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搬家生涯

毅斌

军人四海为家。做为军人后代的我们，父母在哪儿家就在哪，是理所当然的四海人。我的出生地是辽宁铁岭。52年初，妈妈从战火纷飞的朝鲜前线回国生下了我，那时志愿军38军的留守处在铁岭。爸爸在前方作战，妈妈带着我在后方。铁岭 38军留守处，就成了我的第一个家。53年初，妈妈重返朝鲜前线。不到一岁的我終于见到了爸爸，这也是一家人的第一次团圆。那时爸爸所在的部队，在朝鲜西海岸一个叫石连山的地区。 53年朝鲜停战协议签定后，部队回到祖国，驻防在吉林磐石。小时候，家在我的印象中是模糊的，但却是流动的。总是不停的搬家，从东到西，从南到北。 未满周岁时的我。 那时妈妈在文化速成班，负责干部战士的文化扫盲工作。每天只能利用午饭的时间，抽空回家看看我。 不久，家搬到了海龙。师里孩子很少，我成了香饽饽。照片中抱着我的是师长翟仲禹伯伯。 每天被叔叔阿姨抱来抱去。妈妈说，那时白天很少能见到我 在爸爸温暖的怀抱中 世上只有妈妈好 一家人难得的团聚。 和叔叔在一起 在妈妈及阿姨们身边无忧无虑 父母决定送我去军保育院，保育院好像很远很远… 小嘴噘的嘟嘟，真不愿意去保育院 去保育院前的全家福 忘不了妈妈送我去保育院时，我撕心裂肺的哭。 半年后我回家了，是大娘抱着我。看着妈妈抱着一个小弟弟，我惊呆了… 身后是我的新家。那时觉得只有搬家才能回家，回到父母的身边。以至于每隔上一段时间我就会问身边的大人，我什么时候才能搬家？。 童年的小伙伴，回家的感觉真好。我和郭欣身上穿的是保育院的服装。 可惜好景不长，马上我们又要回保育院了，那里才是我们的家。又要有好长的时间见不到爸爸妈妈了。盼望着搬家... 三个手拉手的小朋友。 54年年底的一天，一个解放军叔叔来保育院接我。我问叔叔：是不是接我回家？叔叔说：搬家。接你去很远的地方，那里是你的新家。路途真的很远，在火车上睡了两天两夜。见到父母时，眼睛都睡肿了。爸爸那时已调到南京军事学院学习。妈妈先行带着我的大弟弟去了黄石，然后再去南京，那里是我们的新家。妈妈是湖北人，参军后一直没有回过老家。 团聚在南京，一家人在玄武湖游玩，右边是大舅。 我和妈妈。旁边是大舅。 马路街40号，南京的家及新的小伙伴李湛。 家在南京期间，爸爸每年寒暑假时，妈妈都带着我们兄弟回湖北老家住上一段时间。 大舅带我理了个分头，并去照相馆留了个影。老爸看后说：小分头二两油，我不喜欢！ 家中又添了个小弟弟，56年秋拍摄于南京。 童年的我 我的两个小弟弟都出生在南京。快乐的一家人，我也难得的在父母身边生活了四年。相片中站立的青年是我小舅。拍摄于59年春 59年爸爸从南京军事学院毕业，我们家又搬回到吉林海龙。 那时师里的孩子都在长春上小学。长春八一小学是一所全日制寄宿学校，这里聚集了东北三省8个野战军和省军区的孩子。学校实行军事化管理，听到号声起床，被子叠得像豆腐块，洗脸架上的毛巾搭得一般齐，牙缸和牙刷顺着一个方向。出操、队列，整个学校就像一座军营。学生每半年才可以回一次家，此时师警卫排都要派两三个战士，乘火车接送我们这些孩子。途中要在梅河口转车，所以经常会碰上军部、112师和113师同去长春上学的同学，几十个孩子相汇在一起，互讲假日趣闻，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两年后，我大弟弟也来到了长春八一。记得妈妈说，每到寒暑假临开学的日子。我总是一个人躲在角落唱：“再见吧，妈妈！别难过，别悲伤，祝福我们一路平安吧...”这首苏联歌曲。 因我59年10月才随爸爸回到东北，错过了新生入校的时间，警卫排的杨叔叔专程送我去长春。我不想去报到，又要半年才能见到爸爸妈妈了...杨叔叔答应带我去长春胜利公园划船后，我终于同意去报到了。 报到的那一天，我的脸上充满了无奈和忧伤。 海龙的家，每年寒暑假时都会回到这里。 家前面的路两边都是向日葵 62年底，爸爸调到海军工作。第一次看到大海，从此家就和大海有了不解之缘。从北海到东海再到南海，最后定格在青岛。