的点滴了，大概，亦是心境趋于平和，少了几分敏感，纵然是美景，可能只是在眼前一晃而过，未曾认真品味欣赏了。

很多时候，总会想起三毛的《五月花》，境况亦同，而有时认真去体味人生之滋味，或许只是徒增烦恼而已，人活着不能太认真了，太认真可能就没有了乐趣。

目前已负生之大任，也是人生一大事业，不必想太多，该来的总会慢慢地来，该去的也会慢慢地去，如此而已！

2005年5月5日

昨夜睡得不够好，半夜里忽然头疼，起来一会，窗外一片漆黑，早夏的虫声一片唧唧，一股山风从后山袭来，让人感觉有点害怕，后又迷迷糊糊睡着了，直至天明，倒还安稳。

乡村总是寂寞的，没有人声，只有一片鸟语，叽叽喳喳，衬托出大自然特有的宁静，只是太静了，静得让人有点心慌。

早饭后，我又是一个人独坐家中了，打开电视，电视是不能久看的，看得太久便头昏，而一个人又极其无聊，不知如何打发时间，只得找来一支毛笔，在那里胡乱涂写一番，我不常用毛笔，初写起来只是乱草，后来认真写，楷书写得倒还不太难看。本来是爱好书法的，只是练得不多。练了一会字，忽然听到院子里有人声，原来是隔壁的邻居来串门，过了一会，人声又没有了，只听得几声鸡鸣，乡村的岁月真是寂寞。

大概，在上海的这个时候我还刚刚起来，那一天是从中午开始的，一天过得特别快，好像一晃就过去了，而乡下只是太安静，无休止的宁静，时间仿佛也是无休止地悠长起来了。

现在，腹中的胎儿正一日日成长，不知道他在里面过得是否舒心，他是否喜欢这宁静，为了他，我一个人远离尘嚣，远离污染和噪音，但愿他能够长得健康、聪明。当一个人孤独的时候，也许有他的存在，我才感到一丝安慰，我不是一个人的，还有一个小家伙与我分享这难得的宁静。

2005年5月27日

回家十多天了，日子总是寂寞的，乡下特有的宁静让有感觉不到外面的变化--------心底太空了，连神经都会异常敏感。

静如水的岁月！

2005年6月17日

前四五天已有胎动现象。

2005年6月23日

午后，天极闷，又湿又热。

2005年7月26日

嫂子与她的女儿一起出去了。

妈在楼底下忙碌。

我对着一碧青山。

昨夜犹凉，垫着被子睡。

2005年8月27日

昨日LIANG去上海，姆妈亦回家，泪忽涌落，怕让他们看见，偷偷流了几回泪，起快用巾帕擦干，“月子”里是不能哭的，总算忍住了，躺在床上，思绪万千，身上，心上全是痛。

昨夜身上痛大半夜，不能成眠，睁着眼睛直至天明。

宝宝半夜醒几次，吃几回奶水，睡眠亦安稳。

晨卧床上挣扎着写几个字。

2005年11月1日

昨夜疼痛稍减，宝宝半夜不肯睡觉，几次啼哭不止，凌晨二点多才睡，我亦睡睡醒醒，周身不适，虚汗不止，又湿衣裳。

2005年11月2日

这几日，宝宝忽病，哭闹不止，声音嘶哑，婆婆心急如焚，以为是“脐风”，抱去民间一老婆婆那里，结果回来脸上，身上被烫十六个疤，回来时气息微弱，我伤心不已，泪流不止，实在是不能哭而忍住。

昨夜宝宝睡得还安稳，腹中胀气消了不少，心稍宽慰。

自昨日至今日，身上仍是又痛又胀，有时忍不住呻吟数次，夜间仍不能安睡，让时间一分一秒地熬过去，甚是难受。做女人实在是要遭受种种痛苦与磨难的，躺在床上，想到人生种种，生老病死都要经历。此刻，我终于能体味那些躺在病床上的病人是如何度日了，而人如果到老年，身体必定又经折磨，我忽然觉得人生竟是如此无趣。

宝宝又在哭了，只是哭了几声又停了。

天渐黑，屋内光线渐暗。

乡村是宁静的，什么声息也没有，我这样躺着，究竟几时才能好呢？

2005年11月6日

附：现在，宝宝睡得极香甜、安稳，脸上还不时露出微笑，-----------多么弱小的生命!

第四辑

寓居上海的日子

午后遐思

一

秋来无痕迹，几阵秋风，几场细雨，几声蝉鸣，便倏忽地进入了秋天。

乡愁与离愁纠缠在一起，加上这秋声，于是便只剩下无边的惆怅，在清晨，在黄昏，在深夜，在梦里。

日渐短、夜渐长，听寂寥的蝉声，树叶簌簌，世界静成一片虚空。

别后不知君远近，触目凄凉多少闷。渐行渐远渐无书，水阔鱼沉何处问。

每次读这首词，那种天涯旅途的漂泊感总会浓浓地浮现出来。

每次离家，收拾行李，关上一室的温暖，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心中便是大恸一场，从来不能有三毛般的那样固执、洒脱、浪漫。

痛成了习惯，便几近麻木!

秋天，一年年地到来，依然是如此让人感伤。生命旅途如此短暂，听故事的人也许就慢慢成了故事里的人。

纵然知道这里有每个人逃不出的宿命，还是要整理心情、重新出发。

二

每个人的心中，总会有无数的愿望、遐想、计划，即使是隔了若干年，它还是会悄悄跑出来，等着你去完成。

三年前便与同事的相约拜访另一位同事，却一直没有付诸行动，而这次拜访，又恰好选择在了雨天。

这位同事是极具艺术气质的，接近于90后的大男孩，喜欢作画、弹吉他。他家开着一家艺术培训班，名为"弹琴书画"，他的爸爸，则是一位书法爱好者。

艺术氛围极浓的家庭，培养出富有艺术天份的孩子也不足为奇，就连名字，连带了一份诗意。

当我们坐在了他家的工作室，墙上巨幅的书法作品便使我惊奇。他妈妈在家，说:"沈老师等一会回来。"

台风带来了小雨，我们在他的工作室细细欣赏他爸爸的书法巨作，俊朗秀美的小楷，数了一下，九百多个字，功底扎实，非一朝一夕能够练成的。他家的墙上挂着很多吉他，还有门口的古筝，书香气浓郁、深厚，隔住了门外的喧嚣。

我们正欣赏着，沈老师就回来了，他对于我们的到来毫不惊讶，转身就说:"走，带你们参观去。"

走过甬长的过道，转几个弯，楼上便是他家宽敞明亮的真正工作室，令我们眼前一亮。他在窗口养了几十盆植物，多为肉球。他说，这些肉肉不好养，有的确实已经枯萎了。一个大男孩，能如此有闲心养花种草，令我们佩服不已。那些墙上，挂着的全是他的绘画作品。

见过他在办公室作画，细致、专注，气定神闲。那时他正在追求他心中的"女神"，他为她作画，一位长裙飘飘的女孩站在西班牙的古城堡旁美目盼兮、巧笑倩兮，他请她去市区听古典音乐会、交响乐，我们都希望他能成功，只是后来听说，一切告吹了。

这次，我们再问起，他说又交了一位女朋友，大概已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了。

他的水彩画较多，很多动漫、卡通里的场景，记得第一次看他的画册，浓密的森林里站着一位小女孩，树木葱葱郁郁，还带着雾气，我很惊奇那些重重叠叠的森林影子是怎么画成的，简直太逼真了，他解释那是反复使用水彩的结果，浓的，淡的，均匀、恰到好处地涂抹，这使我开智不少!

他的工作室里间有一个小小的书法工作室，墙上全是他爸爸的书法作品。凝视着那些书法作品，我心里只有羡慕的份儿。

我们一边聊着，室外的雨越下越大，然置身于一种艺术的氛围中，只是觉得，世界仍是如此寂静。

匆匆的到访，自然也以匆匆的谈话结束。

忽然想起了三毛，她师从顾福生等三位绘画老师，而艺术的顿悟仅是一幅《珍妮的画像》，她没能在绘画上有所成就，文学则成了她一生追求的东西，只是，那一切也恍若一个梦，梦里花落究竟有多少呢?

黄昏独语

一日风雨，打乱了所有计划，心中怅然。

耳畔尽是风声、雨声，入秋来，恐怕只有今天的雨下得最畅快淋漓了，然而在心中，却是积郁甚多。

午后整理旧稿件，毁了一些，剩下的尚多，多是观自然万物以及内心独语，还是适合一个人独看。

国庆有长假，看天气，也是小雨缠绵，估计哪里也去不了。

上海附近的景点，差不多都看了，都是走马观花的匆匆而过。

喜欢江南园林、喜欢那些古老的小巷，节假日游玩，却是看人头多一些，很少静下心来独自游玩。

乌镇，典型的江南小镇，大概去过两次了。临水的建筑，青砖黑瓦，古朴凝重;青石小巷，曲折深幽，石桥斑驳，如一泓秋月。春来烟柳如丝，也许把那些风景搬到画中或镜头下，要比身临其境更美一些。

有些美好的风景，不适合近观，只适合远远地欣赏。在人烟繁盛之地，商业气息总会更浓些，于是，喧嚣与繁华会冲淡那一砖一瓦、一花一木、一巷一桥的清淡雅致。

暑假的时候，顶着炎炎烈日，与周庄进行了一次美好的邂逅，只因想带两个孩子增长见识。

孩童的世界，有玩具、有游乐场便是美好的，自然景观与人文景观，也许只有等到成年后才能慢慢领悟。

人本来都是一直在路上，一直在行走，在某处稍作停留，也不可能是永远的。

周庄与乌镇，同样是典型的江南小镇。而周庄的石桥似乎更多一些，水路贯穿小镇，于水上看风光，听小曲，更多一些闲适的韵味。

去南京听过朱元璋与沈万山的故事，对这位暴戾的皇帝没有太多的好感，而沈万山的发家之处在周庄，周庄埋着他的衣冠冢。

不懂从商之道，自然也读不懂沈万山发迹的故事，古老、封建而闭塞的中国，有太多可以挖掘的故事，单是裹脚史，足以让人触目惊心，而总算还有诗词，可以给心灵最好的栖所。

周庄因陈逸飞油画作品《故乡的风景》而闻名遐迩。电视上见过著名主持人柴静对他的采访，艺术家从商，被商业拖垮了自己的身体，英年早逝，却也证明，名利与财富从来都是身外之物，唯有健康属于自己。

周庄有陈逸飞的画室，也见着了双桥，斑驳的石桥，仍是无数游人的影子，来的人，不知是来看人还是来品味那种小镇的古典气息。

夏天不是游玩周庄的最佳季节，也许只有在春天，烟雨蒙蒙，丝柳弄碧，打着伞，走在那些古老的小巷，亦如走在水墨画里。

周庄的屋宇，鳞次栉比，与临水的石凳、石桥浑然一体，再加上摇橹的小船，听昆曲，人生便是慢慢悠悠地过，不问繁华几许。

周庄有张庄、沈庄，张庄是私人别墅，官至省秘书长的官家住处，亦是礼义孝悌，藏朴守拙，不事张扬。堂屋与会客厅庄重典雅，只是气氛森然，甚感压抑，惟有屋后的轩窗，轩窗外种植的几杆修竹或盆景让人能稍稍呼出气来。

张庄的后花园倒是精致，假山盆景，爬上石头的凌霄花，让人神清气爽。后院亦有私塾和戏楼，富人家的孩子，读罢经书，想必后花园必定留下了他们捉迷藏或是嬉戏的影子。

房屋是沉默的观者，照见朝代更替，照见人事沧桑。

当我们漫步在周庄林立的商铺中，无意间见到了一家"三毛茶楼"，原来三毛来过周庄。那个特立独行，走过撒哈拉沙漠的女子，想必来周庄，仍是两个麻花大辫，牛仔裤或是曳地亚麻长裙，深邃的大眼睛里是否藏着无法抹去的忧伤?

"三毛茶楼"已是陈旧，人去，气息仍在，周庄适合她骨子里的浪漫与悲天悯人。

炎炎夏日游古镇，心仍是浮躁，走过，虽然不能静心，但是小巷石桥屋宇总会在心中留下一片鸿影。

人生总会有许多惊鸿一瞥的影子，苏杭如是，乌镇如是，周庄亦如是。

这连绵不绝的秋雨，给古桥小巷增添的或许更是一种秋的悲凉，意境在，景更幽。

天已黑，又白白浪费一日，无甚收获。

雨意使人沉潜，使人深思，使人忧伤，使人怀古伤今，没有走过千古，却是古意盎然。

书与闲话

阳光极盛的午后，看书或是听音乐，守着一室寂然，光阴在门帘前徘徊。

《小团圆》，大概在2012年售得极火，已故祖师奶奶的遗世之作，网络上头版头条登载，盛行一时。书店也有，12元一本，踌躇再三，却没有买下来，只因有人评论，书本中再难以出现那些像《传奇》中兀自燃烧的句子。江郎才尽，也许她是真的凋谢枯萎了。

网络上写张爱玲的文字甚多，研究者更大有人在，欲读懂她，当然绕不过她的《小团圆》。

于是买来读了。 关于此书的出版，张爱玲文学遗产的执行人宋以朗先生作了大幅篇章的解释与说明，反正当事人已不在人世，世人只管评说或对人物对号入座，毁也罢，誉也罢，于她再无伤害。

过早失去父爱或母爱的孩子总是敏感而孤独的，张爱玲是这样，萧红也是如此。网络上有一篇评论林徽因为什么会比张爱玲幸福的文章，说得在情在理。林徽因16岁有父同携出国留学，眼界大开，择偶上有父亲作参谋，选中门当户对的梁思成，虽则病痛缠身，然塌前有儿有女，有志同道合的夫君，还不乏知己徐志摩、为她终身不娶的金岳霖。就这几点，张爱玲终究是太孤独了些。

孩子的成长，总离不开父母的陪伴与参与，林长民是做到了，梁启超也做到了。

《小团圆》开篇描写九莉大考时的心情。有一段，算是经典的张爱玲语气。

"过三十岁生日那天，夜里在床上看见洋台上的月光，水泥阑干像倒塌了的石碑横卧在那里，浴在晚唐的蓝色的月光中。一千多年前的月色，但是在她三十年已经太多了，墓碑一样沉重地压在心上。"

这一段，说尽荒凉。月色在张爱玲的文章中有相当多的描写，清冷，孤绝，像极了她的心情。

《传奇》中《烬余录》有关于太平洋战争的描写，《小团圆》更加详尽，只是读来，确实没有那么多兀自燃烧的句子了，相比较而言，《半生缘》更细腻，语言更唯美一些，像极了偶像剧，却比偶像剧多一些生活的气息。

《半生缘》主线单一，那些细枝末节都是为故事的发展作铺垫，《小团圆》见不着主要的线索，或许因为是传记，要把她自己剖析得更血淋淋一些，张爱玲确实没有放过她自己。

小说看了个开头，后面却是逼着自己看下去，看了还不到三分之一，又停下来了。

身边的琐事，一件接一件，欲静却不能静。一直奉行"不教一日闲过"的观念，然而还是让日子虚度过半。

假期也近尾声，中秋的月色没有见到，秋却在一天天深沉。

新居还是一片冷寂，没有日日与之陪伴的温暖。一个居所，久住之下，与墙壁、过道或是楼梯亦会有了感情。住处的日光灯，不知是否预知到我们即将离开，先是光线黯淡下去，紧接着是彻底熄灭，无法修复。厨房与浴室，昨日也瞬间电线短路，大概，总是离开的时间到了。

《小团圆》暂时无心看下去了，人生的变化，总在须臾之间。

日暮，夜已凉，该起身做晚餐了吧!

黄昏断想

一

初冬，几日小雨，将城市渲染得几近悲凉。雨停了，冬的寒意又彻骨而来。看街角飘零的落叶，凛冽悲壮，生与逝，从来都是一种飞扬的姿态。

黄昏了，楼底下已无喧闹声，深水一般的寂静。住在高楼里的人，有如"鸡犬相闻，老死不相往来"。

几日来，心绪不宁。与旧居所作最后的告别，那里承载着太多的记忆。人偶然来到世间，寄居于天地间，何尝有过真正的家园?

二

住处搬到了古华园附近，于是，闲逛的日子便多了。

深秋的况味还没有尽情领略，冬的气息已悄悄袭来。

喜欢在下雨的天气，打着一把伞，走在凄清的庭院。前几日，几场初冬的雨，让我终于了却了夙愿。

雨天的古华园人烟稀少，虽然有三三两两打着雨伞的游客，但终究是冷清。向来爱独处，爱冷清，人少更合心意。

当我坐在水暖亭时，湖上泛起了一层云烟，烟柳如织，竟有如阳春三月的缠绵。湖畔鸟声啁啾，让我想起旧居处的窗外那一片鸟声，有如乡愁般的惆怅。

最爱古华园中秋水园与晚晴园，秋水园小巧别致，晚晴园大气幽深，不到园林，便领略不了江南之秀美、古典、雅致。在科学如此发达的今天，人多了很多浮躁气，也许，只有到园林，才能体会到生活的悠闲与慢节奏，才能体会到古典诗词里的意蕴含蓄，才能体会到根植在中国文人心中的悠远、怀旧情怀。

园林，是文人的精神昄依之处，流淌的是诗、是画、是水墨江南。

未曾见过"霜叶红于二月花"的美景，秋水园的两棵红枫让我眼界大开，秋叶之静美，却可以是如此绚烂。微雨中，枫叶落了一地，清新又凄美。

我打着雨伞，在雨中徘徊，听雨穿竹林、雨打芭蕉，好像在前世就与它们有了约定。仿佛那一份清幽，只属于自己一个人。

下雨的两日，我有如赴约似的与枫树、与垂柳、与水榭长廊、亭台楼阁深情地邂逅。

这样的日子，以后似乎会很少了。下一个春天或秋天，或许已经与它们远离。

走过，来过，如此便好!

