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周至老县城

晓莲

　　自打知道周至老县城的存在，我设想过种种遇见。
叶广芩笔下"不知有汉，无论魏晋"的周至老县城，实为"佛坪老县城"，古称"佛坪厅"。老县城始建于道光五年，后因土匪猖獗，迁县衙至今佛坪县址。老县城所在的地方，现在是周至县厚畛子乡的一个行政村，遂被唤作"周至老县城"。
去往老县城的路，着实难走。进入厚畛子乡后的山路，十余公里，从山脚盘到山顶的秦岭界碑，再从山顶旋到山低，九曲回肠，正常情况下开车要得一个多小时。如遇雨天，塌方也是有的。除了间隔10-20米凿出的可供会车的地方，路上仅容一辆车通过，若是进出车辆杠上了，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走完这十余里。所以去往老县城，得有从容不迫的心思。
我们早上六点出城，途经黑河水库和森林公园，一路走走停停。黑河是古城西安的母亲河，供给着全市人民的生活用水。黑河的水清澈湍流，时而平缓，阳光下如银色的丝带铺在河谷；时而湍急，溅起银色的莲花瞬时绽放，腾起一道彩虹。这里的水一定是个调皮的孩子，你听她的声音，或潺潺，或淙淙，或咚咚锵锵，追逐在林间，碰撞在山湾，掠过卵石，拂过青草，不停息的嬉闹着。
夏木阴阴，盘来绕去的山梁上，一种藕粉色的野花漫山遍野，不施粉黛不着锦衣，生得一味素淡。不晓得兜兜转转多少弯，陡然一个转角，透过林子望出去，大片空旷的山谷，始得豁然开朗。午后，怕是老县城要到了。远山如黛，浮云如阵，山谷绿草茵茵，几处茅舍闲落得正是位置。
这样的遇见，是始料未及的。
老县城的入口，是一座高大的牌坊，雕梁画栋。路的两旁，绿色的牧场，牛儿悠闲地踱着步子，和青草拉扯着；或是慵懒的卧在草地上，尾巴摇来摆去，驱赶着牛虻。树桩扎成的围栏里，是一畦一畦的格桑花，鲜艳夺目。越是有骄阳，她越是迎上去，开得越美艳。花间小径弯曲着向远方，也将思绪没来由的带走。
一边是牧场，一边是花田，这样的路上，格外芬芳。走出不远，一座老城门矗立在眼前，左右并绵延出一段城墙。穿过城门的阳光，照着门洞里青石地面，画出一道弧，泛着温暖。光影里漂浮的尘埃，让我想起童年时姥姥的屋子，透过窗格洒下的光束里，也是这样的尘埃，惹得我总想用手去抓，却什么也抓不到。城墙是老县城的一种昭示，也是它遗世孤立的一道屏障。这是真正的老县城了！
城门旁立有一黑色石碑，上面刻有"佛坪厅故城"。这个城门是西门丰乐门。过了这个门，才知洞天迥异，五柳先生"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甚是领会。但见群山臂弯里，偏得此处土地平旷，屋舍安然，良田美池，阡陌牛羊。
县城现存的三座城门，西门丰乐门，东门景阳门，南门延薰门。城门并无雄伟和造型，只道是庄重和古朴。说是县城，其实并不大，东西长约427米，南北宽235米。城墙是卵石垒起来的，高约7米，宽4米。村子有三十多户人家，村民言谈中也会划出城里城外来，以城门为界。再小也是一座城池那！城内有文庙、城隍庙、外委署、赌场的遗址，既已荒芜，昔日盛景只做想象。
这里的房子都是土坯的茅草屋，有废弃了的，也有新起的屋子，不管用的什么新式建筑材料，也都一式刷上土黄色的泥巴，坡屋顶覆上黑褐色的茅草，错落有序，走向也不尽一致，完全不似关中一带的院子南北走向，东西对称。各家小院用桦木树枝围拦起来，种着金光菊、向日葵、格桑花，颜色均是浓墨重彩，和居舍极为相称。
我们住的农家小院，主人淳朴善良。周末订房时，男主人给的是周内价，到店入住时才知道搞错了。女主人羞涩的说："我家掌柜的跟你们说错房价了，不过您放心，我们不会加收的。"看到我们是一家三口，担心房间小，住不下。又说："里面一间房宽敞些。这几间房你们可着心挑，选好了我给你们铺床单、套被罩。"看到院子里晾晒着洗得白亮亮的床单，心里真是服帖。
就着河谷的地形，村子东西绵长，一直往东走，篱落疏疏，花草相伴，经过"王三圈"的家。据说是离钟楼最远的西安人家，金光菊簇拥着一溜排的小木屋，觉有静静的顿河里的景致。顺着溪水，约莫一刻钟进入草甸，就到了大熊猫和羚牛的自然保护区。三面环山，林深草密，触目皆绿，胆大的父子俩还要一直往里走，说是要会会这里的主人——羚牛和熊猫。我只说就这群飞的牛虻就够我忙乱了！我不要往里走。
山里的天气是孩子的脸，说变就变，眼见乌云突起，一场雨似乎要来。我遇见了"云的盛宴"。相比城里云的寡淡柔弱，这里有的是"夏云多奇峰"，云的模样任性莫测，阴霁之变，凝而不滞涸，厚而不堆砌，层层叠叠，深深浅浅，汹涌磅礴，流动着，翻滚着。天空不知云意踪，只做画布，任其腾挪，丰富而张扬。我喜欢看云层的上下复转、云朵的边缘围合扩散，天地生机摄人心魄。
雨终归没有下下来。斜光墟落，鸡栖于埘，羊牛下来。
子夜，一场大雨。
外出旅行，我习惯早起，找一处高地，只为看着一座城慢慢醒来。南城门是理想的地方，四野俱寂，草虫间鸣，薄露寒莹，我静静地等待着太阳的光芒。炊烟一处，两处……这是人间味道。太阳升起，村子从寂静到苏醒，我也苏醒，欣欣然，如小鹿悸动，张开双臂拥抱新的一天。南门外绵延的山峦，光影里，有绿的厚重，也有绿的轻盈；这群山，云雾里，有缭绕的神秘，也有敞怀的明朗。山巅没在白色的雾气里，若隐若现，与云擦肩。山脚下，雨后新泽，牧草润润茸茸，虽在盛夏，却有着春日新绿的崭新。
疾步快行，捕捉光影，记录遇见。
我登上来时的丰乐门，一眼尘世，一眼桃源。看行人穿过城门，莫不是一脸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