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失的记忆（3）

无戒

文、无戒

长安城的深夜，没有白天的喧哗，很安静。路灯直立在路两侧，像极了守卫城市的士兵。昏黄的灯光下我和多萌的影子被拉的很长，像两只游魂。多萌嘴里一直悼念着，“岩，长大有什么好。”我竟无言以对。

滴滴司机把车停在我们的面前，醉汹汹的我们爬上车。司机师傅是一个年过五十的老人，两鬓已经发白，但是精气神十足，很健谈。跟我们聊起自己的人生，年少是一名军人，军营里的生活枯燥无味，但是却是他如今最怀念的时光。孩子已经成年，远在他国，爱人已经离世。整个家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开滴滴车打发时光，已经开始失眠，所以夜晚也会出来拉活。

絮絮叨叨的说的不停，多萌靠在我的肩膀已经入睡。老人的故事继续在小车里播放着。我想他也是孤独的。因为孤独，所以会不停的怀念曾经的时光。

看着他，我想起来家乡的父母，已经多久没有回过家了。从十八岁初入社会，陪伴他们的时光屈指可数。人都说养儿为养老，真的能养老吗？现在到处都是空巢老人，这世间谁又能靠得住呢。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不得已。每一次回家看着父母渐渐老去的容颜，半白的银发。心里难过，尽可能给他们最好的物质条件，可是就算如此，依然会在短暂的相逢之后离开。

他们转过抹泪的样子，刺的我心疼。可是没有一点办法，我们要生活。

特别怀念小时候的生活，男耕女织，很少有人出去打工，孩子回家可以吃上妈妈做的饭菜，夜晚在妈妈的呵斥下睡去。经济条件不好，可是一家子永远团团圆圆。现在的孩子多数成了留守儿童，一年与父母见面的次数少的可以数的清楚。他们沉迷于电子游戏，常常看见孩子们人手一个手机，老人们漠然的坐在旁边闲聊。很少看见他们在天地之间奔跑。

幸福离所有人越来越远。我们的村庄不再如以前一样热闹，总觉得荒凉。看着孤寡老人和脏兮兮的孩子，心会痛。原来时代的进步就是这样子。

司机大叔帮我把多萌扶下车，冲我们微笑，然后摆摆头再见。车子消失在黑夜里。

那一晚，我和多萌一直在说话，忘记了是几点睡去的，只记得当时天已经微微亮，我说的话没有回应，转过头才发现她已经入睡。翻过身，便入了梦。

梦里我还是年少的样子，营养不良的身体，瘦弱，脖子细如麻杆，杀马特的发型，脸上写着张扬，比同龄人高出一头的身高，腿太细的缘故，好像支撑不起身体，有些驼背。跟她们一起坐在后山的那块草地上，多萌，琉璃，景阳，琴生，文清，倪文，锦颜，她们都在。肆无忌惮的打闹，多萌靠着琴生，你侬我侬。景阳喊着我的名字大笑着。文清永远是那般安静坐在我身边，只有锦颜的样子模糊不清，她始终没有一句话。倪文把手里的辣子条递过来我们坐在一起分享着这仅有的美食。

我有多久没有想起锦颜了，她离开我们大概有12年了。那是我第一次面临生死，锦颜从六楼跳了下去，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血肉模糊，那张漂亮的脸看不出一点轮廓。她的父母跪在学校门口哭的几经晕厥。我躺在景阳和倪文的怀里，瑟瑟发抖。

原来死离我们这般近，我不知道锦颜离开的时候，是否对着世间还有一丝怀念，只是她用那种决绝的方式表达了她对这个世界的绝望。

锦颜离开之后，我有很长一段时间总能听见她喊我的名字。回过头看不见人影，只剩下深深的恐惧和想念。景阳说：“岩，我们还在，别害怕。”倪文和景阳抱着我，可是我的心冰凉，冰凉地。

锦颜葬礼的那天，我们在学校上课。我在日记里写下对她的怀念，期望她真的可以解脱，在世界的另一个地方过得幸福。

而关于她的记忆，在后来多年，我一直不愿意想起。有多少次我想写出关于她的故事，而还未写下一个字，我的泪水就会湿了键盘。编了那么多故事，而她的故事一直是我不敢去触碰的伤。

那天的梦很长，青春里的回忆一直交错出现着，那些多年未见的人儿就那般出现在我的眼前。我清楚的记得自己那一刻的快乐。身体都在漂浮。

到后来，他们忽然全部消失，整个世界里只有我自己，天空中的云上面影着锦颜的样子，我想抬起手去触碰，可是始终触摸不到，那影子变成了文清的样子。他看着我微笑。

喊着他们的名字，声音在山谷回荡，没有一丝回应。原来这才是我的生活。

醒来的时候，已经下午两点，多萌的手机一直不停的响，她的领导在召唤她。这一刻的我们又回到生活中样子，客气有礼。她眸子里的落寞已经消失不见，一副女强人的样子，在电话里熟练的安排着工作。挂掉电话，我们拥抱告别，而我再次回到我的世界。

回到家里，孩子在客厅看电视，看到我进门跑过来拥抱我。丈夫问我是否吃过饭。生活还是以前的样子，没有丝毫变化。

我感觉有些疲惫躺在沙发上休息。跟孩子一起看光头强的动画片，小屋里时而传出笑声。

生活很安稳，已经年过三十，没有年少时的斗志。在一家网站写故事，努力把自己搞的跟一个作家似得。曾在社会上奋斗很久，一直无法安定，做过很多工作，可是没有那一份工作可以长久。总是厌烦熟悉的环境，厌烦去应付那些需要应付的人。学会了人情世故，却丢了最初的自己。

关于写作的梦想一直都在，从十二岁开始写日记，十几年从未间断，用笔留下了所有的生活，闲时不停的翻看那些小情绪。暗恋，青春，友情，爱情，孩子家庭和工作，都会在一一的落在笔记本上。

青春里那无穷无尽的暗恋，步入社会之后的艰辛，与爱人之间的甜蜜到平淡，孩子成长的点滴。唯独没有父母，总是对自己最在意的人说不出任何华丽的句子。

常常听人说：“岩，你是幸福的，把自己的爱好变成了自己的工作。”是的，我是幸福的，写作让我结束了不停换工作的日子。很多时候都是待在家里，看书，写字，遛狗，逛街。偶尔出去旅行，一个人漫步在陌生的城市，看不同的风景。先生总是忙，没有时间陪我，朋友，好像现在生活已经没有朋友。原来我一直是这样过活的。

见不同陌生的人，有一起写故事的文友，有喜欢我编故事的小姑娘。听他们讲更多的故事，一个字一个字编进自己的小说里，对未来没有期待。写作对我来说成了一场救赎，让我的时光不被浪费。

在这深情的世界里薄情的活着，每个人亦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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