匆匆流年

一

午后，练字数行，手冻，只得作罢。

阳台上洒满阳光，然风大，即便有阳光，也仍然是寒意袭人。

楼底下有人在装修房子，除了偶尔有噪音，四周还是寂静得很。

有阳光的地方使人瞌睡，没有阳光的地方有嗖嗖的寒冷。只有躺着看书了。

关于李清照的词论粗浅看了一下，典雅、婉约、清丽，擅用白描，其词明白如话，古诗词的鉴赏，需要用心慢慢揣摩、品悟，也如同欣赏一首老歌，一遍一遍地听，淡淡的感伤与感动在心头弥漫。

从来就不喜欢那种吵闹的音乐，声嘶力竭的吼唱，只有喧嚣，只有反叛与背离。

音乐应该如水，轻轻抚慰人的灵魂，轻松的，优雅的，甜美的，华丽的，抑或是沧桑的，幽幽一曲，不问世事悠悠，沧海桑田。

喜欢邓丽君，不记得究竟是何时，她的《恰似你的温柔》、《我只在乎你》、《小城故事》、《月亮代表我的心》、《何日君再来》、《千言万语》......就这样慢慢走入了自己的心坎，从此便深深地迷上了。

邓丽君传递的不仅是爱、是美，更是善良与感动，还有着唐诗宋词里最古典美好的意境。

华人歌坛里有一位邓丽君，也有一位费玉清，儒雅、温暖、深情款款，华丽、字正腔圆的声音，绕梁三日而余音不绝。

让我掉下眼泪的不止昨夜的酒

让我依依不舍的不止你的温柔

余路还要走多久

你攥着我的手

让我感到为难的是挣扎的自由

分别总是在九月

回忆是思念的愁

深秋嫩绿的垂柳

亲吻着我额头

在那座阴雨的小城里

我从未忘记你

成都 带不走的只有你

和我在成都的街头走一走

直到所有的灯都熄灭了也不停留

你会挽着我的衣袖

我会把手揣进裤兜

走到玉林路的尽头

坐在小酒馆的门口

分别总是在九月

回忆是思念的愁

深秋嫩绿的垂柳亲吻着我额头

在那座阴雨的小城里

我从未忘记你

成都 带不走的 只有你

和我在成都的街头走一走

直到所有的灯都熄灭了也不停留

你会挽着我的衣袖

我会把手揣进裤兜

走到玉林路的尽头

坐在小酒馆的门口

和我在成都的街头走一走

直到所有的灯都熄灭了也不停留

和我在成都的街头走一走

直到所有的灯都熄灭了也不停留

你会挽着我的衣袖

我会把手揣进裤兜

走到玉林路的尽头

坐在(走过)小酒馆的门口

和我在成都的街头走一走

直到所有的灯都熄灭了也不停留

午后，再听费玉清演唱《成都》，这冬天，好像也温暖起来了。

二

不喜欢在人多热闹的时候去古华园，太多的喧哗，会冲淡一园子的清幽，有了尘世的纷扰，那园林似乎也无异于寻常闹市。

午后，练完几页字，拿着一本书，进入园中，便后悔了。

走了一段路，见大戏台前面的空地上人声鼎沸，原来是盆景展览。几十盆苍松翠柏，仿山水画，有假山奇石，有凉亭、小舟，颇有几分"野渡无人舟自横"的意境，一松一石自成风景，袖珍的山水，见制作者胸襟、情怀，有古典文人气。中国文人骨子里追求淡泊、宁静、雅致，这些盆栽，欹奇斜逸，傲然自立，自成一种风骨。

见过拙政园的盆景，与这些盆栽大同小异，园林与盆景，总是密不可分，就像园林中必见藤蔓、芭蕉、修竹、金桂、垂柳、假山、水池、游鱼、莲荷，文人骨子里的恣意，便点墨为山水园林。

因为离古华园仅几墙之隔，有时候，一个念头，便到了园内。

往常去的时候，多为游人稀少的周一至周五。园中有人练声、吹葫芦丝、拉二胡、吹萨克斯、打太极，多为退休老人，脸上亦是闲适平静，走过了岁月，所有的记忆化为无声的语言，化为那一缕缕白发与满脸的沟壑，绚烂之极归于平淡，生与死，亦如自然草木之荣枯，再平凡不过。

古华园中秋水园的两棵红枫，入秋来，忽然红得发亮，红得耀眼，引太多游人驻足观赏拍照。

喜欢晴天的那两树火红，如黄金般的闪闪发亮，更喜欢雨天的时候，那一树凄清，满地落红。

只是，还是不喜欢去凑那份热闹，雨天冷清，应该是游园最佳时候，静静坐着，或发呆，或看书，或沉思，人生难得"偷得浮生半日闲"，有为与无为，有我与无我，得与失，亦是此消彼长，互为进退。

天渐黑，楼底下摩托车声不断，亦是令人恍惚得很。

一日闲过，当三思!

三

浑浑噩噩过一日，躺着，头愈重。

练字数十日，无甚长进，难免急躁，然念及习字本是降浮躁心态，好也罢，坏也罢，静处一室，闻墨香，心亦静了。

借来的书，翻阅得少了，连笔底，也是空洞无物了。

渐渐适应了新住所的环境。最喜欢那向阳的阳台，放眼望去，满城的烟火味。

喜欢坐在阳台上，看天空，看远处的高楼，看夜晚千家万户的灯光，即便是人间有太多喜怒哀乐、悲欢离合，总还是那么朝气蓬勃，充满生机。

阳台上也可以望见天上的明月，由亏转盈，由盈转亏，亦如人生，此消彼长，祸福相依，是非成败转头空。

一年即将过去，没有人能留住岁月，听每一年新年钟声的敲响，没有喜悦，只有无尽感慨与忧伤，无异于人与人的一场别离，"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

唉，听楼底下人声嘈杂，还不如看新借来的晏小山与李易安词集赏析。

只是有些奇了，头痛稍解，是因为文字吗？

四

岁暮之感，一日甚似一日。

早餐后，携一本《香国奇才吕碧城》，绕秋水园一圈。古柏，修篁尽显苍劲、枯削。两树丹枫，几夜间凋零殆尽，只剩枯枝，于西风中瑟瑟缩缩。

挑了一个向阳的长廊，阳光下读吕碧城，一位民国的奇女子，其胸襟、学识、才华不输于张爱玲，多男儿气，巾帼不让须眉。

看过多本白落梅写民国才女的传记，多少带有白落梅本来纤弱唯美孤独淡泊的气质，文字空灵唯美，意象清丽，而这位写吕碧城的作家，则多以典故、诗文、事例来写其一生，客观多于主观，其笔下人物，事例众多，且描写自然景象文笔绝佳，可见他是对吕碧城作了相当详细的了解与解读，令人叹服。

吕碧城的一生，犹如一部民国史，跌宕起伏，时势造才女，家愁国恨，化为滔滔诗句，其创作之丰，今人难及。

民国处于新旧文化碰撞时期，大部分名士旧学根底甚深，又加上白话文的盛行，民国文学大放异彩，其古典蕴藉，传统含蓄，又融入革新，自由浪漫，杜旧习，创新风，让人心性神往。

吕碧城的一生，游历过太多的地方，杭州西湖、西溪、莫干山、庐山、苏州、北京，加上海外的游历，其留下了相当多的诗作与诗词唱和。

中国是诗词的国度，虽现代文学盛行，然诗词等古典文学仍有一大批爱好者，学古、仿古，古诗词已走过最繁盛的时期，胜古犹难，阳春白雪，束之高阁，渐见式微，欲大放异彩，也不知其今后走向。

园内读传记，边读边感慨，浑然忘我。北风紧，幸而有阳光的地方，总是温暖的。

书中风景，有时更胜于实景，倘若游历不了大江南北，读一本书，也如同望见了飞瀑、流泉、幽壑、古道。

谁家庭院?旧日锁秋处。曲院回廊深几许?萧索丹枫来复。

五

感冒一周有余，半夜里仍常常咳醒，从小便体弱多病的体质，连思维也或多或少地受其影响。

上海的冬天，阴冷、潮湿，一直延续到次年的清明时节， 如缠绵病塌之人，悠悠不见好转。

幸好，这几日总算是天晴了，只是风大，嗖嗖地从大街小巷穿过，连阳光也黯然失色。

午后的时光，静守着光阴，阳台上不适合晒太阳，只有独居一室，看阳光从窗帘慢慢褪去。

闲着的日子，与园林、与图书馆便有了更多的交集。对什么都是浅尝辄止的人，文化之深邃、精妙都谈不上深知，心中愈觉谦卑，倘世间万象，能领略其一二，亦会受益无穷。

园林之美，美在小巧、精致、典雅，与旗袍之美相得盖彰，似露欲隐，虚实、动静、明暗相结合。中国古典的章回小说，似乎都与园林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也许，对于园林的喜欢，最初只缘于那一部红楼。

渐渐成了古华园的常客，而对于其建筑设计者陈从周先生也渐渐有了兴趣。初秋的时候，游南北湖，发现有陈从周艺术馆，因鞋子的缘故，走到一半，又返回了，甚觉遗憾。

世上的事，好像有冥冥中注定的缘份，喜欢它，它便会悄然出现。去图书馆，无意于借书，快要出图书馆时，竟然发现了一本关于陈从周的书。借到时，心中只有寂静的欢喜。

南北湖山不高、水不深、人不多，悠闲如世外桃源，匆匆的步履，未能一览其胜境，只是从书中才发现，其建成完全是陈从周先生的功劳。

一本书，写尽陈先生与园林其结缘其成书其建筑作品之来龙去脉，就像一部剧，走近台前幕后，才知其隐藏的故事，幕后的故事更会让作品增色不少，园林也是如此，不知其故事，何以领略其精妙?

"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读唐诗宋词而不知其意境，到园林中走一走，词出，境出，不亦乐乎?

第五辑

乡愁

一

回乡

雾霾天，又踏上了归途，依然是复杂的心情，这一年，连着来来去去的两个点，中间的好像都成了泡影。
黄昏了，城乡连成无数流动的影子，萧索、寒冷。

看暮色渐浓，心中依然是无尽的惆怅。
习惯了火车上看书解闷，似乎只有文字才能抒发此刻复杂的心绪。
图书馆借的书悉数还尽，而一本书北落师门著的《爱要怎样千回百转才死去》又重借了一次，北落师门是网络上流行的作家，其书写民国人物，幽默、灵动，有张爱玲的神韵。
下午四五点的火车，提前到了，等车一两个小时的间隙，重读一遍，夹杂着等车的忐忑，心里总是异常的感觉。
该书写了吕薇、董竹君、邵洵美、施剑翘、吕碧城、潘玉良、冰心、程季淑、张幼仪、张兆和、沈从文、杨荫榆、许广平、吴宓、张爱玲、萧红等众多民国人物，每人都自成传奇。想来，该书作者也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民国迷。
一直喜欢关于民国的轶闻趣事，历史剧烈动荡的时刻，最见人性，好像，那些都是与金钱无关的，精神的富足胜于一切财富。
《爱要怎样千回百转才死去》，有很多种爱情的形状，有"千山万水，去和你相会"的执着，有"等到风景都看透"的释然，有"当我的心已经淡漠了你才殷勤"的遗憾，有"最好的知己，都接近爱情"的惆怅，有"终究不是同路人"的领悟，有"你不再出现就好了"的怨怼，更有"像冷积了的香灰"的空寂。
看民国人物，隔着时空，总是美化了的，适合于怀旧的心态。当他们虽已离开，却似乎并未离开。想起看过的电影，《寻梦环游记》，肉身的离去并不代表人的消亡，真正的离开是当你的亲人及朋友永远忘记了你，这一种超越生死的电影表现手法，让我们对生死，对爱有了重新的定义。也许，这些民国的人并未远去，透过书本，依然能够看到他们的爱情、他们的呼吸。
旅途困倦，加之三日的头痛，枕着书本，似乎更能入眠。
漆黑的夜，看荒郊孤村，无奈归心，暗随流水到天涯。

二

静中感怀

夜长，人难寐。
两个儿子安安静静地睡在身边，也许今晚是他们最踏实安稳的一觉。
看书，瞌睡即来，醒来，再难以入眠。
从前的影子与现在交织成一片，思绪万千，头又微微胀痛了。
静中，最易感怀，多思多愁的心仿佛在渐渐懂事的时候便显现出来，一如从前的三毛。
记不起买《三毛全集》的具体日期了，在最多愁善感的青春岁月里，这本书带给了自己最诗意最感伤的体验。喜欢她的浪漫洒脱率性放逐，喜欢她与荷西度过的最美的撒哈拉沙漠的岁月，原来，生活也可以是这样异彩纷呈。荷西，一个有若希腊神话里一样俊美的西班牙男子，估计，他读不懂这个黑头发黄皮肤的谜一样女子的文字，读不懂三毛的内心，然而他给予了她最好的陪伴。
年少的时候读三毛，只因那同一种孤独与迷惘，如今，却不敢再读三毛，她宿命里的悲剧、纸上的字字泣血让我再不敢深尝。
世界上有许多似曾相识的人，这缘于一种灵魂深处的共鸣。浮华世间，总会因为年华易逝、浮生如梦而深深惶恐。
夜，静成了一片虚空，万水千山地回到故土，心亦难平!

三

记忆中的年味

睡至半夜，胃难受，忽然醒了。
昨日家中客人聚集，厨艺不精，很少招待客人，还好都是些小客人，不挑不拣，吃什么都香。想起老妈，我们从小到大，她总会变着法子做出世界上最好吃的饭菜，也许只有食物才能表达出最深沉的爱，在这些方面，总感觉自己不是一个合格的妈妈。
记忆中的年味也是与妈妈的味道有关的。
寒冷的大冬天，雪粒打在青瓦上，有的从瓦砾的缝隙里落下来，清脆韵味，有如天籁。
这个时候，老妈会为我们准备年货小吃。有一种油炸米制甜点，老妈总会在除夕前夕做出来。米先在石磨里磨成粉末，这是要我们帮忙完成的。
巨大的石轧，金属的滚子，由两个人推动。每次都是我与哥哥去推，在异常重复单调的推拉中，我总要数数，数到上千以上，米似乎已磨成粉末状。
那时的堂屋，是整幢宅子最大的一间，屋檐上常常积满蛛网与灰尘，巨大的木门上有模棱难辨的书法。石轧的活动支架安放在堂屋的梁上，这是公共的房屋，公共的财产，谁家来磨米粉都可以。
米磨成粉后，接下来是放水调匀，搓成米粉团，放到蒸锅里蒸熟。巨大的黑锅，一次能蒸上许多，看锅沿汩汩冒气，烟雾缭绕里，米团似乎蒸熟。
老妈把蒸熟的米团放在生粉里，然后放在砧板上用竹制的米筒反复轧压，直至成片，一张张搁在簸箕上，用刀切成条状。
这是一项非常有艺术创造性的过程，米片会被做成各种形状的花，每次，我总要学着去捏，把自己做成的米花当成艺术作品一样去欣赏。
满奶奶与我们家共用一个厨房，在做米花的过程中，她总会过来帮忙，而她家做的时候，我们也去瞎捣弄一番。最小的堂叔坐在灶火前指挥，满脸红光。
米花做成后，便是油炸了，那常常是在夜间完成的。厨房里飘满油香，年味在油的翻滚中一点一点渗出来。
临近过年，表哥表弟表妹全聚集过来了，在堂屋厢房阁楼里不知疲倦地玩捉迷藏，常常是一身的灰。玩耍的过程中总夹杂着大人的喝斥，那是姑姑们怕他们弄脏了衣服。
除夕前夕要么下雨，要么飘小雪花，当漫天飘下雪花时，我们总会惊呼，去雪花中转几个圈圈，雪下着，到地上变成了水，见不到厚厚的积雪。
我喜欢看屋檐边长长的雨丝，潮湿中带着呼吸的清新与畅快。那雨，是记忆中最美妙的一章。
也有下暴雪的时候，常常在夜间降落。半夜里，朔风愈紧，雪光已将屋子映得微亮。
第二天，粉妆玉砌的洁白世界出现在我们面前，有若童话世界。这个时候，天再冷，我们总会兴奋地起床玩雪。而老妈总会把我们的衣服烘热后给我们穿上。
喜欢那一种洁白无瑕的世界，灰色的天空，连着无垠的大地，看树上积雪掉落，行走在雪地上，咯吱咯吱，锵然有声。
记忆中的年味，也总是与这些雨雪有关的。大雪天，穿簇新的新衣裳，在鞭炮声中挨家挨户拜年。有一年大雪中去堂伯家拜年，雪地上滑一跤，牙齿磕在冰碴子上的感觉，现在想想，犹寒。
堂伯爱写对联，对书法的美，好像在他的书写中渐渐有了觉悟，然而在这么多年的学习中，仍难悟书法之精妙。
关于童年，关于过年的记忆，总不喜欢那是从小写作文时的那种感觉，被逼着的，虽然写完总会被老师当作范文朗读，有那么一丝丝骄傲的感觉。
夜寂静，摒弃白天一切闲杂琐事，原来，生活还可以这般纯粹。
静中，听到有一只猫在大街上喵喵地叫着，空空荡荡的，年愈近了。

四

夜半私语

夜极寒。
外面是呼呼的风声，好似有千军万马在奔跑，恐怖、紧张、压抑。
白日里，小镇的岁月，宁静详和，处处是乡音、乡情，接着地气，亦如从前的日子，缓慢地流淌着。
丝丝缕缕的雨下了一整天，有如春愁。
盼望中的雪，终究还是没有落下来。雪花的浪漫，也许只有在回忆中或诗歌中去寻找。
许多年前，乘车去一个密林里的小村庄，车在山林里盘桓，九曲十八弯，犹记得那倾窗而入的绿和清新寒冷的空气，还有水井旁汩汩冒出的热气。
后来，下了一场暴雪，大雪封山，连路也没有了。
柴门闻犬吠，风雨夜归人，好像，古诗中的情景到了现实中。风霜雪雨几千年，竟还是天地茫茫，如初时洁净。
人在世间，总会有尘满面、鬓如霜的一天，自然终会以其雪一样的冰清玉洁将一生抹平，风雨、坎坷，顺境、逆境，也终会一一拂去，了无踪迹。
夜静，听风声，总有什么想起，又好似什么也没有。

