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存华:西藏的云

十分有爱

西藏

铁塔

云朵

一朵

司机

大姐

工人

车子

联网

师傅

　　云是西藏的灵魂。

　　当我沿着藏中联网电力线路在高原上前行时，这种感觉愈发强烈。

一路行来，身边始终有云相伴，漫长旅途我时常望着车窗外的云发呆，猜测云的世界是否隐藏着一座城，城里面是否住着仙人。

在西藏，几乎没有万里无云之说，山峰，草甸、溪流、峡谷，极目所望，处处可见云的身影，有时薄若轻纱，有时厚若棉絮，有时洁白如雪，有时暗黑如墨，有时变幻出天空之城极尽奢华瑰丽，一转眼又乌云压顶送你一个地狱修罗。

云的变幻莫测，云的自由自在，云的妩媚温柔，云的狂放潇洒，这矛盾而又和谐的特质集于一身，使我不禁迷惑，它从何处来，到何处，聚了又散散了又聚是要完成怎样的使命？

　　随行的司机师傅，是土生土长的拉萨人，一双黑亮的大眼睛，头发微卷，络腮胡子，一路上他都不怎么说话，直到我们在行进途中遇到一位抛锚的藏族同胞。他下车用藏语跟对方交流了一会儿又回到车上，他将车子开得飞快，走了大约两公里，他突然将车停下来，用不甚流利的汉语对我说：“前面似乎没有人家，我们返回去吧，刚才我们有路过一个村庄。”

我自然没有异议，于是，我们又重新返回到抛锚的车旁，他摇下窗玻璃，用藏语对着窗外的两个人喊了几句，又飞车往前开去，很快就找到了刚才路过的村庄，他下了车走过一户人家，走出来时手里多了一根一米多长的铁棍。我不懂车，也不知道这根铁棍做何用

只是从他们的笑容里感觉到问题应该是解决了。

　　我们又上路了，司机师傅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还扔给我一盒红景天，说刚才他开车太急，吃药防高反。我向他道了谢，询问刚才那两个人是怎么回事，那铁棍用完之后怎么还回去，他一一作答。这个小插曲竟让一路沉默不语的司机师傅就此开了口，竟是个非常健谈的人。他跟我讲西藏的美食，讲西藏 新年要跳锅庄舞，讲自己的两个孩子都考上了大学，讲自己的妻子每年都去转湖祈福。他还讲起2015年尼泊尔大地震，地震影响到西藏边境，他跟随救援队前往震区救灾，我们这边有武警官兵救援，救灾物资，灾后重建工作有条不紊，而对面的尼泊尔则一片混乱。他还讲到拉萨过去，每年冬天枯水期到了，家里就总是停电，孩子们将家里的有的被子都盖在身上还冻得瑟瑟发抖。

“那现在呢？”我问道。

　　“现在好多了，国家建了大项目，每年冬天，内地的电就能送到西藏。”

我说你还挺了解情况啊，他说当然了解了，青藏联网工程和现在的藏中联网工程都他都应聘到项目部做司机。

　　车子沿山道崎岖前行，时有驴子、马和牛羊从马路上横穿而过，它们无惧车辆无惧行人，迈着悠闲的步子走自己的路，行自已的事。偶尔会遇到猴子，它们三五成群或立或坐在山岩上，如果有人停下来打开车窗，它们便跳下来伸手讨要吃食。

　　略略抬头，便可见银白的铁塔，和云朵结伴站在半山腰或者山顶，象绿森林中盛开了一朵花，高高低低，星罗棋步。而在临近山路的山崖上，不时可以看到运输塔材和建筑材料的专用索道，看到正在组塔的工人立在云端，仿佛自己也变成了一朵云。而在人们看不到的地方，在4000多米高的悬崖上，在可怜的连转身都非常困难的小空间里搭起帐篷，那就是电力工人的家。由于每上一次山都要花费工人四五个小时，所以，他们往往上去一次就在上面呆至少一个星期。

　　为保护植被，山上不能生火，饭菜都是由索道运上去，白天有高温紫外线相伴，夜晚有风雪冰雨相陪，被子和衣服几乎全部是湿的。他们和传说中的仙人一样生活在天空之城，层云尽遮，人们看不到他们，只看到一座座铁塔战士一般站立在悬崖峭壁。

