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它是天地之间的精灵</h3><h3>它是游走红尘和净土的天使</h3><h3>它是彼岸的亲人派来抚慰心灵的微笑</h3><h3>它是人间最美艳动人的尤物</h3> <h3> </h3><h3><br /></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5;">秋天这个季节,开花植物不算多。晚稻、秋玉米、冬大豆之类初冬收获的作物,必须要在夏末秋初开花吐蕊,不然果实在起霜冻前就难以成熟,这一季收成就瞎了。所以父亲常常跟我们说,"白露不出头、割了好喂牛。种庄稼千万不可以误了农时。"</span><br /></h3><h3>观赏性花卉中,大约只有菊科、木犀科、千屈菜科和石蒜科中的一些品种,才把秋天当成花季。熟知的如菊花、桂花、紫薇、马鞭草等。日渐萧肃的原野上,当秋花成片开放,也颇具热闹景象,成了秋天当仁不让的主角。</h3><h3>不过,桃花、梨花之类春花植物,也会在秋天开出星星点点花来,人们就称秋天为小阳春。其实只是回光返照的假象,昙花一现而已。</h3> <h3><br /></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5;">彼岸花,大约是世上最勾魂摄魄的花朵了。在秋天苍凉的原野上,在清冷寂寥的空气中,这些不期而至的血色花朵,是如此突兀如此惊艳。像燃烧的火焰,点亮深秋的旷野;如同绝色的狐妖,摄人心魄、令人瞬间中蛊。看她一眼,就唤起你无边欣喜和悲凉。</span><br /></h3><h3> <span style="line-height: 1.5;">彼岸花盛开在深秋。喜欢生长在溪河边、田埂上,或者是新近撂荒的树林下。我们老家的山野,是火山灰土质,土壤酥松肥沃,适宜彼岸花生长。到了深秋季节,野外随处可见彼岸花的。小时候见到彼岸花时,既喜欢她迷人的美,也总有莫名感伤涌现。大约这花实在美得有些诡异吧。</span></h3> <h3><br /></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5;">冬天时候,彼岸花已凋落,叶子也枯黄了。姐姐们要带我上山,挖彼岸花土里的块茎。那时我还不知道这叫彼岸花。姐姐叫它"三十六桶",可以卖给药铺做中药的。因为加工成药材,需用木桶浸泡三十六次,才能去除苦毒成分,所以就有此称呼。</span><br /></h3><h3>后来,我翻看《本草纲目》,知道它学名叫石蒜,有催吐、祛痰、消肿、止痛、解毒之效。芋艿大小块茎,与水仙花类似。倘若把它养在水盆里,估计也能如水仙般开出娇艳花朵来的。但我终于没有尝试。我们把它洗净、切片、煮熟、淘洗、晒干后,就拿去<span style="line-height: 1.5;">药铺换钱了。</span></h3> <h3><br /></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5;">知道它叫彼岸花,是我到城里读书,做了假文青之后了。据说主要原因,墓地一般都要选土层肥厚、阳光充足地方,就非常适合此物生长。荒芜的墓地上,开满了血色的彼岸花,人们就把此花与死亡联系起来。民间认为,人死后都要穿越奈何桥,去到彼岸的。从此以后就阴阳两隔、永不能相见了。而此物花开不见叶、叶生不见花、花叶永不见的怪异现象,就有了生死两隔的类比。彼岸花的名字,取得优雅而感伤。</span><br /></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5;">彼岸花与死亡联系一起,这绝色的彼岸花,成了散发死亡恐惧的不祥之物。人们对它退避三舍。因为我们总是对死亡忌讳莫深的。连孔圣人都是不谈论死亡的。子路问他应该如何侍奉鬼神,孔子说"未能事人,焉能事鬼?"子路又问人死后会去哪里,孔子说"未知生,焉知死?"孔圣人是研究周易的,自然最知道造化无常、生死相依的道理。所以当他站在尼山之巅,俯瞰滚滚沂水,就发出"逝者如斯夫"的慨叹。只不过他不愿人们过度纠结于对死亡的恐惧,沉湎于亲人逝去的哀伤罢了。这是孔子的大智慧。</span></h3> <h3><br /></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5;">我也是避讳死亡的。当死亡遽然降临我身边,离我是如此之近。