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笔下让人动容与疼惜的他们______男人篇(3)

高山流水

作者:阡陌

黄药师:一生负气成今日，四海无人对逍遥

三毛最爱的金庸人物是黄药师，金庸也爱。智慧，知识，财富，容貌，地位这些普通人终其一生也许也未必能求得一种，却豪不吝啬的全都给了黄药师。

世人叫他东邪，因为他特立独行的个性，他对亡妻用情至深，引起了无数读者的共鸣。黄药师不是反传统，只是反虚伪罢了，他是一个在乱世中有所坚持的人。

他着一袭青衫，飘然出场。清风朗月，松影箫声，一轴风尘外物的画卷，都作了他的陪衬，更让人起疑心：是否真有一缕精魂，从魏晋时代飘流辗转而来，而投生在了金庸的江湖里，化身成了这个叫做黄药师的男人。

可惜，好像他生来，就是为了辜负这番良情美意的。明明有着超脱一切的资本，满可以安心做他的世外神仙客，偏要摆出对抗一切的姿态。仿佛谁在他面前，都讨不了好去——被捧上神坛的先贤圣哲，他要骂，“大圣人，放狗屁”；琐屑森严的封建礼法，他不屑，“礼法岂为吾辈中人所设？”；金尊玉贵的皇帝老子，他更是不放在眼里，这一切，落在世人眼里，自然是邪癖古怪。不知什么时候，他就变成了天下人眼中的大魔头。

在读者眼中的黄药师，好像总是一副傲立于华山绝顶的超然模样，仿佛随时都可以乘风归去，但一琢磨，却不难发现：这尘世间，总是有些东西，是他看不开，也放不下的。但究竟是什么，又是我看不透的了。

我们只能在文字中寻觅，试图抓住那一片飘然而过的青衫衣角。

黄药师的思想在大家看来属于比较反传统，后现代的一种，他看似一个没有道德原则的人，其实不然，在一个理风越坏的时代规则是次要的，潜规则才是真正起作用的。黄药师曾经说过:“哼，我这邪魔外道比那些满嘴仁义道德的人害死的人只怕还少几个呢？”这句话看似平常，其实反应了一种彻底的人道价值观。

当世上的思想太多，理论太多，主意太多彼此盘根交错，纠缠不清的时候，害死的人是多是少就是最有力的标准，在乱世，常识的力量远比道德理论本事更有力，金庸不止一次讲过这种道理。

黄药师出身世家，幼时顺遂，少年热血，入世后却屡遭磨折。偏偏他又太过聪明敏感，本能冷眼看破，偏偏热肠挂住，教他进退两难，虽然有着出世的外表，却依然在红尘里挣扎浮沉，活得煎熬却又真实；

黄药师，空自身负绝世的才华，又怎会找不到用武之地？但这满目疮痍的大时代，注定要把这样的热血少年辜负。心高气傲如黄药师，既不能为那些当道的权臣摧眉折腰，也藏不住“非汤武而薄周孔”的锋芒，更何况此刻的南宋朝堂上，主战派已烟消火散，抗金名将也零落不堪——到最后，也只有把他逼上了桃花岛去。

他不是天边明月，而是那个失意的书生。就算摆出多少故作潇洒的姿态，也管不了他矛盾而焦灼的内心，更藏不住那一声“知音少，弦断有谁听”的浩然长叹。

好在，他还有阿蘅。能让他生死不相忘，魂牵梦萦的人，该是何等的风采？花再多笔墨描摹，都不算过分。但在他口中，却只化作了一句话，“我这位夫人，与众不同”，尽是说不出口的情深一片，这个原应与他相守一生，白头偕老的女子，最可贵的，恐怕便是在爱着他的同时，还能够懂得他，才能去化开他生命中那层挥之不去的悲郁底色，才能去抚慰，他放浪形骸的外表下，那份“曲高更无涯”的孤寂。

如果他这一生，真有过所谓的“知音”的话，恐怕也只有这个女子了。

只可惜，这般神仙眷侣的故事，本就不该归凡间所有，就是有，也不能出现在我们眼前，而只能活在他人的记忆和口耳相传里。于是，她在出场前便已逝去。他们的爱情，也只剩了一座华美的废墟——“桃花岛女主冯氏埋香之冢”。如花美眷，化为黄土白骨。纵使他的箫声，吹彻了多少个桃花岛的日夜，上穷碧落下黄泉，那安睡在玉棺里的人儿，又何曾魂兮归来？

