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 我们这一代人与共和国一起经受了太多的磨难,还在少儿正长身体的时期,偏偏遇上了三年的“自然灾害”。在大家都在挨饿的日子里,都以野菜为主充饥,没有一点油腥味,自然也营养十分不良,连说话都无精打采。</h1><h1> 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初第二个年头深秋的一个早晨,七岁的高平带着五岁的高荣,小哥俩饥肠辘辘,在一块人家已收获过光秃秃的坡地里,用小月刮挖捡漏红薯。这是一个星期天,高平不用去上学。</h1><h1> 晚秋的早晨山野是空旷的,有的只是淡淡的晨雾和寒露,在那种清凉中,他们的刨下一个希望跟着一个希望,恨不得把泥土翻得更深,翻得更多。在一刮接一刮的挥动中,太阳就慢慢升出来了。起初是东边天上的一抹白,然后渐渐的变成了粉红色、红色,然后一角红彤彤的太阳突然就冒了出来,带着早晨湿漉漉的雾气,虽已入秋多时,但秋阳当空高悬时,气候还是有几分燥热,身上立刻就觉得热了许多。小时候情绪容易激动,平常见到太阳升起就想唱:东方红,太阳升,中国出了个毛泽东……但这时的小哥俩却没了这兴致。</h1><h1> 小哥俩费去了一个多小时,很很吃力的刨挖,只挖到几个小杯般大的红薯,高平感到很失落,肚子时不时咕咕地叫。</h1><h1> “这家人真够抠门,连个稍大点的红薯都不漏下!”高平嘟哝着放下手中的月刮,有些沮丧地到不远处的小沟里喝了几口水,然后蹒跚地往回走。</h1><h1> “哥,我挖到了一个大红薯。”在光秃秃坡地里挖红薯的高荣对着正走回来的高平说道。</h1><h1> “真的咩,你莫要哄哥,哥的肚子已经饿得辘辘叫了。”高平不大相信地说道。</h1><h1> “哥,我才不哄你呢,你看大红薯在这里呢。”高荣举着一个拳头般大的红薯说道。</h1><h1> “哇!”高平见了像拥有了神奇的力量似地跑到高荣的旁边,拿过高荣手中的红薯,仔细地看了看,又看了看,高兴地对高荣说:“弟,我们有红薯吃了。”便拥着高荣乱跳,一会儿,小哥俩才抑制了心中的兴奋,继续挖捡漏红薯。</h1> <h1> “弟,我们现在有一个大红薯和几个小红薯了,但家里还有爸妈、奶奶和小妹,这几个红薯,我们不够分。”高平盯着篮子里的几个小红薯对高荣说道。</h1><h1> “那恁子办?”高荣问道。</h1><h1> 高平仰着头看了看坡地,又看了看高荣,“你这个大红薯在哪挖到的?”高平问高荣。</h1><h1> “在这个地方。”高荣指着坡地的地垅边说道。</h1><h1> 地垅是山区人因为山地较陡,需修造起一级级高差的垅地种植农作物,垅地的边缘就叫地垅,为了不破坏垅地,一般农家收获时不会挖地垅。</h1><h1> 高平听了高荣这么一说,便对高荣说:“这地垅人家没挖过,那里边可能还会有更大红薯。”</h1><h1> “哦,那我们快点挖,等下不晓得别人会不会也找到这里来挖。”高荣回道。</h1><h1> 说完,小哥俩拾起小月刮便专朝地垅边挖了起来。说的也奇怪,先前挖得死气沉沉的高平,因为一个拳头般大的红薯,唱起歌来,并时而说一句当时家喻户晓的顺口溜:“苦不苦,想想长征两万五;甜不甜,想想现在灾荒年。”小哥俩暂时忘记了劳累和饥饿,刨挖起来挺有劲的样子。又挖了一个小时左右,小哥俩又挖到几个小红薯,却没能挖到期望的大红薯。</h1><h1> “哥,我困了,也饿了。”高荣扔下小月刮对高平叫道。</h1><h1> 高平抬起头看了看高荣,自己也同样也是困极和饿极了,便对高荣说:“那我们歇一下,吃点东西再挖。”</h1><h1> 疲惫的小哥俩到小沟里洗了手后,坐在坡地边的草地上,吃带来的午餐——糠粑粑。糠粑粑是用细筛子筛出的细米糠添加上剁碎的野菜合在一起,搓揉后团成扁扁一个馍形,蒸熟而食的一种食物,粗糙难咽,但当时却不失为一种果腹充饥的食物。</h1><h1> “哥,我们什么是时候吃过红薯了?”吃过东西后躺在草地上休息的高荣问。</h1><h1> “十多天前我们吃过红薯。”高平想了想回道。</h1><h1> “哥,十多天前我们是怎样吃到红薯的?”高荣挠了挠头又问道。