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光出走那一天（原文）

春来草自生

逆光出走那一天

山东省泗水县 济河街道珍珠泉小学 徐瑞

所逆之“光”，非“光亮”之光，乃“时光”之光。

岁月像一把杀猪刀，转眼间已不再是花样年华，年少轻狂要为青春留有痕的年纪再也回不去了。可每每当听到“再不疯狂我们都老了……错过的你都不会再有了”这样的歌词，还是一阵阵心悸。 “人生应该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其实从“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这封最具情怀的教师辞职信开始，我就没能安抚住一颗蠢蠢欲动的心。当然，我并不会离职，只是单纯地想“说走就走”地去看看这个世界。可是，随着年龄的增长，责任的增多总是被太多的东西绊住了脚步，生活的条条框框让你不得不按部就班，那些说做就做的冲动热血已然被打磨成了温吞的白开水。做事瞻前顾后，世俗牵挂两袖。尤其是为人妻、为人母、为人女儿的上班一族，从不吝啬对那些青春阳光世界的赞美，却也不想掩饰自己心里的憧憬向往。盼望着，盼望着，这一年暑假的脚步近了——

校长说：老师们暑假最好少出门，这个暑假得加班，还有远程研修等一系列工作等着我们，学校需要老师加班的时候找不到人不好……

婆婆说：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抢小孩的可多了，放假别一个人带着孩子老出去玩，危险……

老公说：在家带好孩子，做好家务，难得歇歇。大热天的，别东跑西颠到处疯啦……

如果你站在我跟前，总能看到我因错愕傻掉的下巴颏。这些人都是人肚里的蛔虫吗？“我想暑假出门玩玩看看”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堵回来了。有这样“认真负责”的领导及家人，得说一句“我骄傲！”唉，叹口气依旧烈阳高照，辗转反侧仍是月来星稀。然，心底卷翅的渴望，正舒展着，不等抖尘地想去翱翔。放空自己，将心一横，我 决定了：带女儿“离家出走”一次。

说是“出走”，也不过就是先斩后奏，提前订好了去省城的火车票，去投奔在那里安家的闺蜜，然后通知了家里人。没给他们制止的机会，就拎出了收拾好的行李箱。一副雄赳赳气昂昂，不到“战场”不回乡的架势，让老公着实感受到了我此行的决心。驱车一路送我们娘俩来到高铁站，又一番“防人之心不可无，看好孩子，防狼有招……”地碎碎念之后，目送我们进了站。我这颗自由的心顿时乐开了花。其实我一直挺独立的，还是教师队伍里的“女汉子”，怎么就那么不让家人放心呢？我思考了一下，也许他们更不放心的是我能不能照顾好三岁半的女儿。平常学校、家里两点一线，回家还要加会儿班，对孩子照顾的的确不足。女儿在家是出了名的活泼调皮，一会儿也不闲着。这不在火车上也这个座位看看，那个座位瞧瞧，总给陌生的乘客挤眉弄眼，甚至高歌一曲，引来全车厢的目光，还好这趟座次的车厢人算少的，不然十条地缝不够我钻的。虽然大家都觉得她挺可爱，逗她玩，让她吃零食，但是都被她拒绝了，关键还不忘补一句：“不认识人的东西不能吃，白雪公主都被巫婆毒死了。”这歪解，可是不敢让人知道她妈我是小学语文老师的身份。汗颜！我只有陪着笑脸，打着圆场，一路倒也欢畅。不近不远，四十分钟，一堂课的车程，下车出站。离开了高铁上的冷气才知道，这天，不动是汗蒸，动一动都是淋浴。天热，是我为这次说走就走买的第一单。女儿一步也不肯走，抱着女儿拎着行李，全身汗流成河，这次第，往远了说，倒是人到中年的写照。会心一笑，最累的旅途，必有更精彩的风景。

闺蜜的一个电话更是火上浇油，让我如热锅上的蚂蚁。她身怀六甲不宜出门，本来安排好她老公接站，但是临时出了状况来不了了，让我坐五路公交，终点下车，直接到她住的小区。身为一个金牌路痴，我真的不知道该往哪里走。每当这个时候就记起母亲的那句话：鼻子下面是什么？对，是嘴，那就边走边问吧。当五路车门打开，又向司机确认了一下终点站的名字，才放心带着女儿上了车。

空调真是个好东西，更好的是这辆车上有空调还有空座。华丽地卸下行李包，放女儿入座，不由自主出声：总算歇歇。刚要闭目养神，长吁口气，擦擦汗水，却看到了一位步履蹒跚，手提物品的老人家上车了。一颗倡导孩子自主发现，弘扬美德的教育心，顿时泛滥。碰碰女儿，让她抬头望向门口。女儿果真不负我望，一边大声喊着“老爷爷坐我这里！”一边站起身来扶住椅背，我也站起来护住女儿。这时我是骄傲的！然而老人家并没热情回应，依旧步履缓慢地走到我们跟前，坐下，不发一言。并且将手里拎的东西，放在了旁边的座位上。我很惊讶，本来想将我的座位给女儿的，可是却被老人放上了自己东西。我有意地说：“宝宝去座位上坐下，让爷爷把东西拿一拿。”老人听到我说的话，下意识动了动座位上的一堆物品并没提起，女儿也凑到座位跟前，可是紧接着喊道：“妈妈，有一股味道，好臭！”我连忙蹲下扶住她，确实也闻到了一股腥臭，进而看到老人鞋底粘着的一只黑袜，或许不只是袜子的味道……一时语塞，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看看老人，依旧面无表情，只是悄悄从一堆物品里拿出一串葡萄，吃一颗葡萄吐一个葡萄皮……或许之前有人给老人让座，他并没占下两个座位的意思，只是人们不肯再坐他旁边；或许女儿说过的话还有人说过，他已经不觉得是一种伤害；或许孤独和无望早已填满他的心头，所以他一潭寂水不再动容……他在哪里安稳，又有谁人给他温暖？岁月究竟带给老人了什么？我不知道怎么给女儿解释，也不知道用何种语言抚慰老人，平常那些在课堂上游刃有余的说辞都悻悻的藏到舌根下，咽口唾沫，味道牵强，有苦涩又不得不尝。想起摔倒的老人要不要扶？见义勇为到底怎样是量力而为？跳广场舞的大妈占了篮球场，要不要申辩？为高考学生准备绿豆汤的免费摊子和创建文明城市要执法的城管到底谁对谁错？但是我始终明白不脚踏实地地走一走看一看，孩子就没有心纳多元世界的机会。社会是个共同体，是个有你、我、他，我们、你们、他们构建起来的，试卷上只有铅字印刷的对错，没有行人的温度……公交车里唱着：那些花儿，总少不了曾经拥有的春秋和冬夏。再看看女儿，早已欢悦起来了，唱着自编的歌曲，摇来晃去，还说什么教育孩子，有多少时候是孩子启迪我们，让座是自己的选择，既然选择了就要舍弃座位，想好了不再坐下的种种后果，有舍有得，一切就简单多了，教育也是与此同理。

公交车此时驶出一片钢筋水泥的森林，一抹夕阳跳进车窗，恰好打在我的脸上，逆光，阳光的光，睁不开眼，却觉得阳光灿烂得刚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