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今夜，突然特别怀念我的母亲，因为四十年前的今夜，是母亲执意把我带到了这个世界，母亲说我是子时生的，那时月亮刚刚从东坡的山坳爬上来。</h3><div><br></div><div>关于母亲，想要表达的实在是太多太多，二十岁时写过《母亲》。我说:“母亲每次送我走，我都不敢回头，我怕我会流泪，我怕看见母亲不舍的眼神。从班车的后视镜里，我看见母亲孤单单的站在那里，就像田间地头的一株蒲公英，一阵风把孩子们都吹走了……”</div><div><br></div><div>后来，母亲来到了我身边，骑车去看她只要五分钟，于是回娘家成了幸福的事，一个人肚子饿了就往她那儿跑，每次我去，她总是会放下手头的一切杂事，和我一起做饭吃饭，我说:有母亲的地方就是孩子们停泊的岸。在我家，也有母亲专用的房间，每次来住个十天半个月，我的家有了母亲才像个家，厨房里才会传出烟火的香味，电视才会唱歌，地板被拖了一遍又一遍，冰箱里的菜吃也吃不完……</div><div><br></div><div>可是从去年冬天，母亲就很少来我家了，正月初二，我们去拜年，那天阳光格外的好，我和母亲坐在墙角晒太阳，母亲精神不太好，说腰疼，胃也不舒服，她紧挨着我坐，一会儿靠在我的肩头睡着了，那一刻我觉得前所未有的幸福，暗自感激岁月静好，能这样安静的和母亲依偎在一起打瞌睡实在是一件惬意的事情，何况还有这样温暖的阳光，我甚至贪婪的希望时光能停止流动，就一直定格这样一副爱的画面。</div><div><br></div><div>正月初六，老公和哥哥们带母亲去检查身体，我在家侯着，然后电话说要把母亲带到宜昌去检查，我心里忽然觉得慌乱，一种不详的预感弥漫上来，于是偷偷地，默默地祈祷，但愿一切安好。正月初九，检查结果出来了：胰腺癌三个字就像一声惊雷在晴空炸响！晚期！</div><div><br></div><div>初十，母亲正式住进了医院，疼！之后的日子，我们一直奔走在去医院的路上。</div><div><br></div><div>每次去看母亲，心情都异常沉重，像灌着铅。</div><div><br></div><div>我静静地听她喃喃地跟我说话，声音很小，断断续续。她回忆她走过的那些艰辛岁月，感恩记忆里那些给她提供过帮助的人。有时候她会提到自己的病，那时候她如泣如诉，埋怨生命不应该让她苟延残喘，她希望能有一个爽快的了断。她说她的肝坏了，她说她的肾烂了，她说她的胃磨的难受，她说她知道她自己活不过几天了！每当此时我总是无言以对，只默默地轻轻地在她的腰部按压抚摸，偶尔故作轻松滴跟她开开玩笑。</div><div><br></div><div>其实从腊月初开始，母亲的精神就不行了，常常一个人坐在角落里打瞌睡，常常腰疼的夜不能寐，当检查结论出来的时候，在她面前，我和往常一样没有哭，淡定到没心没肺，一个人独处的时候，却常常泪流满襟，我没准备好接受她的衰老，她就这样一病不起了。</div><div><br></div><div>据说，胰腺癌是一种最疼的癌症，也是走的最快的一种癌症，即使是住在医院，其实也是无能为力了，医院也并没有什么有效的治疗方法，除了延缓并发症就只有尽力减轻病人的疼痛了。</div><div><br></div><div>母亲的疼，从腹部一直蔓延到腰部到背部，我无法描述那是一种怎样的疼，我恨不得母亲能把她的疼分给我一部分，事实上我已经切身的在疼了，但她的疼并没能减少，医院很快就用上了吗啡，第一次打了针，母亲舒舒服服的睡着了，我不能想象，她已经有多久没能这样真正的睡过一个整觉了！