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 午后的时光静好,轻柔的音乐弥漫在空气中,一杯清茶散着清雅芳香。风吹过窗台,掀起了纱窗,阳光漫进了窗棂,天边的蓝,净洁如洗。这样的时光里,安静地在高平文联主席王百灵老师的美篇里流连,就看到了那篇叫《菜园子》的文章,看到了那句“我们都是尘世间的一缕光,在绚烂的时候绚烂,该陨落的时候陨落吧,如果可能,让我们写点文字。”老师的菜园子说的是生死是灵魂是深度,读时心有戚戚,忽然也想用文字说说我生命中路过的那些菜园子。我的文字流不出老师那样撞击心灵的感触,泛不起通篇流畅的律动。可那些菜园子无数次从我的记忆中走过,清晰忘返难舍。我仅借用老师这“菜园子”仨字,单只说说菜园子。</h3><div> 记起年少时,父亲是在外乡做教书匠的,驰骋的天地是一所一进两院的老庙改成的中学,固然是没有自己的土地可以任意挥洒。父亲是个对生活极其热爱之人,他会自己做秤,称粮食的大秤、量明矾的小称样样齐备;自己油漆,家里的木柜木箱都自己油漆且花色各异,包括爷爷的寿材上各样碑厅松鹤五行五福图栩栩如生;烹饪手段高明,煎炒烹炸自不在话下,年节时杀鸡宰鱼洗肥肠煮猪头磨豆腐等高难度技术也是游刃有余。这么爱生活之人,怎么可以没有自己的一块菜园子,学校旁边的石块树根密布的山坡上自然就多出了父亲开垦的一块地。其间的艰辛我未曾参与无法体会,当年的我只关注我绳子拉着的木头猴子可以一次翻几个跟头,我的数数字的佛珠掉了几点颜色……。但可以想象,一块如此贫瘠的土地在短短一两年间变得那样肥沃面积逐渐扩大,父亲倾注着不仅仅是热爱,是汗水、辛劳、力量和时间,是用心在整饬着他的土地。</div><div> 父亲工作的学校离家乡几十里地,回家靠双脚走,收获的东西是不可能带回老家的。且只有我跟随他有那边住,也不开灶,只是提着小碗跟着父亲吃食堂,父亲的土地对他和我的生存意义不大。所以父亲在每年的种子选择上就很用心,种得最多的是产量高耐贮存的土豆白菜南瓜,只少种一点黄瓜西红柿让我当水果吃。收获后,这些土豆白菜南瓜全数由学校灶房贮存,贴补学生伙食。在温饱问题仍是大问题的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学生们的配菜基本是家里带的咸菜,父亲的这块菜园子一定程度上补充了学生长身体营养所需。据传,多年之后,此事仍是当年的学子相聚时津津乐道的话题,总记得那些土豆瓜菜是灶房最大最耐吃的。</div><div> 在我大概七八岁的样子,中学合并到了原高中的校舍,离老庙较远,那块菜园子就送给了当地的朋友。父亲又开始开辟新土地。学校是建于一处半山腰的平地上,南校门下去一个乱石铺就的陡坡才是公路,公路略往南有一条河流,经年不涸清澈见底鱼虾螃蟹在小河里自由游弋,此河用它的甘甜喂养了两岸的子民,每一个人生命里都会有一条河流走过,这条十里河虽不是我的出生地却深深地走在了我的记忆里,是和我有着浓厚情感交流的河,童年大多时间的快乐是和小河连在一起的,每次路过每次想念都倍感亲切。</div><div> 父亲的菜园子就选址于岸边一处,虽开垦播种摘取略远,但厚土近水,地利优势突出,没有挑水浇园的艰辛。这块菜园子拾掇好之后,妹妹也到了识字的年纪,母亲和妹妹就跟随父亲住到了学校,自己开灶吃饭人多了,菜园子的意义就有了质的变化,父亲必须对此菜园作出精心构思完美布局。按照蔬菜的高矮胖瘦、成熟时间、家人喜好等条件,合理安排每种作物所占地块大小位置。到栽种时全家参与,我和妹妹负责把每个坑舀满水,等坑里的水湮去,再把种子洒到坑里,把从别处移过来的小苗用两块瓦片竖起来盖好遮阳。