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五龙桥的故事

嵇益民

<h3></h3> <h3> 吴中区有一条运河风光带,西至盘蠡路,东至冬青路,夜晚,“亮”起来的运河风光带成为一条穿城而过的靓丽彩带。斜港大桥、澹台湖大桥、长桥、新塘景观桥彩灯闪烁。两岸的五龙桥公园、澹台湖公园人声鼎沸。和澹台湖风景区隔湖相望的“生活艺术•法国公园”为古运河融入异域特色。澹台湖北侧跨越京杭运河的人行景观桥正在建造。</h3><h3></h3><h3> 晚上我很喜欢在这条风光带上步走</h3><h3><br></h3> <h3></h3> <h3></h3> <h3></h3> <h3> 但我有一点遗憾,这条风光带上有一座古桥却好像是一个被遗忘的角落,就是横跨西塘河的宋代古桥五龙桥。它五个桥洞有一个湮在岸上泥土中,行走者只是匆匆而过,没人停下来瞄它一眼。而我过五龙桥时总要在桥栏上坐一坐,摸一摸桥柱。我对五龙桥这样的感情倒不是我喜爱这座古桥,而是因为四十几年前,我曾好几次来到此桥上。</h3><h3></h3> <h3> 上世纪七十年代,龙桥村可是一个响当当的村。当时,社员们注重水稻栽培,不断探索水稻的生长规律,终于取得水稻高产,他们的水稻栽培技术在全国推广应用,龙桥村因此成为上世纪七十年代末“水乡学大寨一面红旗”。全国各地来参观学习的人络绎不绝。</h3><h3></h3> <h3> 我也在这股热潮中去了几次龙桥,其中呆得时间最长的竟有近一个月。</h3><h3> 那是1971年开春时节,西北风呼呼吹着,万物萧条。民办教师的我,接到通知,参加龙桥学习班。龙桥学习班我知道,是当时吴县教育革命委员会在龙桥举办的全县公办教师学习班,主题不外乎“坚持阶级斗争为纲”“深挖阶级异己分子”等等。淞南文教组请了五名赤脚教师一起参加学习班,作了分工:两名复员回来的党员帮助外调,我是搞政宣。</h3><h3> 临行那天,铺盖行李放船上送去龙桥,所有老师统统拉练(步行)进龙桥。早晨6点,天还没大亮,我们就出发了。过大厍,到云龙吴淞江边,然后摆渡过江,踏上胜浦地界。走在曲曲弯弯的田埂上,正像陆定一《老山界》里描写的一样:在“之”字拐的路上一步一步地走去。到了唯亭,有公路了,天也暖和了许多。大家在唯亭中学吃过中饭继续前进,行进的速度也快了不少。老师们都咬紧牙关坚持着,没有一个掉队的。我的高中英语老师50多岁了,因去方便一下,落在队伍的最后面,而后他就“嚓嚓嚓”小跑着赶上了队伍,倒把陪同他的我扔在后面。过了南门人民桥,天已暗了,人格外疲惫,大家又跌跌撞撞走在乡间小路上。终于看到这座五孔的五龙桥了,翻过它就是我们的驻地。一看时间6点,大家调侃说,今天是标准的六进六出。</h3><h3><br></h3> <h3> 学习班期间,我大概办了三期墙报,但做了很多“杂事”。</h3><h3></h3><h3> 做火头军。</h3><h3> 突然一天,上级传来消息,柬埔寨西哈努克亲王和夫人一行到苏州参观访问,龙桥是亲王访问的一个点,南门到龙桥需立马筑一条简易公路。吴县的全体老师也投入筑公路的大军。这些平时很少参加体力劳动的老师很是卖力,垦泥的垦泥,铲土的铲土,肩挑手提,跟这硬邦邦的冻土较上了劲。淞南文教组的领导把我叫去说,你把手头的事放一放,从今天起,你每天吃了饭就去观前黄天源采购糕团,每人一份,不能让大家饿着。于是我天天走过五龙桥上观前,每天和黄天源负责人预订第二天的食品:一定要耐饥的糯米食品并且变换品种。买好后,服务员帮我打好包包裹好。我乘1路车到人民桥,然后挑到工地上。至今我还清楚记得,到工地上总是一身汗,在寒风中一吹,背上又是冰凉冰凉的。后来又有消息传来,西哈努克亲王不来龙桥了,于是筑了一半的公路寿终正寝,我也解除火头军之职。</h3><h3> 开导轻生者。</h3><h3> 学习班传出消息,挖出一个阶级异己分子嫌疑人。我一看名字,惊出一身冷汗,这人的家离我家不到100米,天天相见,老老实实,怎成了有问题之人?原来该老师的父亲是海员,大陆解放时,他跟着奶奶在甪直,而父母弟弟妹妹均在台湾,从此一家人分居两地,隔海相望。但在当时,这可是严重的海外关系。偏偏这位老师在1959年万炮齐轰金门时跑去了前线厦门,学习班上大家问他是怎么回事。起先他说因家庭问题常遭世人白眼,所以想去厦门火线参军以改变命运。大家不信,继续追问,最后被大家逼得没法子,他只得承认“想去台湾投敌叛国”。问他行动路线,他说想抱着篮球游过台湾海峡。现在看来这本来就是笑话,一场闹剧。但在当时可是非常重大的原则问题,学习班格子马上升级,气氛也紧张起来。