她的死，让他更加看清了生命的寒凉本质：逃吧，挣扎吧，该经受的种种苦难——“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你还是躲不掉，挣不开。

“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非但见不得他们一世圆满，更要让他们感受到加倍的寂寞痛苦。倒不是说芸芸众生有多么幸运，逃得开什么，我们同样经受着苦难。唯一的区别，只是有些人迟钝，有些人敏感，而天赋灵慧如黄药师等，更是清醒而痛苦地活着，如独立于凤凰台上的陈子昂一般，“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黄药师和周伯通，恰是两个极端：周伯通一派混沌天真，但却体悟空明，超然物外；而他黄药师，天赋的绝顶聪明，可真正看不破，放不下，偏偏也是他。
前半生的他，即使心存绝望，也总想着放手一搏，哪怕碰得头破血流，却也造就了一个活得煎熬但真实的人。
正因为他已经深深体悟过生命的悲剧本质，因此，无论何时何地见到他，似乎映入眼帘的最后一面，总是他留下的背影，有潇洒，但更多的是萧索寂寥，仿佛他随时准备归去，再不会回头。
值得庆幸的是，他的后半生，还是有所改变。
黄药师，最终也离开了桃花岛，重新开始浪迹天涯。再见，已经是《神雕》了。其间数十年的留白，不知他又经历了什么。年华老去的他，依旧是那副洒脱不羁的模样，但却显得温润平和了许多，仿佛他已经同意与命运握手言和，而不是不死不休。

欧阳锋:武学之外，别无他物

　　西毒真的只是毒，他非小人也非伪君子，作为天下数一数二的武学大宗师，他不需要也不屑做鸡鸣狗盗的下流事，他一生所谓的坏事做尽其实都是为了天下第一这个名号。
　　自古高手皆寂寞，可以看出，金庸对欧阳锋也和东邪北丐一样有高手对高手的尊重和惜才，所以给他的结局就算逃不过天理循环也没有太坏。
　　五绝之中不管是邪还是毒还是人，都只是一个中性词可以超脱字面上的贬义，绝世而屹立。

欧阳锋这个人，是一个颇有武学大宗师的气节的，他自持身份有自身的气节和尊严，连坏事都不肯与世俗同流。

一灯大师:因爱固生忧，因爱固生怖
　
在【射雕英雄传】中东邪，西毒，南帝，北丐是小说里武功武功最高的人，他们虽然是配角，但其闪光点却丝毫不亚于郭靖和黄蓉两人。

段皇爷对武功到了痴迷的地步，因此铸成了大错，最后他大彻大悟。因爱固生忧，因爱固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段皇爷在位的时候就已经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佛家践行者，爱民如子，不滥用私刑，作为一位任君他的确有宽广的胸襟。

　二十年后，英姑放下了仇恨，一灯大师总算是得到了解脱。

在《神雕侠侣》里，英姑，周伯通，一灯做了邻居，一笑泯恩仇。

洪七公:人生一逆旅，我也是行人

《射雕》中的其他人，背上担子都已经太重了。这个锅，只得让他来背。常人不说，就把他与其它四绝比：王重阳忧国忧民，黄药师情痴情种，欧阳锋只想只念《九阴真经》，就连不在尘世的段皇爷，也有着一段与老顽童，瑛姑的情孽牵缠……施展再高强的轻功，他们还是跳不出那怨憎会的轮回，修炼再精妙的武功，也打不倒那求不得的心魔。他洪七公，却成了唯一的漏网之鱼，活得最是自在。

射雕里的五绝，各有各的放不下，也因此各自磕的头破血流，唯有他洪七公染了永远不会辜负人的美食，不知是要说他幸运还是要说他聪明，毕竟和食物打交道终究要比和人打交道容易许多。

