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望硝烟】吴参谋重返高平战地随笔

一米阳光

2017年2月16日，原121师361团司令部作训参谋吴子贤，他怀着一颗不变的军人情怀，重走当年参战路，拍摄了上百张昔日战场的照片，写下了战地随笔十多篇发在老兵聊天平台，引起了老兵的共呜！使老兵能目睹当年高平战场的现貌、了解当年战争的经过和有关细节，老兵们十分感谢吴子贤战友的辛劳付出！

为了使更多人能拜读到吴参谋的杰作，现征得其本人同意，摘录了其随笔之14、15发表在美篇供广大读者分享。在此，向吴子贤同志表示衷心的感谢和崇高的敬意！

吴子贤：摄于对越自卫还击作战

作者：吴子贤

特殊的日子，特殊的地点，重返战场祭英灵。

微信静默了几天，主要是为了不让大家担忧。因为我重返战地祭英灵了。

此次重返战地，得益于群友黄世安及其越南老表的大力帮助和胞弟子忠的支持。我们2月16日从龙帮关口出境。在前后3天的日子里，我们走遍了我部曾经战斗过的地方：扣马、郭主一带、魁剥、通农、宗梅、三龙、天丰、坡润、栋替、北朗、无道、扣屯、纳隆、841高地、扁亚、那袍、班英、那嘎、809高地等地方。在扣马、魁剥、宗梅、栋替、扁亚等地祭祀了英灵。此行一切顺利，并于今天下午3点原路回到了国内，现已入驻李争老战友安排的，招待所。

此行感慨良多，有惊无险。因时间关系，只能慢慢道来，敬请大家关注、分享。

重返战地随笔之十四

"浴火栋替"

栋替，是越南高平省河安县城西边的一个小村庄，这里距我国国境线约40来公里。在村庄的北边，有一条自西向东流淌的谢牢河。沿这河岸向东走两三百米，便是谢牢河与平江的交汇处。

我站的位置是高平省河安县栋替村

38年前的2月21日，我团在穿插作战中，奉命迂回转战安乐，团指挥所在途经此地时，由于需要等待和收拢后续部队，联络失联的1、3营，而没有涉水过河跟进2营。就在这近3个小时的联络等待中，由于大雾弥漫，视线不良，参谋人员错判方位，竟把栋替当成了北干。当部队再开始行动时，不幸遭遇埋伏在平江东岸的越军突然袭击，当场造了时光银团长、刘粤凤副主任等近30名官兵牺牲和加强指挥的彭福信副师长等20余名官兵负伤的严重后果！

越军在河对岸近距离射杀我团指官兵

团指遇袭的场景，我是随2营赶去救援时，在百米之外看到的。

正当我们来到河叉口，欲涉水过河营救团指时，也已有一部分越军沿河安县城街区冲了上来，并依托民房等有利地形以猛烈火力拦载我们。就在我们这边的情况也十分危急的时候，恰遇我军123师的炮兵群对河安之敌准备火力，猛烈的炮火就象长了眼睛一样，把刚刚还嗷嗷大叫的越军炸得人仰马翻、鬼哭狼嚎！

炮火急袭之后，我们在看到战斗的枪声基本平息和我方人员突围后。马政委和蔡参谋长及2营陈营长，这才将救援队伍再次收拢至坡润集结，掩护和等待团指过河跟进，继续北上安乐执行军前指的命令。

团指遇袭时，我因被派到2营尖兵连带路去了，在这个生死关头，我对自己未能给师、团首长起到耳目作用，一直深感遗憾和愧疚。因为我接受过军事地形学的专门训练，我的识图用图能力强。

为了寻找真相和祭祀英灵，时隔38年，我重返战地并特地又来到了此地。

这是当年栋替吊桥的地方，也是361团指挥所遇袭的地方，也是时光银团长牺牲的地方。

站在这片被烈士鲜血染红的土地上，看着这些熟悉的地形，令我感概万千。

38年的岁月沧桑，这里的地形已有了很大的变化。由于生态环境的恶化，平江和谢牢河都濒临干涸。栋替吊桥已往上游移动了约200来米，后因新建了公路桥，基本上也废弃了。匪夷所思的是是，当年团指遇袭路段上的那几蔸竹丛却罕见地保存了下来。