不料,第二天凌晨,跟他同宿舍的人跑来报告,这位老师不见了,找遍村上没见他!这下可苦了我们几个小青年,分工到苏州寻找。我被派到向西找,一直找到浒关,哪有他的人影?太阳下山时,我回到驻地,正在一筹莫展,这位老师也回来了,棉袄像泥打滚过一般,一条油光光的脏痕横在胸前。我们问他是怎么一回事,他答去卧轨了,后想起老婆和刚出世的女儿又爬起来了。我们是又好气又好笑,劝他不要胡思乱想,就让他回宿舍。第二天,望亭中学一个老师在五龙桥跳河自尽,领导让我带我们这位老师去现场看看,多做做他思想,不要有轻生的想法。我们去的时候,尸首已捞上来了,就躺在桥下河边滩涂上,面部盖了一件衣服。我问他要不要到下面去看看清楚,他连连后退说,不要不要,我怕的。于是,我就和他坐在五龙桥顶上,跟他拉家常,要他能看到美好的前景,问题总能搞清楚的。他也答应我了。后来果然问题弄清楚了,他也和我成了朋友。</h3><h3> 夜送产妇。</h3><h3> 一天夜里,我们的门又啪啪啪急促地响起来了,门一开,领导裹挟着一身寒气进来,说,快起来,快起来,送人去医院。我们马上穿好衣服,跟领导来到女宿舍。原来有位怀孕的女教师小产了,需立刻送医院。经和第一人民医院联系,他们叫我们把病人送到人民桥南堍的纺织厂门口,他们的救护车在纺织厂门前接。我们找来了一块门板,让病人躺在上面,抬起她就冲进黑暗中。翻过五龙桥就是那筑得半二不三的“公路”。 北风呼啸,翻得高低不平的泥土冰冻得像刀子一样,我们借着微弱的星光一脚高一脚低小心翼翼地走在自己修的“公路”上。“担架”上的病人越来越重,我们一会儿用肩掮,一会儿用手抬,牛牵马帮终于到了纺织厂门口。放下担架,我们即瘫坐在地上。想想幸亏有这条“公路”,若是窄窄的田埂,我们怎么抬啊。救护车来了,一来来了两辆,又是一番解释,一番口舌,最后其中一辆总算在骂骂咧咧声中开走了。我们把病人抬上另一辆救护车,领导让其他人先回去,叫我和他一起护送病人到医院。我第一次坐救护车,第一次进妇产科室,但全然没有一点新鲜感,只觉得累累累、困困困,迷迷糊糊去办了入院手续,迷迷糊糊把病人推进病房,迷迷糊糊帮病人换到病床上,至今仍记不起来是如何离开医院,如何打着瞌睡走回龙桥的。</h3><h3> 巧遇大学生</h3><h3> 一天,我外出,走到五龙桥堍,见有一个人在打听斜塘中学驻地。这个人穿了一件土黄色的大衣,戴了一顶很大的东北帽。咋一看有点像当时家喻户晓的为拦惊马救儿童而壮烈牺牲的著名烈士、解放军战士刘英俊。我父亲就在斜塘中学,他们的驻地我当然知道,于是,我主动提出领他去。五龙桥东堍,沿西塘河往北到运河是龙桥老街,开着地货行、鱼行、米店、理发店等店铺。斜塘中学驻地在老街东边,见到父亲,父亲说,老师们正在开大会,让他先在厨房间里烤烤火。他告诉我,他是北外毕业生,毕业后在解放军的一个什么农场里锻炼了一番,现在到斜塘中学来报到工作。我一听北外,不由得肃然起敬,北外,外交家的摇篮那!但又有点替他惋惜,一个名校大学生,又是学的西班牙语,到一所初中教英语,不是把所学专业浪费了吗?后来这位老师到甪直送考,常来我家坐坐,有时和我父亲喝喝小酒。不料十年过后,这位老师调到甪直中学,我是班主任教语文,他教我班英语,我两同坐一个办公室。他从跟我父亲为同事关系变换成跟我为同事关系。他曾打趣说:有句话要改一改了,叫做上天冥冥,有情人总成同事。</h3><h3> ……</h3><h3> 龙桥啊龙桥,发生在你身边的事实在太多太多,我怎么会忘记你呢。</h3><h3> 我去找过我们的驻地,但我们的驻地早就“旧貌换新颜”,五龙桥的西堍是一排排高楼,高楼的南面沿河是十分气派的别墅,再往西就是新塘景观桥。东堍原斜塘中学驻地成了一片废墟,只有高高的泥土堆着。五龙桥处在这个环境中,显得低矮,甚至有点猥琐。桥两边砌着整齐的石驳岸,早就没了滩涂。桥南面建有苏州大龙港水利枢纽站,调控苏州城里的水势,西塘河水经五龙桥,出大龙港水利枢纽,就进入浩淼的运河。</h3><h3> 龙桥大队不再,五龙桥四周面貌也已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在龙桥的这一段记忆却让人一直记得很清楚。</h3><h3><br></h3> <h3>(网络图片 1900年的五龙桥)</h3> <h3>正在建造的跨越京杭运河的人行景观桥</h3> <h3></h3> <h3>生活艺术•法国公园——皇家金煦酒店</h3> <h3>2017、08、21</h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