五

醒着的夜

其一

半夜里，头痛，鼻塞，咳嗽，醒了，偏偏就无法睡着了。
姆妈的家，变成了孩子们的乐园，大概只有童年，才可以如此无忧无虑，无牵无挂。
起身去阳台，寒入骨髓，广阔的田野，冻住了，星星、月亮也睡着了。
以前，无数个失眠头痛的日子 ，大概也就是这样的。
临睡前，读婉约词，"群芳过后西湖好，狼藉残红，飞絮濛濛，垂柳阑干尽日风。 笙歌散尽游人去，始觉春空，垂下帘栊，双燕归来细雨中。"教儿子背诵，最后一句，儿子一遍记住。"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双燕归来细雨中"，清新自然，不事雕饰，以自然之语观景、言情，典雅脱俗，令人难忘。
读诗词的日子，也许就是将日子过成了诗，只是，心有所虑，总难惬意。
寒冬腊月，万物封锁，连同人的记忆，待春来，微雨双燕，垂下帘栊，该别是闲滋味。
夜阑深静，世界都睡着了，独醒着，也当是一种优雅吧！

其二

夜寒，睡至半夜，又醒。
不知谁家放起了鞭炮，回乡来，这声音半夜里常常听见。小镇千家万户，家家曾喜事不断，习以为常。
了无睡意，只得看书，一本《柳永词集》，注释甚少，从头翻到尾，粗略看过，也总有好词佳句，令人赞叹。
一生白衣卿相，纵是才情无限，却是仕途坎坷，苦难造就人才，倘其一生无限风光，也不过将是一寂寂无名的高官，其旷世才情，难免会淹于尘土。
喜欢柳词中的羁旅之作，其描写风景万物，有如画卷，而写秋思、离愁，更是绵邈深远。
古人多闲愁，因"闲"，情之所寄，皆赋于诗文，便更多闲诗、闲词。今人一生碌碌于学业、生计、名利，谁有闲心整日吟诗作对、挥毫泼墨呢？
生而不知何为生，殁而不知何为殁，片刻繁华，也有如黄梁一梦、庄周蝴蝶，然生命之繁盛，仍是不息。
以前读余秋雨，总能读到沉思与叹息，其一成名，毁誉俱来，商业时代，虚怀若谷与淡泊情怀甚少。多一些冷静与清醒，其实又何妨?
夜读柳词，又是胡读乱读，难免感慨顿生。
窗外又听见淅沥雨声，打在顶篷上、铁皮上，铿然有声。

其三

作梦，梦见坐车到一座大山里，下车后迷路了，手机导航没信号，又快没电了，也忘了目的地，天渐黑，急得要哭了，忽然惊醒，原来只是一场梦。
无边的夜，让人有置身荒漠的感觉，还好，这是姆妈的家，温暖舒适，妈妈的爱无处不在。
只是，莫名的忧虑环绕着自己，郁结于心，难免恶梦连连了。
回家已有十日，日子流水一样地，又回不来了，触及了悲伤之处，竟又无言。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乎。
生命的短暂与无常，令人恍惚。
半夜里，回到自己一个人的世界，清醒着，又感伤着。
今日，即将回乡下，带孩子们去寻找我童年的足迹，严冬里，那些山山水水，冰雪已融化了吗？可是我宁愿它们没有化掉，记忆中的雾凇奇观，美丽、神奇。
万山遍野，冻结成冰，玉树琼枝，晶莹剔透的童话世界，好似不在人间。
记得小时候，开学了，寒潮忽来，山又冻住了，油菜花开着，也被冻着了，那一种别样的美，令人难忘。
梦里，有时总是那些重重叠叠的大山，走不出来，山，照见我的怯懦，我的沉默。
其实，故土的山并不高，却成了心灵的阻隔，有些人，一辈子守着，一只黄狗，一扇柴门，几缕炊烟，几声鸡鸣。
说好了带孩子们去看水库，记忆中巨形的水库大坝，再难见修建时的轰轰烈烈，山沉默着，守着一弯碧水。
久居城市，心灵钝化，城市中有遥远的爱，隔着千山万水，却已触手难及。
今夜，是有月亮的晚上，月色朦胧，冻结了，有如鸿蒙之初。

其四

静静的夜，又醒着了。
这一日，寻着残雪，孩子们异常兴奋，十年难得的寻雪之旅，终于一偿夙愿。
一路行来，见楠竹、枯木、衰草、残雪，拍拍，走走，停停，听午间的一两声鸡鸣声，"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自是十分亲切。
回到乡村，熟悉的左邻右舍又来串门了，围炉烤火，听乡音乡情，有如隔世。

时钟在静默中嘀哒嘀哒地行走着，乡村的夜，静谧、幽深。
路灯亮着，照着满地的雪，亮如白昼。
回乡之旅，轻松而愉快，背着行囊，有如一次旅行。
故乡的山山水水，载着童年的记忆，不再是沉重的包袱。
夜之精灵下，山有山语，以其雄浑而博大的胸襟，包容着世世代代走过的人，沉默而深情。
仁者乐山，智者乐水，隔着尘嚣，这山水都有了灵性。

其五

冬夜

一地的孤寒
山 冻住了
蛰伏
千年不语
月色皎洁
还是千年前的那般素白
依然是盛唐柴门依稀的犬吠
风雪里
已无夜行人的踪影
夜之精灵
袅袅飞舞
静默中
闹钟在嘀哒走着

其六

醒了，头又痛了。
窗外月色朦胧，故乡的山月，连着无数童年的记忆，却已恍惚得成了一片影子。
昨日，去寻找童年的影子，所到之处已面目全非，那棵枣树，枯干、瘦削，寒风中凛冽着，那些水田已一片荒芜，田埂上杂草丛生，生于斯、养于斯的故土，似乎已难寻找。
两年未曾回来，村中的老人，一下子衰老了，走的走了，病的病了。
兴繁衰败如草木之荣枯，也许，有一天，就轮到了自己。
村中的一位堂爷爷，曾听他说，他年轻时在新疆当兵，他讲起雪夜的奇遇，屠杀，令人毛骨悚然，只是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而细节的描述，也如电视剧一样精彩，荒谬又真实。
堂爷爷幽默风趣，几乎每一句话都能令人大笑，讽刺起人来常常是一语双关、直击要害，他的子女，特别是孙儿辈，一位在香港大学念博士，一位在北京中国科学院念博士，几乎人人成才。
此次，再见堂爷爷，他颤巍巍地走着，迟疑地盯着我老半天，忽然来一句"你又长高了"，原来，他已不认识我了。
隔壁太婆辈份的老人，黑了、瘦了，如风干的凤梨，一下子没了水分，干瘪了，佝偻着。她每天往我们家跑好几趟，据说老年痴呆了，喜欢顺手牵羊，别人家的东西，好好放着，转眼间就不见了。
人之老矣，竟回到孩童状，生命，在四季的轮回中，渐渐远去。
后院的大我们好几个辈份的爷爷，三个孩子均早夭，奶奶智障，却精于人情世故，喜欢挨家串户，说人长短，管闲事，招人讨厌，却浑然不觉，每天絮絮叨叨，一坐到别人家中，便赖着不走了。
村中人大半已扎根于城市，留下来的，只是几个寂寞的老人。
以前，常听人说起故去的爷爷，远近闻名，有着极为传奇的人生，曾有心搜集素材，还原那一段传奇，可了解的人，实在太少了。
历史，终会湮没于尘土，即便是战争 ，也会付之一炬，成为笑谈，更何况渺小的人。
我们也只是生命的承载者，祖祖辈辈的血液，在身体里缓缓流淌，世世代代，生生不息。
静夜，月华如水，寒凉，也许，那还是秦汉的明月。

其七

喜欢在夜半醒来，没有人与人的打扰，生命纯净，有如一地月华。
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玉户帘中卷不去，捣衣砧上复还来。
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勾勒出月夜思亲怀古的情怀，一直喜欢那几句，"江畔何年初见月，江月何时初照人?人生代代无穷己，江月年年只相似。不知江月照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千年前的张若虚，在一个有月亮的晚上，发远古之幽思，月华触动了他的情思，深邃幽静，独立又清醒。
陈子昂的"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泣下"，也同样表现了朴素、简单、清醒又独立的远古幽思，在苍茫天地间，人类渺小得有若蝼蚁，然心之宽广却涵盖宇宙，古人于天地间，能如此清醒冷静叩问前世今生，令人叹服。
胸襟即情怀，人早已如此清醒地认识到人在天地万物及古今往来的地位，古之哲思，到如今仍大放异彩，今人碌碌于生计、名利，何时能如此清醒?
年幼的时候，常常在月夜惊醒，如今这月夜仍在，已是物是人非。
夜起，满天繁星，纤纤素月，万物沉睡，唐宋诗词总会不经意走入心间。在乡间的岁月，总会愁肠百结，涌起无数淡淡的情怀。
岁已暮、年将近，又是一年春来到，春天，烟雨凄迷，万物竞发，一年又一年的繁盛与衰败即将上演。
今夜，月华如水。

六

黄昏独语

黄昏，又是一个人，在乡间的公路上漫步。
青山穆穆，肃然，时闻鸡鸣、鸟语。
起伏的群山，绵延至远方，浩浩乎，渺渺乎。
隔绝了尘嚣，这山这水，无异于世桃源。
习惯了一个人的孤独，登高望远，心境豁然开朗。
一年来，难得有这独处时的寂静，或沉思，或听音乐，或听山语，与青山融为一体。
群峰脚下，云烟深处，前世今生，梦兮，渺兮!

午后

午后，灰暗的天空，连山也像蒙上了厚厚一层灰尘，不那么明朗了。
想出去散步，风大，走出门，又折了回来。
乡居数日，身心慵懒，在一两声鸡鸣与犬吠中沉沦，令人恍惚得很。
每到春来，惆怅还依旧。只是仍是水瘦山寒的季节，丝毫寻找不到一点春的影子。
童年的山和水，大部分地方已面目全非，家乡的茶园正在开辟，或许，若干年后，将会是一番新天地。
归乡的人渐多，有些人，数十年不见，脸上已见沧桑，岁月是一面无情的镜子，照见别人，也照见自己。
时常感叹，感叹多了，也变得苍白无力了。
家中喜欢的书不多，没有书读的日子，心灵似乎也失去了光彩。好不容易寻到一本《李清照词集》，循着光阴，有时吟诵、有时抄写，竟是愁绪满怀。
口腔里的溃疡，吃药，却暂时未见明显好转，这痛苦，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第六辑

流年

一

病中杂记

很久没有这样静下来了，也很久没有进行内心的交谈了。
医院的黄昏，嘈杂，人越来越少了，又慢慢趋于平静，惨白的灯光照着长长的过道，护士在穿梭忙碌，一切秩序井然。
气温下降了，寒意袭来，春寒料峭的日子，每年都要重来一次，已成习惯。"宠柳娇花寒食近，种种恼人天气"，害怕寒冷，冻成习惯，又几近麻木。
生命中令人欣喜的事情似乎越来越少，栖居江南，却总是会被生活中极为琐屑的小事干扰，再难以感知烟花三月，江南烟雨的美景。
住处的楼对面有一棵紫荆树，繁花满树，日日经过，也总会想起老家池塘边的那一棵紫荆树，紫色的小花缀满树枝，有时浸润在细雨里，似含泪绽放，别有一番娇羞模样。紫荆花开放数十日，慢慢凋谢，花朵铺满一地，令人怜惜，凋零的日子多在雨天，池塘里、小径上，满是落红，不胜凄惨。少时并不懂哀愁，只是惋惜，那残红却深印心底。年前再回老家，欲觅紫荆影踪，因修路，树早已不在，一同消逝的，还有那石头铺成的小路，几棵高大的杨梅树。
人在景不在，或是景在人不在，都令人伤感，而最伤感的该是景在人不在，物是人非，最让人悲愁。
过年时回老家，总会听老妈讲起一些家乡的变故，有英年早逝的，也有寿终正寝的，都是些熟悉的人，且小有成就，终捱不过，一抷黄土，尽掩风流。
生老病死乃世间常事，就像我这般，年来往返于医院数次，倒习以为常了。身体的病痛，痛时彻骨，过后却又忘记。人总是，"好了伤疤忘了痛"。
怕打点滴时间难熬，带了一本书，时间逝去，竟不知不觉。静亦难觅，有此清静之时，也好!

二

又到了安静的时分了。医院里的人越来越少，贝多芬的《致爱丽斯》一遍又一遍地响起，听起来却不是那么幽静悦耳，只有冷漠与人与人之间的隔阂。
凉凉的液体流进血管，半边手臂已渐冰冷，将神经也冻住了，连着无尽虚空的心。
没有多少预习教科书的时间，带了一本书，一支红笔，圈圈点点，看得眼渐模糊，书上的字迹，连成一片，与方块字亲近的日子，总是灵动可亲的。
对于教材的任何解读，总抵不过每人内心的体验，学到的，遗忘的，到最后只剩那一点点触景生情的感悟。
喜欢授课时孩子们那惊奇迷惘的眼神，无异于内心的一次对话与感悟，曾经的自己，也是那么过来的，山长水阔，兜兜转转，还是回到原地。
喜爱王维的诗，"诗中有画，画中有诗"，惘惘世间，竟还是一山一水、一草一木，万水千山般贴着心情。
人总不能离开精神的寄托，寄情山水，心境自会豁然开朗。"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清静无人的境地，人神游于宇宙之外，自是浑然忘我，天人合一。
此时，随书中诗人神游，恍然若梦!

三

午后的光阴，与医院赴约般的如期而至。
匆匆携了两本书出门，一本落梅的，一本王臣的品历代奇女子。上楼下楼，一路心慌，不常运动之故，连爬楼也如此吃力。
爱极落梅的文字，孤寂之时，总如良药，熨贴心灵。此般精灵通晓世事的女子，也当如王臣笔下历代奇女子。
以前总是夜读，枕畔边放一两本，寥寥数字，读来总是心安。年来忙忙碌碌，书也不读了，字也不练了，竟致病倒，想来也是惩罚。
记得借书的日子，晴好的日子，春风肆虐。照例在书架前迷失，徘徊再三，落梅文字映入眼帘，通篇竟是作者自传。落梅隐逸，网上能搜到的文字极少，"隐世才女，栖居江南，简单自持，心似兰草，文字清淡。"寥寥数语，才女形象烘然而出。
写自传的作者甚多，而以一贯隐逸风格写来，也满足了所有像我一样的落梅迷者。张爱玲的自传体小说《小团圆》太过残酷，到如今并没有认真读完，遗憾，也并不遗憾，总有读完的一天，却不是在今日。
落梅心性淡泊，喜淡泊之人，文字过清、过静、过冷。一如夜空下孤绝清冷的月色。
静坐，喝茶，养花，听雨，是她安享寂寞耕耘文字的恩赐，于我，却隔了千重山，才情不及，唯有赞叹!
"山静似太古，日长如小年"，却只是那片刻的时日，匆匆忙忙的日子，何以能静享时日，哪怕是片刻的闲读光阴?
病痛数日，不见好转，亦是心焦。或许，是我欠下的闲读时间，要到今日给我一个补偿?

四

独坐于医院一隅，甚冷。
门外艳阳高照，春风十里，室内却凉如古潭，幽寂漫长。
依旧是心慌，伴着上下楼梯时的心焦、心急，气滞淤堵。
能吃、能睡、亦能健步如飞，想来，亦不至于糟糕到哪里去，或许只是心中太多虑了吧。
依旧是落梅的书伴着自己，有山月、庭雪、听雨、流泉、秋水，时见哲思，内心亦是折服。
寻常时日，烟火岁月，娓娓道来，也与她一同坐于了雕花古窗，那些意象，亦远亦近，亦虚亦真，失落的，仍只有自己的心。
皎洁明月，清澈如水。竹帘外淡淡微风，茉莉的清香沁人心怀。夜幕下，世事安好，万物有一种尘埃落定的宁静。远处的山影，枕着残暮褪去的轻烟，那轮山月，照映如画。
山月帘影，一切皆可以尘埃落定吧!

繁花相送

一路回来，繁花相送，想来春天已到了最繁盛的时期，花儿开到荼蘼，人不得不去赞赏、沉醉。
自小便是爱花的人，春天里，杜鹃花开遍山野，自有一种天然娇艳的姿态，常常在放学归来的傍晚，采几束，养在花瓶里，有泉水滋润，野杜鹃竟能怒放一两个星期。
夜色弥漫，灯下伴着花香做题，内心溢满喜悦，此种爱好，纯是天然，非居室有兰香雅韵。
山野杜鹃，也可采食，轻轻拔掉花蕊，红色花瓣入口即化，变为满口红色浆液，那也只是偶然的行为，爱花亦不忍毁坏。
某一日，忽然发现一种淡紫色的山花开遍了一个山头，遂趁回家时日尚早，摘了一大把回来，寻遍家中瓷瓶，姆妈的精致嫁妆亦绐了当了花瓶。那是一种极莹白如玉、薄如蝉翼的瓷瓶，绘牡丹图案，细腻精致，后读诗"玉碗盛来琥珀光"，想来，也是用来形容那瓷瓶的。
我于阁楼，将花安放在一张古旧的雕花桌上，月色下与之共处，竟增无穷童趣。那时的窗外，是一轮新月、一树胜雪的梨花。
上学必经的路上，住着一位神定气闲的老师，他的家，前前后后，一年四季，繁花不断。我们迷恋得不行，去偷花秧花种，结果是被塞了一大把花秧回家了，还有满嘴的瓜子花生加糖果。乡人纯朴，一年四季，你帮我衬，从不管世事悠悠，人事无常。
拿回来的花秧遍栽于屋前屋后，日日浇水灌溉，花开时节，香满小院。繁花灿烂的日子，从来没想过离别，以为，那会是一生一世。
人说"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岂知那也是一种深愁，越走近一步，与故乡花月的影子越来越远，以致再也回不去了。
如今见花，亦是欣喜，却早已没了旧时心情。
小城春风沉醉、繁花似锦，从遮天蔽日的樟树下走过，古老悠然。
一路有繁花相伴，甚好!