当年伏击团指场地的竹蔸仍然还在

此事说来话长啊！

现在只能就几个具体细节问题谈淡我个人的看法：

一是我们从809高地下山走上公路在那吕、北㓪与敌遭遇后，班诺之敌就封锁了公路桥，包括4连主力在内的大部队就被迫撤离了封锁线，改绕至305高地西侧小路走了。我和4连尖兵班排后来也奉命经稻田地向305号高方向寻找营主力。在归建后，我又恰好遇上了蔡参谋长，此后至22号北上安乐送信前，我就寸步没有离开过他。

网上有说我们一路冲杀经过了葵非，这是没有事实根据的。

二是团指在到达栋替时并没有掉队走错路，方向应该是跟2营所走的路线是一致的。选择在栋替停留下来，可能有两个原因：一是若不过河前等待后续部队（如柯连长的通信连），那后到的就找不着路了；二是怕过河湿身，影响战斗力（早几天在宗梅已有先例），遂派人到上下游寻找桥梁。岂料这一停留，又遇上了浓雾，留在团指的参谋人员又判偏方位几公里，错把栎替当北干，这就给尔后的行动铸成了大错。

三是停留点并非河叉口的那遍遇袭开阔地。从15瓦电台架设在栋替以及王仕诚副政委末进入伏击圈的事实足以证实这一点。因为15瓦电台是开设在栋替的。

四是团指身边警卫排之外，至少还有一个步兵排的兵力。今年5月份，5连的排长谭瑞进跟我说，团长牺牲的地方，就在他排后面约150米左右。只是由于事发突然，地形不利，兵力分散，无法进行有效反击。所幸平江河边栽有几簇竹丛可作掩护，这才让许多官兵得以全身而退。

五是在我团北上开进中，上级对沿途敌情、我情、地形情况圴没有只字片语通报。加上基层官兵的思想都是"仗打三五天"的思维，从而导致部队斗志松懈、思想麻痹。

天丰岭与809高地示意图

重返战地随笔之十五

"涅磐重生"

凤凰涅槃，浴火重生。这个美丽的传说，喻意为凤凰在经历了烈火的煎熬和痛苦的考验后，而获得了重生，并在重生中又得以升华。

时隔38年，我战地重游来到了河安地区，在远眺305号高地时，我突发奇想：这不正是我们361团的涅磐重生之地吗？

我站在栋替开阔地上，手指的方向是305高地

38年前的2月21日，我们团指在栋替遇袭后，首先突围至305号高地北侧山脚。又于22日在此将1、2营收拢在该地域组织防御。经在此休整䃼充，很快就恢复了士气和斗志，并由此开始了新生和升华。并在尔后的寿强进攻拨点、扣屯防御清剿、纳隆攻坚炸桥、高平护桥护路的战斗中，都从一个胜利走向另一个胜利。用涅磐重生来形容我团当年在305高地防御以后的那段光辉历程，当是再恰当不过的了。

想当年，我团因被有违客观突际的盲目调动，导致全团于2月21日所属各分队天各一方，成了一盘散沙，而且四处遇袭，造成了包括时光银团长在内的近80名官兵牺牲，险遭全军覆没的噩运。

回想起当年2月21日乃至22日黎明前的那个黑暗，每个亲历者都不免还心存余悸。早些年，柯汉权老连长就写了当年占领305高地救援团指的回忆。我上个月去东莞参加4连战友聚会，在见到李群柱老连长时，他还对我说："那个晚上如果有越军来偷袭我们，我们都完蛋了！因为那时候我们实在太累了、太饿了，都在那遍稻田地里睡着了"。