后来止疼针由每天一支变成了每天两支，她的脚肿得像个大馒头，连袜子都穿不上，浑身的皮肤连眼白都 开始泛黄。</div><div><br></div><div>我天天傍晚帮她擦洗身体，帮她洗脚，一遍一遍抚摸她脚底的老茧，那些老茧是二十几年前来回奔走六十里山路到学校跟我送菜磨出来的，老茧和老茧带来的疼痛在我下学后一直陪伴着她；她的小腿上有一块牛皮癣，这块牛皮癣也陪伴她很多年，奇痒难熬，记得我常常帮她买皮康王。现在大病来了，癣倒是不痒了，取而代之的是各种疼，折磨的她坐卧不安。</div><div><br></div><div>我常常把母亲从枕头上扶起来，用我的肩膀作她的脊梁，紧紧的贴着她温暖的后背，抱着她的浮肿的腰身，我以为我轻柔的抚摩可以减轻她的无边疼痛，躲在她背后我无声地泪雨滂沱。我只有一个心愿，愿能分担一点点疼，我祈求上苍能让她吃一碗饭，睡一会觉。然而我终于无能为力，最后我甚至愿意她快点儿离开以求得肉体痛苦的解脱！</div><div><br></div><div>二月十五，因为回得晚，我准备第二天再去看她，天快黑的时候，姐姐打来了电话，说母亲希望我去，姐姐说母亲咳出来的都是血。</div><div><br></div><div>我慌乱的一路狂奔赶过去，看见母亲可怜巴巴地躺在床上，我故作轻松地问她是不是又想我了啊，母亲望着我，勉强的笑了笑。我强忍着心酸悄悄溜出了房间，我已不记得母亲什么时候笑过了，而这笑容里盛着多少母亲对幺姑娘的溺爱，和不舍！她已经预感到她无力再多支撑一天，才执意要我去陪她最后的时光！</div><div><br></div><div>十六日的黄昏临近，母亲终于用光了她所有的力气，流光了她所有血水和汗水，在我刚刚为她洗完全身后，就安静的从我怀里，从病魔的手中，抽身逃离。</div><div><br></div><div></div><div>我慌乱地哭喊着我的母亲，惊觉母亲一走，我的心瞬间就被剜空……</div><div><br></div><div>就这样，母亲脚上的老茧腿上的牛皮癣和她的身体一起从我们的世界消失了，忠诚陪伴许多年的皮康王孤零零滴躺在床头柜上；母亲的病痛连同她此起彼伏绝望的呻吟戛然而止，空荡荡的夜空荡荡的房间哀乐回响，母亲看我的温暖的眼神定格在我心里！那天的母亲在我旁边深睡并永远不再打算醒过来！</div><div><br></div><div>从病情确诊到离开整整40天，在母亲的人生中，这40天远比一辈子漫长千倍万倍。剧烈的疼痛让她受尽了折磨，呕吐，呼吸艰难，似乎整个腹部随时都会爆裂开来，这40天是应该用秒来计算，度日——如年。我从来不愿意相信她会真的这么急着离开我，我理所当然地以为她会一直陪我到未来到久远，可是母亲还是走了，从此，我便永远的失去了母亲！</div><div><br></div><div>去年我生日是母亲节，母亲陪我过，我们一起吃蛋糕，一起照相，母亲笑的好幸福好开心，晚上我和母亲躺在同一个被窝里说着话到夜深，那晚我还决定我要好好陪伴她，以前总嫌母亲琐碎，总是没有耐心倾听她的家长里短，没有想到只过了短短的一年，今夜又是我的生日，母亲离开我已经整整三十五天，在这样安静的夜晚，一个人翻阅母亲的旧照片，母亲留给我能记住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都显得弥足珍贵，空气里房间里田野里，到处都是母亲的影子。思念此起彼伏，泪水涟涟。</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