一个我的身上流着他的血液,我的思想打着他善良而固执的烙印,甚至连讲话的腔调、咳嗽的声音,都是酷似的亲人,忽然之间不在了。而且永远也见不到他了。感觉灵魂被抽空了。我疼彻心扉的体悟到,原来生命如此脆弱,生与死就在一息之间。对生命原本看法,一夜之间坍塌了。直到现在,似乎还是不愿接受从父亲离世的事实。我没有经过父亲的大风大浪、经历父亲大苦大痛,就没有像他那样从容坚强,没有他对待死亡的达观。所以,知道彼岸花象征着死亡后,心里就有了怪异的隔阂。</span><br /></h3><h3> <span style="line-height: 1.5;">但父亲对生死是很坦然的。父亲一辈子,经历太多大喜大悲。父亲读过书,当过官,经历过朝代更替,熬过三年饥荒。祖父早逝、第一个儿子夭折,后来祖母去世,都是他送他们入土为安的。他也平静地目送他的同辈人,都一个个走了。</span></h3><h3>父亲说,他这辈子该吃的苦都吃了,该见的事都见了,最欣慰的是养大了6个子女。这辈子不白活。</h3> <h3><br /></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5;">父亲是1950年参加工作的。搞过土地改革、办过扫盲夜校、抓过统购统销,参与了中国农行基层银行组建。虽然工作出色、同事和谐,但阶级成分高,前途迷茫无望。父亲工资微薄,两个哥哥两个姐姐已出生,漂亮柔弱的母亲一个人在老家苦撑。父亲在煎熬中选择了回老家。</span><br /></h3><h3>父亲用双手养活了全家,燕子垒窝一般,给儿子建了房子、娶了媳妇,给闺女选了女婿、置了嫁妆。一辈子干了别人几辈子也干不了的活、吃了人家几辈子也吃不尽的苦。我们家每年种的红薯可以磨几千斤淀粉,收获的稻谷、玉米、大豆余粮可以接济乡邻亲戚,一头猪能养到四五百斤,养的牛几乎每年产一头小牛犊。直到他八十多岁了,依然跟我们讲他的雄心壮志。还计划着要植一片香榧林、养一群牛、种几亩药材。</h3><h3>父亲把生死看得透彻。虽然长期超强度劳动,给父亲身体造成严重伤害。要常年服用跌打损伤草药、一日三餐喝酒,才可以缓解疼痛。但他从不上医院,也不怕死。他常跟我讲,如果等他大限来临,一定要生死由命,千万不要送他医院去,那徒增他的苦痛和子女们负担而已。</h3> <h3><br /></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5;">有个歌子唱,"我来自偶然,像一颗尘土 。有谁看出我的脆弱 。我来自何方 ,我情归何处 ,谁在下一刻呼唤我。"</span><br /></h3><h3>恐惧死亡,贪恋活着,是任何生物本能。珍惜生命、享受生活、抗拒死亡,是人之常情。造化孕育、我们来到这个世上,是幸运的也是偶然的。有生就有死,生命总会终结,这又是必然的。</h3><h3>《金刚经》有四字偈: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讲的就是万物皆空、世事无常,只有造化本身才永恒的道理。</h3><h3>就像父亲一样。认识死、懂得生,听天由命、坦然处之,才是对生死的正确态度。但不经清贫难成人、不经世事总天真 。在经历父亲变故前,我是从未认真思考过生死问题的。中国人把五十岁叫知天命之年,大概到了这年纪的人,都经历过亲人死亡的伤痛,才了悟生死乃天命,造化不可违背,人生就像流星滑过的一道光线。</h3><h3>父亲的去世,让我跌入人生的低谷。追忆父亲,又令我豁然开朗。看来死亡还是需要直面、可以谈论的。</h3> <h3><br /></h3><h3><span style="line-height: 1.5;">秋天越来越深了。早晨和傍晚,风吹在身上,已经有了浓厚的凉意。路边枫树和银杏树,渐渐退去夏日浓绿,泛出微黄的底色。忽然想起,故乡的彼岸花,也应该秋风里,开出花来了。在故乡深秋的原野上,彼岸花是那样殷红如血、那样灿烂夺目。</span><br /></h3><h3>我已经许久没回老家了。该回老家了看看父亲了。</h3><h3>父亲的墓园也一定盛开着彼岸花。这天界之花啊,一定是美丽绚烂的,远离了人世间的污秽丑陋;这天界之花啊,一定是愉悦宁静的,远离了人世间的颠倒恐怖;这天界之花啊,一定是明媚温暖的,就像父亲那热烘烘的身体、温暖的大手和慈祥的目光。</h3> <h3>(图片来自网络)</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