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h3><h1><b>渐行渐远的乡村匠人(组诗)</b></h1><h3></h3><h3><br></h3><h3>文/胡有琪</h3><h3></h3><h3></h3><h1><b><br></b></h1><h1><b>老篾匠</b></h1><h3></h3><h3></h3><h3><br></h3><h3><br></h3><h3>在他的眼里 再老的竹子也不是竹子</h3><h3>而是他手上的篾条</h3><h3><br></h3><h3></h3><h3>而他的篾刀总是篾视一切篾条</h3><h3>在他的手里</h3><h3>再粗的篾条也会变得均 细 薄 亮</h3><h3><br></h3><h3></h3><h3>他编织的篾器不再是土头土脑的簸箕 箩筐</h3><h3>还是赏心悦目的艺术品</h3><h3>竹鹰 让小鸡惊慌失措 惊叫 </h3><h3>竹兔 让鹘兴奋而落 失望而飞</h3><h3>许多老外见识后 都伸出了大姆指</h3><h3>连声喊“OK”</h3><h3><br></h3><h3></h3><h3>但他从不走出大山</h3><h3>他的篾刀 始终为一片竹海招魂 </h3><h3>他走后 有许多的竹子为他失声痛哭</h3><h3><br></h3><h3><br></h3><h3></h3><h3></h3><h1><b>老铁匠</b></h1><h3></h3><h3></h3><h3><br></h3><h3><br></h3><h3>再硬的铁 在他的锤打下也软了下来</h3><h3>随他摆布 </h3><h3> </h3><h3></h3><h3>一些有个性的铁 他就锻造成刀 亮出锋芒</h3><h3>一些尖酸刻薄的铁 他就打成铁钉 钉在墙上</h3><h3>他的汗珠子溅在滚烫的铁上</h3><h3>火星子大叫</h3><h3>都跑到他的脸上 筑窝</h3><h3><br></h3><h3></h3><h3>只是 现在的村庄离铁的时代越来越远</h3><h3>他的铁砧板真的变成了一块废铁</h3><h3>他眼睛里的火星子开始四处逃逸 消失</h3><h3>他脸上的麻子真的成了他的坎坷</h3><h3><br></h3><h3></h3><h3>他老了 不再打铁</h3><h3>不再和铁聊心事</h3><h3><br></h3><h3><br></h3><h3></h3><h3></h3><h1><b>剃头匠</b></h1><h3></h3><h3></h3><h3><br></h3><h3><br></h3><h3>爷爷是剃头匠 父亲是剃头匠</h3><h3>他是爷爷的孙 是父亲的崽</h3><h3>从小 他的浑名就是小剃头匠</h3><h3><br></h3><h3></h3><h3>和小伙伴玩的时候 他哭过 闹过 滚过地</h3><h3>说他不是剃头匠</h3><h3>但他终究逃不过命 </h3><h3>他还是一个剃头挑子一头热的剃头匠</h3><h3>走村串户</h3><h3>为人剃头 修面 掏耳朵</h3><h3>有时,还要为顾客按摩 揉睡落枕的脖子</h3><h3><br></h3><h3></h3><h3>平时 他是村长的下饭菜</h3><h3>但只要一剃头 村长也是他的下饭菜</h3><h3>随他的手摆布</h3><h3>村长还常常情不自禁地喊舒服</h3><h3>说他的手有电</h3><h3><br></h3><h3></h3><h3>一辈子都在别人的头上摸来摸去</h3><h3>活人随他的手摇摆 死人的头随他安排</h3><h3>但他走的时候 却是满脸胡子拉叉 一头乱发</h3><h3>没有人为他剃头 修面</h3><h3>他没有后人 他走后手艺就失传了</h3><h3>好长一段时间 一村的人头发都是乱鸡窝 </h3><h3>连小孩仿佛也长出了一脸的胡子</h3><h3>仿佛 他们都是他的孩子 不脱壳壳</h3><h3><br></h3><h3><br></h3><h3></h3><h3></h3><h1><b>老石匠</b></h1><h3></h3><h3></h3><h3><br></h3><h3><br></h3><h3>山里那么多桀骜不驯的石头</h3><h3>被你一敲打 都低下了头</h3><h3>象狗一样 对你摇起了尾巴 不敢显摆</h3><h3><br></h3><h3></h3><h3>而你却把它们象绵羊一样赶出大山</h3><h3>在村庄里落户</h3><h3>安家</h3><h3><br></h3><h3></h3><h3>在你的手里 每一块石头都找到了自己的位置</h3><h3>而物尽其才 </h3><h3>基石的手里肯定都托着一座新舍</h3><h3>而碎石却被铺成一条条路 向远方蜿蜒</h3><h3><br></h3><h3></h3><h3>自从你抡起大锤那天开始</h3><h3>山里的石头都睡醒了</h3><h3>不再和泥巴谈花论草 