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关怀古

虎哥

<h3>散文 杨虎</h3> <h3>  见到阳关时,残阳正如血,一截烽燧像断剑般直刺入天,在猩红的霞光里,站成一种刚毅和自信。红的天和黑的地是那样分明地凝固着,同时又是那样自然地亲和着,红得艳丽,黑得深沉,像莫奈笔下浓墨重彩的风景画。</h3><div>  一种想亲手触摸它的躯体的愿望强烈地怂恿着我,使我踩着粗砺的戈壁石,爬上它所站立的那座峰巅,徘徊在它残损的身躯旁,零距离打量着这个令多少人一听就心颤不已的古代烽燧。烽墩残高4.7米,底长8米,通体用黄土夯筑而成,两千多年的风雨剥蚀,已使烽墩羸弱不堪,一声咳嗽,都会震得墙体簌然落土。登临烽顶,方圆数十里尽收眼底,流沙漫漫,丘壑纵横,于静谧中透渗着一种古战场特有的肃杀与沉寂。</div><div>  阳关位于敦煌市西南70公里处,因在龙头山之南而得名,汉时乃阳关都尉的治所,为古丝绸之路南道的咽喉,地理位置十分重要。晋时设阳关县,唐以后废,如今关城已被流沙湮没,仅剩墩墩山上被称为“阳关耳目”的这座烽墩。</div> <h3>  从烽墩下来,在苍茫的暮色里,我在尚有余热的沙包间踽踽而行,踢踏着漠风在沙面上精心雕琢的柔和曲线。洁净的沙像用水漂洗过的一样,无一星尘埃,踩上去软绵绵的,令人顿生飘然欲仙之感。</h3><div>  一处小小的凸起被我用脚踩破,一件金属物在沙尘落定后赫然显现,我捡起来仔细端详,终于认出,这是一枚箭头的残骸。在这样的千年古垒近旁,是应该能够见到诸如古代兵器残骸一类遗物的,但当这枚箭头以这样的方式实实在在出现在我眼前时,我仍然吃了一惊。这是谁的遗物?是霍去病、张骞、李广、班超的,还是冒顿、伊稚斜、休屠王的?汉匈斗争史上与阳关密切相关,曾经璀璨夺目的英雄人物的名字从我眼前一一闪过。握着这一枚虽已锈迹斑驳,但仍不失分量的古物,我心已飞翔,飞到那久远的汉唐间去了。</div> <h3>  公元前3世纪,匈奴从漠北骤然崛起,建立了强大的游牧汗国。在草原遭遇天灾的年份,剽悍的匈奴骑兵像决堤的洪水一样,从广袤的蒙古高原冲决而下,攻城略地、烧杀抢掠,留下遍地死尸后,像风一样逃逸得无影无踪。匈奴成为了威胁中原王朝北部边境的最大的心头之患。秦灭六国,天下一统,大将蒙恬奉命修筑长城,并将原秦、赵、燕三家的长城联而为一,筑成西起甘肃临洮,东到辽东的万里长城,为中原王朝构筑了一个比较完整的北部边防线。</h3><div>  汉立国后,经文景之治,国力日渐强盛,雄才大略的武帝刘彻开始着手通过武力来消除北方边境的威胁。卫青于公元前一二九年至前一一九年先后六次出兵北伐,深入匈奴所踞草原腹地六百里,追亡逐北,杀掳数万,于黄河与大漠之间筑朔方城,迫使匈奴后撤国界,远走瀚海以北。后,年仅二十三岁的霍去病于前一二一年开始,先后3次出兵河西,横穿河西走廊,如入无人之境,西击匈奴两千余里,斩首十万,血沃瀚海,迫使匈奴浑邪王伏地请降,将丰饶的河西走廊连同数十万民众拱手让于西汉王朝。</div><div>  这当然还得提到张骞,履万水千山之路,历九死一生之苦,两度获于匈奴人之手,两度成功脱逃,仗万丈英雄之气,凭三寸不烂之舌,遍览西域,沟通诸国,终于走通了一条繁荣千年、横跨欧亚的漫漫商道,这,就是举世闻名的丝绸之路。阳关在丝绸之路贯通后不久,即海市蜃楼般地横空崛起,在绵延数十里驼队腾起的冲天烟尘里,街衢日渐整饬,屋舍日渐稠密,商肆林立,客栈陡增,酒旗招展,人头攒动,这个小小的仅具戍边功能的边关哨所,在短时间内发展成为客商云集、财货集散的繁荣边城。晋时,阳关终于设县。</div> <h3>  但是,对于唐时的长安来讲,阳关毕竟太遥远了,在中原人的心目中,那里仍然是可望而不可及的极边地带,仍然是中原人情感上的分水岭。阳关东距长安城三千里,人行至此,古道西风,长河落日,平沙入天。东眺,故国家园,妻儿老小,忧思难忘;西望,烟尘阵阵,孤雁声声,前途未卜。瞻前顾后间,谁不为之牵肠挂肚,谁不为之涕泪涟涟。</h3><div>  唐以后,随着海上贸易的兴起,丝绸之路渐渐衰落,沙漠步步紧逼,在天灾人祸的夹击下,人们陆续撤离阳关,关城荒废,城垣坍塌,屋舍倾倒,流沙终于淹没了一切,阳关成了荒漠边关的代名词,朔风起处,飞沙走石,天地胶然,星月无光,其荒凉和苦焦非常人所能够想见。</div><div>  千年过去了,能够维系古今的,只有手里这枚沉甸甸的锈箭头。在我的紧握下,这件古物逐渐散落成灰,飘洒在脚下的沙尘中。直到此时,我才相信了当地人的说法,说在一场大风过后,此地的流沙表面上往往会袒露出一些古代的兵器、钱币、陶片、饰品、生活用具等汉唐时期的遗物,故名古董滩。唉,也只有这些散落在沙尘间的古物,才能够见证昔日的繁荣,见证凶残的屠戮,见证人类的无畏,见证文明的兴起与陨落,见证从良田美池到大漠戈壁的变迁过程……</div><div>  站在这失去了生机的荒原中,我在想,生死的轮回难道也能够对应到一处景致,一座城池么?也许能,只不过这个周期在时间上要长一些罢了,阳关就是其中一个例证。</div> <h3>  风已冷,喘息着用粗砺的大手揉搓着光滑的沙面,流沙为之震颤,柔柔地聚拢成波纹状。遥远的天际浑黄一片,沙暴又起了,尘埃何时才能落定?</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