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h3><h3 style="text-align: center;"><b>体验虚拟非遗</b></h3><h3 style="text-align: center;">副题:我的非遗梦</h3><h3 style="text-align: center;">(曾和 2014年10月写于杭州)</h3> <h3></h3> <h3> 好像是一个秋天的早晨,窗外下着雨,我在床上被手机铃声吵醒。</h3><h3> 电话是非遗研究所的苗所长打来的,他沉着的声音透着难得的激动:“老曾,你试试看,我们的VR2024系统可以联网运行了!”。《浙江省虚拟非遗VR2024系统》,目前了解的人还不到10个,所以,我顿时像被冰凉的秋雨浇了个透,瞌睡全醒了。</h3><h3></h3><h3> 我顾不得刷牙洗脸,冲进书房,手忙脚乱地把那些传感器的吸盘按在头上和身上,用颤抖的手按动了书桌上计算机的启动键。</h3> <h3></h3> <h3> VR2024系统其实就是一个“机顶盒”,分别连着电脑和头盔。我想起了苗所长十多年前说过的那句话:“非物质文化遗产必须是活态的文化,我的梦想,是有一天,每个人都能够在家里亲身经历中华文明产生和发展的活态存在……”。我明白,这就像青少年最喜欢的电脑虚拟战斗游戏那样,在动态虚拟世界里力战妖魔鬼怪。</h3><h3></h3><h3> 记得2014年,百度集团邀请斯坦福大学虚拟互动实验室创始人杰里米•拜伦森,在北京做了《虚拟革命的黎明》系列演讲后,国内各种虚拟现实的实验就层出不穷,省文化厅的非遗管理部门也拟定了雄心勃勃的“虚拟非遗”体验计划,这个计划实际上是“数字非遗”和“智慧非遗”规划的延伸,因为它涉及到的前沿科技和海量资源都是史无前例的,近十年来,经各阶段的反复实验,直到今天才完成了“沉浸式虚拟现实”体验系统。前几天,苗所长派人送来了这套设备,我真没有想到,我会在这个秋雨绵绵的清晨成为首批体验的幸运者之一。</h3> <h3></h3> <h3> 我知道,要在封闭式的头盔里营造出完全真实的历史场景,首先需要把历史上每个时期的政治、经济、文化、社会和环境等极其复杂和细致的资料,全部都录入计算机系统,虚拟现实软件才能自动生成最接近历史真实的动态场景和人物,体验者才能够身历其境地在过去和未来游荡,甚至和历史人物对话。更加神奇的是,通过身上的传感器可以真实感受视觉、听觉、触觉和味觉。</h3><h3> 比方说,如果系统里没有杭州良渚文明消亡的可靠资料,我们就不可能体验5000年前在那里发生过什么。好在浙江省非遗的保护传承工作已经做了二十年,系统里已经具备了完整的非遗名录资料。所以,我迫不及待地等候着这一激动人心的时刻到来。</h3><h3><br></h3> <h3></h3> <h3> 用鼠标打开《虚拟非遗》软件,在“设定”项里,我随便对话筒说了“乌镇”、“120年前”、“饮食”几个字,这是因为窗外的细雨纷纷让我想起了江南的水乡,我很想看看120年前的水乡文化,还有,我刚刚起床,肚子很饿。</h3><h3> 屏幕上显示:“VR2024系统正在启动,请带上虚拟头盔和传感器。本次体验已经自动设置为2小时……”,我忐忑不安地带上头盔,漆黑一片。</h3><h3> “嘟”的一声,黑暗消失了,眼前一片光明,我居然站在农田里!空气是如此之清新,鼻腔里甚至感觉到田野中弥漫的青草味。在收割过的水稻田里,整齐地堆着一垛垛的稻草,四周青山绿水,桑树成排。我下意识地踏着田埂,向远处的村庄走去。</h3><h3></h3><h3> 其实,那个地方不能叫做村庄,因为在石板铺就的小街两边,鳞次栉比的白墙青瓦,小桥流水的摇橹篷船,染坊飘舞的蓝印花布,皮影戏台的喧嚷欢笑,酒肆茶楼的浓郁香味,花团锦绣的绸缎布庄,所有的招牌旌旗都在告诉我,这就是那个江南小镇——桐乡乌镇。</h3><h3><br></h3> <h3></h3> <h3> 看到一家叫“天顺糕饼铺”的门口人头簇拥,甜香扑鼻,我肚中一阵咕噜,赶紧挤了进去;我下意识地低头看看自己身上,还好,我身穿一件粗布长袍,脚上一双老布鞋。我很清楚,这是虚拟现实系统自动根据历史环境塑造的我,一个可以融入当时社会的三维虚拟访问者。