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font color="#167efb"> 小时候,十分在乎手指纹路的模样,把它视为透视将来的密码。</font></h3><h3><font color="#167efb"> 根据纹路,我们把它分为两种。一种是旋转到最后封了口的,叫做“箩”,大概是因为其形状类似挑稻谷的箩筐吧。另一种是没封口的,旋到最后,有点像“凤凰”的“凤”字,叫做“鸡”。</font></h3><h3><font color="#167efb"> 家乡(宁都县长胜镇一带)的童谣是这么唱的:“一箩穷,二箩富,三箩养猪牯,四箩做豆腐,五箩满东东,六箩做相公,七箩打死人,八箩做中人,九箩骑白马,十箩凉伞遮。”这十句话,是分别押韵的。前四句押“u”韵,五六句押“ong”韵,七八两句押 “en” 韵,九十两句押“a”韵(家乡话把“遮”读作“zha”)。</font></h3> <h3><font color="#167efb">“一箩穷,二箩富。”似乎全国各地关于箩的说法都是这么开头的。</font></h3> <h3><font color="#167efb">“三箩养猪牯。”猪牯也就是公猪。小时候,常看见一个老汉,手拿一根竹鞭,赶着公猪从大塘塘沿走过。这种职业,常受到村里孩子们的耻笑。</font></h3> <h3><font color="#167efb">“四箩做豆腐。”长胜镇(尤其是赖坊村)的豆腐很好吃,母亲常常挑来通天井的泉水,做出雪白、鲜嫩的豆腐。专业做豆腐的是赖坊墟上的玉兰嫂。我们经常提个竹篮去称上一两斤,回家路上得分外小心,提防变成豆腐脑子。记得那些做豆腐留下的残渣,把玉兰嫂家的猪养得高大、肥胖,简直像牛牯一样。</font></h3> <h3><font color="#167efb">“五箩满东东。”大概是指美满幸福的意思。小时候,每逢村里添丁尤其是添了胖小子,主人家总会端着面条挨家挨户送去,上面放一两片瘦肉,这碗美食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就叫“满满”。</font></h3> <h3><font color="#167efb">“六箩做相公。”那可是指文化人。宁都被称为“文乡诗国”,有包括《大铁锥传》的作者魏禧在内的著名的“易堂九子”等名人,出过郑獬、谢元龙等状元郎。县城小东门的一条小巷“狗屎巷”据说是当年“相公”们斗诗的地方,因年代久远,“斗诗巷”(或构诗巷)三字被讹传为“狗屎巷”。由此可见,相公在家乡有着崇高的地位。</font></h3> <h3><font color="#167efb">“七箩打死人。”不知道为什么有这个说法。总体上,“箩”越多,意味着装米谷的“箩筐”越多,应该是越好才对。可是,这一句却有点儿跑题。难怪,其他地方的童谣里是这么传唱的:“七箩八箩,金子银子倒下河。”意思是金钱多得不得了。</font></h3> <h3><font color="#167efb">“八箩做中人。”小时候常以为这句也是骂人的。在赖坊墟上,常有一些巧舌如簧的老人,能把稻草说成金条,促使两个村民完成以物易物的买卖,自己从中获取利益,这种职业便是“中人”。记得伯父学财的第三任妻子、我的伯母,便是著名的几大中人之一。现在想来,能做中人的,的确是有经营天赋的人,如今的中介组织,已经成为“新社会阶层”的一种了。</font></h3> <h3><font color="#167efb">“九箩骑白马。”白马在孩童的心目中,往近了说,象征着大将军的八面威风,往远了说,象征着云海仙境,比如唐僧座下的小白龙。我们非常喜欢这一句,争着说自己是九个箩。</font></h3> <h3><font color="#167efb">“十箩凉伞遮。”在古代,能有凉伞遮着的,不是皇亲国戚,就是达官贵人。满手是箩,在家乡被认为最有出息,让人刮目相看。</font></h3> <h3><font color="#167efb">那么,没有箩呢?是不是意味着穷困潦倒?也不尽然,0萝的人,被称为十鸡,“十鸡满天飞”。这么多的鸡,自然是满天飞了。按照这说法,十鸡的人,就得远走高飞、四海为家、颠簸流离;同时,往往练就了一身本领,能成就一番事业。</font></h3> <h3><font color="#167efb"> 童年时代,对大人们的话,都是深信不疑的,哪怕只是一首童谣,我们却当了真。我们瞪大眼睛寻找着手指上的“箩”,就象看一张剑谱,或是分解一张藏宝图。我们把关于职业关于前程的所有希望都寄托在纤纤细指上,恨不能一眼看穿将来。</font></h3><h3><font color="#167efb"> 可是,我却总分不清什么是“箩”,什么是“鸡”。</font></h3><h3><font color="#167efb"> 只好反复去烦大人。</font></h3><h3><font color="#167efb"> 母亲知道我爱白马,每次都煞有介事地端详一番,肯定地说,九个箩。</font></h3><h3><font color="#167efb"> 真的!”我高兴得跳了起来,眼前浮现自己手捋胡须骑着白马的画面,我对这匹不知在哪儿的白马充满神往。</font></h3><h3><font color="#167efb"> 还是有些不相信,担心母亲看错了。要不,每当缝衣服时,为什么总叫自己帮忙串那小小的针眼呢?</font></h3><h3><font color="#167efb"> 于是,乐颠颠地去找姐姐们,说,姆妈讲我九个箩呢,姐姐帮我看看。姐姐们正想寻我的乐子,相互眨着眼睛,传递着诡异的信号。三姐便自告奋勇帮我找“箩”。片刻,她充满遗憾地说,三个,看来你长大后得当猪老倌了。</font></h3><h3><font color="#167efb"> 什么,少了六个!当头浇下一盆冷水,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连忙把手伸向另外三个姐姐。可是,姐姐们一个个“耐心”地看着,无一例外地重复着摇头和叹气,说出相同的答案。</font></h3><h3><font color="#167efb"> 唉!我怎么这么命苦呢?我耷拉着脑袋,无奈地接受了养猪牯这个特别的职业。垂头丧气地走出门去,傻坐在枣树下,开始想象与公猪们亲密相处的未来生活。身后,爆发出压抑许久的笑声,姐姐们笑作一团。</font></h3><h3><font color="#167efb"> </font></h3> <h3><br></h3><h3><font color="#167efb"> 后来,大人们又教了我们一种更加简单的预测将来的方法。抓住被测人的胳膊,从最下方往上,虎口掐住胳膊,用双手分别向上测量,嘴里念念有词:“讨食、作田、做工作、讨食、作田、……”</font></h3><h3><font color="#167efb"> 这个游戏把未来的职业分为简单的三种,悲惨的乞讨、中性的种田和“崇高”的“吃马粮”。更关键的是,手是自己的,可以根据需要调整前进的间距。某种意义上说,想要谁将来怎么样,就能怎么样。</font></h3><h3><font color="#167efb"> 那时的我,已经知道自己屡屡被姐姐作弄,开始了天真的报复行动。我抓过每个姐姐的胳膊,认真给她们丈量,量出完全一致的结果:讨食。然后,同情地对姐姐们说,可怜呵,你们只好当叫化婆喽。</font></h3><h3><font color="#167efb"> 可是,我还是没搞明白,我的手指上,究竟有几个箩。</font></h3><h3><font color="#167efb"> 你呢?</font></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