记得有一首老歌：“我骑马挎枪走天下，祖国到处是我的家...”。那是军人生活的真实写照。怀念海龙部队大院的日子。尽管四年中，我们只有在寒暑假时才能回到那里。因为，那里有我的爸爸妈妈，那里才是我的家，那里有我欢乐的童年。 与发小宋鹏飞分别时。1962年底拍摄于海龙家中。 我们搬家到了辽宁旅顺，那时叫旅大市旅顺口区。我和弟弟转学到了旅顺八一小学，从此不用半年才能见到爸爸妈妈了。每周回家一次，真开心！ 旅顺的新家。八一街42号 金色的童年。 66年初，爸爸受命带部队南下参战。因情况发生变化，部队在东海的一个小岛上待命三年多。幸福的一家又分成了两半。 前些年旅顺八一小学校庆时，听我小时候的邻居李抗援说：那时每天傍晚时，总能看到你小弟弟独自一人坐在马路边久久不回家。问他在做什么？弟弟说：等爸爸回家... 第一次在没有大人陪伴的情况下出远门，那年我十四岁。 68年春拍摄于旅顺家前的马路上。 妈妈一人在后方含心茹苦承担起，抚养我们兄弟四个的担子。看衣服上的补丁，就知道那时我们有多皮。磨爬滚打是男孩子的最爱，衣兜上的补丁几天就要换一个，那是装打弹弓用的小石子磨破的。 家旁边的胜利塔是旅顺口标志性的建筑，也是我们留下美好回忆的地方。 无数次的搬家，给我印象最深的是68年底的那次。那时我已长大，最后的一次随父母一起搬家。 68年底的一天，突然接到爸爸从北京打来的电话。说他已调到南海，现在正在北京开会。让我们在两天内做好搬家准备，前往北京与他一起赴海南榆林基地。因妈妈听电话有误，错把榆林听成了鱼雷。所以我们都认为我们要去的是鱼雷基地。想想也可以理解，军人的孩子整天听到和接触的名词，就是各种武器装备和枪枝弹药。搬家了，团圆了，我们要去鱼雷基地了，我们就要见到爸爸了。弟弟们高兴的围着妈妈又蹦又跳。我看到妈妈眼里噙满了泪花，那是幸福的泪花，充满了甜酸苦辣。 部队来了两个叔叔帮我们装箱打包，在规定的时间内我们整装待发。终于登上了大连开往北京的列车。此时正值文革高潮，列车发车前全体旅客都要齐声朗诵毛主席语录。我现在仍清楚的记得那天念的语录是：“我们都是来自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的革命目标，走到一起来了...”。我当时就在想，我的目标就是快点见到爸爸。 车到大站停车的时间较长，列车员动员旅客在站台上做语录操跳忠字舞。现在回想起来觉得非常可笑不可思议，但那时却是真实发生的。 旅顺部队的张奉先叔叔，负责把我们送到北京。分别时我和大弟弟与他在天安门前留影。 我们一家住在海军大院一所，那里正在召开海军党委会。吃饭时凭餐劵就餐，每桌人数齐了才上餐。所以常能碰到海军领导，像肖劲光，刘道生，吴瑞林等.都曾和我们同桌吃过饭。在伯伯面前我们一点也不感到拘束和紧张。记得一天饭后，碰到旅顺基地马司令。马伯伯对我妈妈说：榆林生活很苦，天气又热，要做好思想准备呀。马伯伯也是湖北人，管我妈妈叫小老乡。文革那几年，他每次去八一街看望他陆军的老战友时，总要到我家坐坐。来时总是开玩笑的说，到这儿（新旅顺）来轻松一下，你们这儿可是解放区。 带着对新家的憧憬，我们离开了北京。一家人及来接我们的榆林基地王深基叔叔，还有与我们结伴同行的南舰桂政委夫人郭阿姨及女儿小娜，一行共九人踏上了南下的路程。列车奔驰在京广线上，一路向南。华北平原被远远的抛在了身后，大地渐渐变绿。跨黄河过长江，从天寒地冻的北国来到了山清水秀的鸟语花乡。四季变换的如此之快，让我们感到喜悦及不适。厚重的冬装已换成单衣单裤。小娜说，再往南还会热，你们去的榆林能穿背心和短裤。因没有去湛江的直达车，需在桂林转车。利用这个机会，我们游览了七星岩和芦笛岩。桂林山水甲天下，果真名不虚传。那时人们还没有旅游的概念，所以外地的人特别的少。我们走在桂林的大街小巷里，人们总是不时的投来异样的目光。从我们红红的脸庞上，就能知道我们来自北方。怀念那时的小城桂林，美丽又安宁。晚上躺在招待所床上，听着当地人穿着木屐，走在马路上发出的清脆声音入睡。现在回想起来，仍是那么的惬意...我们来到了湛江，住在舰队三所。