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十二: 遭遇大洪水

枫叶

<h1><b> 1969年,那场大洪水 </b></h1><h1><b> </b></h1><h1><b>  1960年<u>白音塔拉</u>国营农场建场时,将二分场设在总场北边20里的一片低洼处,此地平坦草长势好。往分场北行二里多地有一片水泡子,水深处有两米多,气候干旱时水泡也没干过,水泡边有一种白土可用来粉刷房屋。我家住分场东边,那儿有一片水洼,夏天能听到青蛙的叫声,孩子们每天都会在此玩水。分场东南方向有一条很长的沟,因一曹姓人葬在此沟而得名老曹沟。沟很深,像被力斧将山劈开一样,此沟是地壳运动造成的还是大水冲击形成的不得而知。分场人不多,有五排家属房 , 40多户人家。</b></h1><h1><b>  这时的哥哥师从木匠赵师傅,技术学得很快,不久就能制作门窗框、上房檩、固定椽子等活计了。七月份的牧场正是垒棚圈的时候,分场的男人多数时间都在牧区垒棚修圈。我爸爸在老家曾是建筑工人,不会骑马的他放不了牧,因而没有土建活时只能干些杂活儿,再就是给羊下夜。因为妈妈要生产,所以爸爸留在分场附近干活,而哥哥和东邻柏正荣叔叔都去牧业点垒棚圈了。</b></h1><h1><b> 1969年,我不到15岁,妹妹7岁,二弟4岁。 在我家隔壁东屋住着的是柏家七口人,柏叔夫妇,大儿子文运12岁,二儿子文启8岁,6个月大的三儿子和5岁的宝贝女儿,还有柏爷爷 ,柏叔一家是河北省永清县人,我们两家是同乡,柏爷爷是个文化人,以前是税务干部,由于地主出身被原单位开除了,上了年纪的他不能干重活,但平时也闲不住,每天背着粪篓不是捡牛粪、割芨芨草就是编草笆,以此挣点零花钱。柏爷爷有空时常给我们读报纸,讲小故事,是个慈祥和善的老人。柏叔柏婶很孝敬老人,他们夫妻感情很好。在三儿一女的柏家,一家人最宠爱漂亮聪明、乖巧伶俐的宝贝女儿,柏婶张乃霞热情开朗大方又泼辣,会过日子的她不仅吃苦耐劳,勤俭持家也是一把好手,在那样艰苦的条件下,她硬是攒钱买了台缝纫机,那时买台缝纫机相当于现在买辆汽车,柏家虽不富裕,但却是一个充满温馨和欢乐的家庭。</b></h1><h1><b>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 。7月15日那天早晨阴天,人们起得晚一些,吃了饭的孩子们谁也没出去玩儿,我哄着妹妹、弟弟在炕上玩耍,爸爸吃完早饭就去干活了。8点来钟开始下雨,雨越下越大,暴雨夹着冰雹,雨像水帘一样从天而落,暴雨下了有15分钟,雨停了,天空瞬间就放晴。原以为雨过天晴后,生活会像往常一样平安如初,但谁也没有想到,这场暴雨在东南方向形成一股巨大而汹涌的山洪,顺着老曹沟像脱缰的野兽直扑二分场,我们往窗外一看,不得了了,洪水上面漂浮着冰雹结成的冰块朝我们奔涌而来,眼看着大水就进了家门,我和妈妈先用菜板挡住外屋门口,大水很快漫过了菜板,又把外屋的小土炕拆了堵门口,可都无济于事,大水很快就把泥土冲走,这时里屋的窗口也开始进水,瞬时就把窗框周围掏空,大水呼呼的直往屋里涌,屋里的菜窖存着鸡蛋,我欲下菜窖拿鸡蛋时被妈妈一把拽住:“不能下去,不要了!”大水很快把菜窖灌满了,不一会儿水就漫上了炕,冰凉刺骨的冰水浸透了我们的衣服,我和弟妹们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妈妈非常镇定的说:“不许哭!谁也不许哭!哭就没有主意了”。妈妈经历过天津老家发大水,还是有经验,可是我们从未见过大水,既害怕又紧张,还是不停的哭喊,盼望有人听见来救我们,时间过得好慢啊!