是啊！当时越军在河安地区部署的兵力不但数量众多，而且还非常强悍。他们不仅于此前让友邻123师的部队吃尽了苦头。还把我们的团指也伏击了。

安乐穿插军事地图

可匪夷所思的是，越军除了栋替偶然一袭，却又不但不敢趁夜暗和地形等有利时机主动出击。反而要龟缩山野、退避三舍，实在令人费解！

经过多年的探索和思考，特别是此次重返战战考察。我认为，越军之所以没有在21日晚上主动出击，而且还出现了22日的全面溃逃。主要原因有三：一是误判了我军的作战意图；二是他们还要固守更重要的战略目标；三是为我团的威猛气势所震撼。

其实，我团当时占领305高地，既是一个无奈的意外选择，却又是一个"天不灭曹"的奇妙安排。

2月21日下午，马、蔡首长率2营主力在坡润未见团指跟进，便不断地展通讯联络，告知团指，2营就在坡润等候他们跟进，请他们过了河再向北走约两公里便可找到。而团指此时却误判方位，认定他们已经到达北干，要2营向北干靠拢。尽管双方都各执已见，甚至互相产生了猜疑。但最后还是达成了妥协。即团指派人到河边接应，2营则返回过河与会合。然而，团指派出的接应人员来到栎替河边时，2营却从安宁过了谢牢河，两地相距约有一公里。2营在安宁河边久等见不到接应人，又担心被越军趁夜暗背水一击，遂又拉起队伍返回到坡润。2营官兵两涉谢牢河，全身衣服湿透，蹲在坡润附近的一片稻田地里哆嗦地熬了惊魂一夜。

团指撤出伏击圈后，最初只在305高北侧山腿的一个高地占领阵地，收拢了近200来人。大家死里逃生、惊魂未定。团指先是紧急向上级报告求援："我部现在北干（1614），经过几天战斗，武器弹药给养已尽，部队已经2天没有粮食，今天遭到敌人多次伏击，伤亡很大。侦察发现敌人坦克部队在我周围今晚准备集中兵力达到歼我之目的，现敌人向我炮击，请求友邻对我救援"。然后准备组织突围。好在上级接报后，担心团指夜间行动再遭敌袭，即电令原地组织防御，等待部队接应。

为了联系上2营，师王副政委派出作训股长陈孝胜亲率通信连马桂月等二人继续在河边寻找。

陈股长是战前从师侦察科调到我师任职的，他胆大心细、足智多谋。他终于摸到了坡润找到2营。在与马、蔡首长报告了团指情况后，他不待天亮，又匆匆返回到305高地向师王副政委报告情况。2月22日拂晓，马政委和蔡参谋长及陈营长在通过陈股长了解到团指的实际情况之后，果断放弃了北上安乐作战的计划，率领2营迎着曙光再过谢牢河，回到305高地与团指会合。

21日这一天，1营的处境也极其艰险。先后两次通过团指向上级求援：1、"我1营在（06162）被围，情况复杂，伤员过多，突围有困难，望师设法解决"。2、"1营被围困，弹少粮尽，情况紧急。杨副团长请求速派部队解围，建议去几辆坦克、装甲车前去解围和接伤员"。很显然，这是不可能的。

次日，该营在杨常滩副团长和毛晓东（毛余副军长的儿子）代营长的率领下，也经历尽艰险，也紧接2营之后到达了305高地与团指汇合。我团主力历尽磨难重逢后，随即在305高地区域组织防御，与敌形成对峙。

同日上午，我团向军前指派出的联络小组也顺利到达安乐，并找到了军首长汇报情况。军首长对我团在305高地防御部署给予了肯定，并指示可以就地筹措给养，先解决部队吃饭问题。