他总是一副嬉笑怒骂的样子，但似乎总有一道界限横在他与旁人之间。他一出场，金庸便已伏下帮派斗争的暗线，高明。好在遇上了蓉儿这聪明娃娃，能让他放心把这帮主之位传下去。从此丢下青竹杖，却作逍遥游。
他的潇洒却不止如此。为了保证他的逍遥自在，金庸连最爱写的一个“情”字，也没让他沾染上。
洪七公他幼小时适逢家国巨变，一家人尽数沦为金国奴隶。他幼时便尝遍世间百态，从而对这世事洞若观火，却没有变得如黄药师般偏激，反而对这人生，这世界，始终以平和宽容的姿态相待。就连临终前，还能与老对手欧阳锋尽泯恩仇，含笑而逝。若说黄药师的活法教人心疼，而他洪七公，却让人不得不佩服。
我们看见的洪七公，似乎一直在路上。他身上，好似有着挥之不去的世俗烟火气，间或还有温情流露，除了美食好像再也没有什么能够让他停下脚步，只留下缥缈的背影，和传说。
老叫花在红尘中行走，但读者却无法看清他的去处，他像个早已获知终点的旅人只是选了一条最适意的路线来走，随身行囊，不过一个酒葫芦和一根不离口的鸡腿，步履悠然，而又无半点窒碍。但我们这真正的俗世之人，却注定要与他错身而过，只能目送着想象中他的身影远去。

周伯通:人生如戏，贵在赤子之心

　　金庸在他的小说中的塑造了许多性格各异的有趣人物，其中最为家喻户晓的当属周伯通。就像他的外号一样，周伯通是一个快乐且自由的人，就像一个长不大的孩子，任何的忧虑与他绝缘哪里有他，哪里就有快乐就有欢声笑语。
在小说里面周伯通往往作为推动事件发展的人物出现，他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在不知不觉中他就把欢乐和吉祥带给了大家。
周伯通行事不无风颠之处，但其心地却极为善良。他从心所欲，洒脱不拘，总是兴高采烈，总是充满活力，总是充满好奇心。

对于周伯通来说，世人迷恋的功名利禄他全不放在心上，他活的潇洒，活的开心，而这一切都源自他的本性，在他的心里，豪无争强好胜的心理。他凭借着大师级的武功，以及一颗不折不扣的赤子之心，他遨游四海，只将人间天地当做是一个他嬉戏的大公园，无论是相忘于江湖，还是相濡以沫，行走在壮丽河山的老顽童，留下的还有种种自在的痕迹。

　　人生在世，当然有所为有所不为，虽然在他的眼里人生如戏，而且还是一场大游戏，但是不论落魄或者逍遥，也都没有改变他真正内心里的平静修远和知足常乐。或许我们应该学着像他那样心胸豁达，逍遥自在，保持自己的一份天真烂漫凭借着一颗不折不扣的赤子之心，坦然的生活在天地之间吧！

郭靖:久违了，我的英雄梦想

　　【射雕英雄传】并非是金庸最建功利的小说，但是却是最接近他所谓成人童话的作品。在射雕的世界里，武林地位自成体系，华山论剑的五个人其气度，其境界如他们的武功一般，居于人间绝顶。

主人公郭靖一路走来，好像都很顺利，总能化险为夷。成为下一位“武林高手”的前景，似乎也是毫无悬念地摆在他面前。岂能料到，在书要结尾时，郭靖却遭遇了一场一生中最大的心理危机。

郭靖有许多种身份，多少人的爱与牵挂系于一身，但一夜之间，他从蒙古孤身逃出，之前生存的凭依早就淹灭不见，如蒙古铁蹄下的冤魂一般，随风而逝。

他此时所剩的似乎只是一生用来打人，杀人的武功，而多少是非杀孽，又是因这武功而起的呢？多少郁结，终于逼出他这扪心自问来:究竟练武功是为了什么呢？

郭靖开始站在一个练武之人的立场上，审视自己，也面对整个世界对他的拷问。这也让他成为金庸开辟新纪元的一代男主角。

在【神雕侠侣】中简简单单的八个字“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就写出了郭靖要做的是什么，这是一个练武之人面对来范的强敌；面对身后哭泣的妇孺百姓；面对自己心中的是非善恶给出的最后的答案。

人生在世，选择是很多的，但是我想，每个人一生都是要找到一个答案的，践行它，坚守它已属不易。心中看得破也好，看不破也好，终不如确确实实的守着这个答案，做一些于自己于他人有意的事情。郭靖，他是武人，他也是侠客，他是我们久违了的英雄梦想。