</h3><h3></h3><h3> 我挤进人群,小声地问一位白发长者:“这里在卖什么?”,长者手里紧紧攥着几个铜板,笑容满面地说:“天顺酥糖。不过,这几天的酥糖特别好吃,我孙女天天吵着要买,都等了二个时辰了,唉,我还得赶十几里水路回家呢……”。</h3><h3> 我实在饿坏了,灵机一动,也顾不得体面,一个人悄悄转到店铺边的小巷里,看看前后没人注意,从墙边的南瓜藤架子上就爬上了天顺糕饼铺的后墙,在墙头上,可以清楚地看到院子里的水井、石磨、石臼和一些农具。忽然,我听到了天井边厢房里严厉的说话声。</h3><h3><br></h3> <h3></h3> <h3> “你们两个给我过来!跪下!”一位中年人的声音透着威严。听到“扑通”“扑通”两声,似乎夹杂着两个年轻女人的哀求:“公公——阿爹——,请息怒。”</h3><h3> “我问你们,这几天的酥糖到底是怎么回事?!”阿爹的声音忽然提得很高,把我吓得一惊,不小心从墙头掉进了店铺的天井!我的脚板感到一阵剧痛,尽管我后来知道,这是虚拟软件模拟出来的痛感,通过传感器在刺激着我的神经。</h3><h3> 我赶紧躲在那间厢房窗户外面,心里怦怦直跳,那种做贼的感觉让我极不自在。不过,透过窗纸的破孔,我奇怪地发现,这个中年人的眼睛里并没有怒气,反倒透露出一丝得意的微笑。</h3><h3></h3><h3> 屋内一个女人轻轻地说:“公公,媳妇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直按你教我的办法做酥糖的。”</h3><h3> “哼哼,我的办法?我做的酥糖有咸味吗?!昨天晚上我和你娘又做了五板酥糖,结果今天外面说不好吃!真是奇了怪了!”</h3><h3> 中年妇女叹口气说:“囡囡,快说吧,阿爹要气坏了。”</h3><h3> 一个姑娘倔强的声音:“阿爹,阿娘,是孩儿不孝。爹爹常说做酥糖的祖传秘方,传媳不传女。为什么嫂嫂能够学,我就不能够看?!前几天,我趁嫂嫂解手的时候,偷偷进厨房在面粉里撒了好多盐,孩儿就是心里不服气……”</h3><h3><br></h3> <h3></h3> <h3> 阿爹把桌子一拍,大声吼着:“你!你胆子不小啊!”</h3><h3> 我正在为他女儿担心的时候,忽然看见阿爹哈哈大笑,惊得屋檐下燕窝里的小燕子叽叽乱叫,“哈哈哈,女儿快起来,阿爹感谢你还来不及呢。”</h3><h3> 阿娘说:“我看,就让女儿也学学吧,都是一家人,分什么内外啊。”</h3><h3> 阿爹:“嗯,起来起来,我们赶紧做吧,囡囡,你来加盐,店门口都等着吃椒盐天顺酥啊。这样,我看天顺酥以后就叫姑嫂饼吧。呵呵呵……”</h3><h3></h3><h3> 此刻,我早就溜进厨房,抓了几块如棋子大小的天顺酥,不,是姑嫂饼,赶紧塞进嘴里。嘿嘿,这个姑嫂饼带一股淡淡的麻油清香,入口即化,油而不腻,又香又糯、甜中带咸,好吃极了!</h3><h3><br></h3> <h3></h3> <h3> 我正想再吃几块,忽然眼前跳出来几行字!这些字就这么悬在我面前的空中!而且黄亮的字还从下到上地滚动着!——“桐乡乌镇姑嫂饼,省级非遗名录,据今已有120多年的历史。其原料为文火炒面、精熬白糖、去壳芝麻、姜煎猪油;制作考究,酥松爽口……称为冷粉酥性操作工艺。”</h3><h3> 我知道,这是虚拟现实系统自动显示的文字解说。我已经完全沉浸在120年前的乌镇乐而忘返了,可是虚拟系统在这美好的时刻,却用这样突兀的方法“提醒我”:这一切都是假的!这是在看“电影”。</h3><h3> 这——这实在真是太倒胃口了!</h3><h3><br></h3> <h3></h3> <h3> 趁这一家子不注意,我悄悄地从天顺糕饼铺的前门溜了出来,尽管那个白发长者惊异地望着我,我还是低头挤出了人群。我的行为的确不那么光彩,但总算肚子不太感到饿了。</h3><h3> 在街上看到许多妇女、小孩匆匆走过小石桥,我也就跟了上去,一个小姑娘跳跳蹦蹦地嚷着:“挑香担!挑香担!”,我赶上几步,向拉着小姑娘手的母亲问:“请问,什么叫挑香担?”。</h3><h3> 那个小脚妇女头上梳着发髻,发髻上插着木梳,她用手绢挡着嘴,斜着眼睛看着我:“官人,你没有看过挑香担?”,见远处有个衙役般的人佩着刀走来,她赶紧低下头轻轻的说:“就是草台班子演戏啊。”</h3><h3> “草台班子?”我更不明白了。