　　白天劳累了一天，但工人最怕却是睡觉，因为高反会造成严重失眠，头晕耳鸣呼吸困难。野兽在不远处嚎叫，伴着风的呜咽和雨点敲打帐篷的声音，更是难以入眠。工人吴適来自吉林，他是安全员，已经有一年多没有回家了。有一次，他和工友一起驱车从工地赶回项目部，路旁密林突然蹿出一只棕熊，差点儿与车相撞。

　　318国道川藏公路汇聚了西藏最美的风景，林芝号称西藏江南，沿途骑行人很多，他们有更大的自由度，可以随时停下来拍照。在一处风景秀美的地方，我们也停了下来，于是，便有了机会与骑行者攀谈，那是一位五十多岁的大姐，她和先生在中学教书，趁着暑假骑行来西藏旅行，我指着山梁上一座座铁塔问，你没有感觉到那些铁塔破坏了大自然的美。

大姐咧嘴笑了，说：“开始的时候总觉得碍眼，这一路行来，大概是看习惯了，竟然觉得挺和谐的，你看，我拍了很多有意思的照片。”

大姐说着打开相机给我翻看她拍的照片：“你看这张照片，蓝天，云朵，青山，涧泉，现在是夏天，青山一片绿颇为寂寞，有了这白塔，画面显得非常生动。”正说着，大姐的先生来了，他不满地瞪了大姐一眼说:就你审美奇葩，这些塔哪里好看了？现在还没有扯上线，将来导线一排排地架起来，唉，哪里还有人间天堂的意境啊，这片净土即将成为绝版。

　　他的话让我想起藏中联网工程负责人讲的故事，为了保护米堆冰川自然景观不被破坏，电力线路绕行到极为险竣的悬崖上，投资追加了几个亿不说，但就施工难度而言就是破了记录，电力工人上山都得由专业登山队带领，而其中一基铁塔，铁塔腿高差达38米！过程很艰难，但只要米堆冰川保住了，一切辛苦就都值得。

我很想把这个故事讲给他们听，但最终也只是微笑，什么都没有说。

车子继续行进，望着窗外青山上一座座银塔，我又向司机师傅问了同样的问题，他说，这山原来也没有这么宽的公路，后来公路修成了大家都觉得美，甚至还有了著名的景观七十二道拐，所以，这些塔啊线啊，你就很难说有了它到底是美了还是丑了，但就我个人来讲，如果它们能够让我们藏家儿女过上好生活就是好的。

我透过车窗望向天边的云朵。这些云,我不知道它们从何处来，也许是从遥远的南海漂来，也许是从北极漂来，也许是来自于纳木措，也许从西藏还是大海的时候就在此驻足。它们模样各异，或美如妖艳的花朵，或丑如狰狞的鬼怪，无论何种形式,都在无意间装点了这片土地，让它变得更美丽，更妖娆。这些云，我也不知道它们到何处去，是变成雨水滋润着草原，还是变成飞雪拥抱着雪山？又有什么关系呢？在西藏的天空美丽过就够了，不会在乎人们记不记得住，是赞美抑或是批评。

　　正如那些参加藏中联网工程建设的电力工人，他们像西藏的云一样，悄然而来，悄然而去。人们或许会感恩他们建起电网，将温暖光明与致富的希望留下，人们或许会埋怨铁塔和银线生硬地闯入这片净土，破坏了自然的美感。无须解释，也无需评说，就让静静流淌的时间慢慢揭开真相。

车子在云端疾驶，窗外云朵瞬息万变，突然之间，神奇的一幕发生了，云朵们不知出于什么样的心思，竟然盛开成一朵雪莲花，而花蕊是醉人的蓝，这蓝竟幻化成一个跳舞的藏族小姑娘，是在跳着锅庄么？手里捧着的是哈达么？

行驶在山路上，突然觉得我们车子变成了一朵云，司机师傅变成了一朵云，我自己也变成了一朵云，我们和成千上成热爱西藏建设西藏的人一起装点着这片神奇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