刚开始每个人的口袋里只给装一样种子,管好自己的坑,不多一会,争论就会产生,监督对方坑里的水是否湮完就洒种,瓜子是头朝上还是朝下埋在土里,是放的两粒还是三粒,瓦片竖的太直还是太斜。到后边口袋里就乱了,坑里也乱了,瓦片也破了,小苗也倒了。父亲填土时再挨个坑检查一遍拣拣扶扶。吵吵嚷嚷叽叽喳喳菜园子就种满了,小葱韭菜北瓜青椒茄子西红柿黄瓜……,绕园子周围还种了一圈向日葵。去小学的路上稍绕几步就到了园子,西红柿成熟的日子,每天都要绕过去摘吃,口袋里塞得满登登方才罢休。小河里随便一洗,就下肚了。到现今,妹妹还常说,我比她长的稍白,是偷吃西红柿太多了。</div><div> 上课之余,父亲常漫步在青山绿水间的这片小菜园,像照料自己的学生一样,在菜园里忙碌,浇水、施肥、除草……,轻声哼着悠扬的曲调,晨光晚霞常静静地洒落在父亲身上,瘦瘦高高的父亲就笼罩在那金色的光影里,微绽笑靥,享受着惬意自在的烟火生活和豁达淡定的人生境界。如今父亲离开我已有十几年光阴,那片光影笑靥和那片姹紫嫣红的菜园子一直一直停留在记忆深处从未消逝如此温暖。</div><div> 受父亲“遗传基因”影响,我也一直梦想有一方自己的菜园,闲来静静地伺弄一番,慢慢锄细细弄,等待那抹绿色长高长高,就安坐那浓浓瓜架的绿荫里,可看书可听乐可遐想可静思。可以在菜园旁散步,看阳光和月光洒满菜园,品味一种真正的田园乐趣。那的确是一种美的享受,颇有几分“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禅意。当年,老公的浪漫情怀还没消磨掉,听我如此念叨,便在宿舍旁的空地垒了一平见方的砖池子,挑了几担土在里边,象征性地搞来三两株西红柿黄瓜苗安在里边,就算是给弄了个菜园子。看着这一平的袖珍土池子,犹如自己已辟到一方净土诗意栖居,体味那“旷然无忧患,寂然无思虑”的寻常生活味儿,布衣淡饭却可乐终生。</div><div> 梦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任谁路过都断定这几棵小苗终极结局就是小苗,不会长成可以给我荫凉的瓜架子。因为宿舍前面有几棵长了不少年头的梧桐绿柳,高达数丈浓荫蔽日。刚入春,乍暖还寒之际,细长的柳条早早泛绿,带来春的欣喜;夏日从那一路的浓荫下走过,满心感激。春夏之交院子里落满浅紫色的梧桐花,香气浓郁,某年曾在朋友圈发一堆残花照片,配句酸文“只恐炎日花睡去,故收残花入凉中。”场景中,一个女子沐浴着花香轻踩过细碎花瓣走近自己那颇具年代感的木质门,身着粗布长裙轻取精致小笤慢慢围拢那一层层花瓣,多有情调多有意境多有黛玉葬花的味道。现实是每天早晨系着头巾挥着大扫帚尘土飞扬万般诅咒地清扫满地的枯枝落叶残花。不过仅此缺憾,余则完美,绿叶花香浓荫经年陪伴不离不弃。</div><div> 眼看着别人阳光下灿烂的小苗很快长到粗壮,开花结果,我的小苗终归没逃掉仅是小苗的谶语。看来基因也仅是个基因,技术水平和耐心可不是与生俱来的。后来看到实在长不成气候了,于心不忍又无可奈何,心疼着拔掉又移来几棵草莓苗埋上,还不错,结了零星几颗指头肚大的草莓,不够塞牙缝也略胜于无吧。最终那个池子摆脱了菜园子的命运,改变功能成了炭池,我自己截止目前唯一的一个菜园子就此夭折。</div><div> 十几年倏忽而过,还是那个宿舍旁,离炭池子五米左右,一块不足八平的菜地就那样蓊蓊郁郁揺曳生姿地长满各种瓜豆菜蔬。简直对我是很大的藐视,我的菜园子不足一年就变成炭池子,如此近在咫尺,它竟成功长成了我梦想中的样子。梧桐绿柳已然更高树盖更大,但那块地巧妙地绕过那满地绿荫,长成了名符其实的菜园子。菜地旁还摆放着几只旧水桶和泡沫盒子,也长满了小葱韭菜。