闭门即深山

头痛两日，躺着，动也不能动。
窗外是呼呼的风声，上海的春天，经常刮着大风，江南的细腻、温婉、柔美，似乎并不是常见的。
已是柳絮翻飞的季节。"问君愁几许?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喜欢这句词，每当柳絮漫天飞舞的时候，它总会从心底冒出来。
去年的寓所，早已被围墙封起来，怀念后院的那棵柳树，每到柳树飘飞的时刻，过道里，楼梯间总会飘满柳絮，一簇簇的白，棉絮般，总似乡愁。那棵柳树早已被锯断，而柳树，高过窗户的樟树苗，以及后院的蛙声，也会如乡愁般地在梦中忆起。
十年生活的印迹，却不需要轻轻地告别，除却故乡，再没有所谓真正的安身立命之处。人在世上，一些人，一些事，过去了，便过去了，再见已是天涯。
喜欢孤独，喜欢静处一室，就像在年少的时候，碎花的窗帘下，陪伴的只是那枝永不凋谢的花以及屋门前稻田底下潺潺的溪流声。
没有大喜，没有大悲，偶尔也有老爸的二胡声和笛声。老妈总是忙碌的，一家人被安排得妥妥贴贴后，靠着沙发，看着电视，打着瞌睡，我以为，那即是永远的岁月静好。
有时候，外婆在楼底下赶着鸭子，"嘎嘎嘎"的声音总会打破黄昏的宁静。如今外婆已九十三高龄，耳不聪，目不明了，老如雕像。外婆是民国里出生的人，以前常常会念叨大家闺秀般女工甚好、会写一手好字的奶奶，那是她童年的玩伴，闺蜜，谁料到又结成了亲家。
回忆是泛黄的纸页，早已不再清晰，山河悠悠，却依然是春天，百花盛开，直至凋零。
今年的春雨，较往年已少了许多，雨的清韵，似乎只是应了雨水、清明两个节气，在忙碌中听雨，早已不复悠闲的心情。
谷雨至，春将近，这春风，依旧肆虐，满城风絮，那花开时节的明艳、清新，渐行渐远。
寂静中，头痛，难以成眠，春天的最后一场雨，该不会已经降落了吧!

春日

一

乍暖还寒，黄昏，越发冷了，索性睡到了被窝里。
困扰多日的微恙终于消除，而心情，却如午后的阴霾一样沉闷。
转眼又到了落花时节，那点缀于枝头的艳丽与欢欣，竟似一场空空的欢喜。
"河畔青芜堤上柳。为问新愁，何事年年有。独立小桥风满袖，平林新月人归后。"回到宋词中，那春来春又去的惆怅，隔了千年，依然隐隐地传来，在梦魂深处。
昨夜，一夕清明雨，不知花落又是多少。日日所见的花影，梦里依稀，依然是旧时池塘边的那株紫荆花，随风零落，残红满地。
电话里，与姆妈絮絮叨叨，去年冬天的光景历历在目，而家乡的春天，更是如火如荼，最喜那烟雨，朦胧的远山，云雾中若隐若现，新种的秧苗覆着薄膜，密集的雨点打在薄膜上，清脆，锵然有声，胜过天籁。记不清多少次打着雨伞，独自行走在家乡的雨中，寂静又凄清。
世间繁华，却还是故乡最美。
回忆，总令人惆怅，何况是葬花天气。

二

午后的光阴，风静日简，守一室清凉。
阳台外是大好春光。小城氤氲在春光里，随处可见听见鸟儿啼鸣，正是花事繁盛的季节，即便心有阴霾，也吹散一大半。
身有小恙，困扰多日，便越发地懒了。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这丝，竟如此的缠绵，久久不愿离去。
习惯了一个人在家的日子，只是心永远牵挂着远方，也许孩子们已经习惯了没有我们的日子，童年的缺少陪伴与爱的缺失，是否会永远成为他们心中隐隐的痛?
不能去想，一想起，便泪如雨下。
日子总是这样悄无声息地流逝，一年一年春来到，景同人不同，心境亦是不同。
忙碌的日子多了，便少了悲伤，少了感怀，少了牵挂，少了回忆，只是，静中、雨天、黄昏，或是深夜，伤感便一点一滴渗出来，让人不能自抑。

三

静静的周末，也是一个人的地老天荒。收拾家务，洗洗刷刷，看阳台上新长出的花儿，孤独地盛开着，一花独艳。
风在帘外徘徊，云独自舒卷，花兀自妖娆。
风静日简，只剩思念!
寻一江南古巷，
似听到千年的梦呓，
青苔里藏着悠长的岁月。
那一带的屋宇，
雕窗下刻画了多少动人的故事?
依旧是寻常人间，
烟火人家。
梁间飞燕，
又落在了谁家的梁下?
小镇繁华，
人烟如织。
期望着那江南的烟雨，
柳絮翻飞，
古老的石桥、青石小巷，
在梦中静伫。

夜读

了无睡意。
寂静中，楼底下依然有人声，城市中，有太多晚睡的人，生活在闹市中的人，忙碌与喧嚣，使我们越来越迷茫，究竟为何而忙，为何而生?
离开书本的日子越来越多了，有时候，打开书的那一刻，瞌睡就来了，灵魂丢失的日子，大脑里都是紧张，梦里也是永远忙不完的事。
没有想过一定要做一个有书香气的女子，只是，离开了书，离开了文字，我也迷失了我自己。
周末的日子，偶尔去图书馆，立在那高高的书架旁，仰望书本，各种思想的碰撞，交织在一起，内心只有谦卑，每位书写者用心血凝成的文字，那得需要耗费多少孤独而寂静的长夜。
与文字对话，也即是与心灵对话。人不能没有精神的支撑，否则，与行尸走肉又有何两样?
夜读的日子，少得可怜，才打开余秋雨散文，关于中国"文脉"之论，关于诽谤，关于升迁与降职，只能一目十行，还好，读书只是随着自己心性，心喜哪页读哪页，一知半解或不求甚解，都无所谓，读罢书，能偶尔瞥见窗外的明月，与之对望，亦是知足。
目睹着春天从萌芽至繁盛，花开花谢之际，亦无悲伤，"花自飘零水自流"，那是古诗词里的闲愁，忙成一团糟，竟致春无喜，秋亦无悲了。
楼底对面的学校，围墙边种满蔷薇，从花底下经过，总会想起山野间盛开的野蔷薇，漫山遍野，最美人间四月天，到五月，蔷薇漫过围墙，也会如此荼蘼、绚烂、清幽。
夜静，明月皓洁，透过幽窗，却没有虫声，只有到梦中去寻觅吧。

春日午后

午后的光阴，静谧、幽深。
雨后的天气，似乎还保留着潮气，从浓密的树叶中散发出来，似烟似雾，小城氤氲如三月，空气中弥漫着无限生命的气息，那是绿叶在枝头呼吸。
喜欢这早夏时节，总能想起以前校园中紫荆树的清香，高大的梧桐树下，几只鸟雀在飞来飞去，不知疲倦。
阳台上的太阳花又开出了无数美丽的小花，端坐于阳台，满城烟火，浩渺中夹杂着无数忙碌的身影。
楼底下是浓密的樟树，整个街道掩映在其中，每次从树下经过，总以为又回到了丛林。向来与草木有情，喜欢那绿的气息，生命纵然是从午后到黄昏的距离，而那一瞬间的绚烂，总是绿意盎然。
每天凌晨四时左右，鸟雀准时在林间鸣叫，初鸣时有如试唱，转瞬间便喳喳不停，清脆悦耳，只是偶尔惊醒了自己，让人恼也不是，喜也不是。
忙碌的日子，诗意的闲情似乎再难寻觅，而有时在别人家的院子里头，看墙头上盛开的鲜花，看新种的菜苗，依然会有时空上的错觉，那一份骨子里的乡土情怀总会慢慢地溢出来。
每个人的心中，总会有一个固定的精神家园，那是与童年有关的，是诗，是歌，是回不去的过去，是渺不可知的未来。
忙碌，使人忘记那最初的心性，也许，只有到书中才能去寻觅，而借来的书，又致逾期。
趁着休息的空档，着一袭白色蕾丝长旗袍，匆匆去图书馆一趟，每次在那铺满鲜花、浓荫的路上走过，心中总是异样的感觉，犹如走向神圣的殿堂。
图书馆的书画展照例常有，却总是冷清。想必，艺术的道路总是孤独，它在寻求共鸣，寻求每一位与之邂逅又匆匆而过的知己，却总是相对无言。有时，看书画作品，总会想到他们挥毫泼墨的那一幕，寂静、安然，一生历炼尽付笔墨之中，艰辛却又自足。
图书馆也展出了残障人士的钻石贴画作品，令人惊叹，生活与艺术，从来不会因缺撼而失了颜色。
每一个周末，总欲与己进行一次心灵上的对话，却往往言不由衷，以致无言。此刻，还有大量的教材待温习，身边，有花木、书籍为伴，愿时光静好，岁月悠长!

悟

清晨，小雨敲窗，一帘雨幕。搬到此处，已数十次闻雨声，却与雨似乎再无交集。
风雨偶来之时，听得雨打铁皮顶篷，訇然作响，清韵悠悠，也总会想起在故乡的屋檐下听雨，雨千丝万缕地滴落在檐边的滴水草上，扯不断，也成了永远扯不断的乡愁。
以为，日子长得没有尽头，却永远只有那么一瞬。
阳台听雨，看花儿从含苞到开放，欣喜自不待言，简静的岁月，与物质竟无半点瓜葛。
忙碌着的日子，用心去感受那一花一草的禅意，看起来也是那么奢侈。
一本《寻找大师》，也只能在午睡的那一刻去翻阅几页，关于大师，关于经典，关于国学，我们离他们越来越远。大师，是自由散淡的抒怀，是书案旁的静坐与沉思，是山长水阔的浓缩与历练，一人一境界，一人一宇宙。
午后的雨，渐渐地停了。携了一本书，又走上了去图书馆的路。空气里散发着潮气，院墙边上的凌霄花开了，却总不如四月的蔷薇那么迷人。
本是去图书馆欣赏书法，楼上还书倒不急迫。书法之美，以一种无声的张力，召唤着人心中那至美的一角，笔墨的挥毫，如形体的舞蹈，拙、朴、枯、瘦、庄、逸、秀、雅、飘、劲、遒、狂、羁，书者各有千秋，各有章法，散而不乱，狂而不颠。
我喜欢清峻、灵秀、飘逸的作品，在书者的面前，自惭形秽。艺术，吵吵闹闹便失了价值，每次，更喜欢一个人在空无一人的展厅踱步，喜欢那光影交织白与黑、亮与暗的空间，灰色中会偶然冒出一丝暗红，一缕新绿，却总是那么寂静无声。
每一幅作品，当你驻足的那一瞬间，似乎能感受到它的呼吸，它的脉搏，静静对视着，此时无声，却胜似有声。
观人画作，亦可见画者胸襟、气度、涵养，山水丘壑了然于胸，禅意佛法无边无际，人与自然，与宇宙，天人合一，超然物外，再不拘于凡尘。
回来，偶得一书，《几生修得到梅花》，民国女子，端坐几案旁，嫣然一笑，百媚顿生。



故土情

一

偌大的候车室，人声嘈杂，如汹涌的潮水，只有耳畔的轰鸣。
室内冷气开到了最低，冻得抱紧双臂，放一本书于膝盖上，文字与书本，同样可以温暖一个人。
人，只有在远行的时候，才感觉到所谓时光的流逝，除却一个间距，一个特殊的时间点，中间便是充盈的岁月。
置身于大厅，也无异于荒漠，无边无际的虚空，等待，有时也是一种煎熬。
书上的文字，如飘浮在水面上的浮萍，清新淡雅，或拥挤，或疏朗，无限的留白，观之即赏心悦目，然置身于嘈杂之中，仍难免心浮气躁。

二

黄昏，列车缓缓启动。
黄梅雨的季节，微凉。车窗外下着雨，雨中的原野，吸足了水分，更显青翠。
记不清乘车的次数了，每次，仍是异样的心情，随着列车起伏。
一年，过去了一大半，有如梦境。
列车上人不多，空荡荡的车厢，空荡荡的旅途，令人惆怅。
车过嘉兴，前方即是杭州，在江南的烟雨里穿行，一蓑烟雨任平生，喜也罢，悲也罢，自是无言。

三

火车上小睡片刻，列车已抵杭州东站，美丽气派的现代建筑，见证着城市的繁荣。
伫倚窗口，暮色里，城市一片苍茫，又不知上演着多少人间故事。窗外细雨纷飞，思绪亦纷飞。
随行带着一本陈更的解读唐诗，90后的工科女子，其才思令人叹服，令人想起20来岁时的张爱玲。文坛上总会有令人意外的至美的收获，或许总是千百年来诗词的滋润。
作者说:"诗心如何养得?诗意缘何捕捉?在我看来不过是从这些当时的悠然心会，和后来的一遍遍重温中来。诗读成了日子，日子也过成了诗。"
诗意地生活，这世上便多了美好，少了纷争。
一本令人咀嚼再三的书，其美感已超出了文字本身。隔着时光的影子，我们在唐诗宋词中找回最初的自己。
人生就是一场巨大的离别，人的心在一次次离别中终将渐渐迟纯，当经历的离别渐渐多了，大概总会习惯的吧，渐渐就没有那么难过了。离愁别绪，总有枯竭的时候。
读完陈更的这一段话，起身去阳台，原野的灯光，隔着帘儿，忽入眼帘。寂静的夜，夹杂着无数夏虫的鸣叫和蛙声，久违了的声音，久违了的诗情。
枕着故土的山水入眠，有近乡情怯的异样，乡音、乡情，将自己包围，故乡与异乡，那么突兀的对比，硬生生地剖裂开来，令人沉默。
今夜，终于可以将心闲下来了。无数掠过的思绪，纷乱复杂，人与物，人与事， 好似千帆，悠悠过尽。
睡意全无，还不如去阳台，听听蛙声吧。

四

半夜里，忽又醒来，听取蛙声一片。静夜中，广阔的田野与绵延的青山连成黑黬黬的影子，大地也睡着了。
楼底下大卡车轰鸣而过，划过夜空，惊醒无数早醒的人。
略闷热的夏夜，听风扇急急转动，头胀胀的，好像又要神经衰弱了。
想摊开一本书，又怕惊醒了身边的孩子，还是只有作罢。

五

黄昏，读一本书，看窗外的流云。
有人说，春秋是适合感悟的，春愁秋恨，写不尽人事变换，岁月悠悠，冬夏是哲思型的，大地以其本来的面貌呈现，一成不变，故古往今来写冬夏的作品少。
漫长的夏季，以前多半在乡下度过，闻鸟声，听蝉鸣，听流水，看太阳升起，岩上白云，悠悠飘过，看夕阳落山，余晖万丈，慢节奏的生活，日子悠闲得好像已经是一生一世。而今，总算是闲下来了，听市声，这里有人间烟火的味道，同样上演着人间的悲欢离合，喜怒哀乐。
上午去医院，看一曲无可奈何的闹剧，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旁观者却也同样无能为力，悲剧的源头，同样来自悲剧的性格，万事皆有因，亦皆有果，倘能放宽心胸，随遇而安，又何来诸般烦恼?
我们落地为人，然后长大，老死返于尘泥。一切都行进在一条亘古不息的道路上，尘归尘，土归土，无迹无痕。

六

黄昏又至，抱着一本书，看阳台外的风景，翠色倾窗而入，远山、农田、小河、村舍，在眼底柔柔地展开，好似一幅雄浑壮阔又秀丽清雅的画卷。
爱极了这样的风景，在这样的风景里读古诗词，意象不必解释，即心领神会。
像是回到了帝尧时期，在质朴的上古歌谣里，是先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随意自然。
吾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凿井而饮，耕田而食，帝力何有于我哉?
质朴的思想，清丽的画卷，想起了草长莺飞的三月，花吐新蕊，柔柳染翠，在一帘烟雨里，披蓑戴笠的老农在田地里耕作，不问年华逝去。
农耕社会，民风淳朴，人与日月星辰同升同落，也总会让我想起那过去的岁月，"卿云烂兮，糺缦缦兮。日月光华，旦复旦兮。"

七

越人歌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说君兮君不知。
读古诗词，读到这一段，突然被打动。上古的爱情，便是这般含蓄隐晦，清新委婉。越女细腻委婉的心思，在依山傍水的村庄边，在小溪上，就这样娓娓地道出来。记起沈从文的《边城》，那一位美好淳朴的翠翠，沱江滋养了她的性情，"山有木兮木有枝，心说君兮君不知"，心底忽然生出的化学反应，连山水也变得这样美好了。
张爱玲在《爱》中描述，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正巧赶上了，那也没有什么别的可说，唯有轻轻问一句：“哦，你也在这里吗？”
就像这样，朴素的情感，反而更容易打动人。
那日坐火车，傍晚，火车开始晚间的广播，说到"人面桃花"一词，"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崔护的遇与不再遇，构成了诗人心中难言的惆怅。他的爱，是那一瞬间的动心，只是，再复一年，人面不知何处去，那一点点小美好也没有了。
邓丽君《淡淡幽情》专辑中，她将这首诗歌唱得回环往复，一唱几叹，爱，从来就是这样千回百转。
上古的诗歌，表达得只是更委婉一些而已。
去年闲时，看一部剧，《致我们单纯的小美好》，没有更多的曲折，只是校园中的一些小故事，在男主角那不经意间的偷笑中，让我们感到，最深情的表达不是直白，而是那不易令人察觉的细节。
品读诗歌，亦或是欣赏音乐，那深藏于作品中的爱与感动，是"细雨湿衣看不见，闲花落地听无声"。
"问我何所有，山中唯白云。只堪自愉悦，不堪持赠君。"在诗行的平平仄仄里，我们似乎听到了，古人心动的声音。

八

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
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
小儿背完这几句诗，便已沉沉入睡，喜欢这些五言七言的韵律，倘教学改革，加一门国学课程，懂与不懂也无所谓，考与不考更没关系，在流年中，他们自会慢慢领悟这些诗词的真谛。
今夜，恰是明月如水，在浩渺的夜空中，更显孤寂。李白在月下独醉，"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苏轼在月下思念亲人，"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张若虚《春江花月夜》，孤篇盖全唐，"江畔何年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月下的独思，渺茫又虚空，照见古今，时间与空间，幻化成千古的哲思与惆怅。
在上海的夜晚，有时，走到阳台，看天上一轮清辉，总觉不如故乡的月更明、更亮。而夜半时分醒来，看一轮山月，寂静如鸿蒙之初，连岁月，似乎也可以忽略不计了。
小儿已入睡，书已看倦，何不起身去阳台，独赏这一轮皓月?
清晨，被窗外的鸟声惊醒。
天尚未大亮，对面山林早已热闹起来了。
这两日，下了几场暴雨，夜间，让人感到了秋的凉爽。
起来，听田垅里虫声一片，远处的村庄传来几声鸡鸣。
雨后的空气，清新怡人。绿，依然是大自然的主旋律。平坦辽阔的平原在窗外展开，好似画卷。在厨房做饭，在客厅用餐，或是去阳台小憩，都能看到这如画的风景。
高楼观景，俯瞰一切，令人心胸顿时开阔几许。
去尘杂，绝尘嚣，再很难得有这样悠闲的假期了。
这几日，看泰剧《公主罗曼史》，故事最精彩的地方，总是风景优美的地方徐徐展开。山与水，英俊的男主角，优雅高贵美丽善良的女主角，让故事多了许多浪漫诗意的色彩。
很少欣赏电视或电影了，不喜欢国产剧里警匪的打斗或者是勾心斗角的宫廷剧，或者是婆媳战、原配与小三战，琐屑繁杂世俗千篇一律的故事情节，再让人难以找到清新怡人的画风，相比较而言，泰剧更像经典。情节波澜起伏，剧情中交织着山水优美的自然画卷，令人见之忘俗。
最美好的事物，总是最简单，最贴近自然的。就像清晨，听到这清脆悦耳的鸟声，"鸟鸣山更幽"，无异于走进了王维或是陶潜的诗中。
山淡水远天阔，此时亦是。

