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懒虫父亲

高萍

我这样说父亲好像有点儿大逆不道的嫌疑，不过我父亲的确是懒的可惜，其实除此之外父亲还是很有天分与分寸的一个人，他一米八高高的个头，浓眉大眼，心细手巧做啥像啥。唯一不足的就是有两颗上门牙好像老鼠无论张嘴还是闭嘴都暴露在外面，据说是在那个吃饭都成问题的年月里，啃树皮啃的。不过这样正好显示出了父亲在我们心中威严发狠的形象。我这样的描述丝毫不像在描述自己的父亲，反而好像在描述一个敌人似的。

父亲是生在那个传统封建家庭中众多女孩中唯一的男丁，是被祖母惯坏了的，如果不惯坏，说明祖母脑子肯定是进浆糊了。那个年代基本都是重男轻女的。据外婆说母亲就是被父亲高大威严的表面形象给迷惑了的，当时只看了父亲一眼，脑子一热就草草的嫁给了父亲，结果二十二岁嫁给父亲到三十岁，只活了八个年头就丢下我们被另一个世界的美好召唤去了。

也许是母亲前世欠父亲的孽债，每当我想起年轻的母亲，就有些恨父亲，小时候对于死的概念好模糊，天真的以为母亲死了，过不久就会复活回来的，甚至于常常告诫弟弟妹妹，一定要听话好好读书，这样母亲到时候才会回来看我们的，结果等了快一辈子啦，连母亲的鬼魂也没见着。还是言归正传，我之所以恨我的父亲，是因为我父亲不仅懒而且还脾气暴躁，母亲跟父亲生活的那八个年头，祖母家里人口多，吃了上顿都不知道下顿在哪里，加上几个姑姑们都跟母亲的年纪差不多，所以母亲进了门就像上了战场一样开始不停地打仗，大约一年的功夫祖父就在外屋地中间磊了一堵石头墙隔开了两个屋子，算是跟父亲另过了。至此父亲母亲便更是战事不断，甚至炮火连天了。

母亲长的娇小玲珑，美好善良，与父亲的性格脾气正好相反，前面已经说了，父亲是被祖母惯坏了的娇子，母亲稍有一点做的不好或是家里有一点看不顺眼的地方，父亲就会对母亲拳脚相加，一些不堪入耳的脏话成了父亲骂母亲的口头语。

母亲与父亲的八年婚姻里，满是屈辱跟怨恨，没有一天安宁的日子。在哪个连只老鼠也找不到的年代里，（为什么说连只老鼠也找不到呢，因为家里穷的厉害人都没得吃，老鼠自然就不会光顾了。）嘴里没得吃，灶里没得烧，那时候不像现在有电有煤气，那时候连煤也没有，做饭是用材禾跟牛马粪烧，那时我的业余时间基本上都是拾材禾跟牛马粪，拔草喂兔。如果说是那个年代有问题，可是父亲的问题似乎比那个年代还要大，他的懒惰与暴躁使母亲的健康每况愈下。在我的记忆中挑水拾材禾就是父亲与母亲战争的源头。而父亲不但不管反而还常常打骂母亲，从生下我们姐弟三人后，家里的窘况使母亲的腰跟腿疼的已经寸步难行，最终母亲在饥寒交迫的病痛折磨中走完了自己短暂的一生。

那一年母亲走后，我就承担起所有的家务，洗衣，做饭，下地干活。 那时候我十岁俨然已经是一个大人了，而现在的孩子十岁就是孩子。不过我那时候做什么都有点吃力，尤其是做饭，（现在我什么饭都会做，而且做的又快又好，）这还的感谢我父亲打会了我做饭，记得最严重的一次是做莜面傀儡，水一下子倒多了放了好多面，后来面又放多了倒了好多水，把半个月的莜面都给祸害了，让父亲用脚踹了我好几个跟头，我那时真的怀疑父亲不是我亲生的。最后才叫来奶奶给收拾了烂摊子！