初次领略到了，这座南国滨海小城的潮湿与闷热，不大喜欢这里的环境。可没想到的是，后来我却在这里渡过了八年的军旅生涯。我们部队的大本营在风景秀丽的湖光岩，湖的一圈都是部队的驻地。部队长年奔波在南海的山山水水，每次执行任务完成后，我们都会回到此休整。由此让我产生了挥之不去的湛江情结，湖光岩就是我的第二故乡，那里有我青春的奉献…因爸爸急于赶回部队，南航派了一架飞机送我们去三亚。一家人稍做休息后，在赤坎机场登机前往海南。 在网上搜了一下，就是这个型号的飞机。久违了，双翅膀的安二... 忘不了头一次乘飞机的情景。飞行员叔叔叮嘱我们在飞机上不要乱走动，起飞和降落时要把嘴张开。我和弟弟们都趴在窗口，睁大眼睛看着窗外。飞机在逐渐加速，越来越快。在巨大的轰鸣声中，飞机一跃而起，大地瞬间已离开我们的脚下。突然我们什么也看不见了，叔叔告诉我们：现在是在云中飞行，一会就好了。果然，当我们钻出云层时，一幅美丽的景象展现在眼前：蓝天、白云、大海，还有海面上的点点渔帆。叔叔说：现在正在飞越琼州海峡，马上就可以看到海南岛了。此时眼前出现一片绿地，越来越大，满视野。海南岛，我们来了...飞机沿着海南岛东部继续向南，前进方向的左下方是蓝色的大海及蜿蜒秀美的海岸线，右下方是一片郁郁葱葱起伏变幻的五指山脉。陆地渐渐的被甩在身后，前方是海天一色，难道那就是人们常说的天边？飞机降落在三亚机场。舱门打开，一股热浪迎面扑来，激动的心情仍久久不能平静。可惜，在过琼州海峡时因气流不稳定，飞机上下颠波很大，妈妈晕机了。飞行员拿来毛毯铺在机舱的过道上让妈妈躺下，直到飞机降落。 我们住在大东海招待所。每天我们都要经过身后的门洞去食堂吃饭。 妈妈身后右手边的两间屋子是我们临时的家。 妈妈带着我们坐在大东海的礁石上。 记住大东海，记住这临时的家。在这里我告别了亲人，告别了家。走向军营，开始了新的生活。出发的那天早上，爸爸妈妈没有起来送我，该说的话头天晚上都已说过了。我匆匆的打好背包，穿上没有帽徽领章的军装，坐在小陶叔叔的单车后架上奔向集合地点。车行数十米时我情不自禁的回了一下头，发现爸爸妈妈伫立在屋前向我招手。此时我的眼泪夺眶而出，我扭过头去在心里默默的发誓：爸爸妈妈你们放心吧，我决不会给你们丢脸的。 不久，爸爸妈妈离开了招待所，搬到了新家。思念榆林，那里有我的家，更有我的亲人。 爸爸在榆林的家。 妈妈在家中。 三个弟弟。 我当兵分到南海舰队通信营架线连。我们的任务是负责架设，舰队辖区内湖南广西广东三省的野外架空明线及水线。那时海南岛及西沙均归广东省管辖。由于任务的需要，决定了我们工作的流动性，必须要频繁的搬家。可以说是半月一小搬，一月一大搬，南海舰队辖区内的山山水水几乎让我跑了个遍。哈哈！搬家看来真是和我有缘... 海军那时服役期是四年，当兵必须要超期服役后才能探家。73年初，我回到榆林。这是我第一次探家，终于见到了日夜思念的爸爸妈妈和弟弟，家是那么的温暖。 榆林的家，与亲人们在一起。此时大弟弟已去38军当兵三年。 探家中的美好时光，和妈妈在一起真开心。拍摄于基地大东海招待所。 妈妈在湛江422医院住院。正好我们连队也在湖光岩驻地休整。每周日都要去422看妈妈，那里就是我的家。 当我再次探家时，家已搬到了青岛。这是爸爸妈妈最后一次搬家。 青岛的家，拍摄74年。 四兄弟与爸爸妈妈团聚。难得的全家福，拍摄于81年家中。 我也成家了，与爸爸妈妈在一起。 2003年女儿在爷爷奶奶的家前。 2005年爱人与老妈拍摄于爸爸妈妈家前的马路上。 2015年和小弟弟回到旅顺。物是人非，换了人间。 另一个角度看旅顺曾经的家。 2016年我回到榆林。曾经的家新围了一个好大的院子，建筑已面目全非，只有那棵酸梅树依旧挺拔茂盛。 2017年6月24日旅顺下了一场久违了的大雨。风雨中我和大弟弟匆匆的在家门前留影。 随着岁月的流逝，父母的家，已渐行渐远。但心中的家，儿时的家却越发清晰。萦绕在我的脑海里，直到永远... 思念不断，亲情永恒。怀念亲爱的爸爸妈妈！怀念那温暖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