九

晨醒，心中忽升起一股悲凉。
鸟在林中鸣叫，不懂人间悲愁。

假期即将结束，好希望日子能过得慢一些，可是在无声无息间，日子便悄然流逝。
从月缺到月圆，再从月圆到月缺，周而复始，带来了一切，也带走了一切。
如今的岁月，还会是以前的岁月吗？似曾相识，又完全不是。
太阳照样升起，从不管人间如何。

十

回到了故乡，却一样地锁在了高楼上。
回家十多日，浑浑噩噩地过着，天气无比炎热，令人不想与之争长论短了。
只有在黄昏的时候，看远处村落上升起袅袅的炊烟，有一种《诗经》里亘古的寂寥，相看不厌。
前日，于阳台看山雨欲来，雨雾弥漫，天地连接成茫茫的一片，分不清哪里是云，哪里是山了。最爱这样的雨景了，那一时刻，心变得特别柔软，诗意在心头荡漾。
阳台观落日，也是绝佳地点，看落日，渐渐消失于山头，黄昏终于完成了悲壮的一幕。
最美的还是阳台外的夜景，宁静中交织着夏虫的鸣叫，以及蛙声，那都是与童年的记忆有关的。
老妈新居藏书不多，不过，几本诗词书也可以让人咀嚼再三，奈何记性太差，读几遍，再背，却忘掉了一大半。
陈更的书，差不多有了粗略的印象，她真是一位聪明伶俐的女子。为了熟知作者，特地搜寻了《中国诗词大会》上有关她的视频，蓝袄青裙，自信，也略微有些心急，与文字中的她一样，有天地赐予的灵气。世间从不缺乏有才华的女子，即便寂寂无名，却依然是浩瀚星空中璀璨的那每一颗。
烟火人间，蚌珠也一样会蒙尘，只是感谢诗词，让我们遇见了陈更，遇见了那个特别的女子。
宅在高楼，心可以自由，身却不能自由。还是喜欢在山上的岁月，沿着寂寂的公路，想走多远，便可以走多远。
听说，老家山上新种的茶林已经泛青，到时，山美，水美，茶将更香。

十一

静寂的夜，依然无比闷热，谁家晾衣服，水滴在铁皮上，嘀嗒，嘀嗒，好似听雨声!
缺月挂疏桐，
漏断人初静。
半夜里醒来，好像已变成了一种习惯。
一轮疏月，照在阳台上，淡淡的月色，清凉如水。
垅中还有稀疏的灯光，在寂静的夏夜里，尤显寂寞。
又该到离家的时候了，次数多了，疼痛也少了，只是还是难以忘怀故乡的这轮明月。
"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明月，总是与离别思念有关的。"可怜楼下月徘徊，应照离人妆镜台。""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此生此夜不长好，明月明年何处看。""病起萧萧两鬓华，卧看残月上窗纱。"月下的思念，清澈，透明，如蝉翼，在月亮下轻轻颤动，薄而凉。
千古往事，到最后，只化为月下的一声叹息，还是旧时明月，"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
月影高移，照着大地，清寂，无言。

十二

假期，到了作最后终结的时候了。
枕着无边的山水，听列车在黑夜里长鸣。
看不见车窗外的风景，我想，那一定是无边无际的长夜。
文字记录生活，记录情怀，记录感悟，心依然随着列车的颠簸而起伏。
不知列车驶向了哪里，此时，车窗上蒙了一层雨雾。
应该是下着雨的夜晚，寂寞、凄清，又孤独。
寸寸柔肠，盈盈粉泪，离愁如春水，更行更远还生。

片刻宁静

孩子们出去了，又恢复了以往的宁静。

一个人在家，看书，练字，听音乐，情绪莫名地又低落起来，大概，悲歌怨曲是不宜久听的，可除了抒情幽婉的音乐，其它都不是爱听的。 仿佛大梦初醒，一切回到原点，所有的过往，都成烟云。人都最后，都是走的走，散的散，渺渺大地，一片白茫茫，真干净。

跟着音乐，轻轻哼唱：

尘缘如梦

几番起伏终不平

到如今都成烟云

情也成空

宛如挥手袖底风

幽幽一缕香

飘在深深旧梦中

繁花落尽

一身憔悴在风里

回头时无晴也无雨

明月小楼

孤独无人诉情衷

人间有我残梦未醒

漫漫长路

起伏不能由我

人海漂泊尝尽人情淡薄

热情热心换冷淡冷漠

任多少深情独向寂寞

人随风过

自在花开花又落

不管世间沧桑如何

一城风絮

满腹相思都沉默

只有桂花香暗飘过 啊...啊...

漫漫长路起伏不能由我

人海漂泊尝尽人情淡薄

热情热心换冷淡冷漠

任多少深情独向寂寞

漫漫长路起伏不能由我

人海漂泊尝尽人情淡薄

热情热心换冷淡冷漠

任多少深情独向寂寞

人随风过

自在花开花又落

不管世间沧桑如何

一城风絮

满腹相思都沉默

只有桂花香暗飘过

只有桂花香暗飘过

费玉清的演唱，华丽、低回、徘徊、幽婉，唱尽人生繁华与沧桑。

没看过这部电视剧，而歌曲，已诉尽整个人生。 人生起伏漂泊，明明才是春花春柳满画园，转瞬却又是天涯。

暑来寒去，与孩子们的相聚，也仅仅只能是两个月短短的时光，任其喧闹、嬉戏，一生能有多少个这样的时光？

赌酒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平常。 明知道敌不过光阴，可是我们还在固执地数着低过屋檐的光阴，可终究留不住，一切，终将逝去。 心中大恸！

心语

一

任时光流逝，一天又过去了。

夜静了，也凉下来了。 自律且有些强迫症的自己，仍不愿时光这样白白流逝，哪怕是看一本书，练几个字，写几句话，这一日也算是没有白过，而今日，我却好似徒徒将光阴抛掷了。

晨游古华园，见一老人于亭中石阶上练书法，肃然起敬，相谈之下，老人为中学退休教师，教物理，却酷爱诗词书法。

我在一旁，欣赏其写的李煜词：“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老教师边写，我边轻轻读出来，他甚诧异，说他写的很少有人认得出来，一时竟有知己之感。

其实，该词流传甚广，识者应在不少数，只是，平时懂得与欣赏者甚少，故而曲高和寡，也难得老人赞赏，人与人之间，其实大概也只是需要一份懂得与欣赏罢了。

老教师年岁虽大，却中气甚足，谈起一同来练书法者，有四位，一位能背下几百首诗词，另一位与屠呦呦为同窗，学富五车，常去各国讲学。说话间，来了一位他们的同行者，也是老师，教数学，谈起李煜，却不太了解，术业有专攻，不懂，也不太奇怪。闲谈中，倒被他们谦和的气质折服。

临走时，老教师说：“我每天八天在这儿练字，你可以过来看。”难得见到有同样兴趣爱好之人，也难怪老教师如此热情，只是，自己在书法练习上只是小学生水平，对那位老教师，只有欣赏学习的份儿了。

忙碌的日子，总会将人的热情兴趣消磨殆尽，而站在高楼上，俯瞰远远近近的屋宇以及绿荫掩映的古华园，心中总会有一种特别的沉静，那是与骨子里的园林情结有关的，古典的、诗意的、浪漫的。

绕古华园内小径一周，晚晴园与秋水园仍为最爱之处，雕梁画栋、亭台楼阁、琐窗朱户，那是宋词里的美景，藤蔓假山，山石草木，一曲古韵，在悠悠荡漾。 旧时庭院，锁住多少尘封的故事，幽远，如藤蔓缠绕。

秋高过户，于初秋赏园，虽不如雨天有情致，却也熨贴心灵。

夜静，胡乱记之，也好过教一日虚度。 心已安！

二

雨夜听雨，听的是悲欢离合，听的是惆怅，听的是离愁，听的是一种寂寥的心境，也伴着雨打芭蕉的清韵。

沾染了世情，这听雨，再也没有了少时在小楼上听梧桐夜雨的清静。

此时，应该是江南的第一场秋雨了，雨声里，渐渐有了《秋窗风雨夕》的余韵。 白日里，仍有夏蝉不知疲倦的鸣叫，在枝头，一叫便是整个夏天。 夏日悠长，可似乎也到头了。

这风声、雨声，交织在梦境里，仿佛有一条潺潺的小溪，在耳畔，在过去的时光里。

雨夜听雨，一任思路驰骋，诗意满怀，又愁绪满怀。

雨、雨、雨！



这个点了，尚无法入睡。

失眠的夜晚，窗外有呼呼的风声。

竹林听雨的清幽，还停留在昨日，说走就走的旅行，洗去尘嚣，涤荡心灵，只是不能停下脚步来，与青山绿水作伴。

醉在那一泓碧波与绿海中，刚好有雨，雨中的漫步，有了诗情，更添画意。

夜间过姑苏，灯火璀璨，想象着心中念念不忘的园林立于繁华之中，古典空灵，有一种千年的静寂。

返回的途中，过苏皖浙三省，连绵起伏的大山，溢满心怀，观水则情满于水，观山则意溢于山，大自然以其博大的胸襟包容一切，寄蜉蝣于天地，人事沧桑多变，而山水永恒。 头渐痛，太多的烦心事，不想也罢。

三

黄昏，最爱坐在阳台上，听音乐，看满城烟火，看落日，惟有此刻，世界才最沉静。

新种的吊兰，早己郁郁葱葱，生命如此葱笼，与草木对话，无声胜似有声。

雪小禅的一本书，借了又重借，每次借来，读到关于姑苏的段落，只有深深的共鸣。

去过的城市，大概只有姑苏为最爱。

姑苏是上海的后花园，喧嚣够了，坐在后花园享受天光、月色、烟雨，休憩的不仅是心灵，更是灵魂。

去姑苏数次，每次仅仅是稍作停留，一入姑苏，粉墙黛瓦便叫人迷醉，精巧别致的公交车站，糯到叫人甜腻的吴侬软语，大大小小的园林，碧波万顷的太湖……最美的城市，是叫人惆怅的，让人跌落在千年的宋词里，温润婉雅如一阕小令。

黄昏，一本书，也能让人游离于几百里之外。

更喜欢有雨的黄昏，在钢琴曲优雅的旋律里，雨声与琴声，交织成一片，诗意且凄清。

五

夜静了，又无法入睡了。

月影已西移过窗户，淡成了一片云。

黄昏时，坐着听蝉鸣，一声声，越来越寂寥，夏日已近尾声，连蝉鸣也有了倦意。

柳永词《雨霖铃》中有“寒蝉凄切”一词，大概，感染了秋声，鸣声里已有了肃杀之气。 昨日图书馆借书，大儿找到一本《唐宋八大家》，读欧阳修《秋声赋》，一份秋之寒意忽从心底蔓延开来。

立秋早过，已近处暑时分，秋夜之寒凉，似乎已不远了。

这几日，虽是闲着了，借的书，却只能在做着家务的空闲时间翻看几页，婉约才女的《相遇红尘，邂逅爱》以细腻、婉约、含蓄的笔触描绘了一幅幅清丽的江南画卷，唯美，动人。闲暇中读着，这日子，似乎又过成了诗。

陈从周的《惟有园林》，在不经意间发现了，好像发现了宝藏，《说园》将专业眼光与文学趣味糅在了一起，园林建筑“虽由人造，却宛若天开”，古典园林是文人将诗书与绘画搬到了现实之中，诗情画意为其灵魂宗旨，诗词意境的疏远辽阔、幽淡雅致、含蓄蕴藉、清丽隽永……无不一一体现在园林中，欣赏园林，实际是在欣赏一首诗、一阕词，其意深远。

倘若在雨天游园，更添画意。 陈先生说：“会欣赏园林的人，一天也看不完，不会欣赏的人，五分钟就走完一个园林。”园林与昆曲，也密不可分，昆曲是流动的水墨画卷，是园林的延伸。

骨子里有着深深的园林情结，小桥流水、水榭长廊，一直是心底幽远的梦。

再过数日，又将忙碌，或许，连这一点梦也没有了。

静着的夜，再没有了孩子们的嬉闹，大概，也只有静夜时分，才属于自己。

六

一个人坐在阳台上，看月色，看云影，音乐在身旁低低倾泄。

仰望苍穹，体会“天阶月色凉如水”的意境，世事悠悠，恬淡如水，一个转瞬，又是千年。 此刻，应该读几首唐诗或是宋词，在遥远的时空里，这夜，还是一样的清幽。

这样的夜，以后恐怕会是少有的了。

夜空中，仿佛还有唧唧的虫声，而老家的田垅，应该是虫声一片，再过几日，又将坐在老家的明月里。

与孩子们的相聚，以为是一生一世，可只有这短暂的两个月，想到此，又愁绪满怀了。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在一场又一场的别离里，心已坚如磐石，可轻轻一击，又碎了一地。

离愁

一

又在旅途中了。

清晨，一帘雨幕，因为忙着，连欣赏的兴致也没有了。

一夜不曾安睡，半夜里，听空调的水滴在阳台上，嗒嗒嗒，好似在耳边。

夏已近尾声，聆听秋雨，总觉得多了几分悲凉。 送孩子们回家，因为乘坐火车，他们倒显得特别兴奋，只是不知道，当我返回的时候，他们的心中是否有失落。 童年的时光那么短暂，回忆却是一辈子的，明媚、温暖、快乐，可以照亮整个人生。

车过嘉善，渐渐困了。

二

躺着看书，瞌睡又来，醒来，夜色已浓。

熟悉的风景，却仍是惆怅的心情。一次次的旅程，是感怀，是追忆，境同人非。

收拾行李的时候，本是带了一本关于园林的著作，却换成了另一本书，书早已看完，完全没有了初看时的惊喜。

坐着，与对面床铺的老先生聊天，聊戴笠、胡蝶、杜月笙、孟小冬、梅兰芳、蒋介石、宋美龄，老先生真是博学，能说出一大堆关于他们的轶事，令人惊奇，说话间，老先生倒来了一句，“你知识面真广！做什么的？”我搪塞着过去了。

老先生已进入闭目养神状态，两小儿也早已入眠，车过小站，叫卖声此起彼伏，像时光老人。

今夜是月明之夜，故乡与异乡，将同在苍穹之下，苍茫云海间。月照古今，天涯多倦客，游子枉断肠。

三

回到家来，潇潇的雨又下了一整天，寂寞又凄清。

这雨，让我想起了童年时候，在外婆家的阁楼上，与表姐坐着嬉戏，听雨，屋檐下的石缝里是一株株茂盛的夜来香，石阶长满青苔，“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大概就是那种意境。

雨意使人沉潜，日子是悠闲的、缓慢的、忧郁的，可以什么事都不做，也可以什么事都不去想。

看窗外细雨纷飞，终于感受到了秋凉，萧索又冷清。

故乡的雨，总是这般旖旎，从前的岁月，交织成一片模糊的影子，乡愁与雨，结结实实，撞了个满怀。

昨夜，列车所到之处，也一直下着诗意且朦胧的雨，雨打湿了心情，也打湿了所有诗人般的情怀。

已近黄昏，四下里都是雨声，打在窗外的顶篷上，铁皮上，细细碎碎，清脆有声。

听雨，渐入禅境！

四

半夜里，雨停了，风甚大，墙上的挂历，喇啦喇啦地响。

夜寂静，风里传来老爸轻轻的咳嗽声，一个多月不见，又见风霜。

一直想着给老爸买一把二胡，让他寂寞之时，弄箫吟月，有音乐的人生，总不至于过于寂寞。

记得幼时，老爸有一根一米长的箫管，在夜晚，老爸常常会为我们吹奏几曲，二胡、笛声和箫声，伴随着我的整个童年。

喜欢听戏曲里咿呀咿呀的唱腔，偶尔观看电影，有后花园才子佳人私订终身又遭棒打鸳鸯的桥段，记不清是些什么影片了，而古典优雅的扮相和后花园里的假山叠石却深深地印在了脑海里。

老爸兴致好时，会为我们唱几句京剧，而我更喜欢听黄梅戏，常常模仿黄梅戏的唱腔，自编自唱一段连自己也不知道的旋律。

音乐常常触动人多感的心，一曲音乐，往往就是整个人生。

老爸似乎也早醒了，大概上了年纪的人，总会在夜半醒来。

垅中的乡村传来了狗吠声，听鸡鸣犬吠，夜长日静，依然是慢如水的岁月。

今夜，本是月华似练，天上却有厚厚的云层，阳台上，有一点点朦胧的光影，对面的小山，凝重，沉默。

醒了一会，头又胀痛了，还是睡去吧。

五

倘若未曾见过这座城，定无法感知这种瞬夕万变的动荡。原以为只是苍茫簇拥的人海，是浩瀚晨辰的璀璨，是街市浪漫的花红。但当你真正来到，或是再度走进的时候，才发觉，这座像烟火一样的城，其实是那样深邃静谧，那么孤独无依。

灯下，读白落梅的这段文字，有种灵魂的契合，纷繁复杂的人事，某个时日，总会失其本真，世界不是你想成什么样子，它便是什么样子。自己所居住的城市，同样的没有归属感。 无论何时，还是一个人行走的时日多些。有很多可以共享的风景，却不如独享来得自在、轻盈。

因为懂得，所以慈悲，白落梅应当是最懂张爱玲的，三毛、闫红也是，夏志清、宋淇、平鑫涛也是。

人的生命中有太多的机缘巧合，某一个迟疑或决定，必定会有另一种因果。

六

夜静着的时候，看书，总会沉沦于书本，只为寻找片刻的宁静。

秋日多感易感，听蝉声寥落，虫声不绝，心郁而不发。

回家的几日，总能听到水滴在洋铁皮上的声音，禅韵悠悠，却又似乐曲，惆怅，新愁痕间复旧愁。

对面的楼层，灯光仍亮着。又能看上几回呢？ 身在故乡，心在异乡!