我团3营由于初征不利，加强指挥的李光新副团长和王崇杰教导员在第一天就负伤回了国，干部的组织指挥力量锐减。在到达809高地后，该营就分成了两个部分。由王毅刚副营长所率一部被师指收留，并指令随师行动。由陈钦庭营长所率主力先是误入葵昂、波列组织防御，偶遇363团6连前来归建。后又因误读上级电报，以为是撤军回国，遂一路北上。当该营先头进至那排、扣马一带时，便遭节节阻击，陈营长不幸牺牲。失去指挥的部队在到达郭主、左基地区后，更是被防守严密的越军彻底打散。然而，失散的官兵们都抱着强烈回国的愿望，三五成群、各自为战，不顾一切地向着北方且战且行。也涌现出了陈书利、陈武贤、黄志荣、胡清祥、韦程儒、熊武俊、马占社等七勇士为代表的一大批英雄人物。更有效地策应了友邻122师的朔江战役。后卫7连和363团6连则在姜兵连长的带领下，沿着有坦克走过的公路走，顺利到达安乐找到了军前指，并与我团后指会合。后于23日随孙华副团长到达305高地归建。

这个叫郭主的地方，就是当年"威震峡谷七勇士"战斗的地方

因为我团在305高地的防御，越军仿佛被点中了死穴，其河安防线很快就被突破了。我军从国内至扣屯后方䃼给线也被打通了，整个北线战局都由被动转为主动了。特别值得一提的是，2月26日，我团1营奉命从305高地出发，向盘踞寿强地区之敌发起了进攻，这是我团首次在越南纵深展开的一次营级规模的进攻战斗。这一仗，1营指战员怀着为老团长、老营长报仇的决心，使尽浑身解数，釆取灵活多样的战法，在我猛烈的炮火掩护下，连续攻占了330、331、332、333号高地等4个要点。取得了歼敌62名，俘敌6名，我军无一阵亡的战绩！这一仗打得真漂亮，这一仗，打通了平孟至高平的公路交通线，受到了上级通报表扬和通令嘉奖。（完）

"回望硝烟"

一、天丰山。天丰是越南境内纵深里面的一个小村寨，距国境线约50多公里。它的得名，应是因为村后一座很高的山峰。当年121师穿插作战的首要任务就是要攻占809号高地，天丰是个必经之地。当年362团、361团血战天丰山，宗梅至天丰道路两边稻田上处处可见越军的尸体和我方的烈士，场面十分惨烈。（下图为天峰山）

二、魁剥山谷。2月18日11时，121师师预指率领362团3营和政治部副主任王子富带队的师后勤梯队跟随362团后勤梯队前进。22时许，前卫3营和师预指通过魁剥西北山垭口时，遭到埋伏在两侧山上的越军火力突袭，一时伤亡遍地，队队大乱。前卫营掩护后勤梯队边打边撤，师政治部副主任王子富、师后勤部副部长尹庆家当场牺牲。整个队伍损失惨重，直接造成121师日后断粮，是一个重大的教训。（下图是魁剥山谷）

三、宗梅吊桥。宗梅对361团参战老兵来说，都是挥之不去的梦，每个亲历者都不免还心有余悸，尤其是我团后勤梯队2月18日入夜通过宗梅吊桥，遇到越军的袭击，带队指挥的郑赞正副政委当场牺牲，鲜血染红了桥板。危急关头，我团100炮连指导员许家钦挺身而出代理指挥队伍，用炮火压制住敌人的火力，掩护我团后勤梯队冲出了敌人的伏击圈。（下图为宗梅村）

四、看到这吊桥就会使人勾起沉痛的回忆，越南特工人员经常会选择河对岸隐蔽处袭击我方人员，每一块桥板上都染有我烈士的鲜血。（下图为河安吊桥）

五、中越边界118号、119号界碑就是当年121师杀出国门的地方，前面那片起伏的群山就是越南莫隆地区。虽然38年过去了，但至今在耳边还回荡着当年的炮声、枪声、中国军人和越南军人的厮杀声……。但愿世界和平，两国人民友好往来，不要再有战争！（下图在念井118号界碑处拍摄）

让历史记住他们，用鲜血和生命捍卫了祖国尊严的一代军人！

特别提示：，1、本文的图片和文字版权归吴子贤所有，（网络照片除外），未经其本人许可，任何网站和微信公众号不得转载此文或将图片拆分了用在其它文章中。2、【回望硝烟】重返高平战地随笔是本人美篇标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