石头终于有了心事</h3><h3>开始惦记那首直来直去的石工号子</h3><h3>吼得山动</h3><h3><br></h3><h3><br></h3><h3></h3><h3></h3><h1><b>补锅匠</b></h1><h3></h3><h3></h3><h3><br></h3><h3><br></h3><h3>他是那个缺牙漏水岁月的一个记号</h3><h3>人们爱喊他补锅匠</h3><h3><br></h3><h3></h3><h3>那个年月 他总是在人们的眺望中走来</h3><h3>喊 补锅</h3><h3>那时的锅总是被岁月敲成豁嘴</h3><h3>锅儿不补 就难以炒菜 无法熬汤</h3><h3>乡村朴素的桌子上 瓜瓜小菜也难以上桌</h3><h3><br></h3><h3></h3><h3>生活好起来的时候</h3><h3>补锅匠是最早下岗的人</h3><h3>闲得无聊的时候 他还是爱情不自禁地吊一嗓子</h3><h3>各家各户注意 补锅罗 补锅</h3><h3><br></h3><h3><br></h3><h3></h3><h3></h3><h1><b>木匠</b></h1><h3></h3><h3></h3><h3><br></h3><h3><br></h3><h3>他是十里八坡的情人</h3><h3>满山满坡的树 都争着嫁他</h3><h3><br></h3><h3></h3><h3>有的树直来直去的为他抛绣球</h3><h3>想他做成喜气洋洋的嫁妆 随新娘出嫁</h3><h3>有些弯来弯去桕拐的树</h3><h3>也想他巧手化妆 做成拐杖 让山中的岁月蹉跎</h3><h3><br></h3><h3></h3><h3>在乡村的匠人中 木匠是匠人中的匠人</h3><h3>每家每户的红糖荷包蛋都要为他盛上一碗</h3><h3>让他美美地吃上一碗</h3><h3>然后 请他打上一口又牢又结实的粮仓</h3><h3>装下秋天的喜悦</h3><h3><br></h3><h3><br></h3><h3></h3><h3></h3><h1><b>瓦匠</b></h1><h3></h3><h3></h3><h3><br></h3><h3><br></h3><h3>总是爬在别人的屋顶上翻来翻去</h3><h3>日子久了</h3><h3>脚印越来越轻 越来越淡</h3><h3>竟练出一身轻功</h3><h3>像猫 嘴里总是叼一朵白云 从容</h3><h3><br></h3><h3></h3><h3>那时 村子里的小男孩 小女孩就是一群跟屁虫</h3><h3>常常仰着头 望你</h3><h3>然后想像 象你一样飞檐走墙 </h3><h3>在别人的房屋上窜高窜低 劫富济贫</h3><h3><br></h3><h3></h3><h3>其实 你不是大侠 也不是武林高手</h3><h3>你是把命拴在裤腰带上 在瓦片上刨饭吃的瓦匠</h3><h3>一不小心 脚一滑 就前功尽弃</h3><h3>既伤了自己 也会连累东家</h3><h3><br></h3><h3></h3><h3>但说你是那个时代的晴雨表 还是准确的</h3><h3>只要那家的房屋上有你的身影晃动</h3><h3>那家屋里肯定漏雨 有瓦破了</h3><h3>此时 有人必定恭敬地请你 并为你点烟 </h3><h3><br></h3><h3><br></h3><h3></h3><h3></h3><h1><b>漆匠</b></h1><h3></h3><h3></h3><h3><br></h3><h3><br></h3><h3>不是和喜事打交道 就是和丧事套近乎</h3><h3>身上</h3><h3>总是油漆斑斑</h3><h3><br></h3><h3></h3><h3>把嫁妆漆得油亮 把棺材也漆得贼亮</h3><h3>在他的眼里 都是一样的工序</h3><h3>无二</h3><h3>先是刮灰打底子 然后是一道漆 二道漆 三道漆</h3><h3>他都是严格按师傅教的手艺</h3><h3>一丝不苟地操作 绝不会因为主人怠慢</h3><h3>而偷尖耍滑 或是偷工减料</h3><h3><br></h3><h3></h3><h3>啥子都不敢吹</h3><h3>但只要一说到他的漆 腰杆子就挺了起来</h3><h3>立时横马大刀 像红脸关老爷威风</h3><h3>说</h3><h3>他的漆活 一百年漆都不会掉下一块渣渣</h3><h3>他敢拿他祖先的牌位诅咒</h3><h3>他绝不丢师傅的脸</h3><h3><br></h3><h3></h3><h3>尽管他是漆匠的金字招牌</h3><h3>但乡村许多的大姑娘却并不喜欢他</h3><h3>这是他晚上睡不着觉 老是望亮瓦上星星的原因</h3><h3>他身上老是有一股油漆味 肥皂洗了一遍又一遍还是呛鼻</h3><h3>许多皮肤过敏的人 见他就赶紧绕道走</h3><h3>连狗也耷拉着头 只是小声的嘀咕 边叫边跑开</h3><h3><br></h3><h3></h3><h3>那时 只有乡村红白喜事的唢呐声最理解他</h3><h3>总是欢天喜地的吹 夸他的活好</h3><h3></h3><h3></h3><h3><br></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