</h3><h3> 妇人说:“你去看了就知道了。听说皇上下旨,不让再演挑香担了,今天是最后一次了……官人,你走远点,男女授受不亲的。”</h3><h3> 我这才想起,这是清末年代,我一个男人这样未免太唐突了,我赶紧连声说“对不起”,不过,我马上醒悟到有点不对,拱手低头改口说:“娘子,在下失礼了!”,我似乎听见那妇人扑哧一笑。</h3><h3><br></h3> <h3></h3> <h3> 在小河边,我惊喜地看到,在镇边的河滩上,聚集了上千人,在人群中间,有个用干稻草垒起来的高高的草堆,有许多男人把拆下的门板铺在稻草堆的顶端,在这简陋的戏台边,锣鼓声响起来了。看来,这就是所谓的草台班子要演戏了。</h3><h3> 我的眼前又跳出了几行亮字在滚动:“桐乡花鼓戏,又名挑香担,属滩簧小戏种。它是用桐乡方言演唱,已经有200年的传承历史……”</h3><h3> 这个虚拟系统的解说虽然很及时,我还是不喜欢,我希望和古代的桐乡人做真正的交流,就像刚才与那个小脚妇人的邂逅。</h3><h3><br></h3> <h3></h3> <h3> 我正准备好好欣赏一下原汁原味的桐乡花鼓戏,可是,我的后背被非常粗暴地推了一下,那个衙役推开我,几步走到那个稻草戏台的前面,他一手按着佩刀,一手高高举着一张布告:“听好了!跪下!跪下!”。我不明白什么情况,但是我的双腿也经不住跪了下来,因为,刚才我跌下墙头的确伤了脚趾,跪下要舒服得多。</h3><h3> “滩簧戏挑香担,诲淫诲盗,言词不雅,从今天起,县太爷下令禁演。有明知故犯者,大狱伺候!”衙役得意洋洋地扬长而去,锣鼓声截然而止,河滩上叹声一片。我忍不住跳起来,大叫:“这是什么狗屁道理?!知道不知道这是非物质……?”</h3><h3><br></h3> <h3> 我发现,河滩上突然安静下来,大家用一种恐惧的眼神望着我,我知道失言了,就把后半句话吞了回去。我慢慢地站起来,离开了河滩,心里充满了惆怅……</h3><h3> 我在石桥上又遇到了那位妇人,她朝我嫣然一笑,我望着石桥下的流水,想说点什么告别之类的话,忽然,我眼前一黑,河水向我涌来——难道,难道我掉进河里了?</h3><h3><br></h3> <h3></h3> <h3> ……听到手机铃声,我慢慢睁开眼睛,取下头盔,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2024年8月22日。电话里传来苗所长的笑声:“体验结束。姑嫂饼感觉怎么样?差点进大狱吧?哈哈哈。”</h3><h3> 我吃惊了:“我去过哪里你怎么知道?”</h3><h3> 苗所长嘿嘿一笑:“我在虚拟中心控制室啊,只要有必要,我们这里是能够显示并影响每一位体验者的实时经历的。”</h3><h3> “哦,那怎么这么巧,我就赶不上最后那场桐乡花鼓戏?”</h3><h3> “这个嘛,120年前正好是清末禁演花鼓戏,你如果输入122年前,那不就看到挑香担花鼓戏了?没有关系,可以再体验一次嘛。”</h3><h3><br></h3> <h3></h3> <h3> 我想了一个问题:“苗所长,我还有个问题。如果再次进去,我还能够碰到那几个人吗?”,我想起了那位小姑娘的美丽母亲,还有她那双似怨似嗔的眼神,让我的心都融化了。</h3><h3> “不能。因为那些场景是虚拟系统根据历史人文资料自动随机产生的。但是那些非遗的人物和故事不会变。” 苗所长肯定地说。</h3><h3> “那就是说,每个人的经历都会不一样……有意思。”</h3><h3> “对。下一步,我们的虚拟非遗系统将开发传承实践体验,就是体验者可以向虚拟非遗传承人学习传统技艺,系统会手把手地教会每个人——全世界的每个人!”</h3><h3> ……</h3><h3></h3><h3> 嘿嘿,这是我做过的一个最美好的梦,一个非遗之梦。</h3><h3><br></h3> <h3></h3> <h3>作者资料:</h3><h3> 退休后担任过7年的浙江省文化厅《非物质文化遗产官网》、《浙江非遗微信公共号》、《浙江非遗微博》的责任主编。现为杭州西湖区红楼梦研究机构秘书长。微信:zjfyweb 昵称:行者曾和。</h3><h3><br></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