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那片海

檸檬﹑

雪白的浪花翻卷着，那一道道银链，从广阔无垠的大海深处，带着涛声阵阵，一路奔至海滩。

海滩缓缓接住了浪花，汹涌的海浪，俯下身来，把全部的刚烈化成了柔软，轻轻卷起一圈白色的泡沫，慢慢地退回大海深处……

我浮在酒店游泳池里，看着眼前这一幕，周而复始中仿佛亘古不变。蓝蓝的天空，薄纱般的云层，海风吹来，椰树在头顶上方婆娑。越南美奈的下午时分，美好的让人忘记了昨夜的飞机晚点，也忘记了从胡志明市一路颠簸过来的舟车劳顿。

美奈，因红白沙丘而闻名，傍晚，先去稍远些的白沙丘。小红书上看了太多美片，都是日出或日落时金色调的背景，我以为我也能看见这样的美景。

然而，没有。

白沙丘，呈现给我的是另一番模样。

天黑压压的，乌云翻滚，如果用水彩来调色，应该是黑色加普蓝加点赭石再加点橄榄绿，混合在一起才会有的色调。细细矮矮的柏树挣扎在一眼望不到边际的沙丘中，有越野车从远处飞驰而来，掀起铺天的黄沙，仿佛灾难片的序幕。

都没有一丝丝犹豫，我选择徒步去爬那高高的沙丘。

越往上走，植被越少，单纯的只剩下细沙，我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风吹来，裹挟着沙粒，打在脸上，胳膊上，痛得你得转身躲避，稍一张嘴，就是满口沙。白沙丘的沙山高低错落起伏很大，玩越野的摩托车从高处飞跃到谷底，常常会冲不上去，就听见引擎的轰鸣声在耳边回响，然后在人们的尖叫声中又腾空而去。

爬到白沙丘的最高处，视野最为开阔。放眼远眺，沙脊圆润的线条，在天地之间，飘然蛇行，似波浪般，柔和舒展，一直隐入大漠的边缘，那儿有盛开荷花的绿洲，有蓝盈盈的海水，沙漠与大海和谐共存，这是美奈的迷人之处。

东边的天空已被黑色占领，西边的云层却透着一缕光，太阳欲撕裂那云层，暴风雨仿佛就要来临。沙丘上已经没什么人，刚才还热热闹闹的吉普车、摩托车都成了山丘下小小的点，飞哥走在另一座沙丘上，隔着遥远的距离，也成了一个移动的小黑点。独自走在荒漠上，乌云压顶，风猎猎吹过，把我的长裙抖成了一面旗帜，没有夕阳的白沙丘，风起云涌中以另一种荒芜的悲怆深深地震撼到我。

第二天凌晨，漆黑的黎明时分等在红沙丘，期待一场日出。越南人阿德说，现在是美奈的雨季，日出希望渺茫。果然，远处的海面上渔船星星点点归航了，天还是阴沉沉的。索性跑去海边看渔船捕鱼归来，越南的渔船跟中国不一样，是圆圆的一艘小船，漆成五颜六色。渔民在海滩处提着渔获踏浪而来，先把活蹦乱跳的龙虾、蟹、鱼放在岸边，再回去拖小船。上帝毁掉了巴别塔，语言不通，不知道他们还要不要出海，我只能看着他们蹲在海边，像一座雕像般，一动不动，望着大海。

在美奈，时间是大把大把的，尤其对早起的人。望着大海发了好久呆，去仙女溪赤脚走个来回，也不过半日光景。

午后，阴沉沉的天变得晴朗，从渔村晃荡着走回酒店。烈日下，那条漫长的海岸线上，只有三三两两劳作的渔民和我这个无所事事的闲人。来越南前，听到的都是负面消息，让我对这次出行还闪过一丝恐惧。可是现在，我觉得人们热情又友善，渔民们见我好奇，会捡起海瓜子递给我，用手势告诉我他们在忙碌些什么；骑摩托车经过的会问我要不要搭车；倘若见我拍那些艳艳的三角梅，他们会微笑地挥手；海边还有一个小男孩，跟了我好长一段路，不停地挖出贝壳递给我，见我喜欢，他会雀跃地奔跑，那种快乐的神情都无法掩饰。我忽然发现，微笑真的是全世界通用的语言，最美的语言。

这世上其实没有什么恐惧，恐惧只在于我们的内心。当我们往前迈出那一步之后，恐惧早已离去。

走累了，回到酒店，抓一本书，点一杯冰咖啡，坐在海滩椅上静等夕阳西下。对于整天觉得时间不够用的我来说，这一天悠闲的近乎奢侈。安静的海边，与自己安静共处，那些被遗忘的幻想与浪漫从生活的牢笼中飞升出来，日月星辰，潮起潮落，世间所有的烦恼，与天地相比，都是过眼云烟。