虽然我比弟弟妹妹大几岁，但有时候也难免打架，父亲打我们向来都不问青红皂白，对错一起打，他睡觉的炕上时常准备着一只鞭子，那就是我们的警告。我现在猜想鞭子虽然打起来很疼，但也不至于把我们打坏，这也是父亲用心良苦的做法。也许在父亲传统的思想里，棍棒底下能出人才跟英雄，其实棍棒底下出的都是蠢才跟叛逆，现在我弟弟的叛逆绝对是那时候的父亲没有料到的。而我这个蠢才也是父亲绝对没有想到的。

我记得最深刻的一次是父亲趁着我们星期天磨好了两大袋莜面晾一晾准备往缸里装，嘱咐我跟弟弟；‘’好好看着啊，别让猪给撕了口袋。那可是我们一家人半年的口粮。‘’之后便下地干活去了。

之前我跟弟弟还很用心的看着，过了一会见面口袋很平安的躺在那里，猪也不知道上那里遛弯去了，于是我们就玩去了。直到父亲回来找到我们一手一个怒火冲天的拎起我们直接把我们姐弟俩摔在了面口袋旁边；等着，今天你们死定了。骂着就去拿鞭子了。

我这才看到两只面口袋早让那个死猪给撕了个稀巴烂，莜面都快吃完了不说还撒尿给和成了面，拱的差不多都成傀儡了，都能蒸起来吃了，我那时候知道这回错误可犯大了，父亲肯定是不会放过我们了，没办法自作孽不可活，我只盼着时间快点过，心理翻肺倒肠的骂那个死猪，恨不得立刻就杀了它剁了肉酱，还没等我心理骂完，父亲就拿出了鞭子，开始抽我，又去抽弟弟，我们都抱着头哭嚎着，打了一会，父亲就进屋去了，估计是累渴了喝水去了。

于是我趁着父亲进屋的时间，拉着弟弟撒丫子就跑，我知道不跑的话，今天我们死定了，我们连滚带爬一口气跑到树苗地里去了，离我们家不远处的林场种着五亩杨树苗，密密麻麻的树苗长的正旺，父亲追过去，他又高又大挤了半天也没进去，‘’两个小兔崽子你们给老子出来，看老子抓到不掐死你们。’’

他沿地一圈一圈的绕着走，气汹汹的喊着骂，我以为父亲是真的要死掐我们了，那不过是他气极了才那么喊的，吓得我们大气也不敢出，饶了几圈后父亲气的跺着脚骂着走了。

直到天黑了我们姐弟俩才像老鼠一样探头探脑的爬出来牵着手摸索着回到马圈里，就在马槽里睡了一夜。

第二天趁父亲还睡着我们没吃饭就去上学了。下午放学回来我才悄悄的溜进了家。父亲不在家，我揭开锅，锅里蒸着猪吃过的莜面，笼屉下面煮着六颗鸡蛋，我偷出来跟弟弟蹲在马圈里吃的那个香，那吃相也许比饿狼差不了多少，真的是饿急了，连滋味也没吃出来就进了肚。其实我并不知道那是父亲打了我们又用来理疗我们的鸡蛋。

几年后，我通过媒妁之言偷偷结了婚出嫁了。所谓偷偷就是没有亲朋好友的祝福，也没有婚车礼炮，我那时候只想离开父亲，从没想过父亲的感受。记得我回家拿东西时，丝毫也没发现父亲是舍不得我走的，他气的脸色铁青，嘴唇发白把我骂了个稀巴烂；只当老子没有生养过你这么个吃草拉粪的牲口东西。’最后又甩了我两个嘴巴，我也没有躲，我知道这次错的有点太离谱了，这么说他都是我的父亲，用他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吃屎喝尿也把我喂大了，我就这样把自己的终身悄悄的不谨慎的送人，去报答他的吃屎喝尿之恩，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我一下子哭了，哭的稀里哗啦的，第一次发现自己的良心好像长反了，狗也不吃了。那次走后心疼了好久，竟然有些惦记想念父亲，之前对他的恨也减轻了好多！