七

列车缓缓启动，心又开始乱了。 踏出家门的那一刻，与孩子们告别，万般不舍，不能纠缠，怕忍不住，头一低，掩上门就走了，这一别，又将会是半年。

此刻，泪如雨下，心中的痛，难以抑制。 一场又一场的相聚与别离，到头来，还是做不到勇敢的。

好希望时间能停留在相聚的那一刻，可是，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含泪写下这数行字，也许，以后的人生，还会有更多的别离。

假如，人能做一株草木，无情也罢，有情也罢，与清风明月交淡，无心无肺。

泪沾襟，只是怔怔！

闲话

“阳台外是全上海在天际云影日色里底下电车当当的来去。” 胡兰成在《今生今世》里写他的民国女子，写张爱玲，卑劣，令人厌恶，还好，张与他再无干系。

在上海的天光云影里，读高路的《低到尘埃里》，都是别人的，咀嚼了再三的传奇故事。 一室，静若古潭，窗外，天高云淡，余暑未消。

风自在卷起帘儿，门偶尔砰地响一下。

日子，恢复往昔的空荡荡，虽有不舍、不适、不忍，到底还是习惯了。

去图书馆，穿过十字路口，一直向前，便没有了闹腾，斑驳的树影亦如重重叠叠的心事，交织着、混杂在一起，是无言的，也是悲伤的———想起了与孩子们在一起的时光。

徘徊与迷失，依然是每次立于书架前的状态。

关于张的评说文章，上下六十年，差不多也看了，也有例外的，每位写作者都有自己不同的角度与心态，千人千面，公说公有理，婆说理更佳。

文字是游戏，思想的游戏，还有什么比文字更好的游戏吗？大概没有！

朱西宁迷张，让三个女儿跟胡兰成学习，一人终有成就，胡能令张低到尘埃里，终究是有他的过人之处，只是张竟与寡妇范秀美、护士小周并无二致，实在替张惋惜。情商低到零，张难逃套路。

世界上的事都无定数，却有无数的机缘巧合，于人、于事、于景、于物，哪怕是一片树叶、一朵小花、一片流云。于是，便又都有了定数，邂逅一本书，或许，早已经有了千百次的神交。

高路的巧遇，缘于一场重病，我的巧遇，缘于一次考试，一次下着雨的黄昏，逛书店。亭子里小坐，看张的《传奇》，大惊。 高路名不见经传，13年的巧遇，到16年的成书，较之名人名家，这大概也算是我见到的最好的剖析张的文章了之一了，闫红是，白落梅也是。 闫红机智、聪敏，落梅隐逸、淡泊、唯美，主观意识强，也带人入境。

高路的《低到尘埃里》，一口气看完，似乎还不够，有太多囫囵吞枣的成分。

午饭未吃，终于有肌肠辘辘的感觉了。 捧着书，那刚铺好的柏油路，散发出阵阵难闻的气味，想想，还在呼吸之间。

雨天游园

一本陈从周关于园林的巨著，借来，赏读数段文字，亦如园林，精妙、博大精深。

苏州古典园林，如一首诗、一阕词、一幅清新淡远山水画，园之意境与宋词之意境相通，走进园林，亦如走进了宋词，花影、树影、月影，亭台楼阁，水榭长廓，一年四季，景不同、境亦不同。

拙政园去过两回，因步履匆匆，意未曾领略其精妙之处。

雨天游园，总是别有一番韵味，宋词里的味儿全有了，灵动，诗意且凄美。

入秋以来，雨渐渐地缠绵起来，身在江南，即便逢秋不悲寂寥，而秋雨一多起来，这雨便有了白娘子雨中寻找许仙的诗意，诗意江南，江南诗意，要寻找诗意江南，最好是去园林，一座石桥、一个庭院，在雨中，瞬间便婉约起来。

雨天游园，也是可遇而不可求。

今日，园林于我，却是可遇又可求了。
清晨，潮湿、闷热，我决意园中再走一圈。 行至晚晴园，于门前竹林，且听风拂幽篁，一曲《竹林听雨》，总让我想起上次雨中游南山竹海的惬意、幽静。

古之雅士，居不可无梅、兰、竹、菊，而竹，挺拔、有气节、虚怀若骨，竹林听雨，亦如听禅，纷纷扰扰世间事，一入禅韵，顿时清奇、孤傲、与世无争。

竹林中多见刻字，都是情与爱的纠缠，心里想着，要是字能刻好一点儿，那该多好！

红尘世间，皆是凡人，又如何能避开这些纷扰与纠缠？痴与迷、颠与狂，只是一时，却也是一生一世。

想到晚晴园睡莲一定开了，从早秋到晚秋，睡莲便次第开放，此时去观看，正是佳时。 果然没有令人失望，粉色、玫红、深紫、淡黄的睡莲，三朵、五朵，娉娉婷婷，“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莲，性高洁，睡莲更如莲中仙子，淡泊、清高、孤傲。立于小池旁，水底游鱼嬉戏，假山突兀、孤立地立在水中央，天上瑶池仙境，大概也不过如此吧。 想走陈从周书上提到叠石有讲究，遂多观察，欹、奇、斜、散、逸、淡……与书法，似乎有相通之处。

池旁一座小亭，有一位老人在吹奏葫芦丝，于是我前去欣赏，简谱，易懂，随着旋律，我轻轻哼唱，老人问：“你会吹吗？”我摇头，老人也不再说话，自顾自地沉入自己的音乐国度之中，好似一位君王。

正欣赏着，倾盆大雨忽至，整个庭院忽立于风雨之中，雨声潇潇，这园子，一下子幽静起来，园林听雨，这正是可遇而不可求之美事。 园中游人数十人，此时亦站在长廊或小轩中听雨，静等雨落。

池上雨珠乱坠，睡莲瞬间也便妖娆了起来。亭中风雨飘摇，竟无处落脚，幸而闷热，被雨淋着了，又何尝不是好事？ 想起去年，秋水园中遇雨，今日，晚晴园遇雨，于我，好像是前世早已有过的一场约定。就像生命，诞生于偶然中，又是一场必然。

有个无数次听雨的记忆，也读过无数听雨的文字，雨与人，与物，与景，与境，总是瞬间的温柔。 只有在雨天，我便是在江南中了，也在诗情画意中了，何况，还有庭院，“萧条庭院，又斜风细雨。”“雨横风狂三月暮，门掩黄昏，无计留春住。”“湘天风雨破寒初，深沉庭院虚。”“对潇潇，暮雨洒江天，一番洗清秋。” 庭院听雨，唐诗宋词的韵味儿便一股脑儿地袭来。

晚晴园中正好有一听雨轩，轩中听雨，于是，这雨更交织了重重叠叠的往事，心境如雨一般寥落。

思忖间，雨势渐弱，再行至水池旁，久久，不愿离去！

去年秋水园遇雨，曾作小文一篇，今日遇雨，灵思不可遏止，遂再作一篇，恐过后再无提笔兴致，是为记！

2018.09.02

别是闲滋味

一

晨，收拾夏天的衣裳，发现一件初秋的杏色荷叶边长袖裙，腰太肥，便拈起针线，一针一针地缝下去。

柳永词中“针线闲拈伴伊坐。和我。免使年少，光阴虚过。”千年以来，原来，光阴也是如此，好像从没变过。 对面的校园沸腾着，也是曾经有过的样子。

想起木心的诗

记得早先少年时

大家诚诚恳恳

说一句

是一句

清早上

火车站

长街黑暗无行人

卖豆浆的小店冒着热气

从前的日色变得慢

车，马，邮件都慢

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从前的锁也好看

钥匙精美有样子

你锁了

人家就懂了

二

听曲，《兰陵王》主题曲，未曾看过这部电视剧，却被其主题曲深深吸引。

曲的开头，以钢琴序曲缓缓拉开序幕，中间以低沉、舒缓的大提琴为衬托，曲风忧伤、低回、徘徊，如风行水面，又好似听见落叶飘零。万物都凋零，凄楚又迷惘。结尾之处，戛然而止，却让人惆怅感叹再三。

听过马思聪《思乡曲》，而此曲与《思乡曲》不相上下。喜欢小提琴的悠扬，也喜欢大提琴的忧伤缠绵。 一曲悠然，世间万物却独怆然，前世与今生莫辨，人何以为人？照见古今、照见宇宙，也照见虚空。

三

整晚作梦，晨醒，头依然胀痛。

读几篇小文，忽觉悲伤，好似看见了遥远的将来，眼前一切归零，不复存在。

街市依然太平，有人走过来，也有人走过去，有欢笑声，有小摊叫卖声，有电动车驰过，有汽车鸣喇叭声。

我的世界，一片虚无。

阳光照进了小楼，我的头依然胀痛，说着胡话。

四

听禅乐《寒山僧踪》，头疼确实好了许多。 一支箫管，与山间明月清风相和，嘈嘈切切，低吟轻吹，气息绵长。

渔翁夜傍西岩宿，晓汲清湘燃楚竹。烟销日出不见人，欸乃一声山水绿。

回看天际下中流，岩上无心云相逐。

五

阴晦的天，终于不再闷热。

晚，回来时下着小雨，一路上，陪伴的只有昏黄的路灯与高大潮湿的香樟树，还有未打烊的小店铺。

近十一点才到家，睡着时，已近零点。 依然是作梦，梦里尽是孩子们的影子。

晨六时多已醒，头痛，躺着不能说话，不能动。

八时，满世界的学校早操广播声。起来，读几篇小短文，神志已清醒。

薄雾浓云，秋渐深，近中秋，思乡心切！

六

躺着看书，楼底下传来“磨剪子嘞戗菜刀”的声音，苍老而空洞，好似梦境，令人恍惚得很。 中秋一过，天气迅速凉下来了，秋日的天空，辽阔、高远，云自在游荡。

满廊晴光，阳台上吊兰、月季仍生机盎然，亦晾晒了花生、辣椒，还有各色的衣裳。

想起老家秋日里的顶楼上，老妈晒满萝卜干、花生、豆子、辣椒，门对青山，树影参差，悠长的岁月，没有尽头。

一本《人间最美是柳词》，借来近一个月，华美词藻，尽情诠释柳词，文字是才情的延伸与舒展，在平淡的岁月里，将一首首柳词用自己的感悟去品读，感叹作者的才思与情思，专注于一件事，便也是无悔。

文字里煮酒、论人生，自有自的欢喜，亦如穿了一件称心的衣裳，眉梢眼角里尽是欢喜，看不见的，无声的，无形的，带着香气。

“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相”，一生虽是仕途坎坷，却留青史，祸乎？幸乎？

人只顾生前利，死后名有亦可，无亦可，与己再无关系，实则，苦短人生，一日三餐，粗茶淡饭，足矣！

秋日

秋日，有阳光的地方使人瞌睡，秋意更使人沉静。

风大，对面学校的几幅布质广告被风吹得一直哗哗作响，想来，这声音更传至课堂，以后也将是学子们回忆中的一个部分。

从阳台对望，能看到近校门旁有一个精致的假山池沼，爬满藤萝，凌霄花开了一整个夏天，秋日里仍盛开着一两朵，喧闹中带着一点清幽。

一直身处校园，如今，对着校园，还能回忆起往昔的紧张忙碌，不爱纷扰，终于是清静了。

最爱躺在临窗的沙发上看书、打瞌睡，阳台上有花影入眼，楼底下行人走来走去、车辆络绎不绝，可相对于闹市区，还是幽静的，看天光云影、小城烟火，阳光下，使人沉醉。

喜爱一切古旧的事物，服饰如此、建筑如此，连文字也是如此，里面有光阴的故事，有物是人非的感慨，也能照见昔日的生机与繁华。 读《故人何寂寞》，也是如此，一个旧居、几栋老宅，故人已去，它们却留在那里，把故事也一并留住。

读书，也总会想起记忆中的旧居，一树梨花，一个池塘，是整个春天的记忆。老宅堂屋的木门上有隽秀的书法印迹，红漆剥落，墨痕也不是很明显，只有擦拭时才隐约可见。

幼时爱干净，堂屋是公共场所，而打扫则常是我的事，有时，院子也常常一个人去打扫，到后来，也会有大人的帮忙。 如今，旧居拆除，面目全非，我们的童年，再无迹可寻，也回不去了。

很喜欢作者叶克飞对于风雨中民国故居的寻访与描写，看得出，他也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民国迷。书中涉及沈从文、萧红、萧军、张爱玲、蔡元培、林风眠、章太炎、林纾、潘天寿、郁达夫、周瘦鹃、阮玲玉、胡蝶、林觉民、程小青、范烟桥、吕美荪、盖叫天、梁实秋、杨振声、台静农、老舍、赛珍珠、闻一多……几十位民国文人、伶人、学者、画家曾经住过的地方。

一个背包客，在即将消失的民国印迹中去寻找这些旧时的影子，一个积弱积贫、而文明又极其繁荣的时代。

读一本旧书，找寻一段过去的故事，风景仍在，却有了岁月斑驳的影子，多少人与物，人与事，交织在岁月的深处，却依然是旧时光阴。

抬头，阳光仍在，风仍大。

秋日寂静！

姑苏行

又是一趟姑苏之行。
来去匆匆，嗅到的不是千年姑苏的气息，而是新时代的欣欣向荣，这新，总叫人惶惑、迷失。
姑苏，是亭台楼阁、小桥流水的诗意人家，是粉墙黛瓦、水墨江南的梦，只是，那只是在老城，历史的印迹在岁月中消磨殆尽，剩下的还有什么？
念念不忘于寒山寺的钟声，因为我知道，那是一个叫姑苏的地方。邂逅姑苏数次，它依然只是在梦中。
第一次去姑苏，古香古色的火车站让我有种前世曾经有过的感动。也是在这样的秋日，却已经是五年了。
还记得夜间经过姑苏太湖，夜色中，连绵起伏的小山丘，让内心拂过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柔，好像，那即是一种乡愁，我轻轻地来了，又悄悄地走了。
雪小禅眼中的姑苏为粉色，有江南细腻温柔的秋雨，有寻常烟火味的小巷，有一唱三叹的昆曲，有精巧别致的园林，有华丽薄凉的丝绸，每一处，都带着旧时的痕迹。
有一年去姑苏木渎古镇，人烟如织，暮色里，我喝了一杯陈年的乌梅计，看街头卖艺的小姑娘在黄昏里抱着吉它弹唱，小船悠悠穿街过巷，路人在小摊贩上讨价还价，热腾腾的场面，千年前大概也是如此的吧。
此行去姑苏，意欲在古城中再去寻觅那千年的痕迹，却依然迷失在大都市中，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依然是钢筋水泥的丛林，是夜间璀璨夺目的霓虹灯，是车来车往，是匆匆忙忙的步履。
随行带了一本《岁月何曾败美人》，从珍妃、婉容、一直讲到唐瑛、黄蕙兰、董竹君、郑念、严幼韵、严仁美、郭婉莹、凌叔华、吕碧城、张织云、邵洵美、苏曼殊……民国是一束妖艳的花，是鸳鸯蝴蝶的迷梦，是留声机里咿咿呀呀的轻唱，百年上海，百年余温。
因为有书可读，可以免去那许多的尘事，在姑苏的高楼里，依然可以远隔尘嚣，做一个不切实际的梦。
从繁华中归来，忽甚感萧条。秋风萧瑟，惟有天空，还是那么蓝，那么蓝……

秋之恋

走在秋日的街头，瑟瑟秋风里，不知不觉，感觉秋已深沉。

听着钢琴曲，《秋之恋》，赵海洋的版本，钢琴不愧为乐器中之王子，叮叮咚咚的琴声，行云流水般，曲调从琴声里缓缓流泄出来，有秋日的伤感、哀怨与忧愁，一曲琴音，便是一个故事，似倾诉，似低叹，明朗又幽怨。旋律低沉、简单，优雅迷人，想象着那修长的十指在琴键上跳跃，演绎的却是人间的欲说还休的悲欢离合。在琴声里彷徨，这天地，是如此的静，恰在清秋！
很喜欢一个人听着音乐，看着书，游走在世俗的外面，就像雪小禅所说，她是一个“异数”，或许，自己也是！
很多年前，听一首理查德的钢琴曲，忘了曲名，也是秋天，风掀起每一片落叶，如水的乐曲，让自己也感动得一塌糊涂，世界上，能完美表达情感的，除了音乐，恐怕再无其他了。
音乐是流动的，委婉的，款款深情的，有淡淡的愁，有诗一般的旋律，当乐曲轻轻飘起的时候，连天地、日月也会是如此的隽永、深刻。
一首乐曲，有时会令人思想游离于时空之外，那里有《诗经》的清新明媚，朴素淡雅，有楚辞汉赋的华丽深沉，有唐诗的空旷辽阔，有宋词的温婉典雅，有民国那一段旧时光，留声机里的光阴，张爱玲说：“愿使人生安稳，岁月静好！”虽然只是那一刹那的静好。
人说，愿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岁月会慢慢淡化生与死，生命，亦如草木，有繁盛，有凋零。一座城，也慢慢会有岁月的印迹，人只记得往昔的繁华，有谁愿见落幕后的凄凉。
看一本书，也好似照见前世今生，交织的影子，熟悉又陌生，陌生又熟悉，重重叠叠，来过，又渐渐远行了。
秋日的午后，走过街头，聆听音乐，明媚的阳光，照着行人，那里面，依然是光阴的故事，欲说还休！

