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秋

王爷

秋，是人们品出来的。

细细品味，便品出人生秋意。

当她再次拖着夏的裙裾，悄然掩至我的五味书屋时，我想，完了，天下的第一片叶落了：它毫不犹疑地敲打我那六十三圈的年轮。有人愿意算周岁，我说，那是忘了在母腹中的那一秋。

外面秋雨潇潇，不免思绪迢迢。迷蒙的空凉浸湿了斑驳的一片幽思，似收敛了不少明快的烂漫。残绿、杏黄、桔红、深赭、铅灰。且天地临界，时不时地就氤氲着一派朦胧，一派浑沌，仿佛诗家与画派搅起的周天愁绪。触入眼帘的，自是积菜仓粮，备炭绸缪。

这是秋的平淡庸碌处，品来自是索然无味。

明日遍插茱萸，重阳最是秋的凝重点，因之比以往都深沉，而她的奇伟，又绝不在乎平地。斯时，必须登上远离嚣市的山巅，不可装做远眺状，而是躺在一块尚未摧折且发着甜香的草地上，仰望冥冥上苍，看着那浮云如絮、如烟飘过，遂启开久封的心扉，伴随着自然的恬淡和空灵，回味半世艰辛与苦涩浸润的履历，为昨日的孟浪和玩世不恭以及今日的稚嫩与浮躁，痛快地大哭一场！在反躬中陶冶，在反璞中去芜。既不为人生不能把风光揽尽而沮丧，亦不为平静淡泊而意懒心灰。这是一个怎样的醉人时空？于是，笑问苍天：人生有此佳绪，夫复何求？此际，眼前绝幻化出"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的妙境来。这便是心中的秋。由是，往昔心中残存的功名利禄，烦扰哀怨，便随着那清爽的风悠然飘逝，直如仰面的烟云。窃以为，此际天若有情，俯瞰沧海桑田，所思所行，亦不过如斯！

这秋的滋味，与当年秋瑾女士赴刑时挥毫疾书"秋风秋雨愁煞人"时迥乎其境而又异乎哉？惟一静一动耳。原来，秋是人创造的一种感受，根本不为节气所动。我尝想，中国文化的真谛皆在于妙悟，"落红不是无情物"，"一叶落知天下秋"，以一枝一叶而贯穿五千年，参透人生，这该是怎样的一种灵性？直可惜，世人皆无暇保持品味人生的状态，保持处世不争，遇变能静的心境。

我不敢胡吹"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丈夫气，因为今日我不知是在河东还在河西；不过，我想把我的珍惜永远封存在那孤寂而冰冷的冬到来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