这是公公婆婆闲来开辟的一块菜地。原来路人断定我的小苗只能是小苗,梧桐绿柳的遮蔽的确占一定因素,关键还是种菜人水平存在着本质区别啊。一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从小到大只干过撂玉米籽的小媳妇怎么可能一下子就能在生土里种好一畦菜。同在大树下同是挑来的生土,菜的结局就是如此大相径庭。</div><div> 这里原本钢砖铺地,由于那几间宿舍闲置已久,门口杂草丛生,近旁又接了一趟水管子,有水源滋润,杂草长得极为茂盛。我清理自己门口时,也时不时的铲除拔掉,奈何人懒不得日日清理,几天就绿汪汪一片。后来公婆觉得与其清理杂草不如种点菜蔬,不能损坏院子的钢砖地面,同样也用砖头垒起一块空地,从远处一担担挑土填满,挑来羊粪和进去沤肥料,真正的“人造地”。前年只有靠墙的两平方,种了几棵豆角,秧子慢慢爬上墙快到檐下,一嘟噜嘟噜小白花渐渐长成一串串豆角,满墙挂下来。几间废弃的房子反而有了生机,不显得荒草萋萋。到去年公公把地加宽到大概八平,种的菜也增加了西红柿黄瓜,来回路过的洗衣挑水者和婆婆谝闲话的功夫随手摘吃一半样,直夸赞新鲜爽口,和买来的味道的确大不一样。世间万物本来清闲,只是人们自己在喧闹处忙碌,无暇品味人生的情味儿。一方菜园竟体味出一种踏实自在、淳朴无华。林清玄曾说:“以平常心生情味,以柔软心除挂碍。”平常心,是一种最为真实的生活感受,而以柔软心对待世事,也必定颇有一番趣味。</div><div> 从春天公婆开始整理小园子起,每天午饭后回宿舍休息,都要在旁驻足凝望,感受着生命一天天的奇妙变化。今年种的菜籽又增加了几个品种,所幸,我看着那些嫩绿的叶片能分辨出都是什么。一粒小小的种子有了那方土壤水份竟然就有了成长的翅膀,小芽破土长两瓣小叶,到长成真正意义的小苗,一天一个大变化,成长迅速如有神助,争先恐后蓬勃向上,嫩绿叶子粗壮茎秆,不几天小园子就长得葳蕤碧绿,稍不留神那茂密的枝叶间就结果了。站立菜园一角,看勤劳的蜜蜂在花叶间飞舞、采蜜,听不知名的昆虫藏身何处清幽地鸣唱。清新的泥土气息,淡雅的蔬菜清香,一阵阵地透过鼻子钻入心扉,幽香沁人。一方小小的植物竟给我一种人生的震撼,仅半米高的小小一方土,挤挤挨挨成长着那样多的生命,土下面无法纵向伸展的根部该如何的盘根错节,吸取着养分,让只有一季的生命绽放出最强音。</div><div> 最有意味的是那一畦小葱和菠菜,去年秋天就洒了籽,长出了几厘米长的嫩芽,便不再长大,两汪不一样的绿意安静地呆在光秃秃的荒地一隅,静候寒风冬雪。大多植物都是春种秋收,紧赶着享受绚烂阳光融融暖风,天一冷就迅速干枯销声匿迹。而那畦小葱和菠菜,细长的葱叶、圆扁的菜叶,日日在寒风中飘摇。冬雪来了,厚厚地盖着那弱弱的身躯,雪慢慢消融,几点绿色从白雪中探头。不经意挠动了某处心弦,觉得是几叶扁舟泊在雪意深深雾霭沉沉的江面,江上便有了生活路过的痕迹。走过冬天刚步入春天,倏忽间,就长开了,菜地转圈边都移种上小葱,中间大片的菠菜,饭桌上就有了自家菜的痕迹。其实,恶劣的成长环境是人生另一种形式的馈赠也是对意志的磨砺和考验,生活不断地磨砺着人生,磨砺出该有的姿态和底蕴,只是这静好旅程中,早已被时光镀上了一层深深浅浅的沧桑。</div><div> 清风细雨几度秋凉,秋雨中拈一抹被打湿的花香,看一排雁儿飞过灰白的天际,如一苇远航穿过海浪,荡漾起记忆里的一股暖阳,那份思念依然缠绵悠扬。用一个静寂的午后,煮一壶清茶,静静追溯一段旧时光,写一段如烟往事,透穿过时光的荒芜作永久的留念。</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