几年后因为父亲的身体不再健康，我便把父亲接到了我家，父亲还是一如既往的懒，脾气还是挺暴躁，加上他得的病也是懒病‘’肺气肿‘，一动就气短的厉害。’所以好多时候他更加懒得动了。有时候饭都懒得做，我送过去他就吃点，不送他也懒得做。我说说吧，父亲就反驳我，他总有他的理由。为此弟弟妹妹也很少来看他。在父亲看来我们跟他的观点不一致，就是对他不关心不孝敬，他还是像年轻时一样瞪眼张嘴大声说话，弟弟跟妹妹也是脾气不好，常常是说不了几句就针尖对上麦芒了！我也用父亲常说的那句话打劝弟弟妹妹；就是父亲给我们吃屎喝尿也养大我们了，他既当爹又当娘养大我们真的很不容易，再怎样都是生我们养我们的父亲，是我们的长辈，怎么我们都不能去顶撞他。让他生气。

可是有时候我真的是很生气，我怕父亲寂寞，买上电视锅把我这屋的电视搬到父亲那屋让他看，可父亲为了节省电费，竟然一天也没看过。我说怎么老不看电视呢？浪费我的心意。

父亲直接甩出一句话噎你个半死；费电的看那干嘛，谁让你买来着，看那吃饱了把你撑的难受的！

无论去哪里，我总想给父亲买一点新鲜的水果，为了让父亲高兴也让想他尝尝新，可父亲倒好，他没有吃过一次新鲜的水果，不知道是舍不得吃还是懒得吃，反正是瞧上几天不是让我拿回来就是扔了。究竟不知道是舍得还是舍不得了。其实父亲是最怕浪费食物的，他每次见你扔东西就会大骂你不成才不会过日子。

他总是这样给我节省钱物，可他不知道浪费掉我的心意，那也是钱买不来的！

瞧着别人都用智能手机，父亲也想智能智能，跟我念叨了好几次，买一个吧，他还怕花钱不让我买。我只好把丈夫替下的手机给了父亲，教给他打电话玩微信，又加了几个侄男外女，怎么教给父亲也不会玩微信，我打开微信点开语音，人家说话他也抢着说，人家不说了他也不说了。

我说爸你点住说话就行，一会人家回过话来你听完再说。他倒好不耐烦的斜眼瞧着我，大指头一按手机半天没反应。这那是按手机嘛，分明就是戳仇人么。真是的。让你哭笑不得。

打电话是找不到挂机的键，那次不是给一个老朋友打电话没挂打了多半天，父亲在院子里凉的，电话在屋子里打的，赶巧那个老朋友也是不会挂机，真是傻子遇到疯子了，要不是我过去还不知道要打到什么时候呢！

我问父亲，父亲惊讶了一下，随后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尴尬的笑了！看着父亲的笑容，感觉父亲真的老了，也改变了好多，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了，我的心突然发紧的疼了一下，年轻时的父亲已经不在了！

他最高兴的就是姑姑表姐表妹表弟们来看他，每当人家走后，他都要止不住哭泣好一阵子。完了都要和我讲起他和母亲姑姑们年轻时候的事，讲着讲着他就重重的来声叹息，我知道那是父亲对母亲忏悔的叹息，他不止一次的说他那时候太年轻，不懂事。没有好好对待母亲，那一刻他老泪纵横，我知道他此刻是多么的思念九泉之下的母亲呵！如果人生能重新来过，给父亲一次补偿母亲的机会该有多好啊，可是有些东西失去了就永远失去了！比如人生，生命永远不能复制。所以珍惜我们眼前拥有的吧！

其实好多时候我能看的出父亲是爱我们的，只是他的爱不同于别人，有些偏激，我现在已经习惯了父亲的骂，他在浓浓的骂里爱着他的儿女们，爱着骂着……骂着爱着……

2017年9月1日完稿！

高萍---中共党员。笔名雪梦。自学数载。作品在内蒙古《中国诗歌》，河北《邯郸日报》，《张家口日报》，《张家口晚报》，安徽《诗家报》，广西《三月三》，黑龙江《艺苑》，山东《齐鲁散文诗刊》，北京《世界名人艺术大典》《世纪风》《世界华人文摘》等发表，获过奖。

河北省张家口市作家协会会员，张家口市诗词协会会员，张家口市宣化区作家协会会员。张家口市长城文艺签约作家，广西诗刊特约签约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