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想和死亡

毛歌

显然，思想所在的时候，死亡就不会存在。死亡是思想的终结，所以，思想注定是死亡的对手。思想要激活思想者，目的只有两个。第一，远离死亡，保持思想的活跃性和独立能力，保持思想对于自身存在的真实感觉。第二，走向死亡，思想会赋予死亡者明确的单纯的智慧，这是思想最高的境界。思想一方面负担了此刻存在的力量，一方面又要迎头痛击死亡的狰狞。

思想绝非明确的品质，尤其是当死亡以不可预定的方式到来的时候，思想会混乱，会迷惑，会动摇，会构成关于自己的否定。

死亡绝非身体自然状态的完美停止，没有呼吸并非就是死亡，或者失去心跳，所有的仪表都没有反应就是彻底的死亡。死亡一直变化着自己的模样出现在你所需要的任何地方。死亡和生命较量的时候，首先会赋予思想一个自己与自己交流的过程，这个过程往往是痛苦的，焦虑的，紧张的。措手不及的死亡一如二战纳粹和犹太人的关系：你出门去买一点杂货，来不及回家，就被带走。你从学校出来，准备回家带着孩子去附近的山上走一走，结果你刚刚离开学校大门，就被挟持送进冒着浓烟的集中营。

这就是思想的现实。真正的思想常常会深陷绝境，思想找不到出路，找不到方向，最糟糕的结果就是思想彻底瘫痪。思想会混乱不堪，它尤其担心措不及防的事情，思想具有一种保护自己的本能，它要成为生命的关键或者进退自如的阵地，所以，思想恐惧于混乱，没有线索，而最凌厉地伤及生命的是思想的毁灭。藉由思想的混乱造成的紧张局促，生命会有一种不可解脱的狭窄，呼吸困难，自然的体征会迅速推动存在的崩溃。

思想一直试图保持和死亡的距离，它深知造成这一距离的意义远远超过距离本身。思想的核心是促进生命的尊严，存在的真实，或者说让内心处于各样的经历里，依然能够回到自己的中心位置。思想就在中心附近发现对手，就在中心附近打开所有的可能性：思想需要答案，需要肯定，需要紧张的不安造成的压力，需要思想者意识到他自己的独立性。

同时，思想的力量和思想本身的经历有着深刻的关系。思想从一开始就注定了自己的命运：所谓成熟的思想一定是经历了太多的人事，它并不是要看明白他人和世界，而是要让思想者有一种免疫力，有一种抗体，一旦走入困境，思想会出现应急预案，思想要立即做出决定。要么思想站在死亡的这一侧，对抗死亡的逼迫，要么思想超越死亡，成为永恒。前者是思想的当下，后者是思想的不朽。生命依赖于当下而确证自我，同时敬畏永恒而让生命不朽。

死亡是短暂的过程，没有人愿意死亡，但却少有人为死亡做好准备。于是，一旦遭遇死亡，思想既苦于毫无准备，又缺少经验。思想进入痛苦状态的唯一表现是：思想失去了清晰度。这像极了在汪洋大海里行驶的船只，突然间失去了方向。思想失去了方向，再多的动力都无济于事，或者说，一旦思想失去了方向，一切动力都会加速思想走向死亡。

最好的办法就是让思想安静，保持内心的平静。思想和心灵一直保持最紧密的关系，紧张的焦虑的思想会造成不可思议的疾病和身心交瘁，而平静的思想会带来内心的清澈，会让思想者目睹了一切过程，从而去经历，发现答案，或者某些思路引领你走到另外一个和死亡完全不发生关系的地方。这个时候，思想会长出来翅膀，它要飞跃自己，寻找新的起始点。

单纯的思想会破解所有思想的迷雾，仿佛阳光从东方照耀而来，你得做好准备，做好和你经验总是不相干的准备。当下的经验并不是不信任过去的经验，而是它作为思想本身，命定地需要反复检索，它需要为此刻负责。经验一直捆绑我们，一直让我们失去进入当下的勇敢精神，这是最为可怕和危险的生命时刻，你应该拟定一份计划，应该从身边开始去兑现你和存在的关系。

即使是零乱的思想，模糊的思想，碎片化的思想，都在证实一件事情，那就是你作为思想者，一直试图释放自己，证明自己的真实。思想是自由的朋友，是捍卫自由的最可靠的朋友。你不会忽略自由，不会践踏自由，不会远离自由。生命的体征是自由，死亡不是生命的现象。所以，死亡是过去的，而自由同时肩负了此刻和未来的双重角色。从此刻的立场上，思想和自由构成了生命的屏保，从将来的视野看，自由是思想的灯塔。

我们存在的最大危险是，思想会带来恐慌和畏惧。造成这一结果的是我们缺乏经历思想的过程，也因为思想感觉到自己的软弱无力。只有内心的宁静才会重新获得思想的能量。宁静是清场，是把整个生命的环境完全清理，是触及灵魂的最直接便利的品质。所以，越是接近死亡，思想会越加紧张，思想要让生命找到自己，回到内心。因此，很多时候，那些经历了生命的思想才会表现得坚定和强大，表现出来一种突破死亡阵地的精神力量。每一次经历，都会成为思想自由的可爱的一个部分，都会让思想者看见自己的力量，看见回到自我的伟大真实。获得真实的力量，并非十分容易的事情，我们要做的是：我们应该成为自由思想的化身。

并非所有的思想混乱都是好事情。意识到思想的混乱对于生命自身的破坏力，才是释放我们自己的根本。你会发现，混乱不堪的思想是自杀的不露痕迹的致命一击。你在这样的状态里，不断消耗你的能量，却于事无补。没有结果，失去方向，思想会葬送自己。阻止这一思想死亡状态的最好办法，就是安静下来。你越是安静，你就越容易看清楚一切。你会成为全部思想的掌控者。

正如威廉 詹姆斯所说的一样，你可以通过改变自己的思想来改变自己的现实。我们近一百年以来的生命实践，无非就是不断地验证这一句话的真理。只有相信思想改变的人，才有资格进入生命的所在。谈到把握人生，其实我们谈的都是思想，谈的都是关于更新思想的力量。所以，在这一点上，我们不需要成为思想家或者刻意追求思想的力量，我们本身与生俱来地就拥有了设计，改变，塑造，影响，创造思想的品质，我们需要对自己的生命负责，也需要对社会和他人负责，我们在思想能量的选择上，真正的方向就在这里。

伟大的思想都会触及死亡。只有胆怯的人，才愧对了思想的尊严。比恐惧更能解决问题的是：我们只要调动所有的时间，精力，能量，你和上帝的亲密关系，我们就可以进入一个新的纪元。没有人比我们自己更能接近自己了。关于自身的了解和交流，值得我们反复思考，并且以开阔的胸怀来回应所有的一切。

思想会以死亡的样子，不经意地就走到你的面前。你要逃避，你就会真的死亡，你在亵渎生命。你要接受和面对，你就得发扬勇敢的精神，你会发现穿越迷雾的航程，富于挑战性，值得你拥抱那些总是让你激情澎湃的内涵。

（图文原创，毛歌微信号：maoge196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