时光老人

一

躺着看书，楼底下传来“磨剪子嘞戗菜刀”的声音，苍老而空洞，好似梦境，令人恍惚得很。
中秋一过，天气迅速凉下来了，秋日的天空，辽阔、高远，云自在游荡。
满廊晴光，阳台上吊兰、月季仍生机盎然，亦晾晒了花生、辣椒，还有各色的衣裳。想起老家秋日里的顶楼上，老妈晒满萝卜干、花生、豆子、辣椒，门对青山，树影参差，悠长的岁月，没有尽头。
一本《人间最美是柳词》，借来近一个月，华美词藻，尽情诠释柳词，文字是才情的延伸与舒展，在平淡的岁月里，将一首首柳词用自己的感悟去品读，感叹作者的才思与情思，专注于一件事，便也是无悔。
文字里煮酒、论人生，自有自的欢喜，亦如穿了一件称心的衣裳，眉梢眼角里尽是欢喜，看不见的，无声的，无形的，带着香气。
“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相”，一生虽是仕途坎坷，却留青史，祸乎？幸乎？人只顾生前利，死后名有亦可，无亦可，与己再无关系，实则，苦短人生，一日三餐，粗茶淡饭，足矣！

二

图书馆很静，却不适合读书。
一贯是躺着，侧坐，斜卧，最佳的姿势，没有人与人的打扰。
六时半醒来，做了早餐，再睡，再去图书馆，头还是微胀，书也看不进去。
四周如水般的寂静，一个人的世界，一个人的精神独舞，与书为伴。

三

关于园林的巨著，借来两月有余，终于要还了，依依不舍，书不算畅销，版本已旧，估计要买，也无处可觅。
柳词赏析，美不可言，也是要归还的，好文好书，也终究不属于自己。
久仰木心、雪小禅大名，读来甚是称心、如意，即便书架上书本太多、太厚，也不一定适合自己的性情。
书，还是要挑着看好。
民国是一束淡雅的花，人物、故事、故宅，古旧、如插在瓶子里的花，一枝独放，自成风景。
故人何寂寞，走进旧宅，去探一探民国的往事，还是那秋天，那心情……

三

高楼林立。
除了谁家装修打墙的声音，四周只是一片寂静。
秋日的天空，高远，辽阔，却也满目荒凉。
刺耳的，突兀的声音，却也是人间，日常的味道，不管在哪个地方，在哪个角落，都是一样的，带着颓废的生气。
孩子睡着了，姨寂寞地坐在客厅，老了的人，岁月老了，心境也老了，枯萎了，花一般地凋零，只剩惊心的白发。
阳光在高楼处打转，暖色调，黄得有些触目，除了高楼，还有什么，什么也没有，反倒是一片冷清。

四

忆
文/芙蕾
我穿过，
山间幽长的小路，
这如期而至的风雪，
亦如心底蜿蜒的回忆；
我穿过，
丛林幽深的小径，
那擦身而过的红叶，
仿佛你曾经炽热的眼眸;
我踏过这漫长的台阶，
光阴散去，
你朗朗的笑音，
依稀响彻在，
记忆的紫河谷；
莲心萦徊，
此刻，
让我沐浴着一程风雪，
化做山野的精灵，
与你重逢在这
卡尔加里路！
2017.2.24
大概，只有最寂寞的心境，才写出这至美的诗篇，箫芙蕾，我一直把她看作萧红或者林徽因。
失去了母亲的孩子，大概，再也找不回那最初的快乐，她一直是冷的，绝望的，连笑容也是，一直孤单的背影，让人硬生生地疼，在骨子里，在文字里。
初识芙蕾，只是因为她的一趟上海之行，小资的背景，窗户、阳台、精致法式、意式餐具、面点，干净的杯盏，插着一支花，满是禅意的花瓶，玉石一样的颜色，寂寞又冷清。她那么勉强的笑，笑容背后是望不见底的深潭，却美得惊心。
也有满山红叶里的背影，那么孤单，还有雪地上粉与白的明艳，仍是孤单。想起萧红，寂寞的童年，寂寂的生，寂寂的死，她亦极爱萧红，《生死场》、《小城三月》、《呼兰河传》，尽是翠姨的影子。
病中的芙蕾，亦如病中的徽因，《十一月的乡村》，写尽荒凉，却看不见柔软，只有清浅的外壳，藏起来了，再也看不到了。
喜欢芙蕾的这首小诗，这里面，分明有她妈妈的笑容，在遥远的天堂。

五

早上盛开的
一朵小花
最美的
自顾自地
欣然地生长
有山野里的清香
也恍若在幽谷
深涧
悬崖
至美的风景
不在诗与远方
在身边
一霎那的绽放
满怀喜悦
芳香四溢
静悄悄的
花儿开放了

六

半夜里，饿醒了，忽听见淅淅沥沥的雨声。在极静的夜，有若天籁。
有过无数次听雨的记忆，每一次听雨，心头都会拂过一丝温柔。
是天地鸿蒙之初的模样，干净又明澈。入秋以来，很少听得见雨声，有时候，即使有雨声，心总会被外界干扰，难以达到完全静心的状态。
此刻，醒着，听雨，有雨打在金属上清脆的声音。雨滴落在竹架子上，有若竹林听雨，禅韵悠然。
一场秋雨，一个寂然的心境，自然之天籁，胜于世间任何声音。
醒着，在江南的薄凉的秋里，听雨。

七

路灯下，一个人慢慢地走回来。
深秋的夜，凉如水，总带着几分肃杀与萧条，故乡的草木估计早已枯黄，而身处城市中，只有街头巷尾瑟瑟的秋风。
满城桂花已经飘香，幽幽的香味，也想起那一句“风动桂花香。”清幽淡雅的香味，却贮满秋愁。
一边是繁华，一边是落寞。
日日经过那一条繁华的街头，与小轩幽窗对望，尽是宋词里婉约的意味。
想此刻，小池定是满池残荷，菡萏香销，与韶光一同憔悴。
细雨梦回鸡塞远，小楼吹彻玉笙寒，再来一场秋雨，想来，这秋便更深了，夜，更寒了。
夜空独挂小银钩，在远远的天边，那么寂寥……

八

外面搭着竹架子，屋内光线极暗。
昨夜一场秋雨，婉约成诗，这秋味，越来越浓了。
练字数页，多不满意，弃之，转念一想，其实习字追求的是一种过程，好坏又何尝重要？练字，当求心静，愉悦其身心，使心气平和，此亦足矣！
房子在整修，楼顶上是呯呯的敲打声，工人多为中年以上的人，想及一生为了家庭、生计而劳累奔波，心中总生敬意，用自己的双手创造生活，贫亦不可耻，生活在底层的人，往往更可敬可爱。
想起了张爱玲小说《小艾》，小巷中有人蹲在煤球炉前扇风，被烟熏了一脸，眼泪直流。烟火人家，平凡而真实，这才是生活本来就有的样子。
夜间，惊醒数次，听雨声嘀嗒，一时里思绪万千，记忆，还是停留在小时候在旧宅听雨的场景，家乡人事多变，连山水，也不是原来的模样了。
秋深易感，槛菊萧疏，井梧零乱惹残烟，凄然！

九

仍然

林徽因

你舒伸得象一湖水向着晴空里
白云，又象是一流冷涧，澄清
许我循着林岸穷究你的泉源：
我却仍然怀抱着百般的疑心
对你的每一个映影！
你展开象个千辨的花朵！
鲜妍是你的每一瓣，更有芳沁，
那温存袭人的花气，伴着晚凉：
我说花儿，这正是春的捉弄人，
来偷取人们的痴情！
你又学叶叶的书篇随风吹展，
揭示你的每一个深思；每一角心境，
你的眼睛望着我，不断的在说话：
我却仍然没有回答，一片的沉静
永远守住我的魂灵。
1931年3月，林徽因到香山双清别墅养病，然后发表诗《那一晚》、《仍然》、《激昂》、《一首桃花》、《山中一个夏夜》、《笑》、《深夜里听到乐声》、《情愿》及短篇小说《窘》。
晨，读林徽因《仍然》，心弦被拨动。病中的徽因，一贯的冷寂，看不出心中的波动。记得看《人间四月天》，林徽因在病中，一边招呼客人，一边咳嗽，可自始至终，她总是淡然，微笑。也有徐志摩来做客，谈的都是徽因的病情，也谈诗歌。
静中，林徽因有大部分的创作时间，这些小诗，汩汩而出。
北京香山的三月，虽已是春天，却依然寒冷，诗中有很多意象，湖水、白云、鲜妍的花朵、叶叶的书篇，她的内心，波澜不惊，“揭示你的每一个深思，每一角心境，你的眼睛望着我，不断的在说话，我却仍然没有回答，一片的沉静，永远守住我的魂灵。”或许，她想起了康桥之恋，可是她只能理智地抽身而出。
同年11月19日，林徽因在协和小礼堂为驻华使节讲中国古代建筑，同日，徐志摩为听林徽因学术报告，乘机遇雨触济南党家庄身亡。
有很多关于徐志摩究竟为谁而死的推论，一说为陆小曼，一说为林徽因，倘若不是为听报告赶飞机，徐又怎会失事？倘若陆小曼愿意放下上海纸醉金迷的生活，跟随徐去北京，徐又怎么会为了北京上海两头跑？而我以为，徐因自己而亡，一位诗人，总是在理想的王国奔跑，他在不断地奔赴、逃离。祸福相依，总逃不开命！
喜欢在光阴里，读民国的故事，想起一位美友的话，“50年以后，我们也成了故人。”触目惊心，令人黯然。
50年以后，或许还是这秋日，这阳光，这街道，这小城，而我们，早已不在了。

故人何寂寞

读关于民国的书，在民国的时光里徜徉，连光阴，也好像定格在了那一刻。
音乐低低地流淌，有时候，会忘记了身在何方，总有错觉，以为这是在过去的时光里，连空气、阳光也是。
秋日的阳光从窗帘外透进来，照进缝隙，好似油画般的美丽，光与影的世界，干净，迷人。
《故人何寂寞》，风雨中的民国故居，斯人已去，而见证故事的故居仍在，见证着那老去的时光。
翻开书，读《故人何寂寞》，对面却放起了《二泉映月》、《梁祝》，一时里，又觉似梦境，纠缠着杭州秋水山庄、风雨茅庐的影子。
一
秋水山庄建于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初，报业巨子史量才参照《红楼梦》怡红院的影子，造型和选材均花了心思，四根方形青石柱子，青砖，白色栏杆，窗棂是朱红色，雕花细致，一派温婉气质。
站在楼前，望向西湖，遥送相对的是“孤山孤绝谁肯庐”的放鹤亭。
史量才遭特务暗杀，家祭灵堂上，沈秋水以一曲《广陵散》相送，曲终后将琴投入火中。
二
青岛萧军萧红故居，地址：青岛观象一路1号，萧红的一生都在逃离，青岛应是他们最幸福甜蜜的一段时光，他们去逛著名的荒岛书店，那曾是青岛文化人的乐园，文人学者荟萃。
三
青岛沈从文故居，地址：青岛福山路3号。欧式老楼，有法国梧桐、樱花，沈从文从青岛收获了爱情，他长达三年的情书攻势，终于俘获了张兆和的芳心，寓居青岛的日子，他创作了《自传》《月下小景》、小说《黑夜》，还酝酿了著名的小说《边城》，爱情的魔力，催生出了一代文学大家。
巴金与青岛结缘，牵线者也是沈从文。
四
杭州风雨茅庐，地址：杭州大学路场官弄63号。小院平房，青砖黑瓦，“杭州第一美人”王映霞与郁达夫的爱恨情仇早已涅没于历史，故居仍在，人去楼空。
五
上海阮玲玉故居，地址：上海新闸路1124弄沁园邨。三层独栋小楼，砖结构外墙，土黄色为主，有红褐色砖间中搭配，雅致清幽，一代名伶，因“人言可畏”，魂归西天，她死后，有影迷自杀相殉，出殡那天，送行影迷达三十万人，空前绝后，只是再喧闹的世界，也掩盖不了内心的孤独。
六
福州林觉民故居，地址：福州鼓楼区杨桥路。《与妻书》字字含泪泣血，“灯欲尽，独锁千愁万绪。言难启，诀别吾妻。烽火泪，滴尽相思意，情缘魂梦相系。”后谢家买下他们的旧宅，谢家一女，就是日后的冰心。
七
上海张爱玲故居，地址：上海常德路195号常德公寓。楼高七层，意式风格，墙面为淡淡的粉色，中间有暗红色竖纹搭配。她在这里写下了《倾城之恋》《沉香屑--第一炉香》《沉香屑--第二炉香》《封锁》《花凋》《金锁记》，精致繁复的意象，令人着迷，她的第一篇作品，便是投递于鸳鸯蝴派作家周瘦鹃手中，从此一发不可收拾，却也短暂如烟花。张爱玲喜欢在阳台上看上海，那阳台长长的，尽头处呈弧形。一个个白天与黑夜，她看着远方灯亮了又灭，天际云影日色里，底下电车当当地来去。
世间繁华，也总会是一瞬吗？
她的枯萎，让人有些心疼。
八
苏州周瘦鹃故居，地址：苏州王长河头3号。图书馆见过他的书，长长的一摞，初见只是惊喜，再看更是诧异，一直被左翼文学打击的鸳鸯蝴蝶派作家，竟是如此迷人，厚实的古典文学底韵，实是难觅，世上无他的容身之所，他便隐居起来的，侍弄他的盆景，在“紫兰小筑”做他的园林梦，种树养花，怡养性情。只是，文革时，大部分盆景被砸烂，收藏了一生的孤本、手稿和大量古董、字画金石被抄走，而他则投井自杀，何其悲壮！
想起了自己爷爷反左反右时的投塘自杀，即使不死，到文革时，他也捱不过，历史己成云烟，而又何等惨烈！
一个人最大的悲哀，就是他的价值无处安放。
九
苏州程小青故居，茧庐，地址：苏州望星桥北堍23号。未见其作品，在当时，却红到拍成的电影部部叫座，红透半边天的人却不会张扬，甘于隐居，哪怕是“作茧自缚”，后经文革迫害，“侦探小说之父”落寞辞世。
被涅没了也罢，有机会，总要找一找他的书来读。
十
苏州范烟桥故居，地址：苏州临顿路温家岸17号。周瘦鹃、程小青、范烟桥并称苏州文化界三老，不知其名，原来金嗓子周璇的大部分歌曲便由他填词，比如《夜上海》，再比如费玉清的《花好月圆》，“浮云散，明月照人来，团圆美满今朝最，清浅池塘，鸳鸯戏水，红裳翠盖，并蒂莲开。双双对对，恩恩爱爱，这园风儿向着好花吹，柔情蜜意满人间……”
文革时，他遭批斗，他的手稿、信札、书籍、日记，烧了三天三夜。
平静如水、波澜不惊，终日与假山盆景、古玩书画的日子也经不过世间的波浪，他想要安稳的人生，却终会被卷到大风大浪之中，何其悲也！
旧宅中太湖石还在，见证着历史。
十一
青岛吕美荪故居，地址：青岛鱼山路7号。寒碧山庄，倚山势坡度而建的别墅，尖顶红瓦，十分精致。短短的鱼山路上，她的邻后有大名鼎鼎的梁实秋、闻一多、游国恩，老舍、沈从文也住在附近路段，还有女作家冯沅君，女诗人方令孺。
吕家有四个女儿，长女吕惠如、次女吕美荪、三女吕碧城、小女吕坤秀，前三位都是才女，章士钊称“淮南三吕，天下知名。”其中吕碧城最为盛名，“绛惟独拥人争羡，到处咸推吕碧城。”
早年的吕美荪，名气虽不及碧城，却有光绪帝曾召见她，梁启超也是她的知己，弘一法师在青岛讲经时，曾与之彻夜长谈。只是吕家两姐妹失和，不通音讯达三十载。
吕美荪与友人唱和，著有《阳春白雪词》。
名字听来孤清的寒碧山庄，见证了一代文人诗友的旧事，斯人已去，雪满山庄。
十二
杭州盖叫天故居，地址：杭州赵工堤燕南寄庐。

燕南寄庐占地三亩，白墙青瓦，既有北方建筑样式，又有江南庭院风格。盖叫天晚年隐居于西湖，与湖光山色为伴，然晚景凄凉。
文革时，78岁的他被装在垃圾车里游街批斗，因不堪受辱，他跳车抗议，又被扔上车，致腰椎骨折，后来中风。
某一次批斗会，身患重病的他被双手拧成“喷气式”，直至肩胛骨脱臼，双腿被粗木杠压住，被两壮汉活生生压断双腿。
想起老爸讲曾外婆在文革时曾被人用粗绳活活打死，历史轻描淡写，云淡风轻，叫人沉默。
十三
青岛梁实秋故居，地址：青岛鱼山路33号。
1930年，杨振声出任国立青岛大学校长，四处延揽人才，梁实秋、闻一多欣然前往，梁任外文系兼图书馆馆长。梁实秋、闻一多、方令孺、陈梦家、孙大雨与杨振声同为“新月派人物”，推崇格律诗，青岛的海畔洋楼，红瓦绿树，是他们的世外桃源。
梁译《莎士比亚全集》，便是从青岛开始的。梁会吃，天下闻名。看过梁与韩菁清的情书，浓情蜜意，也不负才子之名。
缺衣少食的年代，尚能品美食，甚奇！
十四
青岛台静农故居，地址：青岛黄县路19号。
简单的石制墙面，却有欧式建筑的精致，其距老舍故居极近。这位爱穿长衫的中年人，自投身教育，与小说创作绝缘，一生爱烟酒，活得豁达圆融，十分长寿。

十五

青岛杨唤故居，地址：青岛观海一路4号。
杨唤是一位诗人，未满20岁便以诗成名，却于24岁时辞世，只留下二十余首儿童诗。
一场意外，生命定格在那一刻。
青岛观海一路，一栋栋德式小楼自顾自地残旧着，院子里有茂密树丛和绚烂的花。
月光，银色的海，蓝色的海，美丽的美人鱼，美丽的星子，红红的灯笼，红红的珊瑚，世间万物，都成了他诗中素材。
只是，这个世界给他的时间实在太少。
十六
上海周璇故居，地址：上海华山路枕流公寓。
上海静安区，华山路，一头起于静安寺，一头止于徐家汇，两头都热闹非凡，可它自己却静寂清幽，仿佛一切喧嚣都与它无关。那些老房子，那些法国梧桐，带着岁月痕迹，却一切静好。
李鸿章三子李经迈在华山路建七层公寓大楼，命名枕流公寓，“枕流漱石”引自《世说新语》，“所以枕流，欲洗其耳；所以漱石，欲砺其齿。”后世将“枕流漱石”引申为隐居山林，潜心磨练，“枕流”有归隐之意。
一代歌后周璇14岁搬入枕流公寓，一住就是25年，直至去世，她跌宕的大半生都被枕流公寓见证。
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后，这里还曾住过许多人，有《文汇报》总编徐铸成，文艺理论家叶以群、篆刻家吴朴堂，还有越剧演员范瑞娟、傅全香，演员乔奇、孙景璐等。
文革中，叶以群不堪“文革”残酷，从六楼一跃而下，还有吴朴堂，也在“文革”中选择了自杀。
读到此，又想起傅雷与朱馥梅双双自杀，老舍投湖自杀。
这座楼，自己身上也有历史的伤痕，大炼钢铁时，两扇雕花大铁门和门厅上方的钢铸大吊顶被拆除，水汀管道被锯，连壁炉的铁围栏都没有放过。
楼在，人事已沧桑，历史伤痕累累。

