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达夫故居和东梓关

云中马

在近代中国文学史上，早就听说富阳是一个人，一个名叫郁达夫的人。

三年前，一个炎炎夏日，走过富阳郁达夫公园的林荫小径，来拜访郁达夫故居，一幢石库墙门的二层楼房。

故居坐北朝南，建在富春江边，面对一片汪洋东流的江水。

入内一个小天井，花木扶疏，并有石桌石椅。

一楼正厅，除郁达夫自撰的“春风池沼鱼儿戏，暮雨楼台燕子飞”联，还有鲁迅、丰子恺、茅盾等题字和画作。

特别是鲁迅先生的名句：“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就是鲁迅先生专门写给郁达夫的，这首诗作原有一落款：“达夫赏饭闲人打油偷得半联凑成一律”，介绍诗作过程。

故居一楼有厨房，闲杂房。

二楼有书房，结婚时改为新房。

婚房兼书房的墙上挂着他和第一任妻子孙荃婚后生子的照片和诗作。孙荃也是一个才女，两人诗词唱和，“荃”是郁达夫给改的名，并赠诗曰：“赠君名号报君知，两字兰荃出楚辞。别有伤心深意在，离人芳草最相思。”

在另一卧室，挂着郁母陆氏的像。

二楼，郁达夫称为“夕阳楼”， 中间有他的生平简介，并有他的著作展示。郁达夫“九岁赋诗四座惊”，1921年与郭沫若、成仿吾等人发起成立创造社。他的首部短篇小说集，也是中国现代文学史上第一部白话短篇小说集《沉沦》出版，轰动国内文坛，并笔耕不辍，写下了大量的诗歌、小说和散文。

他用自己的才华确立了在中国新文学的地位。

1938年，郁达夫赴武汉参加军委会政治部第三厅的抗日宣传工作。后至新加坡、印尼。1945年在苏门答腊为日本宪兵杀害。1952年经中央人民政府批准，追认为革命烈士。

故居门前，富春江水滔滔东逝，日夜不停。

在介绍他的“故乡情结”中，特别提到他1932年9月创作的小说《东梓关》，讲述他在母亲的强烈要求下，去东梓关找名医看肺病的经过。

这篇小说我读了几遍。

一周后，心里默记着《东梓关》的情节，我来到东梓关，站到富春江边民国时建的码头，又称官船埠。当年，郁达夫吃过早午饭从富阳坐轮船局的轮船，下午就在这船埠上岸。

码头上矗着一块石碑，一边刻着“东梓关”三字，一边刻着郁达夫写的《东梓关》小说片段，描绘他第二天早起，来到江边，在晨阳下，看到的村庄、江和对岸远山的风景。

他跟着一个农夫往南，沿着水塘旁一条石板砌成的官道走，应该就是现在东梓关长塘边的老街。

我沿着他走过的路走一遍。

老街上现有一家饭店和一家理发店。

走过街屋，左拐进入一条街巷。

一侧，有一座石库门的墙门上阳刻“鸿轩凤举”，一片破旧的老宅和一条满是碎瓦片的小巷，一位残疾老太踽踽走来。

郁达夫来求医的许家大院，小说中的徐家大院，果真是村中的大屋。

清嘉道年间，东梓许家先祖许廷询生了七个儿子，造了老十房和新十房，人称“许十房”。许家大院是第三房许秉石的住宅，建于1880年“洪杨之乱”后，距今有130年多年。

该院建筑规模较大，颇具特色的是门前有个大池，临池设过道檐廊。

受台风影响，许家大院上空浓云密布。

院门开着，我们踏入院门，回望，门框就像画框，装着一副画。

该房长子许善元曾在此院坐堂问诊。

郁家和许家是世交，许善元就是小说中给郁达夫看病的徐竹园，其实，他也是民国时期一代乡绅的代表。

许善元，晚清秀才，年轻时谋官，壮年时由于用心过度，竟然染上了吐血的宿疾，加上宦途艰险，他就断此念头，改变方针。俗话说久病成良医，他于求医采药之余，开始学医，看医书，试药性，不仅治好了自己的恶病，还医术大进，名声大振。

他医德高尚，乐善好施，有半施半卖的春和堂，有的病不开药方，用土丹方医治，不用病人花钱，深受乡间邻里的称道。

许家大院里面是一个宽敞、整洁的天井，两边厢房，后院的门关着。

门梁牛腿上雕刻荷花图案。

问现居住着的老人，他是土改时分的房子。老人今年86岁，很好客，要我们坐下来谈。

他说许家七个兄弟，和手指头一样，伸出来也有长短，这三房的人和善，又懂医，医术、医德好，来看病的人多。

问许家的后人，他沉思了一会说，许家原先聚拢一起，后跑出去读书，大多做老师，做医生，也有做官、做生意的。三房的子孙中就有开药店、习医的。

他说村里原有朱、许、徐、王四大姓，朱最早在此落户，接着是许。

如今全村575户人家，近1800口人，许姓人家占70%以上。

女主人今年84岁，云嫂说她眼睛亮，年轻时一定很漂亮。

我们起身告辞的时候，她一直送我们到廊檐下。

郁达夫那晚住许家大院。许家大院廊檐正对的是许家六房、八房，正在整修。

这时云空洒下一抹钭阳，老宅和水中的倒影生动起来。

村中许家最出名的是十房，称为安雅堂。

堂屋关着门，檐下的牛腿雕刻精美。

来到空荡荡的二楼，自己也不知道想找什么，许家曾经鲜亮的光景，如今灰茫一片。

东梓关村最有名的江景是姐妹山，如其说是山，还不如说是石。当晚，郁达夫听竹园先生讲姐妹山的来历，它和东梓关村名也有关。

第二天一早，郁达夫在一位小弟指引下，还特地来看姐妹山。

东梓关原叫“东指关”，江流东去就是富阳山嘴，吴越行军，东望指关。后大军将村中一位独子拉去作壮丁，家中有两个弱妹无力生存，兄妹跳江。过几天，江心里浮出两块岩石，托着兄妹三人颜色如生的尸体。

苍天悲号，大风骤起，村中梓树尽东曲；故改称东梓关。

两块一大一小的岩石称为姐妹山。

当年郁达夫望姐妹山的地方，如今已建有一座望江亭。

而他沿江走去的时候，别人“默视着这位疯不像疯，痴不像痴的清瘦的中年人的背影”。

如今我们只看到江边一棵800年的古樟。

江边建于嘉庆十八年的越石庙，就在大樟树边上。

庙里有一戏台，各种构件已显老旧，形成安宁的氛围。

庙中的各路神仙。

沿江的越石古驿道上有一段古石栏，上面有生动的狮子戏绣球石刻。

江边有一只渔船。父子俩正在收拾网来的小鱼，我们走下去问有没有江鲜，有，刚捕获的六月黄螃蟹，我们拣最大的买了8只。

读小说《东梓关》，印象深的是乡间绅士的闲和吃。郁达夫刚进徐家，马上被请到烟榻上，边抽边闲聊，俩人聊得投机，直聊到吃丰盛的夜饭。吃完之后，自然就回到烟铺接着聊，看病才半个钟点；然后又安排酒和宵夜。

我们也要吃江鲜，白鲈在富阳江边买过一次，480元一斤，村中小酒馆160元一斤。

走在村里，心想类似徐竹园老先生这样舒徐浑厚的乡绅还有吗？多想扣动门环，和他闲聊一番。

不聊其它，就聊聊郁达夫的《东梓关》。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