欧阳克:恨不相逢年少时

即便是色狼，金庸也有办法塑造出宗师级别的色狼。这也是金庸笔力高明的地方。

一般的色狼，让男人嫌弃，女人鄙视。但宗师级别的色狼，你明知道他品行不端，但偏偏恨不起来，甚至被他们身上闪烁的人性光芒，照到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这方面，我只服的两个人物，一是《天龙八部》里的段正淳，二是《射雕英雄传》里的欧阳克。段正淳虽然生性好色，但侠骨柔肠，非一般的色狼可比。而欧阳克，少年时看他只觉得其人一无是处，但而今细看，却能看出金庸塑造他的良苦用心。
欧阳克，就是金庸最心疼的一个色狼。白衣飘飘，英气逼人，可谓一表人才。论文采，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论武功，在青年一辈中出类拔萃。
他好像拥有整个世界，权势，财富，出生，武功，文采，还有让人动心的脸庞，多少男人要嫉妒他，多少女人要仰慕他。心肠歹毒吗？西毒的儿子那是自然的，然而，还是比不上杨康，已是大幸了。

欧阳克平生阅尽女色，本该在色狼的人生道路上一路走到底，但在遇见黄蓉之后却出现了重大转折。

他作为男主郭靖情敌的存在，命运始终和黄蓉有绕不开的联系。但事实上，他总共只见了黄蓉六次。

积万千宠爱于一身，却为何又让欧阳克遇上了前世的冤家，看见黄蓉的第一眼便注定了他一生的悲剧，若有的选择，他会不会选择不遇见黄蓉呢？然而黄蓉对他却只有奸诈，欺骗，玩弄，伤害和诅咒而已。但是他从来没有怪过黄蓉，他只是深深的嫉妒而已，嫉妒她所爱的人。

连黄蓉都相信了，欧阳克虽然不是好人，对她却是真爱。

男主的痴情不稀奇，浪子的真爱最动人。金庸这一笔，真是讳莫如深。

欧阳克一生作恶多端，但在黄蓉面对，却展示了他人性里最珍贵的感情。他明知道一双腿因黄蓉而废，却毫无怨怼，反而为她着想。 世界上最残忍的事情，不是你爱的人不爱你，而是你在死前最后一刻才发现你爱的那个人对你没有一丝一毫的留恋。

所谓天生一对，却又叹造化弄人，璧人似的一对却偏要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无论是金庸的江湖，还是现实的社会，都没有绝对的坏人和绝对的好人。即便是欧阳克这样的坏人，亦有他人性的光辉，与身俱来的气度。亦有他的爱，他的痴，他的一往情深。

杨康:白骨残尸，荣华富贵梦一场

他的人，就像他的名字一般，暧昧不已——是完颜康呢，还是杨康呢，我至今不知道叫他什么好。照他心意，我愿意相信，他更希望自己是完颜康。

身世不明也就罢了，十八年后的杨康，就算不与郭靖相比，从各个方面来说，已被养成了恃宠而骄的恶少一个。

　　读者只是看着他一次次的来到人生的十字路口茕茕孑立，孤影相吊，究竟往那个方向走，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一点倒是十足十的传给了他的儿子，善恶荣辱，成败得失，要走那条路尽在他的一念之间。这样的人往往执念成狂，往往容易走火入魔，轻则毁容丧命，重则身败名裂，难得善终。

贪恋荣华是杨康性格里从始至终贯穿的一条主线，如阴影般笼罩着他人生每个叉道口所停驻的身影，终使他身上不乏人性的微光闪现；终使一具好皮囊让多少花痴少女油然而生喜爱他的欲望，他终究是往邪路上走了，头也不回的朝结局狂奔而去的。
　　他对意中人，是真心中有算计，对养父完颜洪烈，亦是如此。
　　我也曾为他惋惜过，觉得他若是改变了生命里的某个决定，结局就会不一样。读者皆盼着他做个好人——生得如此好看，怎忍他落得尸骨无存，死得那般难堪。但后来想想，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天性如此，再加上十八年浮华生活哺育——本非良种，又长于有毒的土壤，终结出恶果。
犹记当年，中都繁华，鲜衣怒马，玉树临风少年郎。却看眼前，荒山破庙，白骨残尸，富贵荣华梦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