好像过了很久很久,忽然看见爸爸回来了,他一进家就急切地说:“先不要动,等我找个安全的地方来接你们!”说完他便背起二弟冲出了家门。这时洪水越来越大,水流也越来越湍急,放眼望去外面一片汪洋,背着二弟的爸爸正不知往哪里走时,忽然看到房后不远处,老崔一家正从窗口往擀毡房(之前的大礼堂)里钻,于是爸爸也蹚着一米多深的大水,顶着浪头把二弟背到那儿,刚走到窗下脚底一滑就把二弟掉进水里,说时迟、那时快,爸爸一把将二弟捞起放在窗台上,顾不上看弟弟被水呛的咋样,又赶紧往回返,这时洪水更大了,卷起的浪头更高了,幸亏爸爸会水性,拼命的往回游走。此时,我家屋子西墙的裂缝已有20多厘米宽,水上漂浮着家具等杂物,眼看房子要塌了,我声嘶力竭地拼命呼喊:快来人啊,快来人啊!然而我的呼喊声是那么微弱,早已被耳畔哗哗的洪水声淹没。</b></h1><h1><b>  正在我们呼天天不灵叫地地不语的危机时刻,爸爸再次返回来了,他没进屋就大声呼喊:“房子要塌了!快出来!快出来!”妈妈听到喊声,忙把妹妹放进漂浮的柳条筐里推向门口,爸爸顺势一把提起妹妹,我和妈妈相互搀着下了地,雨水瞬间淹到我腋下,我脚刚离开门槛,房子呼隆一声——塌了!正好齐着我的脚后跟塌下来,顾不上回头看一眼,仓皇中爸爸背着妹妹,妈妈挺着8个多月的身孕的大肚子, 使劲拽着我艰难地往前走,我不会踩水,总往起漂,妈妈说:“别抬脚,擦着地皮走!”可我紧张的怎么也不会趟水,若不是妈妈拽得紧,我就被大水冲走了。就在我们离开房子的同时我朝柏婶家大声呼喊:柏婶快出来呀!柏婶快出来呀!可是没有回音,那排房的人难道都逃出家门了?</b></h1><h1><b> 我们一家四口不顾劈头盖脸的浪头,拼命往擀毡房走去,好几次浪头险些把我们冲走,我在妈妈连拖带拽下好不容易走到擀毡房窗口,毡房里有很多羊毛和擀毡工具,还有存放在此的蒙古包材料,原以为羊毛下就是实地,当我跳上羊毛沉底时,才明白羊毛是漂在水上的,慌乱中我侥幸抓住一根木棍才没遭水呛,待我喘息稳定后才看到毡房里聚集了3家11口人,我骑在房顶的木坨上,人们坐在未支起的蒙古包<u>哈那墙</u>上。正当我们以为可以消停一会儿时,眼睁睁看到房柁西侧的屋顶擦着我的身子齐刷刷地轰然塌下,一股尘土烟雾劈头盖脸落下来,我紧闭双眼两手死死抱住柁柱。那一刻,我牢记爸爸说的话:“礼堂(初建)是几年前我参与建设的,房子都倒了这根柁也不会倒!幸亏大人们在东侧,虽然没有伤着人,但是房柁东侧的房顶随时都可能塌落,爸爸说赶快挪地方,于是把孩子们放在哈那墙上像是伐子一样飘到东边的房柁下,又一个个把几个孩子送到房柁上,嘱咐孩子们抱紧柁柱 ! 正是这根木柁救了在此躲避的11口人,而我家未出生的小弟弟却“救”了我们一家,若不是他要出生,爸爸肯定去牧业点盖棚圈不会留在家附近干活的,我们娘儿四个也就随波逐流了。 </b></h1><h1><b>  天还是阴沉沉的,虽然是夏天,可是阴天下雨还是很凉,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一点动静都没有,快到中午了,水才开始回落,可是分场仍然一片寂静,怎么回事,人们都到哪儿去了?浑身湿透又冷又饿,直打哆嗦的我忍不住大喊:唉!有人吗?我们在这呢,快来救我们呀!就这样我们熬到中午,水已小了很多,爸爸试探着走出擀毡房去找人。因为我们几个大孩子在柁上坐着,妈妈和崔家的大姐坐在叠摞在一起的蒙古包<u>哈那墙</u>上,下边是齐腰深的水,而外面仍是一片汪洋,丝毫不敢动窝的我们,只有等待救援。又过了好一阵儿,爸爸终于领来几个人,我们被接到没有水的菜园,菜园有间小房子,妇女孩子全都挤进房里。</b></h1><h1><b>  我们家住的那排房子在分场东边,由于洪水从东南方向来,靠东边的房子首当其冲被毁最严重,我们那排房已完全被冲毁,顷刻间我们失去了家园,没了栖身之地,我家带出的唯一物品是妹妹抱着的布娃娃。 </b></h1><h1><b>  领导开始清点人数,看看谁家人没出来,结果少了11口人:柏叔一家6口,俞振瑞家两个女儿,我们那排东边住着的<u>格力格</u>老两口,还有哥哥的师傅赵木匠,他被倒塌的墙壁砸中。之后,领导作出两个决定,一是把妇女和孩子们送到距离二分场五里远的三分场;二是所有男人全部出动找寻失踪人员。人们把我们那排房翻了个遍,没发现一个人,这时有人在牛粪垛前发现了<u>格力格</u>老两口的遗体,大家顺着水流方向找,终于在一处石头垒的牛圈墙角处找到了柏爷爷,他倦曲的遗体早已冻僵了,老人家是戴着坏分子的帽子,就这样悲惨地走了。人们找遍了洪水经过的各个角落,却没有柏家另5口人的踪影。听到水灾的消息,柏叔赶回来了,哥哥也回来了,家没了,人找不到了,眼前是老父亲冰冷的尸体,望着眼前的惨景,柏叔晕倒了,崩溃了,不吃不喝也不语,担心他出意外,几个人陪着他,其余继续分头找人,直到晚上仍没找到。第二天,人们扩大找寻范围,终于在北边的水泡边,找到了柏家大儿子文运的尸体,第三天中午,又从泡子里找到柏婶和二儿的尸体,但女儿和三儿却始终没找到,柏叔转瞬间失去了6位亲人。看到亲人的遗体,柏叔咆哮着疯了似的朴向尸体,乃霞……撕心裂肺的呼喊让在场的人都忍不住啼泪痛哭。柏婶离去时只有32岁,她再也听不到丈夫的声音了。</b></h1><h1><b>  二分场没有了,柏叔一家没有了,我那个淘气的伙伴儿——俞家大女儿没有了,我的家也没有了。我们被安排在三分场住下了,每天晚上,我不让妈妈插门,可是没有院子怎么能不插门呢?每当妈妈插上门,睡觉前我再悄悄把插销打开,我担心柏婶回来进不了屋,我不相信柏婶真的没了,我总站在房后朝着北边水泡子方向张望,就那么看着看着……有时出现幻觉,看着柏婶抱着小孩子的领着大孩子回来了!我高兴的迎上去,却什么都没有,就这样持续了一个多月,直到我回到易地重建的二分场后才不看了,才确信她们真的没有了,再也回不来了。</b></h1><h1><b> 1969年7月15日,15分钟的暴雨,夺走了二分场11条鲜活的生命,它给活着的人留下无限的思念和悲痛,也给我留下了刻骨铭心的记忆。</b></h1> <h1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rgb(22, 126, 251);">此文刊登于2017年8月22日的</b></h1><h1 style="text-align:center;"><b style="color:rgb(22, 126, 251);">锡林郭勒晚报</b></h1> <h1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color: rgb(237, 35, 8);">1974年冬天在白音塔拉总场和</b></h1><h1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color: rgb(237, 35, 8);">好友韩爱梅合影</b></h1><p class="ql-block"><br></p> <p class="ql-block" style="text-align: center;"><b style="color: rgb(237, 35, 8); font-size: 20px;">2019年的我已是老年人了!</b></p><p class="ql-block"><br></p> <h3>未完待续</h3>

爸爸

柏婶

妈妈

我们

分场

大水

柏叔

擀毡

柏家

二弟