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3><br /></h3><h3> 雨淅淅沥沥下了一夜,原本是利于睡觉的温床,夜半,却被楼下小轿车不明原因的警报声所惊醒,再也无法入眠,索性爬起来,和着窗外雨点拍打空调室外机发出的均匀伴奏声,我就写写他吧!</h3><h3><br /></h3><h3> 他也是我的老病人,算起来走了大概有4、5年了。但他慈祥的面容、富有感慨的话语仍让我时不时的想起他。</h3><h3><br /></h3><h3> 他叫李汉文,走的那年将近90岁了,从我们相识到最后我把他送走,前前后后差不多有十多年的光景。自从相识,他就再没去过别家的医院,他笑着对我说:"我生是二院的人,死是二院的鬼"。</h3><h3><br /></h3><h3> 李汉文,年轻时得过严重的肺结核,痊愈后形成的纤维条索将肺撕扯得如同军阀割据,中间遗留的空洞,则是双方厮杀后沦陷的战场。待到老时,又合并了老年性肺气肿,多发肺大泡,使整个肺破败的更像八国联军入侵后的圆明园,残破不堪。他的胸片一向是我们的教学用片,每次让学生看完,我都不得不感慨一番,这样的肺能将老人较有质量的撑到这个年龄也算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了。</h3><h3><br /></h3><h3> 今天要谈的不是他的病,而是他讲给我的他的一些经历,当然后面十多年,作为他的医生,我也参与了一些。</h3><h3><br /></h3><h3> 老人身高180cm,体型瘦削,略有些佝偻,常年拄着一根拐杖,脸上,五官端正,鼻子上架着一副眼镜,眼镜后面是一双睿智,明亮的眼睛,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那双眼睛都不曾失去它固有的奕奕神采。不难看出,老人年轻时一定是一位玉树临风的美男子。</h3><h3><br /></h3><h3> 老人出生于中产阶级家庭,受过很好的教育,写一手好字,作一手好诗,说起话来引经据典,温润儒雅,在那个年代,应该是不可多得的才子。</h3><h3><br /></h3><h3> 老人很浪漫,得出这个结论,是源于他给我讲的他的爱情故事。如今老人已经病逝很多年了,我将他的这段经历写出来,也算是对老人的一种怀念,我想他若地下有知,也一定会喜欢这样。</h3><h3><br /></h3><h3> 果不其然,老人年轻时品貌俱佳,风流倜傥,性格温和,很多姑娘为之侧目。最后终与一位出身名门的大家闺秀喜结连理。为什么说是出身名门,听听她的姓氏就知道爱新觉罗,据说是皇太极长子豪格的后裔。两人郎情妾意、十分恩爱,婚后育有一子。即便到了耄耋之年,老李能回忆起来的最浪漫的事,就是寒冬腊月,与妻子相拥在窗前,一起数天上的星星。</h3><h3><br /></h3><h3> 可老天不会让一个人一直这样顺利美满下去。50多岁那年,爱人得了胰腺癌,病重期间,李汉文一边工作、一边照顾家庭,常常弄得他焦头烂额,疲惫不堪。期间,多亏一位善良的女子,帮着他忙前忙后,衣不解带的替他照顾妻子,才让他身体和精神得以慰藉,直到妻子病逝。</h3><h3><br /></h3><h3> 这个女人叫王蕴松,是老人读书时的一个学妹,念书时两人并无交集,倒是毕业后的一次偶遇,拉开了两人长达几十年的感情纠葛。</h3><h3><br /></h3><h3> 王蕴松那时候家庭成分不好,虽然年龄不小了,却依旧单身,日子也很困顿。李汉文得知后,主动邀请姑娘来家中做客,帮助她在一家药厂找了一份工作,并和妻子一起为姑娘介绍了一个男朋友,两人结了婚。姑娘感激之余,称妻子为姐姐,感情甚好,两家也时常走动,可婚后的王蕴松日子并不美满,几年后夫妻各奔东西。王蕴松自己带着女儿艰难度日。</h3><h3><br /></h3><h3> 那一年,姓氏爱新觉罗的原配妻子撒手人寰,临走时便对业已单身的王蕴松和即将成为鳏夫的丈夫有了"托孤"之意。</h3><h3><br /></h3><h3> 后面的事情似乎顺理成章,几年之后,两人步入婚姻的殿堂,彼此相濡以沫,日子重新步入正轨。</h3><h3><br /></h3><h3> 我刚认识李汉文的时候,便是这位王蕴松陪伴,续弦的妻子年龄要比李汉文小一些,身体看着也健朗,很会照顾人,如果不出意外,应该是能够陪伴老李走完一生的人。</h3><h3><br /></h3><h3> 可命运多舛,就是这位看起来健朗的妻子,那一年,突然被查出输尿管癌,病理属于透明细胞癌,恶性程度较高,在是否手术与化疗之间,老李徘徊不定,毕竟年龄大了,无论选择哪一个都可能是双刃剑。直到一个月后,老李与妻子商议后决定手术时,CT却发现已经有了远处转移,手术不可能了。我清晰的记得,当我和主任在办公室里告诉他这个结果时,老李手里的拐杖突然倒地,人直接从沙发跪坐到地上,双手掩面、老泪纵横,用无比凄苦的声音,对我们说:"二位主任,你们说是不是我的犹豫害了她啊?"。</h3><h3><br /></h3><h3> 王蕴松走了,又剩下老李一个人了,儿子不成才,长期酗酒,无法照顾他,孙女工作忙,分身乏术,有心无力。老李形影只单,一时间仿佛苍老了很多。一次他打电话对我说:"雪松主任啊,你年轻,不知道,人这一辈子,啥时候都不难,只有老了才最难,哪怕是要换一个灯泡都得求别人才能完成。",话语中的无奈让我记忆犹新。</h3><h3><br /></h3><h3> 再后来,李汉文到我这里来看病,陪伴他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保姆。对老人照顾很周到,一次,保姆不在,李汉文闪动着老人特有的略有些狡结的目光对我说:"她的儿子在北京念书,她在北京打工,她照顾我,我给帮她一些小忙,我们算立下了生死契约,她答应照顾我到死"。</h3><h3><br /></h3><h3> 到了2013年,老人筋疲力竭的肺,终于停止了工作,老人走了,他比自己要活到2008年,活着看奥运会的预期多活了5年。他走的时候还算安详,虽然此后家中出现一些财务上的纷争,但老李却无从知晓,当然也无需操心过问了……</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