十七

青岛杨振声故居，地址：青岛黄县路7号。
青岛，1891年建置，历史极短，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却一举成为文化重镇，又俨然世外桃源，众多作家、学者客居于此，一部部传世之作在此诞生。
杨振声，国立青岛大学（山东大学）首任校长。其任校长期间，为节省开支，他把校长住宅让给了普通教师，自掏腰包租住黄县路7号。
黄县路是一条石板路，悠然清静，呈缎带状，曲线迷人，两侧是独立庭院。
黄县路7号为半椭圆形的外部结构，花岗岩墙面与红瓦相接。当年，这里高朋满座，众多学者在此谈诗论道，杨振声总是热情接待。
杨振声秉承蔡元培“兼容并包”，吸引了众多学者，如梁实秋、闻一多、黄敬思、黄际遇。
梁实秋晚年回忆杨振声，“今甫身裁（材）修伟，不愧为山东大汉，其言谈举止蕴藉风流，居恒一袭长衫，手携竹杖，意态潇然。鉴赏字画，清谈亹亹。但是一杯在手则意气风发，尤嗜拇战，入席之后往往率先打通关一道，音容并茂，咄咄逼人”，一派名士风范，跃然纸上。
杨振声因抗日与人事关系纷杂，被迫辞职，“彬彬君子，不善勾心斗角”。
文人学者，总不适宜于权势之争，古今尤然。

十八
上海蔡元培故居，地址：上海华山路303弄16号。
上海华山路极具旧时风情，遍布名人故居与历史建筑。
故居已辟为纪念馆，院门极小，上有雨棚，灰色水泥院墙不高，墙身粗糙斑驳，有爬山虎攀援其上。红瓦小楼，尖顶彼此错落，土黄色和深灰色墙身相间，大片鹅卵石铺于深灰色墙体，院内有草坪和花房。
蔡元培一生跌宕，早年参加革命，也曾从政，但贯穿一生的事业是教育，他任北大校长时，秉行“思想自由，兼容并包”，提出“五育”，儿童教育要“尚自然，展个性”。1940年，蔡元培病逝于香港，遗言为“科学救国，美育救国”。
北大精神，兼容并包，如今教育与功利挂钩，与初衷渐行渐远。

十九

青岛王度庐故居（落魄寂寥才子，笔下卧虎藏龙），地址：青岛宁波路4号
王度庐写武侠小说，应该比金庸、古龙还早，王一生颠沛流离，出生在北京，幼年丧父，未接受过系统教育，全靠自学，常去北大旁听，在北京图书馆看书，接触中外文学，就此入门。
虽然幼时跟老哥看过金庸的《射雕英雄传》、《天龙八部》，那也是因为电视剧的热播，武侠是男孩子的梦，对我来说，武侠并无兴趣，更没听说过王度庐的名字。
王度庐是抗战时期的畅销作家，十分走红，他的奇情武侠是当时“青岛沦陷区苦难人民的精神慰藉”，甚至有“订报只为看王度庐”的说法。在当时，王度庐虽然出手极快，十分高产，仍难以糊口，甚至还要举家摆地摊卖春联以度年关。
据人回忆，王度庐“写东西很快，并不十分推敲字句，常常是振笔疾书，数页下来一气呵成，不留底稿，不看二遍”。因为王度庐半生的颠沛流离，他的作品总脱不开孤独惆怅的意味。
行武侠之风，却总摆脱不了世情，在理想与现实的矛盾中冲撞，才得以成就文字之美，中国式的“唐吉诃德”又有多少？
哪里有他的书可看呢？
二十
青岛老舍故居，地址：青岛黄县路12号
德式庭院，悠然寂静，臧克家也曾在此住过，他回忆这栋楼：“一进门，小院极幽静，草坪碧绿，一进楼门，右壁上挂满了刀矛棍棒，老舍那时为了锻炼身体，天天练武。”
老舍在此创作《骆驼祥子》，老舍当年住一楼，二楼住客中有几个孩子，日后居然个个成家，分别是剧作家黄宗江、表演艺术家黄宗洛和演员、作家黄宗英。
喜欢老舍的《养花》，也是因为自己爱花，记得有一年上五年级语文公开课，讲的便是此篇。当时并未事先作备课准备，完全处于自由发挥状态，课后评价竟是“板书清晰明了，字迹工整漂亮，激情飞扬，除了语速过快，十分精彩！”也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如今离开语文教学多年，再也没有了当年的激情。
老舍爱花，春天，青岛的小蝴蝶、桂竹香、双樱、丁香、桃花、紫薇开得极盛，有机会，也总该去看看吧。
二十一
南京赛珍珠故居，地址：南京市南京大学鼓楼校区北园。
赛珍珠，获普利策文学奖和诺贝尔文学奖，一生都与中国息息相关。
如今的南京，仍有六朝金粉的迷醉，老街道上的老房子，法国梧桐的斑驳树影，空气中的温润湿气，有一种迷离的气质。
记得那一年去南京，一入南京，便被遮天蔽日的梧桐惊呆了，人说南京阴气太重，或许，那重重叠叠的历史总让人呼吸不畅，血与泪的历史，虽然早已过去，却并未涅没，那是挥之不去的历史阴影，再过千年，或许仍在。
1919年，赛珍珠在金陵大学任教。小楼在北园的角落里，极为偏僻，坐西朝东，尖顶砖墙，前门廊有四根圆形罗马柱，三楼有书房，凭窗可见到紫金山，赛珍珠的大多数作品都在这书房中写就。
1933年，翻译家章伯雨登门拜访赛珍珠，“一个戴着宽边帽子、穿看一件夹大衣的看来不过三十左右的西洋少妇模样的女人慢步地走来……”
赛珍珠用自己的作品改变了西方人对中国的印象，却似乎被忘记了，忘记了她一直抗议日本的侵华恶行，人们记住的仅是被其他人大加渲染的与徐志摩的所谓感情，以及她与林语堂的版税纠纷。
生前热闹亦摆脱不了身后寂寞，最后留下的只有三个汉字，“赛珍珠”。

二十二

青岛闻一多故居，地址：现中国海洋大学校内。
中国海洋大学（原国立山东大学校址所在处），作者叶克飞以为是中国最美的大学，早年曾是德国兵营的学校，景致无处不在，各式欧式老楼隐藏于树丛中，大片的樱花、紫薇，还有众多无名小花点缀其间，留着岁月痕迹的墙面上，爬着遮蔽整个墙壁的爬山虎，有一种深沉的绿。
1930年6月，闻一多在国立青岛大学任文学院院长、中文系主任，1932年离青。
当时，住在校内的教师并不多，大都绕校园而居，梁实秋住在学校正门口的鱼山路上，两任校长杨振声和赵太侔居于左边的黄县路和龙江路，洪深和沈从文居于学校后门不远的福山路。
闻一多在青岛完成了由诗人到学者的转变，在青岛，他只写过一首被徐志摩称为“奇迹”的《奇迹》。还有一篇唯一的写景抒情散文，他写青岛遍布的樱花，“公园里先是迎春花和连翘，成篱的雪柳，还有好像白亮灯的玉兰，软风一吹来就憩了。四月中旬，奇丽的日本樱花像天河，十里长的两行樱花，蜿蜒在山道上，你在树下走，一举首只见樱花绣成的云天”。
闻一多与挚友梁实秋常比肩而行，两人各“携手杖一根”，高谈阔论，有时也一同观落日。
海上依旧有绝美的夕阳，小楼依然静立，即使故人不再。
二十三
青岛褐木庐，地址：青岛福山支路6号
梁实秋曾在《雅舍小品三集.书房》上写过他看见过的最考究的书房，当推宋春舫先生的“褐木庐”为第一，他还写道：“在青岛的一个小小的山头上，这书房并不与其寓邸相连，是单独的一栋。环境清幽，只有鸟语花香，没有尘嚣市扰。”
褐木庐主人宋春舫如今声名不彰，但在当年却有“世界三大戏剧藏书家之一”和“中国第一喜剧作家”的美誉。那条路上，有杨振声和老舍的故居。
福山支路是福山路的分岔路，蜿蜒向下，直伸向海畔，这两条路都十分寂静，布满欧式庭院，名人故居和逸事也极多，如沈从文在福山路3号故居写下了大量作品，构思了《边城》，写了大量情书，追到了张北和并将之带到青岛；洪深在福山路1号故居写下《劫后桃花》剧本，由影后胡蝶主演，取景在青岛，拍摄期间有大量影迷在洪深居所门前等待胡蝶出现。福山支路6号是康有为故居。
宋春舫出身书香门第，表哥是国学大师王国维，家境殷实，在晚清最后一次科考中得秀才，赴欧留学。宋春舫把大量银子用于逛书店，回国时，把数千册书籍全带了回来。他通晓法、英、德、意、西班牙和拉丁等多种文字，所购书多为原版。
他是中国现代海洋学的奠基人之一，建立了中国首个海洋研究所，还有中国首个水族馆，他还在海滨设立观潮站。
除此以外，为方便友人来青，他还建了一家万国疗养院，也作为旅馆。胡适来青时便住在这里。
宋春舫因英年早逝，也因世事变迁，身后事寂寞，可近年来对他的研究渐多。
涅没的历史被一一打捞出来，原来，如此芬芳。

从前慢

一

木心，一首《从前慢》，让很多人记住了他。

2006年，木心返回乌镇，乌镇的枕水人家、小桥流水畔，又多了一位诗人。那里，还有茅盾的故居。

诗与诗人的相遇，在江南，悠悠的天，烟雨、小巷、石桥、流水、青瓦白墙、栉比屋宇、寻常人家，明清的气息，从前，就是这样慢。

木心的诗，简单、质朴、没有华丽的词藻，没有太多的矫饰，极其平常的，像一日三餐，触及的，却是心，海一样的辽阔，却只有浪花几朵。

文字是一字一字地救出自己，书法是一笔一笔地救出自已。

宇宙无人文，奈何以人文释之。

淡淡地浓，浓浓地淡，人情味是这样的。

二

一本书曾带到苏州两天，终于要还了，民国的余韵，总带着泛黄的气息，像极这天，几十年以后，也还是一样的。

有些时候，见作家署名下的日期，总觉惊心，那时日，也如每一个寻常的今日，今日复今日，却累积成了过往，来过，走过，一切有情，都无挂碍。

听工人们在阳台上聊着天，像乡下的日子，踏实，满满的人间烟火味，也想起多年前工人在家里帮忙刷墙，大冬天，第二天，墙冻坏了一大块。

一个人，静中，总会异常敏锐，独处，才是灵魂的真正舞蹈。

听校园早操的广播声，夹杂着机器的轰鸣，每一日都是一样的！

阴沉的天，还会再下雨吗？

三

仍然

林徽因

你舒伸得象一湖水向着晴空里

白云，又象是一流冷涧，澄清

许我循着林岸穷究你的泉源：

我却仍然怀抱着百般的疑心

对你的每一个映影！

你展开象个千瓣的花朵！

鲜妍是你的每一瓣，更有芳沁，

那温存袭人的花气，伴着晚凉：

我说花儿，这正是春的捉弄人，

来偷取人们的痴情！

你又学叶叶的书篇随风吹展，

揭示你的每一个深思；每一角心境，

你的眼睛望着我，不断的在说话：

我却仍然没有回答，一片的沉静

永远守住我的魂灵。

1931年3月，林徽因到香山双清别墅养病，然后发表诗《那一晚》、《仍然》、《激昂》、《一首桃花》、《山中一个夏夜》、《笑》、《深夜里听到乐声》、《情愿》及短篇小说《窘》。

晨，读林徽因《仍然》，心弦被拨动。病中的徽因，一贯的冷寂，看不出心中的波动。记得看《人间四月天》，林徽因在病中，一边招呼客人，一边咳嗽，可自始至终，她总是淡然，微笑。也有徐志摩来做客，谈的都是徽因的病情，也谈诗歌。

静中，林徽因有大部分的创作时间，这些小诗，汩汩而出。

北京香山的三月，虽已是春天，却依然寒冷，诗中有很多意象，湖水、白云、鲜妍的花朵、叶叶的书篇，她的内心，波澜不惊，“揭示你的每一个深思，每一角心境，你的眼睛望着我，不断的在说话，我却仍然没有回答，一片的沉静，永远守住我的魂灵。”或许，她想起了康桥之恋，可是她只能理智地抽身而出。

同年11月19日，林徽因在协和小礼堂为驻华使节讲中国古代建筑，同日，徐志摩为听林徽因学术报告，乘机遇雨触济南党家庄身亡。

有很多关于徐志摩究竟为谁而死的推论，一说为陆小曼，一说为林徽因，倘若不是为听报告赶飞机，徐又怎会失事？倘若陆小曼愿意放下上海纸醉金迷的生活，跟随徐去北京，徐又怎么会为了北京上海两头跑？而我以为，徐因自己而亡，一位诗人，总是在理想的王国奔跑，他在不断地奔赴、逃离。祸福相依，总逃不开命！

喜欢在光阴里，读民国的故事，想起高源老师的话，“50年以后，我们也成了故人。”触目惊心，令人黯然。

50年以后，或许还是这秋日，这阳光，这街道，这小城，而我们，早已不在了。

四

外面搭着竹架子，屋内光线极暗。

昨夜一场秋雨，婉约成诗，这秋味，越来越浓了。

练字数页，多不满意，弃之，转念一想，其实习字追求的是一种过程，好坏又何尝重要？练字，当求心静，愉悦其身心，使心气平和，此亦足矣！

房子在整修，楼顶上是呯呯的敲打声，工人多为中年以上的人，想及一生为了家庭、生计而劳累奔波，心中总生敬意，用自己的双手创造生活，贫亦不可耻，生活在底层的人，往往更可敬可爱。

想起了张爱玲小说《小艾》，小巷中有人蹲在煤球炉前扇风，被烟熏了一脸，眼泪直流。烟火人家，平凡而真实，这才是生活本来就有的样子。

夜间，惊醒数次，听雨声嘀嗒，一时里思绪万千，记忆，还是停留在小时候在旧宅听雨的场景，家乡人事多变，连山水，也不是原来的模样了。

秋深易感，槛菊萧疏，井梧零乱惹残烟，凄然！

花又开了

一朵、两朵

娉婷，在深秋

没有张扬的气息

自顾自的

就那么开着

一朵，两朵……

你笑

便是整个秋天

鲜妍

在枝头

满含诗情

赏心乐事

距上次去图书馆，已整整一周。

除了欣赏到非遗精品作品展，总会想起去图书馆的路上，走路不慎撞电线杆的事，至今仍不禁莞尔，幸好，没人看见！

图书馆各类展览，向来门庭冷落，其实，也不喜欢人多的时候去，熙熙攘攘，像逛大街，逛庙会。一向不爱逛街，怕热闹与喧嚣将自己淹没。

图书馆的展厅，灯光柔和，洁净的地面与墙壁，黑白相映，一入厅门，便如同进入艺术的长廊，与孤独的创作者交谈。

此次非遗精品展有琉璃、石雕、紫砂壶、珐琅、苏绣、锔瓷、玻璃、漆器等精品。进门处左侧是一尊琉璃观音像，晶莹剔透，好似水晶，透着圣洁安详的气息，有佛性、禅性的光辉。还有几尊琉璃作品，象征富贵的金黄、深黄、欲透未透，尊贵无比，我感叹其细腻的光泽，也赞叹作者独特的构思与高超技艺。

中国，从古至今，物品是越精致越细腻为好，繁琐的工序，倾注了一个匠人的心血，他们在雕琢物品的时候，其实何尝不是雕刻自己细腻的心思。一个痴迷于艺术、在艺术上登峰造极的人，他们的境界，孤独而深刻，无人能进入，人们只有在他们的作品中寻找共鸣。

石雕与紫砂壶同样展示了匠人高超的技艺与独具的匠心，其石雕细微处，与真实物件无异，栩栩如生。

进入了展厅里间，我才发现吊顶上悬挂着一把把精致的油纸花伞，一种行走于江南水乡的韵味款款而来，展厅右侧有两幅巨幅明代水墨画，一幅为董其昌《富春山居图》，淡淡水墨，江南的奇山秀水，清新雅致之风迎面吹来，最美在江南，最爱是江南。

另一幅反映丝绸之路，多驿站，边塞贸易，路途遥远，几多荒凉。

行至里间，一把桃花折扇，几根翠竹，一叶小舟，荷花、鹅卵石，浅滩，竟是一应俱全，粉紫的灯光下，有江南的旧梦，荡漾着，令人迷醉。

最爱那几柄苏绣云扇，薄如蝉翼的轻纱，几朵梅花，几茎荷叶，令人想起旧时闺阁里的小姐，“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残垣”。也令人想起，那仕女图中的仕女，衣袂飘飘，轻执云扇，“轻罗小扇扑流萤”。

记得在苏州拙政园见过苏绣，比这些云扇更精致，一针一线，便如那扯不断的情丝，细腻绵长，那便是江南的女子，“娉娉袅袅十三馀，豆蔻梢头二月初。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

珐琅与玻璃，见证了现代的文明，渐至简约、时尚、抽象，印象派的画风，“蒙娜丽莎”式的微笑，猜不透，永远也猜不透。

一个人在展厅轻轻踱步，门口的保安索性搬了把椅子坐到了里间。这么多贵重甚至是价值连城的物品，谁敢大意？

出罢展厅，楼上书架旁转几圈，还在想着走路撞电线杆的事，乐不可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