</h1><h1> “我记得是白沙村的那个陶阿公送给我们家的,好像有小半袋呢,只是不晓得妈藏到什么地方,我那几天到处找都没找见。”高平回道。</h1><h1> “哦,我想起来了,想起来了,那时我们家好像没有东西吃了,妈每天拿几个出来煮红薯汤。”高荣沉浸在回忆里说道。 </h1><h1> “哥,还好我们挖得几个大红薯,我们今晚回家有红薯吃了。”高荣对高平说道。</h1><h1> “是啊,还是荣荣能干,先挖到一个大红薯,今晚我们不用吃芭蕉芯和山马蹄了。”高平回道。</h1><h1> 芭蕉芯是山上一种不结果的野芭蕉树杆的芯,山马蹄是山区里一种植物的茎块,形似马蹄状,含有一定的淀粉,都是苦涩难咽。</h1><h1> “弟,我们还是再挖挖吧,也许还能挖到几个大大的红薯呢。”高平说道。</h1><h1> “好呀。”高荣爬起身回道。</h1><p class="ql-block"><br></p> <h1> 于是小哥俩再度拾起小月刮,又在坡地里刨挖红薯。半小时过去了,还是没见到大红薯的影子,小哥俩疲惫之中又有些失落。正当失落的时候,高平高举着月刮,狠狠地往泥土里一挖,一个红薯的模样在泥土里显露出来。</h1><h1> “弟,弟,哥挖到大红薯了,挖到大红薯了。”高平欣狂的对高荣说道。话未落音,只见高平急忙地扔下月刮,用双手在耙拉着把红薯从泥土里挖出。高荣见高平挖得了二个小碗般大的红薯,高兴地跳了起来扑向高平,高平和高荣小哥俩双手捧着大红薯,着实狂喜激动了一阵子。</h1><h1> 大红薯的所获激励着小哥俩又刨挖了好一阵,但奇迹没能再现,期盼的大红薯没能再现,并未能再有所收获。</h1><h1> 高平抬头看了看已西斜的太阳,看了看被挖塌了大半地垅的坡地,又看了看篮子里的红薯,对柱着月刮已久不动的高荣说道:“弟,这些够我们家吃一餐的了,我们回家了吧。”高荣已是累得无力的点点头。</h1><p class="ql-block"><br></p> <h1> 小哥俩拿着红薯,扛着月刮,走向小河边去洗,在洗红薯的过程中,高荣对高平说:“哥,今晚我们用火灰煨红薯吃,煨的红薯香。”高平若有所思,没有回答高荣。</h1><h1> 小哥俩回到家,高荣太累了,倒在床上就睡着了。奶奶在屋旁的小菜园子里侍弄着,高凡走进小菜园子对奶奶说:“奶奶,我们去拣得了些红薯,我摘点芥菜回去,今晚我们煮红薯芥菜汤吃。”</h1><h1> 高平摘好芥菜回到屋里,架起了铁锅动手煮红薯芥菜汤,红薯芥菜汤煮好一会后,爸妈回来了。</h1><h1> “弟,弟,起来吃红薯啰!”高平把睡意正浓的高荣叫醒。</h1><h1> 高荣闻声一骨碌的爬了起来,双手揉着惺忪的眼睛走到饭桌边,一看是一盆黄中带青的红薯汤,顿时倍受委屈似的落下了连串的泪珠,大哭道:“哥,不是说好今晚红薯煨着吃的吗?我已经好久没闻到煨的红薯香味了!”</h1><h1> 高平急忙把高荣拉到身边,然后跑到火膛里耙拉出一大个的煨红薯,红薯有些滚烫,高平两手轮换着又吹又拍把红薯递给高荣,“呶,小心点,还烫啊!”高荣接过红薯,顾不上还有些微烫便送到鼻下使劲的嗅着,“呀,真香!”高荣的脸上还挂着泪珠,却咧开嘴笑了,一家人也开心的笑了。</h1><h1> 几十年光阴过去了,很多儿时的事都淡忘了,捡拾红薯的事却深记难忘。也不知道多少年没有像那时那样在山坡上看过日出了,捡拾红薯的情结却时时纠缠着我。前几年,与朋友聚餐时看到有红薯芋头苞米等杂粮,我曾和朋友提议,我们找两把刮子,到郊区捡漏红薯去。朋友笑我,以为我是开玩笑。不是玩笑,是真的,却一直没有成行。</h1><h1> 其实,我知道,当年的捡漏红薯是迫于生活,没想到如今成了感情上的纠结,这也是一笔财富吧。年少时吃过的苦,所受过的累,照亮了我们后来的路。就像刚出窖的酒,越放越醇,到如今已醇香到了最浓郁的时候!</h1><p class="ql-block"><br></p><p class="ql-block"><br></p><h1> 原文作于:2015年初春</h1><h1> 美篇制作:2017年初秋</h1><p class="ql-block"><br></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