倘若没有高人指点，我怎么都料不到晓刚他们的越南永新项目部就在美奈到芽庄的路上。而晓刚也怪我出门怎么都不说一声，害的他们看着我的朋友圈一直在猜测我走哪条路线。既然顺路，那就去看看他们。

飞哥很仗义地放我在路口下车，小叶和老顾早早地等在路边。异国他乡遇见朋友，总是说不出的欣喜。她俩带我去看厂区，去她们住的宿舍，越南项目部原先在我的脑子里是一片空白，现在看去，厂区干净整洁，楼前草坪郁郁葱葱，她俩的闺房虽小，但收拾得颇具温馨。老顾是特意请了假陪我的，建明与丽珠还在上班，匆匆赶来见了一面又回到各自的岗位上去了。

项目部所在的地理位置其实蛮偏，厂门口好像啥也没有，除了路对面有连绵的山可以望着发会呆。我原先以为他们可以推窗见海，现在看来，推窗也是厂区。小叶说，新的生活区马上就要投建了，以后就真的能够面朝大海了。她俩心态都超级好，老顾说起她前阵子生病住院时，越南小妹妹轮流去陪她，她说，在家吧，儿子不在身边，还没人陪，在这有这么多女儿陪，感觉也蛮幸福。小叶说，呆着就习惯了，不就是换个地方上班嘛，走哪都一样。

我看着她俩的笑脸，听着她俩唠嗑，感受着她俩的乐观。天渐渐放晴，阳光穿过云层，洒向大地，到处都是明媚的一片，犹如她们的心底，蓄满阳光。

晓刚永远都是忙碌的那个人，吃饭时匆匆赶来。在越南强烈的紫外线下奔波，黄牛已经成了名符其实的黑牛，他黑了瘦了，有点local的味道，猛然一见，我还怔了一怔。

都说我是因私去看望他们的第一个人，内心有点小得意，似乎有些里程碑式的意义。他乡遇故知，我也毫不客气地蹭吃蹭喝，之后还让她们冒雨把我送到芽庄。我这个假装带着祖国温暖去的家乡人民，带去的仅是骚扰，带回的，却是满怀感动。

芽庄，我原本以为也是渔村，可是阿德说芽庄是越南第三大城市。到了芽庄一看，果然，高楼林立，人流如织。前几天有同事在芽庄旅游时被飞车党抢了包，我赶紧把双肩包背到了前面，希望不要有不愉快的事发生。

初见芽庄的感觉不太美好，或许是刚刚从美奈过来，那份安静还留在心中，走入熙熙攘攘的人流，耳边听见的都是中国话，恍惚间觉得是在国内的旅游景点。芽庄教堂与西贡红教堂一样关着门，钟屿石岬角上密密麻麻站满了人，国人举着各色围巾在那儿拍啊拍，忽然觉得无比艳俗。婆那加占婆塔，是印度教的建筑，供奉的是天依女神保护着靠海吃饭的渔民，相当于中国渔民心目中的妈祖，没做功课，不懂他们的禁忌，匆匆转了一圈就出来了。街上充斥着垃圾，摩托车成群结队呼啸而过，喧嚣声里，有高举着“法轮大法是佛法，三退帮你破毒誓与邪灵控制”的人向你靠近，我抱着包迅速撤退。

芽庄近海的海水不蓝，如果要看蔚蓝的大海，还得出海。

深海的海水近处是碧绿碧绿的，清澈得看得见一条条小鱼游动，抬眼往远处看，绿色融合成深蓝一片。天空是蔚蓝的，飘着朵朵白云，阳光洒向海面，有碎金涌动。

海上游玩的项目挺多，可以在海滨戏水，可以潜入海下观看珊瑚，可以乘着快艇在海里冲浪，也可以吊着滑翔伞在天空飞翔，更可以高空跳海与来自世界各地的人民一起嗨翻在蓝莹莹的大海上……

这是游乐者的天堂。

谁说过，真正的旅行，不在于走过了多少地方，而在于成就了多少次全新的自己。我喜欢这样的自己，这个自己，能自由自在地御风滑翔，无拘无束地跃海驰骋；这个自己，能在珍珠岛的游乐园里享受自由落体的心跳感觉，享受风驰电掣间的极速飞行……

在广阔的天地感和与空气的摩擦中，顿生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的豪迈。

游荡的日子结束了，重新回到寻常安静的生活里。坐在书桌前画下一片海，作为旅途的纪念。我常常在动与静之间徘徊，寻求着那个平衡点。我记得出发前某天我对着家长说，生活好无聊啊！他迅速看穿我的那点小心思，说，脚又痒了，心又野了，那就出门吧！

于是，有了这次越南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